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德帝听着这话,一只有力的大手,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只觉得那脸颊富有弹性,手感是极好的,他语气中饱含认真:“我怎么不知道她们有多美,只觉得她们比不得我的青苹。”

青苹心里羞涩,又是不信的,便推着仁德帝嗔道:“你啊,眼睛是个瞎的!竟看不出哪个好看哪个不好看!”

说完这个,她陡然觉得不妙,这话,倒是戳了他的痛楚呢。

可是仁德帝却浑然不在意,嗤笑道:“我确实是瞎的。”

青苹听他这么说,便不说话了,心里却是想着,总有不瞎的那一日。

谁知道仁德帝却握着她的手,温声而郑重地道:“青苹,若是以前,我眼睛能视物,所见之物都是凡尘俗物,自然看不见你的美。如今我眼睛虽然瞎了,可是抛却一切凡尘琐事,反而犹如拨云见雾一般,比以前看得更清楚了。”

他顿了下,摩挲着她的手指头,笑道:“有时候,眼睛能够看到,未必是不瞎的,眼睛不能够看到,就未必是瞎的。”

他如今确实是瞎了,可是却看到了许多他以前不曾看到的,他可以看到鱼儿在水中缓缓地吐着泡泡,可以看到树叶在山风吹拂下轻轻飘落,可以看到林间芽苗轻轻拱开土壤露出最娇嫩的芽儿,看到晨雾之中蝴蝶轻轻地展开轻柔绚丽的翅膀。

也看到——晨霭之中,挽起裤腿背着竹筐的青苹,对他绽开一个清纯稚气的笑容。

他抬起手,轻轻抚着青苹顺滑柔亮的长发,笑道:“青苹,有些话,我只说一次。”

“我有过很多女人,可是却从来没有爱过哪一个。”

“我最喜欢的,以后唯一喜欢的,就是青苹,没有别人。”

其实青苹至于他,实在是缘分。

便是在那最对的时刻,遇到了一个最合适的女子。

若是早几年遇到青苹,意气风发,帝王威仪的他,怕是连正眼都不看一眼的。

若是晚几年遇到青苹,尘埃落定,心性淡然,闲看侄子女儿绕膝的他,怕是连青苹这般女子也不能让他起一点涟漪。

最是缘分,妙不可言,在他最为失意焦躁,心绪难平的时候,遇到一个犹如山泉一般清冽女子,犹如山风拂面,就那么沁入他的心中,让他再也不能忘怀。

*********************

关于仁德帝和青苹的故事,就如同这世间许许多多痴男怨女一般,步入了庸俗而甜蜜的结局。

青苹治好了仁德帝的眼睛,就在这个消息传到了宫中容王耳中,容王开始筹谋着禅让帝位的时候,仁德帝留下一封书函,带着他的小太上皇后,就那么远走高飞了。

仁德帝将自己后院为数不多的几个女人,以及竹明公主,都托付给了容王。

而他自己,则是要跟随着青苹学习医术,走遍天下,悬壶济世了。

容王无奈至极,万没想到皇兄竟然能来这么一招,忙派人去寻,可是寻到了又如何,左右人家太上皇是不想回来了。

于是大昭国在此后的十几年里,少了一个太上皇,多了一个游方名医。

而在十几年后的某一天,燕京城里的人们发现,当今太子身边,有一位和他形容极其相似,只是比他小了几岁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如同太子一般俊美,身形颀长,眉目间颇有几分不羁,谈笑间皆是洒脱,倒有几分游走于山水间世外隐士的遗风。

很快,人们便知道,这位,是皇上的亲侄子。

也就是先皇仁德帝的亲生儿子了。

听说,还是一位少年有成的名医!

众人大惊。

于是骤然想起那位忽然消失的太上皇,不免开始猜测,难道太上皇回来了?

不过,人们终究没见过那位太上皇的影子,谁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否在人世。

时年已经三十有五的天子,昔日的容王,挽着自己的皇后在碧波湖边散步,淡道:“皇兄这些年,不过每隔几年回来一趟,不曾想,这一次竟命子言留在燕京城了。”

阿宴挑眉笑道:“这个我是知道的,其实是为了竹明吧,她自从去年产子后,身子一直不好,吃了多少药呢。皇兄其实心里还是挂念这个女儿的,才让子言回来住一段,帮着竹明好生调理身子呢。”

容王点头:“皇兄虽随着皇嫂游历在外,其实一直是记挂着我们的。”

阿宴笑:“皇兄本乃仁厚重情之人。”

容王默了半响,忽而道:“其实皇兄眼疾治好之后,便带着皇嫂离开,怕也是为了我。”

国有二君,非吉兆也,是以他远走退避。

阿宴笑望着那春风吹佛下的碧波湖水,眼前有些恍惚,一时仿佛想起前世的一些情景。

曾经的一切,那么真切,如今真是梦一般了。

她笑着点头:“是的,他是为了你。”

206 番外之顾松和嫂子

这几日,顾松觉得很无力。

他的夫人阿慧,对他总是若即若离的。

说是疏远吧,倒是也不至于,她依然是温柔和顺,对他嘘寒问暖。

可是若说不疏远吧,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比如现在吧,他站在那里,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柔顺的发丝逶迤在腰间,看着她对两个儿子笑得柔美。她肯定也是知道自己在看她,等着她的吧,可是她就是不回头。

他就这么干等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她抬头,笑眸中的温柔仿佛能溢出水来:“侯爷,今日个两个孩子受了些惊吓,妾身陪着孩子睡吧,可好?”

