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天空中猛然劈下一道巨大的闪电,把下方的巷子一下子照得透亮,也把耶律辂那阴冷扭曲的五官照得越发狰狞。

“快要下雨了……”耶律辂嘴里喃喃道。

雨是天之泪,那大盛皇帝不是自称天子吗?

哼,以后有的他哭的!

耶律辂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眸底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跟着就往城西而去,在一片电闪雷鸣中回了四夷馆……

这一夜,大雨袭击了京城,连下了两天两夜的雨,而耶律辂也闭门不出,直到两日后,天气放晴,他一早就再次进了宫。

彼时,刚刚下朝的皇帝正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当他听说耶律辂求见时,心里在疑惑之余,又有几分不耐,心道:这北燕人也不知道又要使什么幺蛾子。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皇帝还是吩咐内侍把耶律辂给带了进来。

“大盛皇帝陛下。”

耶律辂不疾不徐地进来了,略显僵硬地对着御案后的皇帝行了揖礼。

皇帝随意地挥了挥手,朗声笑道:“耶律二王子,何须如此客气,坐下说话吧。”皇帝笑得豁达爽朗,仿佛上次的不欢而散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然而,耶律辂却没有坐下,继续对着皇帝道:“本王今日求见陛下,是想要求娶长庆长公主殿下。”耶律辂忍着心底的屈辱与不甘,一口气把话说完。

话落之后,御书房里一片寂静。

皇帝微微挑眉,难掩惊讶地看着耶律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皇帝心中,早就属意耶律辂与长庆代表两国和亲,可是偏偏长庆不肯松口,耶律辂也一直不同意,没想到过了几个月,耶律辂忽然又改变了主意……难道说是前几日被安平鞭笞过后,受了什么刺激?!

不过,对于皇帝来说,不管耶律辂是为了什么,只要和亲能顺利进行,都是一件好事。

最近皇帝为了长庆的丑事以及两国和亲的事烦得是寝食难安,若是这桩婚事能成,就是替他解了燃眉之急。

“耶律二王子……”

皇帝迟疑着开口道,虽然他心里是一万个想答应,但是考虑到长庆的脾气,他又有些犹豫。

长庆一向任性,与她说什么国家啊大局啊,怕是不管用的,又有贺太后为她撑腰……

皇帝眯了眯眼,下意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缓缓道:“和亲一事不仅是国事,也是私事,依朕的想法,这事儿还得问问皇姐的意思,总得你们两厢情愿才好。”

耶律辂半垂眼帘,眉头微蹙,只要一想到长庆那疯妇的所言所为,心底就一阵腻歪和厌烦。

但是,他面上却不露出分毫,抬眼看向了皇帝,正色道:“陛下,本王对长庆长公主殿下一片真心,求娶心切,还请陛下与本王同去公主府,有陛下帮着说项,殿下想必会答应本王的!”

皇帝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沉吟了片刻,觉得耶律辂所言,也不无道理,便笑着站起身来,爽快地说道:“好,耶律二王子,那朕就微服陪你走一趟!”

“多谢陛下。”耶律辂笑着再次作揖,神态疏朗。

跟着,皇帝就带着內侍去了内间更换便袍,完全没看到他身后的耶律辂目光倏然变冷,嘴角勾出一个诡谲阴冷的浅笑。

御书房里又静了下来,只剩下庭院里的树木随风摇曳发出的沙沙声。

等皇帝换好了衣袍与耶律辂一起出宫,来到长庆长公主府,已经是午时了。

“什么?!皇上和耶律二王子一起来了?!”

