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大盛的繁荣昌盛,开放海禁誓在必行。
皇帝的脸色微变,李启恺虽然没明说,但言下之意分明就是如今那几伙海匪就是靠那些走私商户被抢的货船“供养”着。
而闽州官府之所以拿那几伙海匪没辙,也正是因为那些走私商户本身见不得光,所以他们不仅不敢告官,而且行船时还要刻意避开官兵,如此反倒是给了海匪可趁之机!
倘若如李启恺所言,在开放海禁后,规范条约,让那些商船走固定的航线,在固定的口岸靠岸,那么官兵就可以在航线上安排巡逻,彻底绝了海匪的生路,并且从进口的货物中抽取丰厚的税收充盈国库。
在岑隐当场念完这道折子后,端木宪立刻就从队列中站了出来,对着皇帝做了一个长揖,朗声道:“臣附议。皇上,开海禁利大于弊,臣以为势在必行。”
满朝文武再次陷入沉默,金銮殿上寂静无声。
那些精明的大臣都心里清楚皇帝迫不及待地吩咐岑隐念出折子本身就代表着皇帝应该是心动了。
那么,又有谁会傻得在这个时候泼皇帝一头冷水呢?!
如此大事,皇帝当然没有当场作出决断,很快就宣布退朝,在百官的俯首恭送中离开了金銮殿。
皇帝沿着空荡荡的抄手游廊往前走着,岑隐和一个小內侍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游廊里突然响起皇帝的声音:“阿隐,海禁一事你怎么看?”
静了一瞬后,岑隐方才缓缓答道:“皇上,臣以为,此一时彼一时。”
“哦?”
皇帝的尾调微微上扬,示意岑隐接着往下说。
岑隐不疾不徐地继续道:“十年前,闽州沿海海匪倭寇泛滥,滋扰民生,海禁是为平乱;如今十年过去,四海升平,百姓安乐,闽州又有李家驻守。今时不同往日。”
“臣以为开海禁一则能增加税收充盈国库;二则也可以向四海蛮夷扬我泱泱大盛之国威。”
皇帝的眉头舒展开来,神色间一片霍然开朗,抚掌笑道:“好一个此一时彼一时也!说得好。”
“皇上过奖了。”
岑隐那双妖魅的黑眸明亮生辉,似乎比那阳光下的金色琉璃瓦还要璀璨夺目。
岑隐心知皇帝对于开海禁早就心动了,只是十年前一力主张海禁的是皇帝,而皇帝素来爱颜面,觉得自己是盛世明君,想要如秦皇汉武般成为后世帝王的楷模,皇帝决不能容忍有人说他自打嘴巴,说他朝令夕改。
皇帝看着岑隐那恭敬的神色,满意地勾唇。
他知道有些清流文官暗地里批判他宠信宦臣,可是在他看来,这些宦臣没有家人没有子嗣没有牵挂,才会以他的利益为重,才能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利刃。
帝皇,是天下之主,却不代表可以肆意妄为,那是暴君。
身为皇帝,就要平衡各方势力,使各方相互忌惮,方能保证皇权是最强大的力量!
所以,就必须容忍某些人、某些事的存在。
皇帝眸色幽深地望着前方几丛红艳似火的朱槿,忽然问道:“阿炎最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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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勾搭
岑隐眸光微闪,简单地回道:“回皇上,封公子自被皇上下令禁足后,一直在公主府里,不曾外出半步。”
皇帝眯眼盯着其中一朵开得最为灿烂的朱槿花,淡淡地说道:“这次秋猎让阿炎也随行……”
说着,皇帝又继续往前走去,似是自语的声音随风钻入岑隐的耳朵:“阿炎是朕的外甥,可不能让人觉得他失了圣宠,就随意作践!”
