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今天龙心大悦,又出手阔绰地大赏了今日表现最出色的几个公子姑娘,其他人也是人人有赏。

皇帝高兴,臣子们自然也高兴,厅堂里一片欢声笑语,宾主皆欢,各得其所。

赏花宴直到近申时才结束,众人恭送帝后离开后,也都陆陆续续地出了望春阁,朝四面八方四散而去,四周渐渐变得冷清起来。

耿听莲与卫国公夫人几乎是最后从望春阁里出来的,耿听莲小心翼翼地拢着自己的披风,唯恐让里面的裙子露出一星半点,但哪里又拢得住。风一吹,这条被墨渲染得惨不忍睹的裙子就从飞扬起来的披风底下露了出来,惹来众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耿听莲难堪地跨过门槛,停下了步子,目光朝前方的几道身影望去。

“端木大姑娘,四姑娘,我送你们回去吧。”封炎殷勤地对着端木纭和端木绯说道。

“多谢封公子了。”端木纭笑着替妹妹应下了,她们三人都没注意后方的耿听莲那幽深阴鸷的眼神,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封炎先把端木绯和端木纭送回了泽兰宫,之后,他才回了荷风苑。

然而,安平却不在里面。

封炎毫不意外,嘴角咧了开去,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一双凤眸璀璨得不可思议。

安平此刻正在皇帝那里。

姐弟俩之间仅仅隔着一张雕牡丹缠枝纹的小方几,不过尺余。

二人四目相对,都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仿佛两军对垒般,谁也不肯退让。

沉默蔓延了许久,空气近乎凝滞,一旁服侍的小內侍早就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皇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平率先开口了,从袖中拿出了一块手掌大小的金色令牌放在了小方几上,然后以指尖推移至皇帝跟前。

皇帝瞳孔微缩,嘴角扬了起来。

他已经许多许多年没见过这块令牌了,上一次,还是许多许多年前他偶然在父皇的御书房里看到了这块令牌,只是看了一眼,就被父皇收了起来。

安平又拿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字条,淡淡地说道:“那支影卫如今所在的位置就在字上,你以这块令牌就能驱使影卫。”

说着,安平的唇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缓缓问道:“皇弟,你满意了吗?”

皇帝朗声笑了出来,没有急着去抓那块令牌,仿佛他已经确信它绝对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皇姐的这份大礼,朕当然满意。皇姐就等着朕的‘谢礼’吧。”皇帝意气风发地笑道。

安平霍地站起身来,再也没看皇帝,直接拂袖往前走去,声音冰冷地抛下一句:“希望皇弟说到做到。”

“当然。”皇帝对着安平的背影承诺道,“阿炎是朕的外甥,朕绝不会亏待了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安平已经毫不回头地打帘出去了,只留下那道门帘在半空中微微颤动着。

皇帝收回了目光,又看向了那块金色的令牌,这一次,他抬手把令牌握在了手里。

由纯金铸造而成的金牌拿在手里沉甸甸,可是皇帝的心却分外的踏实。

这么多年了,皇帝的心里一直有两根刺扎得他寝食难安,一根是先帝留下的遗诏,另一根就是安平的影卫。

如今,这两根刺终于都从他心里拔掉了。

以后,他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他是名正言顺的大盛皇帝,没有人可以质疑他的权威!

“簌簌簌……”

窗外突然惊起一片雀鸟,数十只五花八门的雀鸟展开双翅,朝碧蓝的天空飞去,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海阔天高任我飞。

次日一早,正兴冲冲地喂着自家飞翩和乌夜的端木绯突然得到了皇帝命人传来的一道口谕。

端木纭也陪着妹妹一起出来听旨,姐妹俩都傻眼了,简直怀疑这个来传口谕的內侍是不是找错人了……

------题外话------

晚安。

明天的更新时间在中午12:00,我需要一两天调整一下时间。

中午12:00!12:00!

