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放的竟然不是崇明帝后的牌位,那么安平到底把牌位藏在了哪里……

想着,楚青语忍不住朝左后方的安平望去,只见安平不远不近地站在距离皇帝两丈外的地方,神色淡然地看着佛龛里的观音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看来牌位不在这里。楚青语心绪混乱如麻,几乎无法冷静地思考。

“阿弥陀佛。”惠能大师单掌又行了个佛礼,走到皇帝身后解释道,“慕老爷,实不相瞒,这尊观音乃是先师亲手所刻,只可惜先师病逝,没能给这观音像刻上眼珠,就撒手人世。这观音像尚缺这最后一步,所以贫僧才会将其锁在这佛龛中,倒是不小心惊扰施主了。”

皇帝下意识地俯首朝佛龛里的那尊观音像仔细看了看,这才注意到如同惠能大师所说,这尊观音像半阖的眼眸中空空如也,没有刻上眼珠,所以,自己方才第一眼看到这尊观音像时才会感觉有些怪异……

就在这时,观音像右眼中忽然流下一滴黑色的眼泪,沿着观音的面庞往下,这一幕惊得皇帝连退了两步,下一瞬,就听岑隐阴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哪来的蚂蚁……”

皇帝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观音像上那哪是什么黑泪,分明就是一只小小的黑蚁正好从观音像的右眼中爬了出来。

皇帝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被吓了一跳,只见那佛龛里不知何时爬出一行行的黑蚁,数以百……不,是数以千计,那黑压压的黑蚁缓缓地爬动着,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声。

后方的宝亲王妃下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呼,花容失色地连退了好几步,就怕那黑蚁会爬到自己身上似的。

小內侍急忙挡在了皇帝前方,诚惶诚恐地说道:“老爷小心。”

小內侍的脸色不太好看,这要是让皇帝不慎沾上了这些蚂蚁,那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岑隐微微蹙眉,沉吟道:“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蚂蚁?”

皇帝心下咯噔一下,是啊,这大冬天的,前两天刚下过雪,连野外的积雪都还没化完,怎么会有蚂蚁呢!

俗话说,天生异象必有妖。

莫非是因为他方才鲁莽,是以触怒了神灵?!

皇帝下意识地又看了那个佛龛一眼,那环绕在白玉观音像旁的黑蚁群还在爬动着,密密麻麻,只是这么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发毛,像是这些蚂蚁爬在自己的心口上一般。

想着,皇帝转头看向了楚青语和慕祐昌,眼神渐渐变得冰冷锐利。

如果不是他们两人适才大惊小怪,怎么会闹成这样!

“你们俩啊,都成了家,就是大人了。”皇帝冷声迁怒道,“怎么一点点小事还是一惊一乍的,也不怕让外人看了笑话!”

其他的“外人”皆是神情微妙,一个个都默不作声,只当没有看到。

“父亲恕罪!”楚青语和慕祐昌自然知道皇帝是在迁怒,急忙跪了下去,只觉得其他人的目光如针般扎在他们身上,又羞又窘。

皇帝根本无视众人,只想宣泄心头的不悦,滔滔不绝地怒斥着:“这里可是佛门圣地,被你们俩搞得一片乌烟瘴气的!”

“等回府,你们俩都给朕抄十遍《金刚经》,好好静静心!”

“哼,楚家女也不过如此!”

皇帝显得气得不轻,连“朕”这个自称都浑然不觉地脱口而出,跟着他就拂袖而去,心里只觉得自己难得空闲出来散散心,就让他们俩败坏了自己的兴致!

