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他身上滚烫,跟着火了一样,肯定是伤口感染发了高热。

倒吸一口凉气,花春立马叫了人进来,穿上衣裳便跟着宫女去打冷水,回来拧毛巾放在他额头上。

紫辰殿瞬间就乱了起来。

第194章隐藏着的矛盾

御医慌慌张张来把脉,花春皱眉看着帝王,嘴里一直喃喃念着佛经,手上不停换冷水帕子,完全将方才自己说的不再理他抛到了脑后。

“烧得有些严重,得快点降温,不然伤脑子的。”御医焦急地道。

花春想也没想,直接上去把皇帝的袍子给扒了,然后让人抱了一坛子酒来,涂满他全身。

帘子落下,她一个人看着宇文颉的身体。这人也不知道是有多爱武力,身上肌肉线条好看极了,皮肤不白,完全是小麦肤色,摸着滚烫,涂上酒之后又微微凉一些。

以前花春总觉得古文里描写的那种翩翩佳公子很好看,玉树临风,温润如玉。但是现在她突然觉得,这种钢铁一般的男人也挺好的啊,虽然不会说话,更不会拽诗文,但是内心很温柔,跟猛虎会细嗅蔷薇一样。

看着他侧脸的线条,她叹了口气,本来还有点生气的,这一转眼又莫名其妙地没了,孕妇情绪是不是都这么多变啊?

“青袅。”

给皇帝盖上被子,花春转头喊了一声。

青袅进来,花春道:“把皇上的折子都搬来,看样子他是要休几日病假了。”

“是。”青袅应了,与秦公公一起去将折子都搬了过来。花春反正睡不着,就一边改折子一边看皇帝的情况。

到黎明的时候,皇帝的烧退了,花春也松了口气,坐在床边看着他,想叫醒他看看,又有点不忍心。

幸好,没过一会儿,皇帝自己醒了。

“你起来这么早干什么?”他半睁开眼,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就将她拽回了床上,抱在怀里道:“再睡一会儿吧。”

丫的根本不知道自个儿高烧了半宿啊!花春叹了口气,本来不困的,被他这么一抱,眼皮子倒是重了起来,蹭了两下,当真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帝王动了动身子,背后伤口一阵疼痛,令他无奈停下,老实躺着。

秦公公站在隔断外头,听见动静伸了个脑袋进来,小声道:“这几日早朝都取消了,陛下安心养伤。”

“嗯。”宇文颉点头。

朝会不开了,贺长安还是在侯府里见了一些朝中重要的人,说了一下皇帝受伤的事情。

“羲王爷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吕三变有些愤怒:“可惜什么证据都没有,不然定是要抓他归案的!”

贺长安挑眉:“既然什么证据都没有,你怎知是羲王爷做的?”

“宫里都传遍了。”吕三变道:“太后还因此去给皇上说了许久的话,有些事情没有证据,但是众人也能猜得到。”

猜吗?这种猜好像很容易就变成了大家公认的事实,羲王爷还在忙着应付倭寇,哪来的精力刺杀皇帝啊?不过,这样倒是好事,对皇上有利。宇文羲日后若敢再犯,势必会引起朝中上下甚至太后的不满。

这可能是上天相助吧,让舆论偏向了皇帝,给羲王爷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紫辰殿里。

帝王正趴在床上看折子,旁边的人冷不防低喊了一声:“母亲!”

他一愣,侧头看过去,花春皱着眉,看起来有些痛苦,像是在做噩梦。伸手把人抱过来,她才平静了一些,只是紧锁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伸手把她的眉头给抚平,帝王自己的眉心却皱了起来。

不是告诉她,万氏还活着,只是离开京城了吗?为什么她好像还是很痛苦?

是识破了什么吗?

微微抿唇,他叹了口气,要骗这样聪明的女人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他希望她舒心,心境平和地等待孩子出世,而不是沉浸在万氏的死亡里不可自拔。所以宁愿她笨一点,就相信万氏还活着吧。

可是,好像很难。

帝王的表情很纠结,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一手拿着奏折继续看,一手轻轻拍着花春让她安眠。

贺长安进宫来请安了,帝王想了想,转去了外殿软榻上见他。

“您还好么?”瞧着这伤势,贺长安皱眉:“难得见您伤这么重。”

“暗箭难防。”帝王一语双关地答。

看了内殿一眼,贺长安先将最近朝中的事情都汇报了,又把御玺还给他,然后才低声道:“宫中针对德妃娘娘之人颇多,皇上打算怎么办?”

