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个小內侍眼明手快,已经一掌甩出……

“啪!”

一声清脆的掌掴声响亮地回荡在空气中,这一瞬,四周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吸走似的,连寒风都停止了。

那些个贵女看着这一幕已经傻眼了,完全反应不过来,其中也包括罗兰郡主、玉真县主,以及耿听莲。

端木绯她怎么敢呢?!耿听莲几乎是瞠目结舌,刚才发生的一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的眸子里混杂着震惊、不以为然以及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而那些內侍原本面无表情的面上却是精彩纷呈,刚刚亲手打了楚青语一巴掌的三角眼內侍心里分外得意,只觉得自己立下了一个大功,想必等消息传到岑督主耳中时,就该轮到自己高升了吧?

刚才因为去扯楚青语的丫鬟而错过这个机会的内侍则懊恼不已,早知道他就不该理会那个丫鬟,至于其他几人更是后悔自己的动作太慢,完全没抓住机会在端木四姑娘跟前露脸。

哎,如此大好机会错过了这次,恐怕就没下次了!

楚青语那白皙如玉的脸上赫然出现一个血红的五指印,分外刺目,她的左脸颊微微地红肿了起来。

刚刚的那一掌如回音般反复地回荡在她耳边,一次又一次……

她两世都还不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楚青语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如石雕般一动不动地望着一丈外的端木绯。

端木绯毫不躲避地与楚青语四目相对,浅浅一笑。

楚青语的眸子里似有一条怒龙在翻江倒海般,那怒龙在叫嚣着,怒吼着,仿佛随时都要失控地飞窜而出。

端木绯还是笑吟吟的,笑得如春花盛开,明媚动人。

但是,楚青语从她的眼里看到的却是一种云淡风轻的默然,就像是自己根本不曾映入她眸中,就像是自己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这个认知让楚青语的双目瞬间瞠到了极致。

这一刻,她才发现,端木绯从来都瞧不上自己,明明她只是一个首辅家的孙女,而自己出自簪缨世家,如今又是高高在上的二皇子妃,端木绯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又凭什么看不起自己?!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端木绯用她的言行毫不避讳地宣示了这一点!

楚青语又羞又恼,一方面恨不得杀了端木绯,另一方面又羞得想挖一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罗兰郡主、三公主舒云她们嘴巴张张合合,至今还没反应过来,玉真县主忍不住暗暗地捏了自己一把,这才确信刚才的这一幕不是梦。

端木绯仿佛没看到她们那惊诧的表情一般,环视众人,笑吟吟地说道:“二皇子妃,要是没别的事,那我先走了,我可是很忙的。”

端木绯一边说,一边就从楚青语身旁走过,那些內侍们都反应极快,一个个都躬身作揖,齐声在后头说道:“端木四姑娘走好。”

短短几个字听得楚青语的面色更难看了,这时,一个温婉的女音忽然响起:“端木四姑娘且留步。”

耿听莲一边说,一边朝端木绯走去,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她身侧。

端木绯停下了脚步,歪着螓首看着耿听莲,神情一片天真无邪。

耿听莲却是微微蹙眉,眼底闪过一抹不虞。

“端木四姑娘,”耿听莲凑在端木绯耳边,压低声音,用只有她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警告道,“你这么招摇,只是仗着岑督主为你撑腰罢了,可是你再这样肆无忌惮,只会为岑督主惹祸!”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岑隐现在虽然权倾朝野,如日中天,却如烈火烹油般,一旦走错一步,就有可能彻底崩坍。

端木家这对姐妹如今就仗着岑隐对她们的友善而频频利用岑隐,如今甚至还得罪了二皇子妃,今日之事后,二皇子定会把这笔账算在岑隐身上,哪怕二皇子再不受宠,也是皇子,是天家血脉,如果二皇子去圣前哭诉一番,皇帝会看着儿子受辱却不管吗?!

皇帝会不会觉得岑隐恃宠而骄,端木绯不过一时意气,痛快了,只会害了岑隐!