贺太后此刻正在长庆的院子里,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皱了皱眉。

这些天,因为御使在朝堂上连连弹劾了长庆和九华,皇帝的心情很不好,再加上上次安平鞭笞了那耶律辂,皇帝一气之下就警告她别再掺和长庆、九华的破事。

但是贺太后哪里舍得,今日也是偷偷出宫,想劝长庆把那个害人不浅的举子暗中处置了,把这件事悄悄揭过就是了。

在贺太后看来,就算如今九华不能给二皇子当正妃,总可以当个侧妃,所以她也想来趁机再劝劝九华。

现在听闻皇帝来了,贺太后的脸色便有些僵硬。

皇帝让她别管长庆和九华,要是看到她在这里肯定会恼,到时候龙颜大怒,反而会迁怒长庆,还不如自己先看看究竟再说。

想着,贺太后便站起身来,沉声道:“长庆,哀家先避一避……”

“那儿臣先去迎皇弟。”长庆心领神会,抚了抚衣裙,又理了理鬓发,亲自出屋相迎。

远远地,就看到着一身紫色锦袍的皇帝与一袭蓝色戎袍的耶律辂箭步如飞地朝这边走来,两个男子各有千秋,皆是眉眼含笑。

“皇姐!”皇帝朗声唤道,看来神采飞扬。

而落后他半步的耶律辂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悄悄地捏了捏袖中藏的小瓷瓶,眸底闪过一丝浓重的阴霾,与势在必得。

无论是这个大盛皇帝还是长庆,他都不会放过。

他们北燕人一向信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倒要看看一旦大盛皇帝和他的皇姐搞出什么丑事来,皇帝要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他要让他们姐弟为他在大盛所受的屈辱付出代价,十倍奉还!

177下药

长庆迎着皇帝和耶律辂到了暖阁里坐下,贺太后早就避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气氛微冷。

皇帝端起一个青花瓷茶盅抿了口热茶,还来不及开口,就听长庆娇声问道:“皇弟,你今天怎么突然和‘他’一起来了?”

长庆说着似笑非笑地瞥了耶律辂一眼,妩媚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

她这一个眼神就看得耶律辂心口的邪火烧得更旺,俊脸微僵。

皇帝心里感慨这月老还真是不好做,干咳了一声后,道:“皇姐,今日耶律二王子进宫跟朕说打算向皇姐你正式求亲,皇姐你意下如何?”

长庆在短暂的惊讶后,轻蔑地冷哼了一声,声音陡然变冷,不客气地说道:“皇弟,你这是要把安平不要的‘东西’给本宫?!”

难道她就只配迁就安平挑剩下的?!

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长庆的眼眸瞬间就阴沉冷冽了下来,红艳的嘴角不悦地抿起。

皇帝眉头一皱,心里同样恼怒不已:两国和亲之事本来再简单不过,若非是皇姐和这耶律辂勾勾搭搭地搞出那么多事端,何至于会弄成这样!

长庆!耶律辂心里咬牙切齿地默念长庆的名字,只觉得浑身的筋骨又是一阵酸痛,心底恨意更甚:明明是长庆叫他找大盛皇帝求亲的,到了这个地步却又在那里端什么架子,非要把他贬到泥地里才甘心!

耶律辂手背上青筋凸起,心里恨不得一巴掌直接甩在长庆的脸上,却只能勉强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好声好气地含笑道:“长庆,本王与安平长公主不过是几面之缘,之前有些误会……哪里比得上你我的情分。长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他唇角微勾,笑得如春风和煦,那爽朗的说笑声透过帘子时隐时现地传到了屋外。

一个青衣小丫鬟正站在檐下,竖着耳朵,往里头探头探脑地张望着,笑吟吟地对着另一个蓝衣丫鬟道:“难得皇上驾临,我可要赶紧与去和县主说一说才行……”

青衣小丫鬟没进屋,就又提着裙裾快步走了,却没有去九华的院子,反而去了前头的如意轩,一路冲到了内室中。

“罗哥哥,你再吃点吧……”

九华捧着一个缠枝海棠青花汤盅,又舀了一勺燕窝粥送到了罗其昉的唇畔,心疼地看着他。

罗其昉眉心微蹙,摇了摇头:“九华,我吃饱了。”