岑隐看着皇帝高大挺拔的背影,红艳的嘴唇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心知,皇帝只是不放心封炎留京罢了。
春秋猎,避暑,南巡……皇帝每次出远门,这安平长公主或者封炎,总是得带上其中一个人的。
岑隐在原地停了三息后,就继续跟着皇帝往前走去。
后方,那几丛朱槿花在风中摇曳着,彷如一簇熊熊燃烧的篝火般,肆意而张狂。
接下来的几天,朝中上下都越来越忙碌,忙着准备即将到来的秋猎。
其中最繁忙紧张的大概就是钦天监了,钦天监上下是天天盯着天象看,就怕老天爷不长眼,出发之日来场倾盆大雨,扫了皇帝的兴致,倒霉的就是他们钦天监。
好在天公作美,十月初五,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天方亮,城门口就聚集着一个庞大的车队,随着明黄色的天子旌旗浩浩荡荡地一路往西而去。
这一次秋猎,除了皇后、贵妃等后宫嫔妃大多奉诏留守外,皇子公主、勋贵宗室、文武大臣大多随行,可说是把大盛的朝堂搬空了大半,加上随行的禁军、锦衣卫以及那些官员的家眷、下人,足足有六七千人,浩浩荡荡。
从天子的旌旗御驾离开,一直到车队的尾巴驶出京城,足足费了一个多时辰。
对于端木绯而言,这些琐碎的程序与等待都是细枝末节,抵不过她对出行的期待。
楚青辞自小身子不好,最多只去过京郊一带踏青游玩或者上香礼佛,从未真正地离开过京城,这还是她第一次出远门。
端木绯兴致勃勃,挑开窗帘看着沿途的风景。
无论是这个庞大的车队,还是外面的山水景致,都是那么新鲜有趣。
只可惜,时间实在太短,她根本没来得及学会骑马,所以现在只能坐在马车里看看别人策马奔腾,鲜衣怒马。
“踏踏踏……”
忽然,一阵清亮的马蹄声临近,一匹红马飞驰至端木绯的马车边。
马上的少女“吁”地一声稍稍放缓了马速,她着一身正红色的绣花骑装,那鲜亮的红色衬得她肌肤如雪,明眸皓齿,策马而来时,英气勃勃。
“舞阳姐姐。”
端木绯看着窗外的舞阳,露出璀璨的笑容,如牡丹初放般明丽。
“绯妹妹。”舞阳笑容满面地看着端木绯,眉宇间泛着浓浓的笑意。
端木绯一看就知道她是特意来找自己的,直接邀请她上车,马车在短暂的停歇后,就载着两个姑娘继续上路了。
放下车帘后,马车里的光线就暗了不少,也将外面的喧嚣阻隔在外。
“舞阳姐姐,您试试这奶油炸糕。这是我姐姐在我今早出门前特意给我做的,我姐姐知道我不喜欢太甜的吃食,特意少加了一勺糖,还有这茉莉花茶清新爽口,搭配奶油炸糕刚刚好,可以解解腻。”
端木绯热情地又请舞阳吃点心,又请她喝花茶。
舞阳尝了块奶油炸糕,又试了花茶,觉得眼前一亮,不由就又多吃了一块,心里还感慨她这位绯妹妹的口味与自己还真是相近,投缘得仿佛……像是上辈子的姐妹似的。
饮了半杯茉莉花茶后,舞阳再次开口道:“绯妹妹,西苑猎宫距离京城足有六百多里,路上走走停停,至少也要走个四五天,这些天吃住行不似在家里那般方便,你现在还觉得新鲜,过两天就知道无趣了。”
“等抵达西苑猎宫后,一般会休息个一、两天,父皇才会带人去围场狩猎。”
“那里的风景好极了,有山有水有湖,平日里游游湖,钓钓鱼,溜溜马……也比待在京里有趣多了。”
“……”
舞阳往年也时常陪皇帝巡猎,非常熟悉巡猎的流程,因此就特意提点了端木绯一番。
端木绯明白她的好意,嘴角弯弯地聆听着,偶尔赞叹一声或者细问一句,两人说说笑笑。
说话间,马车外传来一片热闹的语笑喧阗声,夹杂着飒爽的马蹄声,引得端木绯好奇地挑开了窗帘,舞阳也探出半边脸朝外张望了出去。
七八匹高大矫健的骏马你追我赶地在马车边奔腾而过,长鬃飞扬,四蹄翻腾,带起一阵尘土滚滚,“啪啪”的马鞭声此起彼伏。
少年骑士们那意气风发的笑声弥漫在空气中,爽朗的笑声与肆意的姿态吸引了四周不少人的目光。
端木绯看得饶有兴致,心底也升腾起一股豪情壮志。
等她把骑马学好了,自然也可以享受一番“银鞍骏马驰如风”的肆意。
随着马蹄声,一道月白的身影飞驰而过。
君然一边策马,一边回头取笑道:“阿炎,你也太慢了!干脆今天谁垫底就亲手烤全羊给大伙儿吃好不好?”
