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还没说完,封预之忽然就站起身来,形容之间难掩烦躁之色,喃喃道:“不行,我还是必须见一见安平才行……”

说着,他来回地在屋子里走动着,嘴里近乎无声地嘀咕着:“安平这么做,不止会毁了她自己,还会毁了封家……”

既然他已经发现了那件事,就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安平把大家都拖入深渊……

看着封预之焦躁的样子,江氏笑得更为温柔恭顺,提议道:“爷,要不我替您跑一趟公主府……”

“不用了。”封预之又一次打断了江氏,这一次语气近乎粗莽。

话出口后,他也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又放柔音调,说道:“你去,无论说什么,安平恐怕都听不进去。”

封预之沉吟着道:“虽然安平对两个孩子不好,但是她终究是孩子们的嫡母……你跟两个孩子说说,让他们趁着这次秋猎,多去安平那里走动走动。这次出来,安平不可能一直待在畅月宫里不外出的,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大家现在多处处,等秋猎后,安平回了封家,生活在一起才不会生疏了。”

江氏似乎有些意外,怔了怔,就立刻贤惠地福了福身:“是,爷。妾身一定让让他们日日都去给公主请安。”

夜渐渐地深了,不到二更天猎宫就陷入了一片沉寂中,众人都早早地回了自己的宫室养精蓄锐,明早秋猎才算是真正开始。

次日,由那呜咽的号角声拉开了秋猎的帷幕。

一连串繁琐的祭天仪式后,皇帝就正式宣布秋猎开始了。

皇帝率领一众臣子、勋贵与世家子弟浩浩荡荡地策马进入猎场,在那阵阵如轰雷般的马蹄声远去后,猎台附近就只剩下那些夫人与姑娘们。

接着,一些将门贵女也背了弓箭,带上了长鞭长剑,也跟着三三两两地进了猎场。

看着那些贵女英气勃勃地策马离去的背影,端木纭也有些跃跃欲试了,眸子炯炯有神。原本她在北境时,也是自小跟随父亲一起打过猎的。

知姐莫若妹,端木绯立刻就看出了端木纭的意动,就笑嘻嘻地怂恿大家道:“姐姐,舞阳姐姐,涵星表姐,我们一起去打猎吧!”

端木绯说着忍不住朝猎场的方向望了一眼,确定看不到某人的背影,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封炎跟着皇帝进了猎场,接下来的两三天,他想必也会跟在皇帝身边,自己应该暂时安全了。

昨天一晚上,大概是睡前想太多了,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封炎半夜突然来找她,质问她,轻薄了他难道就不打算负责……

那一幕惊得她瞬间就清醒了过来,直喝了一杯安神茶,才又睡下了。

可是周公没有放过她,接下来的一晚上,她都在做噩梦,一会儿梦到封炎背着她坐在一把小凳子上磨刀霍霍,一会儿又梦到一脚踩在她的右腕上说,既然是她的右手轻薄了他,就留下她这只手吧,吓得她一夜不断地被惊醒,以至于根本就没睡好。

端木绯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掬了把同情泪,又瞪了自己的右手一眼。都是这只手犯的错!

“大皇姐,纭表姐,”涵星早就跃跃欲试了,迫不及待地附和道,“秋猎一年才一回,可能不浪费了!”她已经背上了弓箭,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其他几位姑娘互相看了看,也都纷纷附和。

几位公主、郡主要进猎场,当然不能轻慢,舞阳立刻叫了四五个禁军陪同,众人费了一番功夫,做好准备后,狩猎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地朝着山林间出发了。

“大公主殿下,四公主殿下……请留步。”

一个有些怯懦的女音从后方传来,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端木绯一行人停下了步伐,纷纷地回头望去,只见三四丈外,一个着翠色骑装的少女骑在一匹黑马上缓缓地踱着步子朝这边走来。

在场的众人都认识她,她是京营总督魏永信的长女魏如娴。

魏家女本来出身尊贵,可是这一代的魏家女却不过是个笑柄,只因如今的魏家出了一个比正室还要嚣张、得宠的妾室柳蓉,因此京中贵女都不喜与魏家女往来,免得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端木绯看着魏如娴微微皱眉,想起这位魏姑娘的母亲刚去世不久,照道理说,她应该还在守孝,怎么不但外出来了猎场,还穿了这么一身鲜嫩的衣裳。