宇文颉抿唇,将御玺收好,淡淡地道:“芒刺都是长在地上的,把她举高一些,就不会被伤着了。”

微微一愣,贺长安挑眉:“您是想…”

“还不急。”宇文颉道:“先把羲王爷处理了吧,朕很期待他进京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引火烧身的羲王爷,弄了倭寇来,却不那么容易能弄走。他已经下令让霍子冲慢慢把敌军火力引到羲王爷的人身上,他带的士兵要慢慢往回撤,霍子冲做得很好,接下来就是看羲王爷怎么焦头烂额了。

贺长安颔首,看着皇帝欲言又止。

他没有注意到一件事吧,或许是觉得理所应当,所以没在意。但是,花春与万氏感情极深,而万氏,死在了太后手里。

他和花春,以后该怎么相处?始终会爆发矛盾的吧。

帝王的确没有考虑这个问题,皇家掌握生死大权,误杀了谁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宇文颉虽然心疼,用自己笨拙的办法安抚了花春,但是,根本矛盾没有解决,花春始终会报仇。

只是现在,花春被他的伤势吸引了注意力,暂时没有想其他的而已。

在这些古代掌权者的眼里,杀错了人,有悔过之心就够了,要偿命就太过了一些。但是花春是现代人,杀人偿命是很寻常的思想,管对方是太后还是谁,杀错了人,要是道歉有用,要斩首台干什么?

内殿里传来人起身的声音,帝王知道是花春醒了,便看着贺长安道:“你先回去吧。”

贺长安抿唇,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花春披了披风起身,掀开隔断处的帘子,皱眉看着外头的帝王:“您怎么这么有精神,还下床了?背后的伤口不注意就会撕裂的。”

帝王抿唇:“没什么大碍。”

还没什么大碍?昨儿差点把脑子烧坏的不知道是谁!花春撇嘴,扶起他就拖回了内殿的床上,对其进行了伤员的正确自我认识教育。

“皇上、娘娘。”秦公公急急忙忙跑进来道:“出事儿了!”

花春一凛,皱眉看着他:“出什么事了?”

“淑妃与武贵嫔起了冲突,武贵嫔身边的宫人把淑妃推下了慧明殿的台阶,伤着了手。”

哇塞,这么刺激?花春咋舌,看了一眼皱眉的皇帝,按了按他的肩膀道:“您不用太操心,臣妾去处理。”

“你小心。”宇文颉皱眉,想了想,道:“秦公公跟娘娘一起去吧。”

“是。”

有秦公公在,花春就相当于是代表着皇帝的,谁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感激地看了皇帝一眼,花春就收拾了自个儿,往案发现场而去。

太后在慧明殿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今日发生的事情完全不闻不问,也没打算护着武贵嫔了。淑妃脸上还有泪,显然是被气哭了,武贵嫔脸色发白,神色十分慌张。

“这是怎么了?”她问了一句。

瞧见人来,淑妃立马又落了泪:“德妃娘娘,您来评评理!”

花春扶着秦公公的手,跟她们保持三步远的安全距离,茫然地看着她们。

“本宫按照宫中规矩,检查各个宫里的太监,不管是谁宫里都一帆风顺,偏生武贵嫔这里,不让本宫把人带走,还让人动手推本宫!”淑妃又气又委屈:“您说,她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检查太监?花春挑眉:“武贵嫔为什么不让淑妃检查啊?宫里好像是有这么个规矩,为了避免人浑水摸鱼,一年总要检查一回的。”

武贵嫔咬牙:“淑妃娘娘态度恶劣,摆明了要欺负我宫里的人,嫔妾怎么能让她把人带走?”

“你说本宫态度恶劣,那好,德妃娘娘在这里,让德妃娘娘作保,本宫带走你多少人,一定就会还回来多少人!”

武贵嫔不说话了,身后几个太监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这可是有意思了,花春没打算继续插嘴,就看淑妃要怎么做。

“心虚了吧?心里有鬼吧?”徐氏冷哼道:“本宫要去禀告太后,你宫里不干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娘娘真要查,那便查吧!”武贵嫔咬牙,一挥手,身后四个太监都站到了前头来。

她目光凌厉地看着淑妃道:“要是查出来嫔妾宫里的太监没有问题,嫔妾可是要告淑妃娘娘污蔑的!”