295圣旨(一更)

皇帝要给她和封炎赐婚?!

端木绯的脑子里就像是无数蜜蜂在嗡嗡作响般,让她理不清思绪。

马车外,嘈杂纷乱,无数的马蹄声、步履声与车轱辘滚动声交融混杂在一起,轰轰作响,就如同端木绯此刻的心情一般。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膝头的小狐狸,脑子里杂乱无章,还有些懵。

至今还想不明白怎么皇帝就想到给她和封炎赐婚了呢?!

端木绯算是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剪不清,理还乱”了。

“嗷呜。”

她膝头的小狐狸发出不满的哼唧声,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小心摸到了人家的尾巴根了。

小狐狸瞪着一双冰蓝色的眼眸瞪着她,那眼尾微挑的狐狸眼让端木绯一不小心就联想到了封炎那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觉得它似乎在无声地抗议着,你竟然“轻薄”狐狸!

端木绯先是直觉地对着小狐狸赔笑,再一想,不对啊,她养着它,就是对它“负责”了,不小心“碰”到点怎么了!

端木绯忽然觉得自己混乱的思绪中似乎抓住了什么,告诉自己:没错,涵星说了,轻薄了别人,是要以身相许的。

所以说,皇帝现在给他们俩赐了婚,也就等于是“以身相许”了吧。

也就是说,她欠的那些债也不用还了吧?!

想到这里,端木绯登时眼睛一亮,那仿佛小山一般压在她肩头的“债务”瞬间一扫而空,让她感觉浑身一轻。

咦,这么想,好像还是自己赚了!

端木绯的嘴角飞扬起来,一把将膝头的小狐狸抱到了胸口,俯首用脸颊蹭了蹭它的狐狸脸。

可怜的小狐狸在她怀里发出“呜呜”的声响,直觉地伸出了它尖锐的爪子,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冰蓝的狐狸眼里透着一种“一言难尽”的气息。

看着这一人一狐亲昵的模样,端木纭的心情复杂极了,不舍,惊讶,伤感,唏嘘……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的妹妹分明就还没长大,就跟个孩子似的,却马上就要定亲了,要嫁去别人家了。

她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一直以为至少还要拖个两年多,她可以慢慢给妹妹备嫁妆,慢慢调整心情,没想到皇帝突如其来的一道口谕就把进程一下子提前了!

她好不容易养着、护着的妹妹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了。

一种浓浓的不舍溢满心头,端木纭真想紧紧地把妹妹抱在怀中,但又担心妹妹以为自己不满意这门婚事,万一妹妹因此抗旨怎么办?!

端木纭的思绪一不小心就跑偏了……

马车在一种古怪的气氛中回到了端木府,府里大开大门迎接太夫人和几位姑娘归府,里里外外好一阵忙碌与喧哗。

还没等她们回湛清院里喝上一口茶,圣旨就来了。

于是乎,府中各房的人都聚集在仪门处,下跪在冷硬的青石砖地面上听旨、接旨。

连原本在户部衙门的端木宪都告了假,匆匆闻讯而归,带头跪在了最前方。

前来颁旨的中年太监慢悠悠地拖着长音念着手里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内阁首辅端木宪之孙女端木绯少而婉顺,品貌端正,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安平长公主之子封炎人品贵重,贵而不恃,谦而益光,文武并重,已至婚娶之时,故朕下旨钦定二人择吉日大婚。”

大部分的赐婚圣旨几乎都是照着一个模板里写出来的,多是些华丽的溢美之词,众人听过也就算了,只抓着其中的关键词——

皇帝要给封炎和端木绯赐婚了!