魏如娴又让马儿往前走了几步,一旁的几个禁军士兵往一侧退开了些,让出一条道来。

“大公主殿下……”魏如娴的手紧紧地抓着马绳,手背上青筋凸起,纤细的身子僵直,眼底藏着一抹惊慌失措以及期盼。

舞阳沉默地看了魏如娴片刻,长叹了一口气道:“魏姑娘,你也一起来吧。”

魏如娴顿时如释重负,怯怯地一笑道:“多谢大公主殿下。”

四人又调转方向,继续策马往山林的方向走去,山道崎岖狭窄,她们都谨慎地放缓了马速。

虽然此刻已经是深秋,但是山林中还是一片青葱葳蕤,郁郁葱葱。

姑娘们沿途说说笑笑,看看风景,赏赏花木,对于她们而言,不像是来狩猎的,更像是来踏秋的。

涵星和端木纭策马走在了最前面,两人一边走,一边还在不时聊着骑射的心得,涵星信誓旦旦地说着今天决不会空手而回。

至于舞阳和端木绯则落在了后面,舞阳似乎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悄悄地与端木绯抱怨道:“……这魏家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舞阳对魏家一向看不上眼,五月底魏夫人吴氏过世,舞阳甚至对端木绯说过,她怀疑魏夫人是被魏永信的宠妾柳蓉弄死的。

舞阳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嘀咕道:“母后也不知道在顾虑什么,这种时候就该直接懿旨申斥魏家。”皇后一直没表态,这魏家就越发无度了。“听说那个柳蓉把魏如娴还有其他魏家公子姑娘的孝服全都一把火烧了,不许他们为母守孝,还在孝期就带着魏家姑娘们到处走动。”

魏永信是皇帝的宠臣,皇帝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显然,这一次魏如娴会来秋猎,应该又是柳蓉的意思。说不得这柳蓉就是想让人看看,魏家是谁在做主。

说话间,两人不由朝前面魏如娴那清瘦的背影望了一眼。

端木绯刚想说什么,正好看到最前面的端木纭忽然在马上拉弓搭箭,然后放箭,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

下一瞬,那支羽箭已经“嗖”地离弦而出,如一道流星般划破空气,迅速地朝前方的一丛荆棘丛射去。

一刹那,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瞬,几位姑娘都望着箭射出的方向。

“射中了!射中了!”涵星第一个叫了出来,乐得好像是她射中的一般,“纭表姐,你射中了!”

随行的一个禁军士兵立刻策马飞奔了过去,一个俯身就轻轻松松地把猎物捞了起来,一直送到了端木纭和涵星跟前。

舞阳和端木绯也策马围了过去,只见端木纭射出的那支羽箭一箭从颈部射穿了一只肥硕的獾子,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端木绯毫不在意,小脸上绽放出璀璨如旭日的笑容,兴奋地直鼓掌道:“姐姐,你太厉害了!”她的姐姐简直就是上得厅堂,下得猎场,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简直无一处不好!

“是啊是啊。”涵星在一旁忙不迭地直点头,“纭表姐,你刚才的那一箭真是挥洒自如!待会一定要教教本宫!”

这才进山半个多时辰,她们就有了收获,姑娘们一个个都兴致勃勃的。

舞阳笑容满面地提议道:“本宫在父皇那里看过猎场的猎物分布图,再往前面走,应该有一处溪流,溪流旁是一片鹿群的聚集地,干脆我们过去看看,没准还能有收获!”

大家正是兴致高昂的时候,一个个雄心勃勃的,纷纷应下。

于是,舞阳自高奋勇地为大家带路,几人穿过前方的一片梧桐林,一路西行……

她们在山林间走了近一个时辰后,却还是没找到舞阳说的那什么溪流,四周除了树还是树。

舞阳停下了马,不太确定地四下打量了一圈,然后又指了指太阳的方向,“东边,没错……应该往那边走。”

端木绯听着舞阳明显没什么底气的话,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哎,她早该想到的,舞阳根本就不识路!

骑了一个多时辰的马,涵星的额头已经溢出了一层薄薄的香汗,她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娇声道:“大皇姐,我们歇息一会儿……”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听舞阳和端木绯齐齐地脱口而出道:

“父皇!”