顾松能说不行吗?他一个大男人能和两个儿子争吗?

于是他黑着脸道:“好好的怎么掉水里了!”

阿慧听此,低垂着头,温声道:“侯爷是生气妾身没有照顾好两个孩子吗?这都是妾身的错。”

顾松见她这般,却是心间越发烦躁,只觉得一口憋闷之气无法吐出。

总是这么温柔和顺,仿佛永远不会生气不会着恼,那么柔情四溢的眸子,你却永远不会探知她真正的情绪。

他看了她半响,只好闷声道:“好,你在这里陪孩子吧。”

当晚,顾松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好。有时候习惯性地一伸手,身边空落落的,少了那么一个绵软温柔的人儿,总觉得连觉都不香了。

第二日,顾松前去母亲身边请安,顶着两个黑眼圈。

这下子可把苏老夫人疼坏了,关切地问顾松:“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顾松满心的郁卒,他能说是因为没女人在身边躺着,心里不痛快吗?能说是因为夫人对他不冷不热,活生生给憋的吗?

这话,他说不出口!

于是他低着头,闷声道:“这几日公务繁忙而已。”

一旁的顾夫人见此,笑着上前:“母亲不必担忧,想来是这几日新皇登基,侯爷太过疲乏劳累所致,昨日个媳妇得了一个膳养的方子,正打算依那方子做了膳食给侯爷调养呢。”

这话说得苏老夫人顿时满意极了,拉着顾夫人那绵软的小手,笑呵呵地点头:“儿啊,多亏了有你,可是省了我操心!阿松素来是个性子倔的,你行事处处周到,最是让我放心,以后凡事儿你要管着他些。”

说到这里,又吩咐一旁的顾松道:“你可听到了,平日里凡事听阿慧的,可不许再做些不靠谱的事儿,没得连累了全家!”

顾松听着这话,满脸羞愧,低着头:“母亲说得极是,我明白的。”

这么说着时,不免虎眸偷眼看向自家夫人,可是夫人却依然笑盈盈的,连看都不看自己的样子。

待到陪了苏老夫人用了早膳,两个人前后脚走出正院,顾松一个箭步上前和顾夫人并肩而行。

他也没看她,只是直视前方硬声道:“那药膳,你何时给我吃?”

顾夫人挽唇淡笑:“怎么,侯爷如今要吃?”

顾松低哼,学了她的语气反问道:“怎么,夫人难道根本没做?”

顾夫人依然在笑:“若是侯爷真得要吃,妾身自然依样做来。”

顾松听此,忙道:“既然夫人这么说了,那今晚就吃吧。”

说着这话时,他两眼灼灼地盯着她秀美的脸庞,话语中别有意味。

顾夫人脸上微红,抿唇,淡道:“好。”

当晚,顾夫人果然准备了几样药膳,都是色香味俱全的,当下顾松一见,胃口大开,于是顾夫人陪着他一起用了。

用完之后,顾夫人便要起身,顾松一见,忙伸手,忽而就这么握住她的手,低哼道:“怎么,今晚又要去陪着孩子?”

顾夫人何等人也,自然看出顾松的不满,淡笑道:“侯爷若是觉得晚间身边缺了人服侍,何不去茗香苑那边?”

茗香苑,正住着外人送给顾松的两个美人儿呢。

顾松却是不知道的,挑着浓眉问道:“茗香苑?那是何地?”

顾夫人哑然失笑,淡道:“侯爷可记得,咱们府里有两位妾室?”

顾松听了,狐疑地盯着顾夫人半响,终于道:“你竟是要我去她们那里?”

顾夫人淡笑,点头:“来了一些时日,不曾得侯爷眷顾,如今也该过去了。”

谁知道顾松却腾地站了起来,冷眸直直地盯着顾夫人,咬牙切齿地重复着刚才的话:“你竟是要我去哪里!”

那个样子,倒仿佛是顾夫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般。

顾夫人心中想笑,不过面上依然云淡风轻:“怎么,不可?”

顾松低哼,眉眼间都是不满,仿佛被人侮辱了,又仿佛有几分委屈:“原来你这是在赶我!”

顾夫人见此,也就不说话了,抿唇,轻盈而温柔地站在那里,就如同一个形状优美的芍药。

顾松默了良久后,只觉得自己一腔愤怒打出去,却打在了软软的棉花上,连个响动都没有,真是无处着力。

最后,他终于咬牙,迈前一步,迫上去。

斗心眼儿的事儿,他肯定是不如她的。

可是他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

他就不信,在床榻间,在自己迈力的鼓捣中,她还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一夜,顾松犹如一只被惹怒的狼般,把个顾夫人弄得不上不下泣声连连,最后在顾松汗湿宽厚健壮的怀抱中达到了生命的大和谐。

第二日,顾松醒来,却见芙蓉帐里,没了夫人,忙揪住一旁的侍女问了,却是说,夫人的表哥来了,所以夫人一早就去陪着老夫人待客了。

表哥,表哥,表哥?!