耿听莲真不明白,端木家这对姐妹分明就是不知分寸,骄横跋扈,为什么岑隐要对她们这么好?!

值得吗?!

耿听莲想着愈发为岑隐不平,耐着性子又劝了一句:“端木四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恃宠而骄的好!”

若非是为了岑隐,耿听莲真是一句话也懒得与端木绯多说。

端木绯抿了抿唇,嘴角翘得更高了,笑眯眯地说了四个字:“与你何干?”

耿听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亏这个端木绯还是的姑娘,自小读书,竟然会说出这种恍若山野愚妇的话!

端木绯把小脸往耿听莲的方向凑了凑,那双乌黑的大眼忽闪忽闪的,说不出的娇俏可爱,又带着一种沾沾自喜的得意,“我就是仗着岑督主,与你何干!”

要是她今天任由楚青语打这一巴掌,那才是扫了岑隐的颜面呢!毕竟如今京中谁人不知她是岑隐“义妹”的事。

不过,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和耿家人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可没兴趣去向耿听莲解释,也更没兴趣去追求耿听莲这个毫不相干之人的认可。

她忙着呢!

“你……你简直不知好歹。”耿听莲咬了咬牙,低声斥道,终究顾忌身后的其他人,没敢大声。

端木绯懒得再与耿听莲多说,反正她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她拱了拱手,就笑眯眯地告辞了。

耿听莲站在原地,一霎不霎地看着端木绯那轻快的背影,粉润的樱唇越抿越紧,心中为岑隐不甘,也为自己不平……为何岑隐他遇上这对姐妹时就像是眼睛被蒙上了一层纱似的,而对自己却如此无情。

后方的其他人皆是面面相觑,他们都没听到耿听莲跟端木绯到底说了什么,但是从耿听莲的面色至少可以看出,她与端木绯是不欢而散的。

气氛有些诡异,然而端木绯却毫不在意。

端木绯悠闲得很,闲庭信步,她打算再去小花园找找涵星,如果再找不到的话,她也只好自己先溜回府去了。

端木绯随意地找了一个蕙兰苑的丫鬟给她带路。

不过,她还没到小花园,已经看到涵星带着从珍和璎珞朝这边走来,表姐妹俩正好撞了个正着。

“绯表妹,你真是让本宫一阵好找!”

端木绯还没说话,涵星已经抢在她前面娇声抱怨道。

“……”端木绯眨了眨眼,算是知道什么是恶人先告状了。

涵星亲昵地挽起了端木绯的胳膊,撅着小嘴有些郁闷地说道:“本宫就不该走开的……都没看到热闹。绯表妹,你怎么就不等等本宫呢!”

涵星的小嘴翘得几乎可以吊油瓶了。

刚才端木绯在水阁里评画的事已经在惠兰苑传遍了,甚至也传到隔壁的国子监,涵星之前和丹桂、钟秀县主去了小花园玩,还是因为几个姑娘在考试后去小花园里散步,涵星才得知端木绯方才又大出风头了。

端木绯正想说什么,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前方的一条抄手游廊走出,四下张望着,似乎在找人,那不是雨薇吗?!

雨薇不会是奉戚氏之命来找自己的吧?端木绯想着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拉着涵星拐弯往另一个方向走,小声地在她耳边求助道:“涵星表姐,你得帮帮我溜走才行。”

涵星也看到了雨薇,虽然她很希望绯表妹能来女学上学,但是陪着绯表妹玩“躲猫猫”似乎也挺有趣的……

涵星只是迟疑了一瞬,就果决地说道:“绯表妹,这是皇家别院,本宫小时候也来玩过几次,这个别院有后门的。”涵星神秘兮兮地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端木绯耳边说着。

涵星又朝雨薇的方向望了一眼,对着端木绯使了个手势,示意她跟着自己来。

涵星身子一矮,就像猫儿一样借着花丛遮掩身形,往西北方的假山方向走。端木绯跟在涵星身后亦步亦趋,也是矮着身子,慢慢挪着身子。

后方的从珍和璎珞简直无法直视这一幕,心里默默叹气,很想说四公主殿下您可是公主啊,您要正大光明地离开惠兰苑,谁敢拦你啊!