“皇上!”

灿日高悬的方向,十来个骑着骏马的身形从一片松林中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为首的男子着一袭明黄色五爪金龙骑装,正是皇帝。

皇帝的身后除了那些随行的锦衣卫与禁军外,还有数道熟悉的身影,封炎、岑隐、君然、二皇子慕祐昌几人都在其中。

封炎的目光立刻就朝端木绯望了过去,凤眸灼灼发亮,而端木绯几乎是不敢直视他,只要一看到他,就想起梦中的一个个画面:半夜出现在她床头的封炎、霍霍磨着菜刀的封炎、嗜血地盯上了自己的右手的封炎……

端木绯心口“砰砰”地乱跳,觉得心脏都快从喉咙口跳出来了,心里哀叹道:舞阳实在是太会“带路”了!

皇帝一行人在猎场里狩猎已经近两个时辰了,当然是收获颇丰,那些禁军士兵马上的箩筐里沉甸甸的,全是猎物。

五个小姑娘纷纷下了马,上前给皇帝行了礼。

皇帝与舞阳、涵星随意地寒暄了两句,有些意外地发现其中一匹马上挂的箩筐里已经有了一头猎物,还是一箭毙命。

皇帝挑了挑眉,随口问道:“这野獾是谁猎的?”

“回皇上,是臣女。”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骤然响起,引得四周的舞阳、涵星几人都朝穿着一件粉色骑装的端木绯望了过去,端木绯今天梳了一个双螺髻,看着十分可爱。

璀璨的阳光下,她对着皇帝笑得一派天真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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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献宝

皇帝有些意外地看着端木绯,没想到这只野獾竟然是年纪最小、看着最荏弱的端木绯所猎。

舞阳惊讶地眉头微挑,眼底掠过一抹疑惑。

她的绯妹妹绝非是那种爱揽功的性子,那么……

舞阳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皇帝,想到皇帝素来的禀性,再看看端木纭那张明艳的脸庞,舞阳一下子就悟了。

“绯妹妹,你这一箭射得可真准!”舞阳立刻就笑着附和道,说话的同时,飞快地对着端木绯使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色。

涵星一向机灵,虽然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跟着俏皮地应和道:“绯表妹拔得头筹,父皇您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她笑眯眯地替端木绯讨起赏来,一副小女儿的娇态,逗得皇帝朗声大笑,赞道:“端木家的小丫头,你拔得头筹,说明这骑射功夫不错,是该赏。”

端木绯“谦虚”地说道:“回皇上,只是凑巧而已。”

她这句话听着甚是得体而谦虚,但是封炎却知道自家蓁蓁的骑射水平到底如何,半垂眼帘,藏住了嘴角的笑意。

“小丫头,等回营,朕就赏你良弓一副可好?”皇帝笑着又道。

“谢皇上。”端木绯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谢过了皇帝。

至于魏如娴,从头到尾就是默默地绞着手指和帕子,一声不吭,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旭日越升越高,温暖灿烂,四周一片欢声笑语声。

皇帝随意地又问了几句姑娘们这一路的见闻,就提议道:“既然都遇上了,你们几个丫头还是跟朕一起吧,免得胡乱闯,不慎遇上了猛兽。”

皇帝都这么说了,舞阳也只能应下,然后开玩笑地说道,“幸好遇上了父皇,儿臣正好迷路了……否则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附近兜多少圈子呢。”

“大皇姐,本宫就知道你一定是迷路了,刚才你还死不承认!”涵星凑趣着接口道。

姐妹俩围在皇帝身旁,你一言我一语地逗得皇帝又是大笑,众人在一片说笑声中继续沿着山道前行。

跟在舞阳和涵星身后的端木绯默默地在心里叹着气。

今天岑隐不在,端木绯一下子觉得肩头沉甸甸的,心道:为了姐姐,她要努力啊!

不近不远地落在了后方的封炎嘴角微翘,心情如同此刻的天气般一派阳光灿烂,心里琢磨着要大显身手……对了,干脆猎头山鸡,给蓁蓁再做一个好看的毽子。

接下来,封炎就像是跟山鸡杠上了一般,一箭又一箭,一箭射一只,足足猎了七八只山鸡,还是觉得不满意,不是觉得羽毛的颜色不够绚丽,就是觉得羽毛的光泽不够油光发亮,又或是尾羽不够丰盈……

总之,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等奔霄身上的箩筐都装满了各色山鸡后,君然笑吟吟地调侃了一句:“阿炎,我说你这是跟山鸡有仇吗?!”