除了端木绯和端木纭姐妹俩,其他人此刻才知道这个消息,一时间,面面相觑,都想不明白皇帝怎么会想到给端木绯和封炎赐婚,更不知道这个消息到底是福还是祸。

众人表情各异,或是惊讶,或是皱起了眉头,或是幸灾乐祸地笑了,或是不敢相信,目光都朝端木绯望去。

最前方的端木宪如遭雷击般震慑当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他毕竟是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很快就回过神来,高抬双手接过圣旨,朗声道:“臣接旨,谢主隆恩。”饶是端木宪再不想接这道圣旨,也只能如此。

端木宪身后的其他人皆是匍匐在地,磕头谢恩。

“咱家恭贺首辅大人了。”那中年太监笑吟吟地恭贺了端木宪一番,又不动声色地接过了一旁老管家递来的封红。

中年太监颁了圣旨后,就拍拍屁股带着一众天使走了,老管家亲自把人送了出去。

庭院里一下子就空了一半,四周的众人见传旨太监走了,便是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周围愈来愈嘈杂。

端木宪看着手头这道明黄色的圣旨,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本来他让两个孙女去涵芳园的赏花宴是希望大孙女端木纭能相看一门合适的婚事,结果这婚事居然“莫名其妙”地降临到了小的这个头上。

而且,还是一桩玄之又玄的婚事!

端木宪心里简直愁都快要愁死了,皇帝一向喜欢当月老,喜欢赐婚,可是怎么就给四丫头赐了这么一门婚事呢?!

愁归愁,端木宪又不敢在绯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勉强挤出笑,对着贺氏道:“阿敏,你带大家先回永禧堂……”说着,他又看向了端木绯,柔声道,“四丫头,你留下。”

“是,老太爷。”贺氏面色如常地应了一声,当她转过身去后,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她抚了抚衣袖,带着其他人朝仪门内去了。

众人还在窃窃私语着,对这桩赐婚的心情都有些复杂。他们也怕不小心踩到端木宪的痛脚,也没敢上前恭贺端木绯。

毕竟,嫁入安平长公主府也实在说不上是一件喜事。

端木绮飞快地看了端木绯一眼,眸子幽黑,似乎激烈地翻涌了一下,又恢复了宁静,若无其事地随贺氏等人离去了。

没一会儿,仪门附近就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端木宪与端木绯祖孙俩,寂静无声。

春风徐徐,今日是个阴天,层层阴云密布在天空,没有太阳的日子,微风拂在脸上带着微微的凉意。

“四丫头,你一贯聪慧,祖父也不与你绕弯子,就直说了。”端木宪一边负手往前走,一边对端木绯说道,“这桩婚事,你也不必太担心了。”

“……”端木绯还没反应过来,眨了眨乌黑的大眼,表情懵懵的。

端木宪心里只觉得自己这四孙女虽智计过人,但毕竟是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也难怪遇上自己的婚事就反应不过来。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唯恐小丫头想太多,端木宪耐性地对着端木绯细细分析了一通:“皇上是赐了婚,可是你才十一岁,总得等你及笄后才出嫁的。你们女儿家长大了,总要成亲的……”

端木绯跟在端木宪身旁绕过一方万马奔腾的照壁,乖巧地应了一声。

见孙女听得进去,端木宪稍稍松了半口气,继续说着:“四丫头,你的这门婚事虽称不上顶顶好,却也还算稳妥。早些年,皇上对安平长公主一直心存忌惮,如今‘那位’已经去了十五年了,大局已定,天下太平,安平长公主一介女流也翻不了天……”

端木绯脚下差点就一个趔趄,步子微缓,抬眼复杂地看着端木宪儒雅的侧脸,心道:安平长公主也许是翻不了天,但是封炎能啊。

端木宪毫无所觉,走过一片浓密葳蕤的树荫后,停下了脚步,抬眼看向了皇宫的方向,感慨地说道:“这两年,皇上的心结差不多解开了,也就渐渐不在意那些过往了。撇开这些‘过往’,其实安平府也算是不错的人家了。”

端木绯也是抬眼望着天空,两眼忽闪忽闪,却是有种“无语望天、破罐子破摔”的无奈。

反正自己已经知道得太多了……如果嫁过去,那以后就是一条大船上的自己人,应该约莫估计也不会被封炎灭口了吧?