好吧,两个主子高兴就好!

从珍和璎珞无奈地彼此对视了一眼,也没办法,只好乖乖地跟在了表姐妹俩的身后。

没有人注意到这几个姑娘家形容鬼祟地在假山、花丛间穿梭着,唯有那些在寒风中摇曳的花木对着少女们的背影窃窃私语着……

十一月的寒风越来越猛,也越来越冷,寒意笼罩着整个京城,傍晚,冬日的第一场暴雪来临了,一夜皆是大雪纷飞,寒风呼啸。

直到次日一早,雪才停了。

女学的名单辰时就正式公布了,就张贴在惠兰苑大门后的庭院中,包括手持咏絮帖的几位姑娘,女学一共只录取了十九人,其中有近一半出身寒门。

对于所有考进女学的姑娘,皇后都赏赐了一套文房四宝和女四书,这是一种极大的荣耀,尤其是对那些寒门子弟而言。

昨日在惠兰苑发生的那些事不过短短一夜,已经在京中传开了,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端木四姑娘那所向披靡的七局棋,连那些国子监的学子们都对她的棋艺赞不绝口。

只是令众人疑惑的是,端木四姑娘的名字竟然不在女学公布的名单中。

不少人私下议论纷纷,却有人说,端木四姑娘便是第五张咏絮帖的主人。

众所周知,今年女学一共只发出了五张咏絮帖,每一个得了咏絮帖的姑娘家都至少得了其中一位大家的认可,才学出众,可谓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

端木绯平日里除了秋猎、避暑、帝后的赏花宴以外,甚少去他府赴宴,平日里也多是和一些宗室勋贵家的姑娘混在一起,因此在宗室勋贵的圈子外,她的名声并不显赫。

这一次,仅仅凭借这张咏絮帖让她一下子成为京中瞩目的焦点,扬名京城,但是也难免有人心存质疑,首辅家的这位四姑娘真的是担得起这张咏絮帖吗?!

尤其端木绯没有入学。

各种议论声、质疑声在端木绯不知道的地方传得沸沸扬扬:

“如果端木四姑娘真是凭实力拿到咏絮帖,她为什么没有入学?!”

“端木四姑娘的棋艺当时也是不少人亲眼见证的,包括几个国子监的学生。”

“端木四姑娘还曾在凝露会上改编过钟大家的曲子,琴技超凡。”

“听说那位端木四姑娘从小在北境长大,今年才刚满十二岁,北境又能有什么好先生……”

“……”

这些议论在京中各府如火如荼地传了好几天,也难免传入了宣国公府。

清晨璀璨的阳光透过那通透的琉璃窗户洒进了六和堂的暖阁里,角落里点着一个银霜炭盆与一个白瓷熏香炉,恍若春日般温暖芬芳。

“看这黑子攻势凌厉,小姑娘的棋艺又长进了!”

楚老太爷坐在窗边的一把紫檀木圈椅上,手里拿着一张棋谱,一边看着棋谱,一边捋着花白的胡须,赞不绝口,爽朗的笑声自他喉间逸出。

“她的棋风凌厉,干脆利落,十分擅长攻杀,倒是有几分辞丫头的风采。”

就坐在一旁的楚太夫人也是微微一笑,端起手边的青花瓷茶盅道:“辞姐儿这个年纪的时候,怕是棋风还没有绯儿这般凌厉。”

“是啊。”楚老太爷感慨地应了一声,目光在棋谱上流连再三。

他们的辞姐儿聪慧绝顶,只是自小有心疾,因此不能大哭大笑,不能辛劳,不能跑跳,就连下棋也不能情绪激动,以致她自小就习惯了压抑自己,活得如履薄冰……

相比之下,端木绯显得活得肆意多了,从她随心所欲到近乎杀气腾腾的棋风可见一斑。

楚老太爷放下手上的这张棋谱,又拿起了最后一局的那张棋谱,眉梢动了动,那种似曾相识却又迥然不同的气息又是扑面而来。

“端木四姑娘,还真是有些像辞姐儿……”楚老太爷近乎叹息地说道。

楚太夫人闻言,手一颤,手里的茶盅差点没滑落,她身后的俞嬷嬷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屋子里静了两息后,楚太夫人略带嘶哑的声音才响起:“是啊。她可真像我们的辞姐儿……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要是辞姐儿能有一副康健的身子,她们会不会更像……”