九华更心疼了,罗其昉这些天虽然开始进食,但是吃得还没她一个姑娘家多,眼看着人愈来愈消瘦……

九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勉强他。

“县主,”这时,那青衣小丫鬟挑帘进来了,走到窗边对着罗其昉和九华屈膝行礼,禀道,“皇上和北燕的耶律二王子刚刚来了。奴婢听着……似乎是为了让长公主殿下和亲北燕。”

闻言,九华急忙放下手里的那个汤盅,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些天来,九华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让长庆从她和罗其昉的生活中“消失”,却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好主意,现在想来……

“要是母亲能去和亲,就不会再留在大盛……”九华的樱唇中几不可闻地喃喃说着,眸子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不错,母亲若是去了北燕,那么外祖母也无可奈何,更鞭长莫及,就再也没有人阻挡在她和罗哥哥之间,他们两个就能够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九华双目微瞠,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急忙又问道:“丁香,你可听到了母亲怎么说……”

丫鬟丁香小脸低垂,不敢直视九华的眼睛,嗫嚅着回道:“奴婢在屋外听得不甚真切,长公主殿下一时还没有同意……”

九华的脸沉了下去,心里暗恼,暗自咬牙:明明母亲和耶律辂都搅和在一起去了,为什么就是不肯去和亲,还要跟她抢罗哥哥,把罗哥哥害得……

九华抬眼心疼地看着坐在身旁的罗其昉,虽然养了好几天,但是罗其昉还是十分憔悴,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眸子黯淡无光,与初遇时那个温文尔雅、恍若清风明月的青年判若两人。

这一切都是母亲害的!

不行!她不能再让母亲继续害罗哥哥,她得想想办法才行!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才好?

九华咬着指甲不自觉地呢喃出声。

忽然,一只大手有力地抓住了她的一只素手,对方的掌心干燥温暖,眸子温润明亮,如夜空中的明月一般。

“罗哥哥……”

“九华,”罗其昉看着九华似是迟疑道,“和亲是为大盛和北燕长久的和平,是国家大事,须得慎重对待。太后娘娘今天不是在公主府吗?不如你让太后娘娘去劝劝……长公主殿下,莫要意气用事。”

看着罗其昉一副为国为民、大公无私的样子,九华的芳心轻颤不已,她的罗哥哥就是这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却不知道有的人污秽不堪,根本就无可救药了……

知母莫若女,她的母亲她最了解。

母亲在大盛享着独一无二的尊荣,她是皇帝唯一的胞姐,也是太后唯一的女儿,她哪里会舍得抛下这一切去北燕,必须得有人设法“推”她一把才行……

太后,对了,还有外祖母呢!

九华眯了眯眼,眼神变得幽黯起来,想要压制母亲这堂堂长公主,也唯有外祖母和皇帝可以!

皇帝既然带着耶律辂亲临公主府,显然他心里也希望母亲能去和亲,这个时候,如果外祖母可以再推一把,母亲想不和亲都难!

九华反握住罗其昉的手,抬眼看着罗其昉,纷乱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近乎急切地说道:“罗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娘亲欺辱你的!我们以后一定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

九华的眸子里绽放出一种灼热的光芒,似乎在对着他宣誓一般。

“罗哥哥,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九华毅然地站起身来,急匆匆地出去了。

只留下罗其昉还坐在窗边,怔怔地看着那一道道珠链被九华挑起,然后又放下,珠链在半空中彼此碰撞,跳跃,摇摆……

那数以千计的珠子映在他的眸子里,让他的眼眸看来深沉如一片浩瀚星空,星星点点,无数的情绪复杂地交织在一起。

当日那个青衣人只是让他继续把这趟水搅合得更浑,这些天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挑起九华对长庆的不满。

本来以为让这对母女反目成仇,是他可以达到的极限,但是现在局势千变万化,这个局似乎还大有可为……

他也很期待接下来九华会做什么,这公主府中又会发生什么。

罗其昉的眼眸闪烁不已,转头朝窗外望去,远远地就看到九华纤细的背影出了院子,消失在葳蕤的枝叶间。

当九华来到长庆的院子时,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僵硬,皇帝、长庆和耶律辂三人正僵持着,皇帝心里愈来愈不耐,眸色阴沉不定。

“九华……”

皇帝看着九华来了,神色微缓,正想与外甥女寒暄几句,就听长庆没好气地质问道:“九华,你怎么来了?”

