帝王的神色终于恢复了正常,深深看了青袅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道:“羲王爷和西夏使臣联名状告丞相你女扮男装,欺君罔上。”

“哈?”花春吓了一跳,幸好一早料想过这样的情景,当即演技大爆发,站起来就愤怒地道:“微臣虽然身子柔弱似女子,却也不该被这样诬陷吧?不懂事的人胡说就罢了,连羲王爷也以讹传讹?”

宇文羲静静地看着她,道:“你的奶娘吉祥就在外头等着。”

“哦?”花春镇定一笑:“你是说那个我母亲当年好心让她回乡养老,却偷了花府的珠宝,逃离京城的奶娘吗?我找她很久了,多谢王爷。”

心里本来是百分之百确定的事情,看见花京华这样的反应,宇文羲忍不住又开始怀疑自己了。

难不成他被那奶娘联合花流萤给骗了?

“让那奶娘进来。”太后沉声道。

花春回头,就看见一个缩手缩脚的农妇,穿着挺华丽的,五官寻常,有些发胖,眼睛往四处打量着,跟做贼似的走了进来。

“民妇拜见各位大人。”

帝王看了她两眼,又看看花京华:“你确定这是你的奶娘?”

花京华摇头:“奶娘在微臣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微臣没什么印象。如今家母也不在京城,实在无从对质。”

“这个简单。”羲王爷笑了笑:“不是还有花府的其他人么?请进宫来认一认就是。”

“不必了。”花春沉着脸打断他,站起身道:“王爷不就一直抓着微臣是男是女的事情不放吗?这事要证明实在太简单了,微臣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脱衣验身!”

帝王皱眉:“丞相。”

“皇上不必多言!”花春一脸怒极,看着羲王爷道:“微臣还没说完,要是这衣裳一落,微臣是女人,那微臣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可要是不是呢?”

第98章漂亮的反杀

羲王爷一怔,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样子给弄得越发心虚。

当众脱衣?这要是个女人,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又或者,只是说来吓唬人的?

抿了抿唇,他问:“丞相想如何?”

“微臣不是不懂道理的人。”花春横眉冷对:“但是王爷三番五次诬陷于微臣,此番更是联合外人,陷皇上于尴尬之地。若微臣再忍,怕是要令朝中文武百官寒心了!既然王爷要赌,那就赌大一点,若京华证明了是男儿身,请王爷将一半的封地还于大梁!”

众人都是一震,羲王爷更是脸色一白:“丞相这样的要求,还说自己不是不懂道理?”

“人若待我以礼,我以礼还之。人若对我以刀戟,我以刀戟还之。”花春一字一句地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大家都知道名声对一个人来说多重要,王爷却仗着自己的身份,屡次朝微臣泼脏水。一次可忍,两次可忍,三次再忍,那就是没了文士的气节了!”

说着,伸手就开始解官服的扣子,大大方方地就将最外头的外袍给扯了下来。

里头第一件是青蓝色的衬底长衫,不大不小,刚好贴着身子,显出平平整整的胸膛来。

再脱,里头就是白色的里衣,几乎可以看见花丞相消瘦的上身轮廓。

宇文颉手捏得死紧,眼瞧着她手放在了里衣的衣带上,一声呵斥几乎要脱口而出。

再脱里面就没有衣裳了!

花春神色镇定,动作也没有丝毫迟疑,看得宇文羲冷汗直冒,低喝了一声:“本王还没有答应丞相!”

“怎么?”她侧眼看过去,眼里满是不屑:“今日闹得这么轰轰烈烈,让皇上急传我入宫,不就是想验我的身么?我花京华行事做人都光明正大,王爷既然证据确凿,那又怕什么?”

那可是一半的封地疆土,能这样轻率吗!宇文羲嘴唇都白了,咬牙道:“丞相要证明自己的身份是丞相的事情,为什么要本王拿封地做赌?”

“因为这是王爷挑起的事情。”花春冷声道:“王爷就该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

“这代价也太过了。”宇文羲皱眉:“封地是先皇赐的,怎么能说收回就收回?”