“哼。”淑妃招了招手,旁边的侍卫便过来将这几个太监给押走了。武贵嫔看起来气得不轻,嘴唇都有些发白,捂着肚子靠在了旁边的宫女身上。

花春挑眉,这架势,看起来怎么那么像要用肚子碰瓷呢?

于是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淑妃没察觉,只捂着自己的左手,愤恨地道:“即便是怀了身子,武贵嫔也不该以下犯上!走,跟本宫进去,找太后主持公道!”

第195章自相残杀

武贵嫔皱眉,往后退了退,淑妃伸手便抓着了她的手腕,想往里头带。

结果,就是扯的这么一下武贵嫔顺势就左脚拌右脚,抓着淑妃倒了下去。

“呯”地一声,听得花春都忍不住捂了捂自己的肚子。

淑妃傻了,她压根没用什么力气,谁知道武贵嫔就会摔下来,还摔得这么重?

“娘娘!”旁边惊呆了的宫女回过神来,连忙来扶人,却见武贵嫔脸色发青,疼得说不出话来似的,好半天才惨叫了一声:“啊——”

花春皱眉,她在旁边看得都清楚,武贵嫔故意摔的成分居多,但是估计自己也不知道摔下去会这么痛,整个人都苍白了。

她有些不明白,就算要碰瓷,肯定也是以保住孩子为前提除掉对手才对,武贵嫔这力道,看起来竟然是连孩子一起不想要了?

怎么想的?

惨叫声引来了不少人,月见姑姑也终于出来看了一眼,见状让人扶武贵嫔回侧殿,然后连忙进去禀告太后。

太后生着病,听了武贵嫔摔倒的事情,头更痛了,挥了挥手让月见去处置,自己躺在床上直叹气。

这算是报应吗?

天气很冷,武贵嫔额头上的冷汗却一直在冒,花春选择在外殿里等情况,淑妃青了脸坐在她旁边。

“娘娘,您方才看见的吧?”她道:“本宫根本没有用力,她自己就倒了,不能算是本宫害的吧?”

花春呵呵笑了两声,徐氏可真健忘,刚开始跟其他人一起挤兑她怀的孩子不是皇嗣的事情她还记得呢,这厮倒是好,转头就有脸皮来要她帮忙作证了?

“本宫方才在走神,什么都没看见。”她道:“回过头来的时候,你俩就都摔了。”

淑妃一愣,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眼神深沉起来,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宫里能威胁到娘娘的,只有武贵嫔这肚子,娘娘若是聪明,就该与本宫合作,一起将她除了。”

花春惊讶地看着她:“你这人,心肠这么毒?”

淑妃:“…”看样子德妃今天是要装傻到底了,可是她怎么办?这谋害皇嗣的罪名可不是开玩笑的!

“流苏,快去把汤昭仪给本宫找来。”

“是。”

在这些日子里,徐氏已经习惯了让汤氏帮着出谋划策了,以至于遇见问题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她。

花春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御医进去许久也没出来,武贵嫔惨烈的呻吟就没有停过,月见姑姑在旁边皱着眉,看了花春一眼道:“这里不太吉利,娘娘还是去主殿等着吧。”

“不用,我去对面侧殿即可。”朝她颔首,花春转身就走。

“娘娘。”月见跟了她两步,低声道:“侧殿没收拾,您去主殿也无妨,太后在休息,您可以坐在外殿。”

“太后既然在休息,那本宫就更不好去打扰了。”花春笑了笑:“姑姑不必费心,本宫随意去侧殿寻个椅子就好。”

看样子是当真与太后有了隔阂啊,月见很担忧,却劝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花春离开。

武贵嫔的呻吟持续了三柱香之后,御医苍白着脸出来道:“月见姑姑,烦请禀告太后一声,这孩子可能保不住,为了武贵嫔的安全,必须引产了。”

月见皱眉,跑去转达了太后,太后却只翻了个身:“保皇嗣。”

“可是。”月见道:“御医说,再不引产,武贵嫔娘娘性命有危。”

半阖着眼,太后淡淡地道:“没有什么比皇嗣更重要,保皇嗣。”

最后三个字掷地有声,月见惊了一跳,连忙应下,出去传话。

御医听了命令,怔愣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让医女烧艾叶,施针保胎。

“都不行了还强行保着。”徐氏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有些焦虑地道:“人都得弄没了吧?”

汤昭仪站在一边,低声道:“这是太后的命令,没了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没错,但是牵连到本宫怎么办?”淑妃皱眉:“法子是你想的,总得给本宫找个退路啊。”

“娘娘别急。”汤氏垂眸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花春站在侧殿门口,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微微眯了眯眼。

“青袅,我眼睛花了吗?为什么汤氏看起来那么镇定?”