“是啊,炎表哥,莫不是山鸡哪里得罪你了?”涵星也随意地接了一句。

君然和涵星只是开玩笑,说者无心,但是听在如惊弓之鸟的端木绯耳里,却又不禁想起了昨晚的事。

封炎说,他的记性很好的。

封炎他很记仇的。

封炎他……

端木绯直愣愣地看着奔霄背上那两箩筐全部是一箭毙命的山鸡,咽了咽口水……封炎他出手一向很狠的!

见端木绯的目光落在箩筐里的那些山鸡上,封炎傲娇地挺了挺腰板,得意得尾巴都快要翘上了天,随口应付涵星道:“山鸡好吃啊。”

那倒是!端木绯心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一不小心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山鸡肉质细嫩鲜美,可以补气血,确实不错。

皇帝不由也看向了封炎猎的山鸡,朗声笑道:“阿炎说得是,山鸡确实美味。朕记得刚才好像看到有炊烟……程训离,这附近可是有什么村子?”

锦衣卫指挥使程训离立即抱拳答道:“回皇上,这里一路往东,两三里外就有个小村子,应该是叫周家村。”

皇帝朝程训离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又道:“干脆我们去那儿走走,找村民给我们做顿野味,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皇帝一说,慕祐昌、君然等人都是纷纷响应附和。

接下来,就由程训离带路,一行人等一路东行。

程训离对这一带的路显然是了然于心,策马熟门熟路地在前面领路,没一会儿,众人出了猎场的地界,远远地,可以看到了前方有缕缕炊烟自山林间升腾而起。

再往前走了两里左右,一个小小的村子就出现在了林间山道的尽头,皇帝在距离村子口百来丈的地方忽然停下了马,翻身下马。他既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手势,但是随行的内侍早已经知圣上的心意,给他披上了一件宝蓝色的斗篷掩住了他身上那明黄色的骑装。

皇帝身边服侍的內侍、锦衣卫都知道,皇帝一向喜欢微服出行。

其他人也纷纷下马,就见皇帝挥了挥手又道:“大家不用拘着,都自己玩去吧,回头朕派人唤你们。”

几个小辈皆是忙不迭地附和,其实他们也不见得喜欢时时刻刻地和皇帝在一起,毕竟规矩多,顾忌也多。

皇帝带着程训离一行人进了村,四周就只剩下了几个小辈。

气氛静了一瞬,二皇子慕祐昌率先动了,朝舞阳走近了两步。

在众人古怪复杂的目光中,慕祐昌有些局促地抬手对着舞阳作揖,歉然道:“大皇姐,之前都是小弟的错,如今就算父皇不喜,声名尽毁,被那些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怠慢……那也都是小弟罪有应得。”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苦涩与颓然,“大皇姐,是小弟对不起你。”

慕祐昌微微俯首,郑重地做了一个长揖。

端木绯在一旁看着,大眼忽闪忽闪的,心如明镜:二皇子若是真的诚心道歉,他大可以找舞阳单独说,何必选择这样一个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像是把舞阳架着了。

自从二皇子被皇帝打发出宫后,他的日子确实有些不好过,但是说到底也是皇子,吃穿还是不愁的。只是二皇子怕是不会满意的,想着要伺机再崛起。

从他此刻的言行作风来看,玄信那件事后,倒是变得比从前要隐忍谨慎了。

对于这些,舞阳也是心知肚明,她看来一派落落大方,虚以为蛇地说了几句“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云云的客套话。

姐弟俩言笑晏晏,姐友弟恭,十分和乐。

慕祐昌道了歉后,脸上又有了笑意,彬彬有礼地说道:“大皇姐,四皇妹,本宫就先去父皇那里伺候了。”跟着他就带着几个禁军士兵朝村子里走去,优雅的背影看来风度翩翩。

涵星看着他的背影轻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大皇姐,二皇兄这是想在父皇面前露脸呢,倒是显得本宫和大皇姐就知道玩,不孝顺了。”

“咱们玩咱们的,他去孝顺他的,正好两不妨碍。”舞阳笑了笑,眨眼就把慕祐昌抛诸脑后,“我们先随便走走吧。”

众人说说笑笑地从西侧绕过村子,沿着一片金灿灿的田地往前缓步徐行,偶尔可见几个打扮简陋的农人在田地里收割麦子。

秋风徐徐,田地里那一片片金色的麦穗荡起一圈圈涟漪,看着美不胜收。

“骨碌碌……”

突然,一块拳头大的白色石子慢悠悠地滚到了端木绯的脚边……

咦?