长庆柳眉微蹙地看着几步外的九华,目露不悦。

这几天,九华一直守在罗其昉的榻边,但是长庆知道罗其昉实在是迫于无奈,都是九华任性霸道,才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刚刚贺太后要长庆悄悄处置了罗其昉,但是长庆又怎么舍得呢?!

可是,再这么下去,要是太后去跟皇帝说,长庆真担心皇帝会直接对罗其昉下手!

想着,长庆看着九华的眼神越发阴郁。

九华看了也不看长庆一眼,直接对着皇帝屈膝行了礼,也不顾一旁的耶律辂,就道:“皇上舅舅,外甥女想求您为外甥女赐婚……”

短短的一个上午,就有两个人跑到自己跟前要求赐婚,皇帝的表情有些微妙。

“你想也别想!”长庆不耐烦地打断了九华,指着她怒其不争地斥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还要不要脸了!你就死了这条心,本宫是无论如何也会不同意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听得一旁的耶律辂半垂眼帘,眸色微沉,而九华气得小脸通红,直接甩袖离去。

当她转过身的那一瞬,整张脸都变得阴暗如墨。

刚刚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但是都到这个地步了,母亲还不愿意成全她,那么就别怪她了,这一切都是母亲的错!

她也是被逼无奈!

九华疾步如飞走到了外面的正堂,不动声色地对着一个蓝衣小丫鬟使了一个手势,那蓝衣小丫鬟朝四周看了看,就快步跟了上去,一直来到院外的一棵梧桐树下。

九华从袖里拿出了一个小纸包,见四下无人,就递向那个蓝衣小丫鬟,吩咐道:“你悄悄把这个放进香炉里去……”

九华唇角微翘,勾出一个诡谲的浅笑。

长庆的房里各种助兴的东西不少,别人要进她的房间不容易,可是对九华而言,轻而易举,就悄悄地偷了一些助兴的药出来。

那蓝衣小丫鬟瞳孔猛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忐忑不安。

九华冷笑一声,声音淡淡地威胁道:“你莫不是忘了当初你偷拿了我娘亲的发钗私戴,是谁放了你一马?!”

长庆的眼里一向是揉不进沙子,别说她的男人,就是她的首饰、衣裳,她喜欢的时候,都是绝对不许任何人碰的。

蓝衣小丫鬟花容失色,咽了咽口水后,终究是忐忑地伸出了手。

“是,县主。”蓝衣小丫鬟接过了那个小纸包,娇躯如同那风雨中的残叶般轻颤不已,站在原地目送九华离去……

九华走了,暖阁中的气氛却是更冷。

长庆愤愤然地对着皇帝抱怨道:“皇弟,你看看九华,越来越任性了,连本宫的话也不听了!”

耶律辂闻言,表情有些古怪,一边喝着温水,一边嘲讽地勾唇。有道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长庆自己恐怕也不见得听太后的话……

“皇姐,九华毕竟年纪还小。”皇帝含糊地说了一句,就转移话题道,“皇姐,这和亲一事……”

皇帝才起了个头,就被长庆出声打断:“皇弟,此事你不必再说,本宫心意已决。”

耶律辂差点没捏碎手中的茶杯,这个长庆还在摆谱,难道她还要他下跪求娶不成?!真是欺人太甚!

皇帝听着只觉得额头抽痛不已,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到底该拿长庆怎么办。

同样是皇女,安平当年为伪帝鞠躬尽瘁,而他这胞姐,一向就任性,从小到大就没省过心。

从前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长庆嫁入宣安侯府,他本是想借此来拉拢宣安侯,但是长庆却背着方驸马在外养了一个戏子,还被方驸马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替她“摆平”,现在又折腾出这些事来,与这耶律辂一时热一时冷,耽误了两国和亲,又和九华闹了一出母女争夫,弄得整个京城都在看皇家的笑话,而自己也在朝堂上被那些御史逼得颜面全无!