这么想,好像这门婚事是挺“不错”的吧?端木绯努力地往好的方向想。

端木宪俯首又看向了端木绯,眼神温和慈爱,柔声安抚道:“而且,安平长公主府人丁简单,以后你嫁过去,想来也不用为那些内宅之事烦心劳神;封炎年纪轻轻就任着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我看着也十分能干。”

端木宪说得含蓄,藏着没说的一半是,安平是先帝最疼爱的公主,当年出嫁时,那可是风光无限,十里红妆,公主府的产业厚着呢!

一听端木宪夸封炎“能干”,端木绯的大眼瞪得更圆了,就像是两粒乌溜溜的黑子般,心道:祖父,封炎也就是太“能干”了,所以才麻烦啊!

端木宪看着自家四孙女绵软温顺好似奶猫的模样,真想揉揉这丫头的发顶,又怕把她吓着了,心道:哎,本来四丫头年纪还小,他还想多留几年,自己好好挑的,皇上怎么就指婚了呢?!

皇上他真是当月老当上瘾了吗?办事也太不靠谱了!

端木宪心里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继续往前走去,很快,永禧堂就出现在了前方,守在院子口的丫鬟屈膝对着端木宪行礼。

端木宪在院子口停下了脚步,心绪还有几分起伏,想了想,又宽慰端木绯道:“四丫头,你还小,别担心……反正还有几年,祖父再看看,要实在不妥,祖父就想办法搅黄了这婚事。不会委屈了你的。”

端木绯怔了怔,抬眼看着端木宪,黑白分明的大眼眨巴眨巴,目光近乎“同情”,心道:祖父恐怕还搞不清楚状况呢。这要退婚也得封炎“退”,他们端木家是肯定“退不成”的!

“四丫头,我们进去吧。”端木宪终于忍不住揉了揉端木绯的发顶,率先进了永禧堂,端木绯紧随其后。

永禧堂里,各房的众人或坐或站地把屋子里挤得满满当当,三三两两地说着话,一片喧哗声。随着端木宪和端木绯的到来,正堂里,静了一静。

坐在上首的一把紫檀木太师椅上的贺氏不动声色地看着前方正跨过门槛的端木绯,眸中掠过一道利芒,心里有些兴灾乐祸:她的绮姐儿订了杨家这门糟心的亲事,没想到端木绯的亲事更糟!

她倒要看看端木宪还把不把这丫头当作宝贝疙瘩!

安平长公主是什么人,和她扯上关系哪能有什么好下场?!

一旁的小贺氏慢悠悠地喝着茶,心里是同样兴灾乐祸:自打端木纭、端木绯这双姐妹回京后,处处和她作对,甚至还撺掇她的儿子跟她作对!

哈哈,这真是报应啊!她就坐等着看这对姐妹倒霉就是!小贺氏的嘴角在茶盅后飞扬了起来,心情是许久没有的畅快。

------题外话------

18:00见~

明天应该能恢复正常了!

296静养(二更)

端木绯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也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径直地来到端木纭的身旁坐下,对着姐姐微微一笑。

见妹妹笑吟吟的,端木纭心里隐约对祖父的态度有数了,心下一松,顺手把自己膝头的小狐狸交给了妹妹。

端木宪也在上首坐下了,神情严肃地环视着屋子里的众人,朗声道:“承蒙皇上圣恩亲自为四丫头赐婚,不仅是四丫头之福,也是我们端木家之喜。”

端木宪先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跟着才进入正题:“如今家里两个姑娘的亲事都已经定下了,嫁妆也是该早些准备起来,从前府里不宽裕,定下的分例是每个嫡出的姑娘五千两,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规矩也该改改了,以后,公中出八千两,不足的再由各房自己贴补,大家觉得如何?”