顾松听到表哥这词儿,顿时想起了阿芒。

或许是容王和阿芒表哥的前车之鉴,或许是因了这一段夫人的若即若离,此时此刻,听到表哥这个词儿,他难免多想了。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冷道:“既是夫人的表哥到了,怎地不通知一声?”

侍女见他这般,倒是被吓到了,忙道:“夫人说让你睡个好觉的。”

顾松听着这个,心里泛暖,不过想想表哥,依然觉得不放心,当下忙穿衣洗漱,去见那位夫人的表哥。

于是当日,顾松明里是去招待表哥,暗里其实是用那双虎眸,把那个表哥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

别说别人,就是苏老夫人都看出不对劲来,借故说了顾松几句。

顾松这才稍微恢复正常。

好不容易等到表哥离开了,顾松也不管母亲怎么想,拉着夫人的手直接回屋去了。

回到屋里,他审视着夫人:“你那表哥,倒是和你极为要好,竟然特特地来看你。”

顾夫人笑道:“是。”

顾松的脸色一下子臭了起来,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顾夫人却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此次应试若是真个中了,以后倒是要倚赖侯爷多多提携了。”

这话一出,顾松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的夫人有个表哥,他的夫人和表哥感情极好,他的夫人还要他多多提拔这表哥……

顾松拧着眉,一脸失落地望着自己夫人。

就在此时,顾夫人却笑盈盈地道:“侯爷,今日个妾室恰看到了茗香苑的那两位在后花园里走动,到底是进了咱们府里,侯爷到底是怎么个安置,总是要个说法的。侯爷这两日有空,总是要让她们伺候的。”

其实是她瞧着,竟是个不安分守已的,怕是时候一长,难免惹出事儿来。

顾松此时正心里想着表哥呢,听到她又提那两位,还要让她们伺候,越发的发堵,想着以前她也没提过这事儿,如今这表哥一来,怎么满心里都是把自己往外推呢?

于是他拧着剑眉,没好气地道:“不过是外人送的两个物事罢了,算个什么东西!哪里还要本侯记挂着这个,赶紧打发了才是正经!”

顾夫人依旧笑:“妾身瞧着,那两位身段样貌都是极好的,若是打发出去,未免可惜了。”

顾松低哼:“管她是个天仙,打发出去拉倒!”

顾夫人垂眸,淡道:“是,那明日个妾身便和母亲禀明了,发卖了她们二位吧。”

顾松一边点头,一边拉着顾夫人的袖子:“你那个表哥的事儿,夫人可否说说?”

顾夫人挑眉:“哦,说什么?”

顾松此时急于探知敌情,忙道:“只要是夫人小时候的事儿,但凡什么都可,尽管说来。”

他必须先了解下情况。

顾夫人抿唇一笑,笑意间都是淡定和从容,于是坐在那里,娓娓讲起幼时的事儿。

原来这顾夫人,因父亲早逝,母亲守寡三年后,也因思念亡夫而病逝,从此后在顾家也是个被冷落的人儿,彼时她也不过七八岁罢了。幸得祖母家对她极为挂念,时常接了她过去住着,这才使得她年幼之时不至于那么孤苦。

顾松听着夫人讲起昔日之事,依然唇边带着笑意,可是她话语中的境遇,却是让顾松心疼不已。

听她这么说着,他不由握紧了她的手:“怪不得当日你前去南方看望外婆,并无堂兄弟护送,却原来是这般,都说顾家乃,不曾想竟然如此薄待孤女。”

顾夫人依然淡雅一笑:“都是一些往日旧事罢了。”

其实今日她能嫁给顾松,也全因这个。

顾家是舍不得族中受宠的姑娘远嫁到燕京城来的,更何况是嫁给一个根基浅薄的顾松。

她虽然能置之一笑,可是顾松却不能。

当下顾松不由得伸手揽住顾夫人,哑声道:“你如今嫁到这里,我母亲待你犹如亲母,我待你……”

他默了下,道:“我待你,总也不差的。你平日里行事太过循规蹈矩,总觉得有几分见外。以后总是要放开来,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以后想说什么便是什么,便做什么便做什么。”

顾夫人垂眸,掩下水眸中的一份感动,点头,柔声道:“侯爷,妾身都明白的。”

顾松抱着顾夫人娇软的身子,一时想起了那曼陀公主,忽而不免对昔日的自己失笑,一时行差踏错,迷了心窍,竟险失这一份迟来的良缘。

又想起上一世,她孤单地在后宫耕耘的身影。

不免有些动情,于是抱着她,亲了她的脸颊和眼睑,一边亲,一边低哑地道:“阿慧……”

他的声音里有几分颤抖:“阿慧,这一辈子,我会护着你的,不让你受什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