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件事还只是在行宫范围内传播,可是等他们回了京后,等父亲母亲从淮北赶来,母亲肯定会和稀泥,可是父亲……

以父亲那眼里揉不下沙子的性格,父亲会怎么做?!

父亲恐怕会同意戚氏义绝的请求,届时,这京中,不,乃至整个大盛的人,都会知道他章文轩因为宠妾灭妻才会与妻义绝,而父亲十有八九会认为他品德有缺……

他这辈子都毁了!

他这辈子都会是别人口中的笑柄!

想到这一点,章文轩双目几乎瞠到极致,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一股无名之火自心底直冲向脑门……

“老爷,您……”他身后的青衣丫鬟看着章文轩的脸色有些不对,轻轻地唤道,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见章文轩忽然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颀长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老爷!老爷!”

青衣丫鬟花容失色地高喊起来,声音尖锐地直冲云霄,吓得庭院里原本栖息在树梢的那些雀鸟振翅飞走了,发出一阵“扑扑扑”的声响。

青衣丫鬟快步上前,试图去接住章文轩,可是晚了一步,章文轩已经“咚”地倒在了庭院的青石砖地面上,一动不动。

庭院里和堂屋里的下人听到了动静,也朝这边走来,那个青衣丫鬟蹲在章文轩的身旁,扯着嗓门高喊着:“救命啊!大老爷晕过去了!”

这时,两个路过的内侍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青衣丫鬟急忙对着来人道:“这位小公公,劳烦您赶紧去请太医!我家大老爷忽然晕过去了!”

两个内侍在两步外停下,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内侍随便看了一眼,对另一个马脸的内侍说道:“小杨子,咱家看章大老爷这是中暑吧?”

那马脸的内侍前半步,在章文轩惨白的面孔和微微发紫的嘴唇上流连了一下,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没错,黄公公,就是中暑。”

他笑眯眯地抚了抚衣袖,对着丫鬟道:“小丫头,鸿涛轩不就在后头吗?你找你家的人把你们老爷抬回去歇歇就好了,叫什么太医啊!太医那可是给皇上、皇子和公主们医病的,哪里是谁想什么时候叫就什么时候叫吗?!”

两个內侍一直笑容满面,可是声音中却是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后面又有几个章家的下人围了过来,面面相觑,还是一个矮胖的老嬷嬷咬了咬牙,果决地说道:“要不,先把人抬回去吧!”

于是,就有婆子匆匆地去找了一块门板大小的木板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合力,一个抬上半身,一个抬下半身,小心翼翼地把失去意识的章文轩从地上抬了起来……

“啊!”一个小丫鬟忽然大惊失色地尖叫了一声,惊得抬人的婆子手一抖,差点没松手。

婆子瞪了那个小丫鬟一眼,却见那个小丫鬟手指微颤地指着章文轩的臀部下方,结结巴巴地说道:“老……老爷他……他失禁了。”

中暑那不会失禁啊!这四周的下人们皆是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一个个脸色更为难看,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下人们慌得乱了神,有人说去找大夫人,有人说大夫人要与老爷义绝了,怕是不会管这事,又有人说去找大姑娘……

庭院里好一阵兵荒马乱。

章家如今已经是整个行宫看热闹的焦点,没多久,整个行宫上下的人就都知道章文轩得了小卒中!

一些与章家关系不错的人家特意去了鸿涛轩探病,回来了一个个都唏嘘不已,讨论得越发热闹了,连皇帝都耳闻了。

“皇上,奴才找李太医打听了,章大人这次小卒中,还算是有惊无险,有些嘴歪口斜,吐字不清,双手颤抖。李太医说,好好卧床静养着,过个半月应该可以恢复十之七八。”一个小內侍恭敬地禀道。

皇帝皱了皱眉,万寿节就要到了,偏偏章文轩在这个时候卒中了,简直是晦气极了。这等晦气之人,也难怪戚氏不愿意跟章文轩过了。

不满归不满,皇帝也不想弄出个凉薄的名声,只得憋着一口气,神情淡淡地对着那小內侍吩咐道:“小陆子,你带些药材去给章文轩,让他好好养着。”皇帝半点没提让戚氏回去侍疾的事。