皇帝虽然没说话,但是脸色却越来越难看,长庆见好就收,知道一旦真的惹火了这个皇弟,那么倒霉的还是自己!

这时,又是一阵打帘声响起,一个青衣丫鬟捧着托盘进来了,给众人重新上了一轮热茶。

“皇弟,你试试这茶,”长庆语气稍缓,带着一丝讨好地说道,“这是本宫令人特意从黄山带回的上品毛峰,不仅滋味醇甘,香气如兰,可以消乏解毒强心……”

皇帝何尝不知道长庆的心思,神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鼻子微动,嗅了嗅。茶倒是好茶。

皇帝伸手就要去端那粉彩牡丹花鸟茶盅,却听坐在一边的耶律辂幽幽地叹了口气,对着皇帝抱拳道:“陛下,本王觉得长公主殿下对本王误解不轻……”

长庆一听到耶律辂的声音,就心中不悦,冷声道:“耶律二王子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本宫对你没有什么误解!”

耶律辂对着皇帝苦笑了一声,仿佛在说,陛下,你也看到了。

“长公主殿下正在气头上,看到本王在此只会更恼……不如陛下和长公主殿下出去走走,透透气,再替本王好生劝劝殿下……本王在此恭候佳音!”耶律辂提议道。

“皇弟,本宫是不会……”长庆嫌恶地瞪了耶律辂一眼,觉得他就条水蛭似的缠人,正要义正言辞地对着皇帝表明态度,却见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她噤声,然后就站了起来。

有些话当着耶律辂的面不好说,是该出去说才是。皇帝瞥了长庆一眼,就率先走了出去,长庆心里无奈,也只能起身,跺了跺脚后,快步追了上去。

暖阁里,只剩下了耶律辂。

他嘴角勾出一段诡异的弧度,取出了袖中的一个青色小瓷瓶,打开瓶塞,就把瓷瓶里那白色的药粉洒在了皇帝和长庆的粉彩茶盅里。

小瓷瓶里装的是他们北燕的逍遥粉,溶入水中后,无色无味,只需一点就能让人欲火焚身,失去理智,只想宣泄掉体内的欲火。

等皇帝和长庆回来喝下茶水,待逍遥粉的药性上来,自己再悄悄离开,直到他们成就好事。

耶律辂飞快地坐回了原位,俊朗的脸庞上露出一抹阴毒得意的浅笑,慢慢地喝着杯中的温水。

坐了一会儿后,一个蓝衣小丫鬟提着一个小篮子进来了,低声道:“奴婢来给香炉添香。”说着,她就走到了角落里的紫铜狮头双耳三足香炉前,战战兢兢地添了香,然后又快步出去了。

耶律辂根本就没在意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径自吃着果子,饮着水,心不在焉。

丝丝缕缕的青烟自那角落里的香炉里袅袅地升腾而出,在暖阁中弥漫开来,沁香怡人……

这熏香的香味倒是别致。耶律辂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眯了眯眼。

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入他耳中,他耳朵一动,顿时精神一振,眸放异彩。

他还以为是皇帝和长庆回来了,下意识地抬眼朝门帘的方向望去,却发现那里空荡荡的,微微一愣后,方才迟钝地发现,那步履声是从后面的碧纱橱里传来的。

是谁在里面?!耶律辂紧张地站起身来,此人会不会看到了自己刚才在茶水里下了药……

“谁?”耶律辂一边问道,一边大步朝碧纱橱的方向走去,目光一下子就注意到屏风后一双绣着鸾凤的绣花鞋。

这显然是一个女人的鞋子。

仿佛在回答他心里的疑问般,一道身穿秋香色牡丹缠枝花织金褙子的身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那是一个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保养得到的脸庞白皙细腻,嘴角噙着一抹得体的浅笑,模样看起来也就四十余岁,不过,那眼角细细的纹路还是透露了几分她真实的年纪。