立刻就引来三四个少年的附和声,唯有一个蓝衣少年扯着嗓子反对道:“不行,那可不行!”
舞阳微微挑眉,心里隐约有个直觉:这位谢家表哥啊,恐怕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果然——
紧接着,就听蓝衣少年又道:“你们别再激封炎好不好!我可不想当垫底的那个啊!”
“谢愈,瞧你那点出息!”也不知道是谁取笑了一声。
“我就是没出息……”说着,谢愈回头望了一眼,双腿一夹马腹,紧张地喊道,“都怪你们添什么油、加什么火啊!快跑啊,封炎来了!”
“踏踏踏……”
少年们微微伏低身段,都是加快了马速,马蹄声更为急促。
下一瞬,一道挺拔的玄色身影映入端木绯的眼帘。
着一身玄色骑装的封炎骑着一匹黑马自右后方而来,束起的墨发随风飞扬,透着一丝桀骜不逊的感觉。
封炎恰好转头,与端木绯四目相对,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集了一瞬,封炎的嘴角微勾,抿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那一人一马眨眼就自马车边风驰电掣而过,
端木绯却是手一僵,不由心道:他刚才对她笑得那么古怪,莫非是在提醒她尽快还债?!
眼看着封炎眨眼间就策马超越了两个少年,少年们不服输地奋起直追,几人几马渐渐跑远,端木绯默默地放下车帘。
舞阳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封炎来了,”想起谢愈刚才那番没出息的言论,她笑得前俯后仰,“他怎么不干脆说‘狼来了’啊!”
端木绯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她倒是觉得谢愈说得没错啊!
舞阳以为端木绯是在赞同自己,又是一阵闷笑。
须臾,她饮了口茶后,问道:“绯妹妹,你是不是不会骑马?”
端木绯诚实地点了点头,比了五根手指说:“我才学了五天……只能由我姐姐牵着马稍微走上两圈。”
舞阳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今晚应该会在林浦庄歇息,那里有不少空地,等到了地方,我们一起去练练吧。骑马很简单的,孰能生巧。”
舞阳一锤定音,端木绯便笑着应下了。
黄昏的时候,车队如预计般抵达了林浦庄安顿,这是一处水清木秀的驻跸之地,每年去西苑猎宫巡猎的队伍都会途径此处小憩一晚。
那些先行开路的禁军把驻扎安顿的事安排得井然有序,众人抵达后不到一个时辰,暂住的帐子都安顿得七七八八了。
舞阳亲自来端木绯的帐子接了她,两人牵上马儿打算去河边漫步。
夕阳如血,落下了大半,给不远处的河面披上了一层红纱,微风拂动时,波光粼粼的河水闪烁着如红宝石般的璀璨光辉,此情此景把人这大半天的疲累都一扫而空。
可是,她们还没走到河边,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大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请留步。”
两人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后方几步外,一个四十来岁拿着拂尘的太监笑吟吟地朝她们走来,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王公公。”舞阳微微颔首,显然认识对方。
那王公公甩了甩拂尘,对着行了一礼,含笑道:“皇上让奴才请殿下和端木四姑娘过去说话。”说话间,他以拂尘朝不远处指了指。
只见十来丈外,几个连绵的玄色帷棚搭在河边的一片竹林旁,帷棚下围了不少人,一眼望去,人头攒动。
舞阳和端木绯便把马暂时丢给丫鬟照料,二人在王公公的引领下,朝竹林旁的帷棚那边走去。
隔着几丈,就已经听到那里一片热闹的语笑喧阗声。
皇帝就在正中最大的那个帷棚下,穿了一件明黄色的刺绣龙袍,姿态闲适地坐在一把红木雕花太师椅上,眉眼含笑。
皇帝身侧聚集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大皇子等皇子亲王,也有端木宪、岑隐等天子近臣,还有君然、封炎等一众勋贵子弟……
众人众星拱月地围在皇帝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好不热闹。
端木绯的目光在人群中飞快地掠过,却在皇帝左侧的几个妃嫔中看到了一张令她意外的俏脸。
是她!