“是,皇上。”小陆子领命后,先去领了药材,就带着几个內侍浩浩荡荡地朝着鸿涛轩的方向去。

一行人路过花园时,后头的一个小內侍唤住了小陆子,对着他附耳说了一句,并往某个方向一指。

这是……

小陆子登时眼睛一亮,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在原地等着,自己则朝前方的一道粉色快步走了过去。

“端木四姑娘。”小陆子十分殷勤地对着端木绯拱了拱手,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儿。

端木绯也认识对方是皇帝身旁服侍的内侍,笑眯眯地与对方打了招呼:“陆公公。”

那小陆子登时有几分受宠若惊,笑得更亲切了。

他是皇帝身边服侍的人,当然是个机灵的,想着端木绯是往东南方走的,立刻就猜到了什么,笑着问了一句:“端木四姑娘莫不是要去浮曲阁?”

端木绯笑着点头应了一声,小陆子一听,急忙伸手做请状,又道:“哎呦,那咱家不耽误姑娘了,姑娘快去,免得岑督主等急了!”

浮曲阁正是岑隐的住处。

端木绯从善如流,与小陆子道别后,就继续朝浮曲阁的方向走去。

这才巳初,已经是烈日炎炎,幸而这一路都有游廊和树荫遮阳,端木绯几乎就没晒到什么太阳。

她今天来的时机不错,岑隐就在里面,端木绯的到来让整个浮曲阁都震动了,这里的内侍都知道端木绯是岑督主的义妹,一个人急忙地通报,另一个则殷勤地把端木绯迎了进去,在一间偏厅中小坐。

她才坐下,就见凉茶瓜果点心源源不断地上来,又有内侍知道这位端木四姑娘和督主一样喜茶,特意拎了个红泥小炉过来只为烧水泡茶。

等岑隐来到偏厅时,就看到端木绯十分惬意地坐在一把圈椅上,身后有内侍拿着芭蕉扇给她扇风,嘴里美滋滋地吃着蜂巢糕,而红泥小炉上的紫砂壶已经开始从壶口冒着白烟。

端木绯三两下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对着正跨过门槛的岑隐抿嘴浅笑,起身对着他福了福,笑得十分可爱。

岑隐今日穿着一身常服,一袭宝蓝色织银锦袍衬得他容光焕发,宛如一个贵公子。

他身姿优雅地朝端木绯走来,在一把与她隔着一个方几的圈椅上坐下。

端木绯笑眯眯地指着方几上的点心说:“岑督主,试试这蜜汁蜂巢糕,香滑可口,甜而不腻。”

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手,岑隐的目光自然而地落在了端木绯“古怪”的右手上。

端木绯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解释道:“其实我的手只是擦伤了些许。”看着自己包成猪蹄一般的手,端木绯忽然觉得自己的话似乎一点也没有可信性。

岑隐把右拳放在唇畔,忍俊不禁地笑了,眼神温和,道:“我知道。”

端木绯怔了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如山涧清泉。是了,岑隐可是东厂厂督,这行宫大大小小的事怕是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岑隐看着小姑娘家家那可爱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嘴角翘得更高,表情愈发柔和。

这一幕看得屋子里正在看炉火的小內侍心惊不已,刚刚他还听说岑督主为着司礼监今天派人送来的几张折子有些不快,没想到端木四姑娘这才说了两句话,就把督主给逗笑了。

岑隐清了清嗓子,含笑又道:“端木四姑娘,我这趟过来,令姐托我给姑娘捎了些东西来。”

端木绯其实前两天就收到端木纭的信了,端木纭在信里说了关于贺氏的二三事,还说了她收到自己托岑隐带回京去的香囊,甚是喜欢,又提及她托岑隐给端木绯也捎了些东西过来行宫。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端木绯特意跑这一趟,其实就是为此而来。

她正要谢过岑隐,就见两个小內侍抬着一个红漆木大箱子来了,箱子放在厅堂里的青石板地面时发出“咯噔”的撞击声,显然箱子里沉甸甸的。

端木绯瞪大了眼睛,有些傻眼了。

姐姐不是在信里说,捎了“些”东西给自己吗?