贺太后也是惊讶地看着几步外的耶律辂,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贺太后在皇帝进来前就避到了碧纱橱里,本来是想等皇帝走了再出来,可是刚才听到长庆和皇帝彼此对嚷,情绪十分激动,后来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贺太后等了一会儿,实在不太放心,就想出来看看。

走到屏风后,她就闻到了一股十分独特的香味,闻着,身子就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心神似乎都要飘了起来,让她闻了还想再闻,不由自主地走了出来。

没想到一绕出屏风,她就撞上了一双深邃的褐色眼眸,那眸子里仿佛盛着一条星河,星光璀璨,又似乎蕴了一池春水,波光潋滟。

二人的目光痴痴地黏着在一起,感觉彼此之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张力般。

耶律辂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喉结微动,朝对方又走近了一步。

这仿佛是一个讯号般,贺太后也忍不住朝他走近了一步。

目光更灼热了!

角落里的香炉中还在袅袅地升起缕缕熏香,那带着香甜味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了,仿佛要渗进人的心里似的……

“簌簌簌……”

庭院里的树枝在春风中摇摆,似乎正对着那暖阁中的二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

春风不止,吹得满园的枝叶骚动不已。

此刻皇帝和长庆正在后院的一个凉亭里说着话,虽然耶律辂不在,可是姐弟俩之间的气氛还是剑拔弩张,皇帝滔滔不绝,长庆一忍再忍。

长庆忍了许久,听皇帝一会儿说她和耶律辂的旧事,一会儿说南怀与滇州,一会儿又说什么朝堂大局,头痛欲裂,最后还是忍不住尖声道:“皇弟,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本宫!耶律辂不是一直心仪安平,让安平去和亲还不是一样?!”

皇帝耐着性子道:“皇姐,大局为重,怎么也不能让北燕被安平拢络了去,助长了安平的势力!”说着,皇帝的面色也随之阴沉了下来。

长庆可不觉得安平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但是见皇帝面色不悦,红唇犹豫地动了动,没敢在老虎嘴边拔胡子,沉默地抿了抿唇。

“皇姐,朕难道还会害你不成?!”皇帝的神态和语气越发凌厉,“你想想,这次你和九华还有那个举子的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御使一直盯着你们俩不放,非要朕给一个交代。如果你和九华不想去庙里,总得先‘避避风头’。和亲岂不是最好的方式!”

一旦长庆和亲北燕,就算是那些个御史也必须掂量掂量,破坏两国和亲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长庆若有所思地半垂眼眸,皇帝说得也不无道理。

“皇姐,等风头过去了,有朕在,有什么事不能再商量。”皇帝放软语调道,“为母者强,你也总该为九华考虑吧……九华才十五岁。”

长庆微咬下唇,艳丽的脸旁上露出一抹迟疑。

本来她和太后是打算把安平和耶律辂凑和在一起,想让耶律辂来个霸王硬上弓,再让封预之当场抓奸,闹出丑事来转移御史的注意力。

可是,没想到那耶律辂那么没用,她们好心给他制造了机会,却没能成事……

最近那些御史就跟苍蝇似的嗡嗡地叫个不停,皇帝就算能拖上一阵子,也必须给御史们一个交代,九华那不孝女再任性再不省心,也终究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年纪轻轻就青灯古佛……

“皇姐,你仔细想想,除此之外,又还能有什么办法能堵上那些御史的嘴巴?!”皇帝正色道。

长庆眉宇深锁,又沉默了片刻后,道:“皇弟,你要答应本宫,这只是权宜之计……”

“那当然!”皇帝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

这段时日,皇帝几乎是焦头烂额,只希望让长庆先应下,解决了燃眉之急,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便是。

皇帝终于如释重负,大步出了凉亭,朝正堂方向走去,长庆也跟了上去。

“皇姐,那个举子……你可有打算?”皇帝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照皇帝来看,这个举子留着总是个麻烦……

皇帝眸色微沉,声音就透出一丝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