端木绯静静地看着皇帝大步离去的背影,长翘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眼帘半垂,盯着自己的鞋尖,眸光闪了闪。

楚青语是楚家女。

就是因为这一个“楚”姓,自己重活了一世后,才会一直忍容着楚青语。

好在,现在楚青语已经出嫁了。

如今无论皇帝,还是其他人一想起楚青语,她首先是二皇子妃,其次才是楚氏女……至少,现在以及将来楚青语再出什么事,可以把对楚家的伤害降到最低。

“夫人……”端木绯挽起了安平的胳膊,亲昵地笑道,“我们也走吧。”

端木绯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尤为响亮,引得跪在地上的楚青语下意识地循声望了过去,正好与端木绯四目对视。

端木绯唇角一翘,斜眼给了楚青语一个高高在上的眼神,与安平一起望殿外走去。

“绯儿,快披上斗篷免得着凉了。”安平温和而慈爱地说道。

后方岑隐阴柔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惠能大师,真是让大师见笑了。这是我们老爷捐的香油钱,不成敬意。”

“施主多礼了。”

惠能大师的神情举止从头到尾都是不卑不亢,不嗔不怒,仿佛没什么事情可以引得他动容。

安平转头朝后方的岑隐和惠能大师看了一眼,唇角微微一勾,就笑吟吟地与端木绯一起出了静心殿。

跨出了高高的门槛后,安平的眸中多了一丝冷意。

皇帝一向生性多疑,安平心知无论是皇帝还是二皇子刚才“演”了那么一场大戏,十有八九是怀疑自己在这千枫寺供奉了什么。

幸好,自己早有准备,在佛龛里设计了隐秘的暗格安放兄嫂的牌位,像皇帝这般直接打开佛龛的柜门,能看到的不过是那尊观音像而已,而佛龛中的那些黑蚁也是特意放在里面吓人的,并不仅仅是为了防皇帝,也是用来吓退某些好奇心太重的人。

她的谨慎终究没有白费。

安平镇定自若地往前走着,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

没有人在意跪在殿中的慕祐昌和楚青语,随着众人的陆续离开,周围一下子空旷了不少,空气变得更为清冷了。

慕祐昌定了定神后,缓缓地站起身来,那冷硬的大理石地面跪得他的膝盖发疼,这种疼直刺心口。

慕祐昌看向楚青语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抹怨艾。

一闪而逝。

她毕竟是楚家女。

慕祐昌在心里对自己说,忍下来了,躬身去搀扶她,安慰道:“语儿,父……亲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慕祐昌神情温和,一派君子如玉。

楚青语神情怔怔地目送端木绯和安平离开的背影,三魂七魄似乎丢了一半。

慕祐昌的声音让她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抬眼看着身旁的慕祐昌轻声道:“我可以肯定……”

她温婉的声音透着一丝外人听不懂的意味深长。

慕祐昌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自从他们俩大婚后,楚青语就告诉了他好几件预知梦的事,比如之前那场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比如一个月前柳御史弹劾了游君集,比如半个月前诚国公病逝了……

楚青语说得事全都一一实现了。

所以,他相信她,这个小庙肯定不简单。

只可惜,安平太狡猾了!

慕祐昌看着一旁的一排火烛,眸光微闪,嘴角勾起一个诡谲的浅笑。

“语儿,快起来吧。”慕祐昌假借着搀扶楚青语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用袖子一拂,将一根燃烧的蜡烛扫到了地上,“我们走吧,父亲要走远了。”

看着那跳动的火焰,慕祐昌笑得更温和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353落空

楚青语就站在慕祐昌身旁,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楚青语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那根倒在地上的火烛,也笑了。

夫妻俩携手并行,也随着其他人走出了静心殿。

殿外依旧是寒风呼啸,那迎面而来的冷风似乎比刚才还要猛烈,还要刺骨,天气似乎也变得愈发阴沉了,厚厚的云层重重叠叠地堆砌在空中。

慕祐昌仔细地帮楚青语拢了拢斗篷,一副夫妻鹣鲽情深的样子。

殿外的众人兵分两路,惠能大师带着一个小內侍前往功德箱捐香油钱,另一边,皇帝还没走远,与岑隐、安平一行人正不疾不徐地朝着后寺方向走去,说说笑笑。

楚青语凝视了皇帝片刻,目光就从皇帝移到了右后方的岑隐,一瞬间,心绪纷乱,然后又化为势在必得。

“殿下,我们走吧。”

楚青语又重整旗鼓,恢复成平日里那婉约娴雅的样子,与慕祐昌一起追了上去,低眉顺目地跟在皇帝身后。

端木绯亦步亦趋地走在安平的身边,笑眯眯地与安平说着话:“我看这天气,明天可能又要下雪了。”