刚刚岑隐不是亲口说,姐姐托他给自己捎了“些”东西来吗?

是不是姐姐和岑隐对于“一些”的定义和自己大不相同呢?!端木绯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个箱子,有些魂飞天外地想着。

这时,紫砂壶里响起水沸声,热水烧开了,看炉子的那个小內侍先忙提起茶壶去泡茶,等他把一个茶盅端到岑隐身前时,却见岑隐正神情惬意地吃着一块蜜汁蜂巢糕,

那小內侍手一抖,差点没把茶盅给摔了。

真不愧是督主的妹妹,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哄得督主吃起这些平日里从不沾的甜点,与督主的情分不一般啊。

真真是兄妹情深!

自己以后更加不能怠慢了这位端木四姑娘。那小內侍心中暗道,又急忙去给端木绯也奉了茶。

340心虚

一阵清雅的茶香钻入端木绯的鼻尖,她回过神来,陶醉地眯了眯眼,迫不及待地接过了茶盅,心道:岑督主这里的东西果然样样都是好东西啊。

她喝着茶,吃着点心,颇有一种赛神仙的感慨。

岑隐也觉得小丫头甚是“下饭”,每次看着她吃东西的模样就让人食指大动……封炎还真是好福气!

岑隐眸光闪了闪,忽然开口道:“封公子前几日刚从蒲国那边送了折子给皇上……”

听到封炎的名字,端木绯心虚得差点没被茶水给呛到,一下子就想起了她根本还没开始动手给封炎做衣裳,心道:要不,她还是让姐姐把料子送来行宫,她赶紧开始动手……

“蒲国新王还未登基,他恐怕要年底才能回来。”岑隐接着道,那双魅惑的眸子看向了厅外的蓝天。

天空一片碧蓝如海,烈日灼灼,万里无云。

然而,此刻的蒲国却不似这片蓝天那么平静。

金逻城的一条街道上,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无数的刀剑激烈地碰撞在一起,铮铮不止,其中还夹杂着阵阵声嘶力竭的厮杀声与呐喊声,回响在空气中。

一把把银色的长刀凌厉地挥舞着,毫不留情地砍向前方的敌人,片片血花飞扬在空气中,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染红了!

“杀!杀!”

震天的喊杀声不断,数以百计的身穿银、黑两种盔甲的士兵挥动着手中的刀枪剑戟,彼此厮杀着。

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士兵又如潮水般往前涌去,脚下践踏着地上的尸体,只顾着挥刀劈向眼前的敌人,他们一个个都已经杀红了眼。

街道上,堆积着一具具倒地不起的尸体,伤口流出汩汩的鲜血,几乎浸透了下方的石砖地面,血液随风凝结在地面上,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还有士兵的尸体不断地倒在地上……

普通的蒲国百姓早就吓得躲了起来,街道上只剩下那些战袍被鲜血染红的士兵,一眼望去,这条街道已经变成一片血色的海洋。

没有人注意到某一栋房子的屋顶上悠闲地坐着两个少年,神情闲适地俯视着前方的战场。

“很久以前,曾有人跟我说,自古以来,这至尊之位的争夺都是伴随着血腥与杀戮……”封炎嘴角勾出一抹讥诮的弧度,似在自语,似在叹息。

蒲国与大盛不同,王子们都各自养有私兵千人。

自从那一晚大王子赤德如的府邸走水后,甘松族族长次日就带领一众亲兵包围了二王子牟奈的府邸,令二王子自裁谢罪,二王子当然不会听从。

于是甘松族族长干脆就以牙还牙,直接派兵往二王子府泼了热油,也放了一把火。

这把大火烧得可不只是王子府的主屋,把整个王子府都置于火海中,甚至还烧到了隔壁的两三户人家,死伤了数十人。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自此,早就水火不容的两位王子彻底撕破了脸,将他们之间的争斗放在了明面上。