坐在端木宪身旁的贺氏面露犹豫之色,她当然不想让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占府里的便宜,但是她也有四个嫡亲孙女,加起来那可是一大笔银子……

贺氏飞快地在心里衡量利弊后,慢慢地捻着手中的佛珠,终究是没吭声。

见众人没有意见,端木宪就吩咐道:“纭姐儿,莫氏,你们俩明天就去账上支。”

莫氏?!小贺氏本来还为女儿高兴,一听到端木宪竟然让莫氏去支银子,傻眼了:绮姐儿可是自己的女儿,公爹竟然把为绮姐儿准备嫁妆的事交托给了莫氏那贱人,岂有此理!

小贺氏暗暗咬牙,想要反对,可是想到上次端木宪一气之下就抬了莫氏当平妻,唯恐又激怒了端木宪,想开口,又不敢,心中暗恨不已。

她的双手狠狠地掐进了柔嫩的掌心里。

“是,祖父。”

“是,老太爷。”

端木纭和莫氏起身福了福,齐齐地应下了。

端木纭坐回去后,心里又飞快地盘算了起来:又比原来多了三千两,加上她手头的银子,算下来,应该可以给妹妹置办一份很好的嫁妆了。

端木纭一方面有些高兴,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在心里叹气道:哎,妹妹怎么就嫁得这么快呢!

端木纭依依不舍地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妹妹,端木绯正低头与蜷在膝头的小狐狸玩,一会儿挠挠它的下巴,一会儿摸摸它的脊背,不亦乐乎。

不甚其扰的小狐狸不耐烦地用蓬松的尾巴拍了端木绯的手背一下。

端木绯的小脸鼓了鼓,瞪着它,觉得团子真的跟着小八学坏了……果然是近“墨”者黑啊!

小狐狸与她对视着,一人一狐,皆是一眨不眨。

屋子里静了片刻,前方的贺氏突然开口道:“老太爷,西郊杨合庄的景致不错,不如让纭姐儿和绯姐儿去住上一阵子吧?”

贺氏的言下之意是如今皇帝赐了婚,他们端木家不能推拒,却可以换一种委婉的方式向外界表示他们端木家会和这两个丫头划清界线,以免日后被安平长公主牵连。

端木纭眉头一动,朝贺氏望去,眯了眯眼。

端木宪正把茶盅凑到唇畔,慢慢地饮着茶,神情悠闲地说道:“杨合庄确实不错,景致好,又清静,有山有水的,最适合颐养了……”

贺氏心中一喜,觉得端木宪这一次总是看明白长房这两个丫头了,急忙附和道:“是啊,这杨合庄我也去过好几次,委实风光秀丽,清静幽雅。”

闻言,小贺氏的嘴角翘得更高了,得意地看了姐妹俩一眼,心下雀跃:就算端木绯从前再得宠又怎么样?!如今她得了这样一件糟心的婚事,注定是要被家族抛弃的。没有家族撑腰支持的女子,以后嫁出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其他人的神情也有些古怪,视线在端木纭和端木绯之间游移打量着,皆是沉默。

端木纭却是半点也不着急,目光清亮地看着端木宪。

端木宪又浅啜了一口热茶,云淡风轻地说道:“阿敏,你既然觉得那么好,那就让人收拾收拾,去住上些日子也好清静清静。”

什么?!老太爷竟然要赶她去庄子里!贺氏气得一股心火直冲脑门,几乎要捏碎手里的佛珠,咬着后槽牙缓缓道:“好,我就去住几天。”她的眸子幽邃如深井,额角青筋跳动,“可是,老太爷,您可别后悔。”

说到最后五个字时,贺氏几乎是一字一顿,意味深长。

皇帝虽然下旨赐了婚,但是这常规的三书六礼还是要走的,按理说,圣旨后,就要交换庚帖,再来是小定礼……端木绯丧母,要是自己这祖母不在,看他们如何行这个礼!