她眨了眨眼,蹲下身,捡起了那块小石头,紧接着又是一块小石子滚了过来。

端木绯下意识地朝石子滚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二十几丈外,三个四五岁的男孩正对着一个同龄的灰衣男孩丢着石子,一块接着一块,那个灰衣男孩可怜兮兮地把自己抱成了一团,任由那些石子砸在他的肩头、背上。

端木绯这一蹲下来,四周的舞阳、涵星他们也注意到了那一幕,舞阳皱了皱眉,喝道:“喂……”

舞阳的话音还未落下,就看到一个二十多岁、身形清瘦的灰衣少妇拿着一根木棍从田里敏捷地蹿了上来,威吓地朝那三个丢石子的男孩挥着木棍,嘴里喊着:“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欺负俺家虎子?!”

“他也配叫虎子?我看鼠子还差不多!”那三个男孩退了两步,其中一个男孩对着灰衣少妇做了一个鬼脸,又朝她也丢了一块石子,正好砸在了少妇的腹部。

灰衣少妇闷哼了一声,挥着木棍朝那三个男孩逼近了两步,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好似护崽的母虎般,那三个孩子一边嘴里叫着“寡妇杀人了”,一边拔腿就跑。

“虎子,你没事吧?”少妇丢掉了手里的木棍,一把抱起了那个被打得缩成一团的小男孩,而那个一直闷不吭声的小男孩在扑进母亲怀里的瞬间就滔滔大哭起来,嘴里直叫着“娘”。

“虎子,没事的,娘在这里……”少妇抱着儿子快步走了,母子俩的背影看着有些萧索,又有些温暖。

“有娘护着真好啊!”魏如娴看着母子俩的背影,喉间发出一声羡慕的叹息声,其中似乎包含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

端木绯、舞阳、端木纭几人不由得朝魏如娴看了过去。

魏如娴还在怔怔地看着那对母子,喃喃道:“我还记得我五岁的时候,我爹我娘带我去一起看花灯,庙会里人太多,我和我娘不小心跟我爹走散了,当时四周都是人,一个拐子突然从人群里蹿了出来,抱起我就想把我抢走,是我娘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就是不肯松开……当时,四周乱极了,我娘差点被人踩踏……”

说着说着,魏如娴不禁俯首朝自己的右手看去,仿佛还能感受到娘亲的手是那么温暖。

她心口一酸,泪水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滑落……“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地上。

“大公主殿下,”魏如娴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舞阳,“我是不是很没用,帮不了我娘?奶嬷嬷说,娘死得时候很惨,骨瘦如柴,一直咳血,可是他们就是不给娘请大夫……”

端木纭、端木绯、舞阳和涵星的脸色都有些复杂。

虽然舞阳听闻过魏夫人是被那个叫柳蓉的妾室害死的,但那只是听闻,没有魏如娴此刻自己亲口说出来那么震撼。

魏如娴闭了闭眼,泪水如雨般落下,胸膛更是一阵剧烈的起伏,颤声道:“我太没用了,不能为娘讨回公道,就连守孝也不敢。”

“你确实没用!”涵星娇声道,端木绯在一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表姐妹俩颇有一种姐妹同心的架势。

“……”魏如娴呆住了,忘了哭泣,傻愣愣地看着涵星和端木绯。

涵星扬了扬精致的下巴,又道:“你是魏家嫡长女,这种嚣张跋扈的妾直接下令打死都行,你怕什么?!”