二王子府的大火扑灭后,牟奈就直接率兵去了甘松族所居住的天一馆,意图以新王的身份治罪甘松族族长。

但是,从府邸里出来与牟奈对质的却是大王子赤德如与他麾下的私兵,反过来斥牟奈弑兄。

两方人马对峙在天一馆,大王子赤德如倚仗有甘松族为他撑腰,而二王子则仗着自己是择君仪式的胜出者,是公告全国上下的新王,二人谁也不肯退让,谁也不服谁。

两位王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把这都城上下都震动了。

王后许景思对此默不作声,似乎没有阻拦的意思,甫族的族老们和几个部族的族长特意求见了王后,想请王后出面来主持大局,化解两个王子之间的恩怨。

然而,许景思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我们蒲国历来以强者为尊,不如就拭目以待,谁能在这场夺位之争中胜出,谁就是蒲国的新王!”

众人想想觉得有理,蒲国之王并不仅仅要武力出众,更该有争夺、捍卫王位的决心。

无论是大王子,还是二王子,如果连这一关都挺不过去,就不配为蒲国之王。

于是乎,众人也就默认了。

接下来,两位王子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

先是用上他们的私兵,然后又调用了其他部族的力量,大王子不仅用上了母族甘松族的力量,还说服吉洛族、克巴族也加入了战局;二王子也不甘坐以待毙,也借用了承巴族和朝中两个勋贵的私兵。

不到半月,双方之间从小打小闹,一直上升到了今日当街械斗,死伤数以百计,鲜血成河。

封炎望着前方这血腥的一幕幕,泰然自若。

他在北境历练了两年,与北燕人经历的大小战役早就不计其数,真正的战场上,比眼前更为血腥、更为惨烈的场景不知凡几。

让他意外的是,慕瑾凡这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人倒是出乎寻常的冷静。

“无论这一战谁胜谁赢,都是两败俱伤。”慕瑾凡神情淡漠地说道,“接下来蒲国还会更乱。”

慕瑾凡将视线左移,看向不远处一道被推开了一道缝隙的窗户,窗后隐约可以看到一双受惊的眼眸。

两位王子为了王位杀红了眼,却不曾想过如今蒲国上下的民心怕是已经动荡了。

“赫门族怕是按耐不住了。”封炎一边说,一边随意地抬起了右手,就捏住了半空中一朵随风飘来的粉色小花,漫不经心地捏在修长的指间把玩着。

这赫门族虽是蒲国十族之一,但是多年来一向野心勃勃,当年第一任蒲王鸿玛能收服赫门族也是恰逢时机。

彼时赫门族的族长被周边一个小族祝骁族族人偷袭身亡,新的族长人选未定,族中正处于人心惶惶之时,不得已只好臣服于鸿玛,归属到蒲国的领土中。

但是,数十年来,赫门族的人其实都没有真正臣服,他们一直蠢蠢欲动。

过去这短短几天,暗卫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说,赫门族族长正暗地里挑拨其他几族,意指两位王子都不堪大任。

两个少年的声音不轻不重,风一吹,声音也随风而散。

与此同时,下方的厮杀似乎也进入了尾声。

两方人马此刻只分别剩下了四五十人,大部分人身上的袍子已经被鲜血浸透,甚至分不清这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人的血,他们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伤,狼狈不堪。

他们一个个都仿佛那强弩之末,不知道何时会倒下。

空气中回荡着士兵们那粗重的呼吸声,兵器交戈声已经停止了,他们每个人都死死地抓着手里的兵器,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仿佛只要一个松懈,兵器就会随时脱手般。

一个着玄色盔甲的大胡子中年将士咬牙道:“大家撤!”

他身后的几十个玄甲士兵应了一声,倒退着不断往后撤退,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些穿银甲的将士,对方也在往后退着……

没一会儿,这条街道上就变得空无一人,只剩下那一具具惨烈的尸体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双双浑浊无神的眼眸瞪着上方的蓝天,死不瞑目。

“嘎!嘎!”