心平气和地看着他,花春皮笑肉不笑:“王爷不是很有把握,说本官是女子吗?那有什么好害怕的?您输不了啊。”

各方来的消息,的确都说她是女子,可…她这样的行为,未免太坦荡了,哪个女子做得出来?况且还有个怀孕的夫人在旁边,又这么胆大地跟他打赌…

眼神飘忽了一会儿,羲王爷道:“此事,还是该从长计议。”

有什么好计议的?花春冷哼,转身就在太后面前跪下,目光灼灼地道:“臣请太后做主,臣在朝多年,不说鞠躬尽瘁,也是问心无愧。今日却被羲王爷以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头上,他日指不定外头还会流传什么样的话。既然皇室不能给臣以信任,那臣请辞,回归布衣,寄情山水!”

太后吓了一跳:“丞相别冲动,你的忠心和能力哀家都看在眼里,今日之事…怕是有什么误会。”

帝王看了看羲王爷:“若是丞相请辞,我大梁损失惨重,那就拿皇弟一半的封地来补吧。”

这情节反转得,周围围观的人都惊愕不已,纷纷看向下头跪着的王爷和西夏使臣。

羲王爷好像是在想事情,西夏使臣一个个的却是吓懵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丞相不是女子?不是说千真万确就是个女的吗?现在好了,误会大了,他们还被羲王爷拖下了水!这该怎么办?花丞相要是反告他们污蔑,他们还回得去西夏吗?

念及此,杨远尘赶紧开了口:“皇上太后恕罪,臣下等人也是听信了传言,误会了丞相。”

“哦?”帝王问:“听了哪里的传言?”

宇文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杨远尘一怔,眼睛往四处看了看,抖着声音道:“就是宫里传的,臣下等人在宫中行走,听见不少人在议论。”

“反了天了!”太后微怒,一掌拍在旁边的案几上:“宫中之人还敢在外使面前编排丞相的不是?”

花春勾了勾唇:“太后不必动怒,今日解释清楚了就是,宫里少不得有些看不顺眼微臣之人。”

“也是你大度。”宁太后叹了口气,道:“快先把衣裳穿上,最近天凉,别又病了。”

“多谢太后关心。”花春道:“可王爷还没给个说法呢。”

羲王爷回过了神,垂眸道:“本王也是听信了传言,所以想来求证,但丞相以封地相要挟,本王自然不能冒这个险。”

“哦?”她回头看着这人:“王爷的意思是,还是觉得本官是女子,只是为了保全封地,所以不继续看了是么?”

羲王爷默认。

“真是有意思。”花春嗤笑,捡起地上的衣裳重新穿上,转头看向皇帝:“所以微臣今生今世只效忠陛下一人,因为陛下值得。”

宇文羲咬牙。

这话说得,不是明面儿上踩他捧宇文颉么?花京华也当真是不给自己留后路,好样的。

“好了。”太后有些疲惫地道:“今日这一场闹剧也就到此为止了,丞相夫人都有了身孕,丞相也坦坦荡荡,大家各自回去吧,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都要有个数。”

“嫔妾遵旨。”旁边的一群宫嫔行礼告退,宫人奴才也纷纷撤了出去。

皇帝目光怜悯地看着下头的西夏使臣:“本来明日就可以启程回西夏了,今日这事一出,各位不妨在大梁多留些日子,让西夏王来接吧?”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杨远尘直接哭了出来:“若是让吾王来接,臣等焉有命在?”

“那污蔑我朝丞相之前,怎么不想想会不会没命?”

“臣等…臣等当真知错了!”

花春摇头看着他们,道:“有些时候送上门的馅饼不一定能吃,多半是有毒。看吧?中了人家的计了,白白当个垫背的。”

杨远尘一愣,心思几转,惊恐地看了旁边的羲王爷一眼。

这消息是他告诉他们的,说想要拉丞相下马,就配合他一起告状。他一个人告,皇上太后可能还会偏袒,但只要加上番邦使臣,皇上太后多少会顾及大梁颜面,公正处置。

要不是花丞相前头那么过分,他们也不至于就气到去帮羲王爷了。现在好了,反而把自己给害了。

宇文羲眯了眯眼,看着花京华道:“丞相这一手挑拨离间玩得也是漂亮。”

“啊?”花春瞪大眼看着他:“王爷…竟然与西夏使臣是一伙的?”

“…本王没有这么说。”

“您不是说挑拨离间么?”花春眨眨眼:“微臣读书少,但是也知道这词儿是用在关系好的人之间的。也就是说,王爷背着皇上与使臣有很亲密的来往啊!”