楚太夫人觉得眼眶一阵酸涩,她眼睫微颤,默默地深吸了两口气,气息渐渐地平复了下来,慢慢地呷了一口茶水。

楚老太爷又道:“你说,辞姐儿与端木四姑娘是不是有缘?”

这两个姑娘明明容貌气质迥然不同,却总是让自己觉得她们极为相似……就像是一对姐妹花一样。

楚太夫人心神恍惚地应了一声,与楚老太爷心有灵犀地想到一个地方去了。

“安平长公主倒是好眼光。”楚太夫人随口赞了一句。

楚老太爷眸光微闪,似有迟疑之色。

很快,他就放下手里的棋谱,提议道:“我想着,当年我们给辞姐儿留下的嫁妆,不如找个机会都给这丫头添妆吧?”

当年,虽然他们明知辞姐儿是活不到及笄出嫁的,却还是按楚家嫡长女的规矩,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给她准备嫁妆……到辞姐儿去的那一年,嫁妆也备得七七八八了,如今这些嫁妆还收在库房里,总要让它“物尽其用”才好。

351撞破

“……”楚太夫人嘴唇微抿,不由迟疑了。

这些嫁妆都是她亲手给她的辞姐儿准备的,一样一样,足足用了十五年,就像她一点点把辞姐儿带大一般。

她知道这些嫁妆是用不上了,可是只要它们还在库房里,对她而言,就好像能再见到辞姐儿一样……就好像有一天她的辞姐儿可以从宣国公府风风光光地出嫁,十里红妆,令天下女子羡煞。

楚太夫人许久都没有说话,慢慢地捻着手里的那串红珊瑚佛珠,鲜红如血的红珊瑚珠子在她指间一粒又一粒地滑过。

俞嬷嬷看着楚太夫人,心也像被揪住似的。

她自闺中就侍候在太夫人身旁,对她的心思再了解不过,也是她这十几年亲眼看着太夫人怎么一点点地为大姑娘攒起那些嫁妆,对于太夫人,那些嫁妆早就不仅仅是些死物,更是一种寄托,一份念想。

一阵打帘声忽然响起,一个青衣丫鬟快步进来了,屈膝禀道:“老太爷,太夫人,端木四姑娘来了。”

短短的一句话让屋子里原本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两人相视而笑,楚太夫人含笑道:“让端木姑娘进来吧。”

俞嬷嬷见状,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丫鬟就领着端木绯进了暖阁中,今日的端木绯梳着一个可爱的双平髻,穿了一件桃粉色绣哲哲绿萼梅长袄,搭配一条淡粉色刺绣长裙,彷如一阵夹着桃花的春风迎面拂来。

“喵呜!”

一只长毛的狮子猫亲昵地绕在她的裙边,像影子般黏在她身旁,亦步亦趋,看得两位老人忍俊不禁地勾唇。

“楚老太爷,楚太夫人。”端木绯款款地走到近前,对着二人福了福。

楚太夫人笑着就招呼端木绯在一旁坐下了,几乎是下一瞬,雪玉就轻盈地跳上了端木绯的膝头,乖巧地趴在了那里。

端木绯眉眼弯弯,白嫩嫩的小手一下又一下地为雪玉顺毛。

楚太夫人则吩咐丫鬟去取画,取的正是那幅《旭日飞瀑图》。

端木绯今日是应当初行宫之约,特意来这里给那幅画盖章的。

她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寿山石印章,笑眯眯地解释道:“楚老太爷,让您久候了。我回京后,找了一月,这才得了这块桃花冻石,一刻好,我就来了。”

她手里的这块桃花冻石晶莹脂润,乳白色的石料中嵌着细密的红点,疏密有致,就仿佛那三月桃花浮沉在那清澈溪水之中,似静非静,似动非动,妙不可言。

端木绯一看就喜欢极了,涎着脸从端木宪那里讨了过来,连着几天都埋头在这块印石上,这才把它给刻好了。

楚太夫人来了几分兴致,道:“这印章是你自己刻的?”