虽然她们只见了两次,虽然对方如今的打扮已经大不相同,但是端木绯还是一眼认出这是香茗茶铺的那位姜姑娘。
端木绯的目光不由在对方妆容精致的小脸上停顿了一瞬。
今日的姜姑娘穿了一件烟霞红缠枝花纹对襟褙子,里头一件水红色缎面立领偏襟袄子,下面一条粉色绣折纸牡丹的马面裙,乌黑浓密的青丝反梳了一个弯月髻,露出了白皙饱满的额头,簪了一支紫金戏蝶花簪,鬓边压了两朵白玉海棠,容姿并不明艳,却自有一种清纯明丽之美。
她那光洁的额头与全然挽起的发式代表着,如今的她已经是个妇人了。
端木绯知道姜家人已经从香茗茶铺搬走了,原以为姜姑娘已经随家人回了江南老家,却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与她再逢。
很显然,“姜姑娘”已经不再是“姑娘”了,她应该是被召入宫了。
“姜姑娘”当然也看到端木绯,抿嘴对她微微一笑,俏丽的脸庞上比之过去多了一抹娇花初绽的妩媚。
想起之前种种,端木绯眸光微闪,若无其事地随舞阳上前,然后与她一起给皇帝行了礼。
“参见皇上。”
“参见父皇。”
“免礼。”皇帝心情大好地抬了抬手,随口问道,“舞阳,你和端木家的四丫头这是要去骑马?”
舞阳便笑着答道:“父皇,绯妹妹不会骑马,所以我就想带她去练练胆子,慢慢走两圈。”
皇帝听舞阳唤端木绯的口吻亲昵,显然和她处得不错,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看着这两个气质迥然不同的小姑娘,觉得甚是有趣。
“皇上,臣女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学会的。”端木绯笑眯眯地说道,颇有种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架势,逗得皇帝朗声笑了出来。
皇帝想起了一件事,笑道:“你祖父还在朕面前夸过你聪明!”
“祖父不妄言也!”端木绯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皇帝闻言,喉咙间又溢出一阵大笑,笑得胸膛微微震动。
看着这端木尚书家的小姑娘还颇得几分圣宠!人群中不少人都是暗自交换着眼神,神色各异,有羡慕,有审视,有嫉妒,也有不以为然……
端木宪这老家伙还真是敢替他这小孙女吹牛,也不怕这牛皮吹破了天!一个中年大臣眉头抽了抽,朝右前方正得意洋洋地捋着胡须的端木宪瞥了一眼。
“皇上,”那中年大臣站起身来,对着皇帝作揖道,“臣与端木兄相交已久,今日方知端木兄家中有这么个聪慧绝顶的小姑娘。”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身着天青色锦袍的中年大臣,只见他身形矮胖,肥头大耳,乍一眼看去,不像个文臣,倒像个哪里来的富商。
此人乃是吏部尚书游君集,在朝堂上与端木宪一向亦敌亦友,逮着机会就要损端木宪几句,此刻听他竟煞有其事地夸奖起端木绯来,某些大臣都听出了几分意味深长,彼此看了看,等着看好戏。
游君集很快就话锋一转,指着身前的一个榧木棋盘道:“皇上,既然这位端木四姑娘如此聪慧,不如让她也来试试解这棋局如何?”
众人的目光又顺着游君集的手望向了他身前的一个榧木棋盘,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浅金黄色的榧木棋盘上,那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星罗云布,进行着一场没有血腥味的厮杀,看得人眼花缭乱。
端木绯直接走到了棋盘前,俯首看起棋局来,歪着脑袋,嘴角似有沉吟之色。
舞阳也走过来,看着这棋局,眉头微皱。
除了才刚到这里的她们二人,在场的众人都知道这是皇帝和皇觉寺的高僧远空大师在三日前下的一局棋。
棋局下到这里已经是中盘,能看出黑子渐露衰败之相,白子显然占了上风……
这局棋摆在那里也近半个时辰了,却始终没有人能想出如何方能令这黑子起死回生。
皇帝失笑,知道这游君集分明是存着调侃端木宪之意,也没把这些臣子之间的争锋放在心上。
皇帝故意玩笑地问端木绯:“小丫头,你怎么看?”