魏如娴的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这谈何容易,府里都被柳蓉把控了,她就算想教训柳蓉,也无人可用,更无人响应。

端木绯看出了魏如娴的心思,忍不住笑了。

看着端木绯嘴角那抹莞尔的笑意,魏如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暗暗地握了握拳。

“涵星表姐,你不了解别人府里的事,不能妄加判断……”端木绯笑眯眯地对着涵星脆声道。

魏如娴不禁点了点头,可是下一瞬,就听端木绯话锋一转,又道:“魏姑娘是自怜自哀,不过是想让别人附和她的不得已,说到底只是怯懦罢了。她要是真心想做,仗着魏家嫡长女的身份,豁出一切来,有什么做不成的?”

端木绯说话的同时,涵星在一旁频频点头,心有同感,看着魏如娴的眼神中就透出一丝不耐烦,觉得和她这种磨磨唧唧、优柔寡断的人说话真累。自己还是和绯表妹、大皇姐还有纭表姐这样爽利性子的姑娘比较合得来。

魏如娴眼眶又是一酸,编贝玉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强忍着没再哭出来,可是那柔弱的娇躯彷如那风雨中的残叶般颤抖不已,看着无比娇弱,惹人怜惜。

端木绯却毫不动容,乌黑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魏如娴,道:“魏姑娘,魏夫人是你的娘,生你养你……其他人谁也代替不了。”

说着,端木绯亲昵地挽起了端木纭的胳膊,撒娇地说道:“姐姐,你也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是她唯一的姐姐!

端木纭看着妹妹那可爱的小模样,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端木绯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什么,她挽着端木纭一起继续往前走去。

正午的秋日很是温暖,村外的小道有些泥泞,路边偶尔可以看到几个赶牛背锄的农人以及逗猫遛狗的孩童走过,好奇地打量着端木绯一行人,他们的说话声、嬉笑声给这个普通的小村子平添了几分活力。

端木绯几人一直来到村后的一条小河边,才三三两两地坐下来休息。

河水清澈如明镜,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几匹马儿好像久旱逢甘霖般冲到了河畔,垂首饮水,甩着马尾嬉戏。

看着奔霄和霜纨一起欢乐肆意地饮着河水,端木绯不由勾唇笑了。之前在猎场骑了好一会儿马,刚才又走了好一段路,端木绯有些累了,微微喘着气,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香汗。

相比下,端木纭却是精神奕奕,“蓁蓁,你在这里先歇一会儿,我去帮你洗洗帕子,给你擦擦脸。”端木纭拉着端木绯在一棵树下的巨石上小憩,自己跑去了河边。

端木绯调整了下呼吸,忽然一方霜色的绣花帕子递到了她跟前。

端木绯眼角的余光一下子就瞟到了帕子的主人,一时间又像是被冻僵似的僵住了,就见那方帕子又往自己跟前凑了凑,似乎是有些不耐烦,吓得她二话不说地“夺”过了帕子。

捏着封炎给的帕子,端木绯不禁右眼皮一跳,纠结地又想起了“轻薄”的那笔债来。

她用那方帕子把小脸擦了又擦,拭了又拭,几乎把那柔嫩的脸颊给揉红了。

迟疑了好一会儿,她才捏着帕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封公子,你说,做人应该是以德报怨,还是以牙还牙?”她睁着一双的大眼,屏息静待。

封炎歪了歪俊美的脸庞一眨不眨地看着端木绯,想了想:蓁蓁会这么问,莫非是有人对她做了什么?!

想着,封炎眯了眯眼,眸底掠过一抹危险的利芒,果断地说道:“以牙还牙不好……”

端木绯闻言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才吐出一半,就听封炎一本正经地接着道:“应该十倍还之才对。”

端木绯惊得差点没夹着尾巴逃跑,轻抚着胸口,心道:封炎果然记仇!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地冷静下来,思考着:也就是说,她让封炎“轻薄”十次,“没准”就可以一笔勾销?

唔,肯定是这样。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是端木绯坐在那里想了小半天,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让封炎轻薄自己。

她的小脸几乎都皱在了起来,看来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想个法子表忠心,把封炎哄好了,没准“轻薄”的账就能就此了之。

正好,她手头就有一件宝贝可以献上。

端木绯得意洋洋地笑了,凑到封炎耳边,神秘兮兮地跟他咬耳朵道:“封公子,我刚刚捡到了一块硝石。”端木绯说着把刚才捡的那块白色的小石子递给了封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