“印钮的图案也是我自己设计的。”端木绯把印章给了一旁的绿萝,让她呈给楚太夫人看。

楚太夫人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小巧的印章,底部以隶书刻着四个字:闲云居士。

楚太夫人在那幅画的落款上看到过这四个字,知道这是端木绯的自号。

印钮刻的是一只小狐狸,小狐狸慵懒地蜷成一团,一双狐狸眼半眯半阖,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在注意周围的动静。端木绯镌刻时巧妙地配合了这块寿山石的花纹,七八个桃花瓣一般的红点恰好随意地洒在狐狸里背上,很是趣致。

这只慵懒不失灵动的小狐狸倒是与“闲云居士”这四个字搭配极了。

楚太夫人越来越觉得有趣,随口问道:“绯丫头,你刻的可是你家团子?”见楚老太爷疑惑地挑眉,楚太夫人就解释了一句,“团子是她养的小狐狸,可爱极了。”

“喵呜?”雪玉从端木绯的膝头抬起头来,似乎在发问,又似乎是看向了捧着画卷回来的杜鹃。

杜鹃小心翼翼地把那幅画铺开在靠墙的一张紫檀木大案上,然后后退了两步,守在一边。

屋子里坐的三人纷纷站起身来,走到了那张大案前,皆是俯首看着案上的这幅画。

四周静了下来,唯有雪玉不依地“喵喵”叫着,在端木绯的裙边撒娇,一会儿用脑袋蹭着她的裙子,一会儿用肉垫拍拍她。

此时此刻,周围的声音已经传不到楚太夫人耳中了。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中,楚太夫人每天都要看这幅《旭日飞瀑图》,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每一次看,她都从这幅画中似乎感受到一种生机勃勃的力量。

楚太夫人也从楚老太爷那里得知了这幅画曾经被毁的事,知道是端木绯亲笔修改了这幅画。每每看着这幅画,楚太夫人心里就有一种感觉,如果是辞姐儿在世的话,她一定也会这么改的!

“绯丫头,”楚太夫人忽然转头看向端木绯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要这么改这幅画?”

端木绯愣了一下,含糊地说道:“我第一次看到这幅《飞瀑图》时,就觉得这幅画好像还没完成。”

一旁的楚老太爷闻言不禁笑了。

在宁江行宫时,他亲眼看着端木绯改完这幅画后,他也隐约猜到了辞姐儿的这幅画也许原本是一幅没有完成的画,所以辞姐儿才特意在画中的某些位置留有余白,所以辞姐儿只是亲笔落款,不曾盖印。

楚老太爷也告诉过楚太夫人他的这些猜测。

此刻听端木绯道来,楚太夫人心有所触,慈祥的面庞上也难掩动容之色,眼眶微红。

楚太夫人的眼前不禁闪过自她前年在宫里第一次遇上端木绯时的一幕幕,一手下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红珊瑚佛珠。

彼时,若非这串佛珠正好散在了地上,她与这丫头是否就擦肩而过了呢?

也许,老太爷说得不错,这丫头果然和辞姐儿有缘。

也许,冥冥中真的有一股力量,把绯丫头带到了自己跟前,让这幅画变得完整。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缘分!