浓郁的血腥味吸引了一群群秃鹰在上空盘旋不去,发出阵阵激昂的叫声,让这原本温暖的天气平添几分清冷,似乎提早进入寒秋般。

屋顶上不知何时变得空荡荡的,早不见封炎和慕瑾凡的踪影,二人径直回了驿馆。

封炎他们来到金逻城其实也不过才一个多月,也许因为他们表现得一直十分友善,坚定地支持王后许景思的一切决策,让这些蒲人觉得这些大盛使臣也不是外人,没有人在意他们这些使臣到底在城里干什么。

驿馆的大门开启又关闭,之后,四周就又恢复了平静,包括整个金逻城。

两位王子在一早的两败俱伤之后,似乎暂时消停了下来,街头巷尾静得可怕,只有前来清扫战场的人用一辆辆平板马车把堆积的尸体从城门运了出去,哪怕尸体上盖着厚厚的油布,也阻挡不了那浓浓的血腥味和尸腐味。

那些百姓一个个足不出户,唯恐牵扯到这场王位之争中,城中充斥着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直到好几天后,那血腥味似乎还没散开,一直萦绕在空气中。

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海面下,早已暗潮汹涌。

赫门族蠢蠢欲动,悄悄集结起了兵力,而二位王子的私兵已经在两方兵马一次次的厮杀中死了七七八八,他们各自追随的部族这趟带来都城的亲兵也是损失惨重,死伤了五六成。

夏日随着八月而结束,进入初秋,整个都城的空气越来越凝重,仿佛要凝固似的,弥漫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此刻,王宫里的某一处殿宇中,气氛却迥然不同。

女子那娇媚动人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仿佛那温柔的春风令得四周的空气变得轻快起来。

“这些日子真是好戏连连,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出戏真是演得越来越精彩了!”许景思身体慵懒地斜躺在一把高背大椅上,抚掌赞道,她神态妩媚,十指纤纤,指尖染着鲜艳而妖异的红蔻丹,“比《卧薪尝胆》还要高潮迭起!”

殿内除了许景思外,窗边还坐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人坐在一把轮椅上,金秋的阳光透过窗口温和地洒在二人身上。

如今两位王子拼得如火如荼,把其他数族也卷了进去,以致蒲国内乱乍现,许景思反而没有了制肘,所以宣召起温无宸和封炎也肆无忌惮了。

封炎听许景思的话中似乎意有所指,放下了手里的茶碗,扬眉问道:“姨母,他们又有动静了?”

许景思右手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一缕青丝,给了封炎一个赞赏的眼神,“今儿一大早,蒲国的宰相、大元帅以及几个宗亲就进宫来找过我,担忧如此下去,会导致蒲国内乱……”

面对几个忧心忡忡的蒲国臣子,许景思当下表示她其实也有同样的担忧,却也同时心有顾虑:

一来蒲国一向有强者为王的传统,若是出手阻止,无论立谁为新王,必是不能服众的;

二来事到如今,已不是二人之间的争斗了,甘松族、吉洛族、克巴族和承巴族等数族都被卷进了这场王位之争中,要是这个时候喊停,他们会认吗?!

蒲国大臣们也纷纷附和,生怕如此再继续下去,内乱会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许景思红艳的唇角一勾,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我已经提议,可以让赤德如和牟奈面对面坐下来,再行商议,希望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其实只要有人肯退一步,自然就‘柳暗花明’。”

那些蒲国大臣一时也没什么别的章程,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不管怎么样,如今国内的内乱与动荡都是由于二位王子的争位引起的,只要解决了这个源头,如王后所言一切自会平息。

许景思笑了,那魅惑娇媚的眸子里闪烁着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

风一吹,一股奶茶特有的咸香气味就随风飘来……

许景思的鼻尖微动,她在蒲国快十年了,还是不喜欢这种蒲国特有的奶茶。

许景思下意识地朝窗边正在悠然饮着奶茶的温无宸望去,眼神中露出几分恍然,往事飞快地在眼前闪过。

他曾经是大盛历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曾经得先帝一句“公子无双,光风霁月”的夸奖,然而,谁又曾想到他会跌落云端,会落入不良于行的境地呢?!