贺氏在心里冷笑:她只需在杨合庄里等他们求她回来便是。

老太爷这两年真是被长房这两个丫头哄得糊涂了,到如今还想护着这对姐妹,也不想想与安平长公主府这等人家扯上关系,自家哪有好日子过。

别说老太爷和珩哥儿的仕途了,恐怕就连宫里的大皇子都会被牵连,若是因此失了储位,那就太不值得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只有赶紧向皇上表忠心才是!

她也是一心为了端木家,老太爷却一次次地在家里人跟前让她这个当家主母没脸……

贺氏拧了拧眉,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无力。

下首的端木朝一听父亲竟然开口让母亲去庄子里住着,惊得一时怔住,反应过来后,急忙开口道:“父亲息怒,母亲她也是为了家里考虑……”

端木宪随手放下了茶盅,只听“咯嗒”一声,茶盅与茶托微微地碰撞了一下,声音微冷地打断了端木朝:“还有谁想去庄子上住的?!”

这一句话仿佛又在贺氏的脸上甩了一巴掌般,她心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猛地蹿了上来,脱口道:“好,让老二媳妇陪我一起去。”

小贺氏先是傻眼了,她在府里好好的,可不想去打发到庄子里去受苦,但是转念一想,又反应了过来。

对了,小定礼,自己不在,婆母贺氏也不在,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总不至于让莫氏一个平妻去行小定礼吧!

莫氏说得好听是平妻,说穿了也不够是一个妾。

端木绯这个臭丫头也就配一个妾来行小定!

端木朝心下更乱,没想到不过三言两语间局面弄得更僵了,眉宇紧锁地劝道:“母亲!您莫要跟父亲赌气了……父亲息怒,母亲她只是……”

端木朝想当和事老,可是没说几句就再次被端木宪打断了:“好了,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了。”

说着,端木宪又看向了姐妹俩,声音放柔了不少,“纭姐儿,四丫头,你们先回去歇歇,这一路车马也累了。”

“谢祖父。”

端木纭福身谢过端木宪,却发现妹妹还在与小狐狸大眼瞪小眼,急忙又拉着她起来了。

端木绯被姐姐这么一扯,才回过神来,两眼懵懵地看着姐姐,眨了下眼,仿佛在问,姐姐怎么了?

端木宪也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心里又是一阵唏嘘与慨叹,觉得自家四丫头真可怜,都被吓懵了。这小孩子家家不经吓的,不行,他得弄些她喜欢的东西安抚安抚她才行。

端木纭带着端木绯离开永禧堂后,就直接往湛清院的方向去了。

端木纭牵着端木绯的小手,小狐狸则乖巧地趴在了端木绯的肩头,不时打着哈欠。

气氛温馨闲适。

“蓁蓁,”须臾,端木纭轻轻地晃了晃妹妹的手,有些犹豫地问道,“你是不是对婚事不满意?”

虽然端木纭观察了大半年后,觉得封炎还不错,安平也好,但是,对端木纭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妹妹,要是妹妹不满意,那她怎么也要想办法给搅黄了。

对于端木纭的这个问题,端木绯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脸纠结地皱成了一团。

事情太“复杂”了。

“没有。”她蔫蔫地说道,肩膀垮下了一点,“我自己做的就要自己承担。”

哎,谁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轻薄了封炎呢!她这是自作自受……端木绯在心里无力地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端木纭听得一头雾水,挑了挑眉。

端木绯停下了脚步,乌黑的大眼睛一霎不霎地看着端木纭,一本正经地说道:“姐姐,我虽然是姑娘家,但也知道‘责任’的。”

小狐狸在她肩头点了点头,仿佛在附和着什么。

端木纭缓缓地眨了眨眼,妹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妹妹大了,心思似乎变得有些不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