满脸黑线,宇文羲怒道:“本王口拙,说不过丞相。”

“有理才能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花春笑了笑:“王爷也还是该多看看书。”

羲王爷受不了了,抬头看着太后道:“母后,儿臣知错了。”

“跟母后认错,有什么用?”帝王淡淡地道:“被你冤枉了的是花丞相。”

花春大方地摆手:“不用让王爷给微臣道歉,微臣受不起。”

羲王爷一顿,正觉得有点缓和,想顺着说两句好话这事就算过去了,结果花京华接下来一句便是:“直接给点补偿就好了。”

宇文羲:“…”

这他奶奶的还要不要脸了?

不对劲啊!今天他明明是信心满满,要置花京华于死地的,为什么反而被他逼到了现在这份儿上?

平时的算计他也玩得风生水起,但是总要在花京华这里栽跟头,也不知道为什么。

“说的也是。”太后道:“羲儿就给丞相备厚礼赔罪吧,这事就算过去了。”

“…儿臣遵旨。”

整理好衣裳,花春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青袅,连忙心疼地将她扶起来,低声问:“难受吗?”

青袅摇头,只死死抓着她的衣袖:“爷没事就好。”

“不会有什么事的。”花春安慰她,然后抬头看向皇上太后:“青袅身子不适,既然今日是个误会,那臣可否先行告退?”

“朕让人送你夫人先回府。”帝王道:“你留下,跟朕回紫辰殿。”

又有什么事啊?花春皱眉,不放心地看了看青袅。后者懂事地松开她,笑了笑:“妾身在府里等爷回来。”

“好。”点点头,花春跟太后告礼,随着皇帝一起离开慧明殿。

在慧明门,青袅便跟秦公公走了,皇帝上了龙车,花春本来是打算在旁边走的,上头的人却伸手出来,一把将她拉了上去。

钢铁一般的手臂死死箍着她,将她整个人按进他的怀里,温暖又踏实。

微微怔愣,她的下巴磕在他肩上,疑惑地喊了一声:“皇上?”

“别动。”宇文颉低声道:“让朕抱会儿。”

第99章后面还等着你

心里有些异样,花春扭了扭身子,调整了一下姿势,闷声问:“做什么要抱着?”

帝王闭着眼,闷声道:“你方才再多脱一件,现在就该被推出去斩首了。”

“我知道。”花春点头:“但是我要是不脱,现在的情况可能更糟糕。”

宇文颉沉默,手臂收拢了一些,将她箍得差点喘不过气。

他方才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若花京华当真被拆穿了身份,那他便只能暗地里安排,送她远离京城,今生今世都不要再回来。也就是说,他永远无法再见到她,从此两个人再没什么相干,各自活得好好的。

这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他心口发疼,止不住地疼。

所以现在,完全是劫后余生吧,他只想把人抱紧点儿,紧得谁也抢不走的那种。

“你胆子太大了。”

听见他这话,花春干咳了两声,笑道:“陛下没玩过炸金花吧?”

“那是什么东西?”宇文颉皱眉。

花春道:“是考验人演技的一种游戏,拿牌比大小,谁也不知道对方手里是什么牌。但是要盲目下注,看谁先撑不住先弃牌,或者是都坚持到最后,亮牌定输赢。”

帝王很茫然,松开她一些,眼神里充满好奇:“没听过。”

扑克牌啊,他当然没听过!花春在他旁边坐下,手舞足蹈地比划道:“方才臣与羲王爷,其实就在玩炸金花,但是不同的是,我知道他手里是大牌,他却不清楚我到底是什么牌,看我孤注一掷,心里就有些发虚,再看我要他跟下最大的赌注,他便撑不住先弃牌了。”

所以她是拿了一把烂牌,赢了人家一个三同。

帝王似懂非懂,道:“万一他撑到了最后,要你亮牌怎么办?”

“那就只能算我输了。”花春耸肩:“反正本来他就占上风,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搏一搏嘛,赢了我赚了,输了也不亏。”

这是何等的心气啊,帝王抿唇。今日之事若是换成他,他不一定能做到花京华这样,更何况花京华还是个女人。

以往宇文颉是很看不起女人的,毕竟软软弱弱,都跟没骨头一样,只能做男人的宠物,做不得其他的事情。

然而,现在却不得不改观了。

“今日之事并非巧合。”回过神来,帝王想起了正经的事情:“你的奶娘为什么会被羲王爷找到?”