武贵嫔这孩子要是保不住,淑妃是绝对要遭殃的,跟她同一伙的汤古宁,怎么会镇定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甚至,有些看好戏的样子。

青袅皱眉,低声道:“奴婢一直觉得汤氏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像是察觉到这边有人,汤氏回头,有礼地朝花春屈膝行礼,然后继续陪淑妃站着。

花春抿唇。

她觉得汤古宁像是站在岸边看鹬蚌相争的渔夫,网藏在背后,就等一个时机。

对面的侧殿里惨叫声慢慢小了下去,有个双手沾血的宫女跑出来,哭着喊了一声:“没气儿了!娘娘没气儿了!”

月见被吓了一跳,跟着就进侧殿去看。淑妃脸都白了,着急地在原地打着转。

花春抬头看了看天,好像有细细碎碎的雪飘在空中。

燕京的第一场雪,在武贵嫔薨逝的时候,悄然落了下来,越下越大,最后让整个皇宫都裹上了一层白衣。

花春回去了紫辰殿,坐在皇帝的床前,低声道:“武贵嫔没了,连着孩子一起。”

宇文颉一愣,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就是听她说外头下雪了一样平常,然后点了点头,问了一句:“怎么没的?”

“和淑妃起冲突摔倒了,太医说要引产,太后要保皇嗣,于是一尸两命。”花春眼眸深邃:“太后娘娘手上,又多了一条人命。”

帝王沉默,闭上了眼睛:“让人去葬了吧,其余的事情交给太后处置,朕有些乏了。”

“是。”花春颔首。

痛失皇嗣,太后悲痛不已,当即追责,不仅令负责的御医陪葬,更是要害了皇嗣的淑妃一同陪武贵嫔下黄泉。

“太后!”徐氏慌张地摇头:“臣妾当真没有推她,不知道她是怎么摔下去的!兴许只是因为心虚,想流掉那孩子,没想到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

太后充耳不闻,直接让人把淑妃拖出去,关进了宗人府。

前朝哗然,徐家人纷纷进宫求见太后,想求一求情。奈何事关皇嗣,太后任何颜面都不讲,要赐淑妃三尺白绫。

皇帝正在养伤,不见人,徐家人走投无路,只得联合朝中几个关系好的官员一同上书,说武贵嫔所怀并非龙子,淑妃罪不至死。

这问题就严重了,要证明皇上头上冒绿光,可是一件惊险刺激的事情。花春觉得很有意思,咚咚咚跑去采访还在喝药的帝王。

“武贵嫔的孩子不是你的会是谁的?”

帝王眼皮都不抬:“她身边的太监的。”

“啊?”花春震惊了:“你早就知道?”

“这宫里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看她一眼,帝王道:“你帮个忙,去找她宫里那个叫许和的太监,给淑妃那边送去。”

花春下巴都要掉地上了,怔愣地看了他半晌,挺着个肚子就出去办事。

先前淑妃抓的四个太监都是真太监,已经检查过了,但是奸夫许和却被武贵嫔藏起来了。武贵嫔一死许和就想出宫,然而,在办手续的时候就被花春逮了个正着,捆巴捆巴就丢去了淑妃那边,深藏功与名。

徐家立刻有了底气,找太后私了此事,以免皇上面子上过不去。太后看了半晌,也便同意了不怪罪淑妃。

表面上的不怪罪而已。

此事波及甚广,许和被太后五马分尸,下场极惨,武贵嫔的娘家也被殃及,为官者全部革职查办,家眷充官妓或者流放。

淑妃家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本来是有羲王爷撑腰,太后不愿意动的,但是这回可能是把太后气急了,贬官的贬官,查抄的查抄,淑妃协管后宫的大权也被剥夺,仿佛被打入了冷宫一样。

大权让出来,皇帝就一点没犹豫地放进了花春手里。

“你以前不是说高处不胜寒,要臣妾好好藏着吗?”掂着手里的凤印,花春挑眉看着帝王:“现在是打算让我上去吹吹风?”

“以前是朕小看了你。”帝王勾唇:“你这人,站得高了,自己就会保护自己,与其扶那么多人上来叫你生气,不如扶你走得高些,让其他人都碰不着。”

好聪明啊,花春点头表示认可,呵了口气拿袖子擦了擦凤印:“这玩意儿挺值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