皇帝只是故意逗逗小丫头,却没想到端木绯一本正经地福了福,道:“请皇上准许臣女和游大人接着把这局棋走完。”
这言下之意竟是想试试解这棋局。
四周一时哗然,不少人都忍不住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这周遭聚集的人群中有一半是一二品的天子近臣,其中的棋道高手不在少数,他们一时半会儿都没能解开的棋局,这端木家的四姑娘不过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女娃娃,又怎么可能解得了呢?!
就在几步之外的封炎不禁勾唇,看着端木绯的那双凤眸柔和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知道以蓁蓁的棋力,她既然说了,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逆转棋局。
他只要静观好戏就好!
想着,封炎唇畔的笑意更浓,兴致勃勃。
除了封炎以外,大概也唯有端木宪略知几分端木绯的棋力,亲眼目睹过这个四孙女三言两语间以一颗棋子轻描淡写地破解了那个他和李传庭下得难分难解的棋局……
“游大人,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端木宪在一旁慢悠悠地捋着胡须,笑吟吟地插了一句,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让游君集心里忽然有些没底:莫非这端木老儿的孙女在棋道上有一手?
想着,游君集抬眼朝端木绯望了过去。
一个小內侍给她搬来了一把花梨木冰绽纹围子玫瑰椅,端木绯走到近前,先对着游君集福了福见了礼,笑得天真娇美,让游君集实在无法相信这么一个搪瓷娃娃般的小姑娘会是个棋道高手。
端木老儿莫非是在故弄玄虚吓唬自己不成?!
端木绯在玫瑰椅上坐下后,就从棋盒里捻起一粒黑子气定神闲地落了一子。
?“十七星,三。”
这一子的位置落在了一个众人皆意想不到的位置上,一时四周又起了一片骚动。
莫名其妙!游君集挑了挑眉,完全放松了下来。这一子根本就是“废棋”,非但没有扩张黑子的优势,反而跑到了犄角旮旯的位置,这一子没有任何作用。
这小丫头果然不懂棋。
游君集随意地捻起一粒白子,咄咄逼人地吃下了一片黑子,把黑子好不容易建立的半边天下彻底打散,也同时扩大了白子的包围圈。
四周围观的人皆是对游君集这一招暗暗点头,于是不少人看向端木绯的眼神就带上了一丝淡淡的讥诮,似是在嘲讽她不自量力。
端木绯毫无所觉,眼里只有面前的棋局,她轻巧地又捻起一粒黑子,再次落下。
?“十二月,五。”
游君集皱了皱眉,更觉无趣。
又是一招“废棋”,导致棋盘左上角一大片黑子“全死”。
游君集一方面心中不悦,而另一方面又不好意思跟一个九岁的小丫头计较,这弄哭了一个黄毛丫头,说出去还不是一则笑话!
他耐着性子继续跟端木绯下棋,想着二十子内必要打发了这小丫头,然后再好好耻笑这王婆卖瓜的端木老儿一番。
一老一小在沉默中你一子我一子地下着棋,落子声响亮清脆。
虽然才十几手,但是四周的不少人已经觉得无趣,这不过是一局早就注定了结局的对弈,围观棋局的人渐渐散开,众人三三两两地走到一边,或是闲聊或是赏景……
“啪、啪、啪……”
那隐约的落子声还在随风传来……
一盏茶后,忽然就有人惊叫了一声:“这……赢了!竟然赢了!”
几个在树阴下闲聊的勋贵公子直觉地闻声望去,觉得这句话听着怎么有些奇怪。
竟然赢了?!
游大人赢棋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围在游君集和端木绯四周观棋的人群中起了一片骚动,如同一锅快要被烧沸的热水般越来越激烈,又有内侍提着袍子惊喜地跑去通禀皇帝:
“皇上,端木四姑娘赢了!”
随着这声高喊,四周一时哗然。
那些原本走开的人顿时又围了过去,连皇帝也亲自起身过去查看,那些观棋之人赶忙往两边分开,给皇帝让路。
乍一眼看去,似乎还是那个棋盘以及同样的两个对弈之人。
再一看,棋盘边的气氛已经彻底改变。
原本气定神闲的游君集眉宇深锁,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棋局,神色间难掩震惊之色,似乎至今难以置信这局棋竟然在二十手内被逆转了。
黑子全然抛弃了上半局既有的优势,从右下角开始找准了白子的弱点重新开辟了一番新局面。
白子输了,又或者说他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