“我也不清楚。”花春摇头:“按理说,应该只有花府的人才知道那奶娘长什么样子。”

帝王抿唇:“宫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和花家有关。”

“什么?”

“花流萤私逃出宫了。”

提起这事帝王就黑了脸:“本以为她是耐不住宫中寂寞,现在看来,估计跟羲王爷脱不了关系。”

啥玩意儿?花春瞪大了眼:“花流萤跑了?”

“嗯。”宇文颉道:“朕已经派人去追,并且封锁了消息。这件事传出去,你花府上下都要遭殃。”

脸色微微发白,花春抓着皇帝的衣袖,吐了两个字:“糟了。”

“你不用这么紧张。”帝王道:“朕还在呢。”

呆呆地摇头,花春道:“那奶娘多半是花流萤帮羲王爷找的吧,作为回报,羲王爷送了她出宫,让她自在逍遥去了。”

宇文颉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单凭花流萤一个人,要私逃出宫还是很困难的。

“所以朕在找证据,要是能查出与羲王爷有关,朕便问他的罪。”

花春的脸一点点苍白下去,侧头看向他,轻声问:“皇上觉得,是您查得快,还是羲王爷反咬一口比较快?”

“…”心里一沉,帝王瞳孔微缩。

他还没想到这一层。

龙车在紫辰殿门口停下,花春深吸了两口气,浑身僵硬:“我可以祈祷羲王爷笨一点吗?最好不要反应那么快,给我点时间想对策。”

宇文颉抿唇,伸手拉住她:“也许情况没你想的那样糟糕,等明日一早,朕便让淑妃和华嫔一起回花府省亲,先拖延一段时间。”

花流萤估计下雨天是不爱打伞的,脑子进水很严重,这种祸连全家的事情,她也能为了自己爽快去做,花春真的快气死了,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只能跟着帝王下车往殿里走,眼前看的景物都是花的。

“今日天色已晚,现在让她们出宫于理不合,只能等明日。”宇文颉道:“羲王爷方才失利,一时半会肯定回不过神…”

话还没说完,秦公公就急匆匆地跑进来:“皇上!”

心里一跳,宇文颉回头看他。

“酉阳宫禁卫来报,华嫔失踪了。”

花春猛地一震。

这消息是皇帝封锁了的,现在怎么会又来禀告?

宇文颉闭了闭眼。

能来紫辰殿禀告,就一定也去了慧明殿禀告。是不是酉阳宫的禁卫他已经没空去追究了,帝王沉声道:“让霍子冲抓紧时间找人,母后那边就说朕与华嫔有些冲突,华嫔跑出了酉阳宫,下落不明。”

“是。”

花春深吸一口气:“微臣能做什么?”

“出宫。”帝王咬牙:“把你夫人和父亲连夜送出燕京,然后再回来。”

微微一怔,花春点头,转身就往外跑。

落钥的宫门重新打开,接到消息的贺长安就在外头等她。

“花府里有禁卫,你不用太担心。”贺长安低声道:“跟我来就是。”

点点头,花春觉得自个儿的脸都僵硬了,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只能上马扬鞭,想快些,更快些。

“花丞相,攻玉侯。”花府门口果然有禁卫,然而,不等他们下马,便在门口拱手道:“华嫔失踪,花府戒严。”

听这语气,竟然是不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花春沉了脸,看了看那人:“你是听谁的命令?”

禁卫拱手:“自然从属于陛下。”

“我等奉陛下之命,要进去带人进宫,你又为何阻拦?”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那禁卫一本正经地道:“在找到华嫔之前,卑职不能放走花府任何一个人。”

第100章连坐之罪

这跟剧本写的完全不一样好吗?花春横眉,正想理论呢,前头的贺长安便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回宫去拿圣旨,再来领人吧。”

疯了吗?花春瞪眼,别说现在回宫已经来不及,就算能回去,那也不能让皇帝写圣旨啊。明显是要偷偷将人送走,怎么可能还白纸黑字用黄锦裱起来?那不是摆明让天下人知道皇帝徇私护短?

贺长安回头,眼神颇有深意,花春一愣,将话都咽了回去,认命地跟着他调转马头,往来时的路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