“绯丫头,你来盖印吧。”楚太夫人摊开右手,把手里的那个狐狸钮印章递向了端木绯。

这一瞬,她心里有了决定,眼神也沉淀了下来。

若是她的辞姐儿在天有灵,也会乐意吧。

楚太夫人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眼中盈满了笑意。

祖母果然喜欢自己改的画!端木绯自然看出楚太夫人眼中的喜悦,心里雀跃不已,就像是一个得了长辈夸奖的小女孩一般。

“嗯。”端木绯清脆地应了一声,从楚太夫人手里接过那个被她用体温捂热的桃花冻石印章,沾了沾红色的朱砂印泥,就在落款“闲云居士”四个字旁,干脆利落地盖下了章。

那朱红色的印章在素净的宣纸上如此鲜艳夺目,似乎它才是这幅画最后一笔,有了它,这幅画才算完整了!

端木绯神情怔怔地盯着画上那冉冉升起的旭日,好一会儿,才从画中抬起头来,对着二老微微一笑,“楚老太爷,楚太夫人,今日我就不叨扰了……”

楚太夫人本来想留端木绯一起用午膳,可是话没出口,就听到端木绯说道:“我和安平长公主约了去千枫山上香,下次再来拜访两位。”

楚太夫人双目微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瞳孔变得幽深起来,她与身旁的楚老太爷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也就没再留端木绯。

“杜鹃,你替我送送端木四姑娘。”楚太夫人笑着吩咐丫鬟道。

“喵呜!”

雪玉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感觉到端木绯要走了,敏捷地朝她飞扑过去,两只前爪上尖锐带钩的猫爪自然地伸了出来,钩在端木绯的纱裙上。

“嘶!”

纱裙的撕裂声与绿萝的惊呼声同时响起,下一瞬,就见端木绯那粉色的纱裙上多了几道猫爪留下的抓痕。

四周静了下来,只有雪玉无辜的“喵呜”声回荡在屋子里,它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乖巧地蹲在端木绯的裙边,仰首一眨不眨地看着端木绯。

绿萝看着雪玉那可爱的猫脸,忽然觉得这张脸好似有些眼熟,她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楚太夫人皱了皱眉,俞嬷嬷正想替雪玉解释几句,就听端木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而愉悦,显然完全没有生气。

端木绯早就习惯了,雪玉小时候调皮得紧,不知道抓坏过她多少裙子,后来雪玉大了,性子就沉稳了,也慵懒了,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

端木绯俯身蹲了下来,在雪玉的头顶上温柔地抚摸了两下,“我过几天再来陪你玩可好?”

“喵呜。”雪玉又撒娇地叫了一声,用脑袋主动蹭着端木绯的掌心。

看着眼前这一人一猫那亲昵的样子,楚太夫人不禁又想起了她的辞姐儿,眼神微微恍惚了一下。

她很快回过神来,然后对着端木绯露出慈爱的浅笑,温和地说道:“绯丫头,我这里有一些我那大孙女以前没穿过的新衣裳,让俞嬷嬷带你去换一身吧。”

端木绯怔了怔,立刻就从善如流地应了,跟着俞嬷嬷出了暖阁。

一盏茶后,端木绯就再次回到了暖阁,身上已经焕然一新,换上了一件淡紫色缠枝石榴花刻丝褙子,搭配一条绛紫色镶石榴花襕纹的湘裙,以涤带束起纤纤细腰,让她身上顿时少了一分稚气,清丽动人。

端木绯下意识地抚着身上的裙子,表情有些复杂。

她当然还记得这身衣裳,这是楚青辞十二岁时的衣裳。

那个冬天,她感染风寒,时好时坏,连着两个月缠绵病榻,那一季做的好几身冬衣都没机会穿,没想到今天竟然有机会穿在她的身上。

楚太夫人看着端木绯,眼眶微酸,很快就恢复如常,她转头又吩咐了杜鹃一句,杜鹃就匆匆退了出去。

“绯丫头,这身衣裳你穿着好看,你收着吧,总要物尽其用。”楚太夫人含笑道,“不过,我看着这衣裳与你的珠花不太般配……得换换才行。”

说话间,杜鹃就飞快地捧着一个红木雕花匣子回来了,打开那匣子呈到了楚太夫人跟前。

楚太夫人在匣子里挑挑拣拣了一番,对着端木绯招了招手,又示意她低头。

端木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乖乖地屈膝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