然而,温无宸始终是温无宸,无论发生了什么,他还是这般渊渟岳峙,随遇而安,仿佛什么都无法动摇他。

许景思的目光慢慢左移,又落在与温无宸仅仅隔了一个小方桌的封炎身上,眸光微闪。

阿炎能被教得这么好,这其中不仅有安平的功劳,而且也有温无宸的精心教导。

这一次,也多亏了温无宸出谋划策,才让局势一步步地走到这个地步,只差一步了……

“箭在弦上,已经容不得他们了。”温无宸慢悠悠地说道,温润的声音在那沙沙的微风中显得尤为清澈,又带着一抹锐气。

一切都会顺利的。

许景思在心里对自己说,妩媚的脸庞上笑意更深。

这时,一个二十出头、梳着圆髻的女子打帘进来了,身着蒲国的交领衣袍,相貌温婉,她是许景思从大盛带来的陪嫁丫鬟。

“王后,”女子对着许景思屈膝行礼,禀道,“长寿面好了,是不是……”

“秋棠,快送上来。”许景思急急道,笑容随着这几个字变得柔和而慈祥。

不一会儿,秋棠就带着另一个陪嫁丫鬟送上了三碗热腾腾的长寿面,盛在白瓷浮纹大碗中的长寿面上还放了肉臊、香菇和葱花,诱人的香味随着热气扑鼻而来。

许景思看着秋棠呈送到自己跟前的那碗长寿面,笑眯眯地说道:“阿炎,今天是你的生辰。”

今日是九月初九,是封炎的生辰。

许景思今日特意把封炎叫来,也是为了给他过生辰的。

十六年了,眨眼间,那个好像玉娃娃一样的阿炎都十六岁了,从一个荏弱的孩童变成了眼前这个英姿焕发的少年。

而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陪他吃一碗长寿面。

白乎乎的热气从碗中升腾而起,氤氲了她的眼眸,她觉得眼眶微微一酸,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脸上习惯地浮现一抹风情万种的浅笑。

“阿炎,今天姨母和温大哥都沾沾你的喜气,吃碗长寿面,大家都长命百岁。”许景思笑眯眯地催促道。

封炎只得率先拿起筷箸,随意地夹起了一根面,正要往嘴里送,许景思急忙拦住了他,一本正经地叮咛道:“阿炎,要夹住一根长面从头吃到尾才行。”

长寿面又名一根面,整碗只有一根面条,按照习俗,要把一根长面从头吃到尾不可以弄断,才吉利。

封炎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无奈,但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以筷箸在碗里找起来面头来。

难得看到封炎这副没辙的样子,温无宸那温润儒雅的脸上也染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也低头,拿起了筷箸,慢慢地挑了长面的面头到嘴里,刚做的面很是柔韧劲道,顺溜滑爽,鲜美香浓……

屋子里静了下来,三人都静静地吃着面,仪态优雅得如尺子丈量出来般,静谧而温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封炎咽下了最后一口面,正要拿帕子拭拭嘴角,

许景思的声音再次在殿内响起:“阿炎,等过些日子,我就把蒲国送给你。”

这份迟来十六年的生辰礼物,阿炎可喜欢?

许景思说得漫不经心,而这话中的内容却是惊世骇俗。

可是,一旁的秋棠却是神色淡然,恍若未闻。

“姨母……我很喜欢。”封炎看着许景思的双眸正色道,笑得就像是一个得了糖果的大男孩一般。

许景思也笑了,笑得志得意满,似乎多年的郁结此刻一扫而空。

须臾,许景思止住了笑,对着秋棠吩咐道:“去把阿敛带来。”

秋棠屈膝领命,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带回一个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蓝色衣袍,小麦色的肌肤,还稚嫩的脸庞看着十分精致,比大盛人的五官要深刻些许,却又与蒲国人有着一种微妙的差别。

“王后。”少年阿敛恭敬地给许景思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