下雪虽有些冷,不过她可以理直气壮地窝在湛清院里不出门,那就是莫大的好处,反正,她在屋子里有炭盆,下不下雪也不妨事。

“绯儿,那等雪停了,你去我那儿,我们扫雪煮茶,赏赏梅怎么样?”安平含笑着相邀。

端木绯最喜欢公主府的那片梅林了,脆声应下了。

楚青语似是闲话家常地与她们攀谈道:“姑母,端木四姑娘,真是好雅兴。”

“我们也该同姑母学学才是。”慕祐昌含笑附和了一句,抬手理了理身上的斗篷。

端木绯的视线不经意地在慕祐昌身上扫过,并不打算理会他,却是目光忽然一滞。

她注意到慕祐昌的右袖上沾染了一点深黑色的“污渍”,定睛一看,又似乎是他的袖子被火灼烧了一下。

端木绯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笑得天真可爱,目光停顿在慕祐昌的袖口上,思绪飞转。

以二皇子的身份,是决不可能穿一件破损的衣裳出门的,这么说来,他这件衣袍应该就是出府后弄毁的。

这大白天的,在府外能沾染烛火的机会可不多……

端木绯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她们与皇帝一行人相遇后的一幕幕,心中浮现某个揣测。

难道说……

“啊!”

端木绯停下脚步,轻呼了一声,五官几乎皱在一起。

“丫头,怎么了?”皇帝也停了下来,转头朝她看去,差点没被小丫头那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给逗笑了。

端木绯摸着自己腰侧的荷包,苦着脸回道:“慕老爷,我的小印掉了。”

说着,她眉头紧皱,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我的小印一定是掉在静心殿了。慕老爷,我得回去找找。”

安平正想吩咐子月帮端木绯去找小印,却感觉到自己的左袖被人拉了拉,而拉她袖口的小姑娘正解下自己的荷包,苦恼地往荷包里张望着。

绯儿这是在玩什么花样?安平动了动眉梢,在一旁拭目以待,同时悄悄打量着周围的其他人。

慕祐昌和楚青语皆是面色微变,朝静心殿的方向望了一眼,夫妻俩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静心殿的火势还没有起来,他们当然不能就这么让端木绯回静心殿。

楚青语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状似无意地说道:“端木四姑娘,你会不会记错了?你怎么随身带着小印呢?”

对于男子而言,佩戴小印是一种比较正式的打扮,女子则不然。

皇帝一想也是,被挑起了几分好奇心。

端木绯看也没看楚青语,直接对皇帝说道:“慕老爷,我今天特意带着小印出门,是和宣国公爷约好了,去国公府给一幅画盖印的。这印石我都找了好几个月,还是前不久偶然从祖父那里看到上好的桃花冻寿田石,磨了好久,才好不容易问祖父讨来的,又花了好几天才刻好的。”

她越说越是不舍,精致的小脸上愁眉苦脸的。

看着眼前这个模样单纯的小姑娘,皇帝动了动眉梢。

其实皇帝并没有完全释疑,只要安平活着一天,他也永远不可能彻底地释怀。

这种怀疑也难免带到了端木绯身上,毕竟她如今是安平未过门的儿媳了,而这对婆媳显然还颇为投缘……

端木绯在这个时候非要回静心殿去让皇帝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审视的目光在安平和端木绯之间扫视了一下,隐隐透着几分凛冽的寒光。

“阿隐。”皇帝突然唤了一声。

岑隐含笑地上前,聆听圣命令。

又是一阵寒风吹来,吹得岑隐的袍裾飞舞起来,猎猎作响,寒风中,他依旧身形挺拔如竹,不见一丝瑟缩,显得他削瘦的身形愈发隽秀,纵是躬身立于帝王之前,仍难掩其风华。

“你跑一趟静心殿,替小丫头看看去。”皇帝吩咐道,语气如常,但是目光尤为幽深,深邃如无底深渊,让人不敢直视。

他想让岑隐仔细去看看那静心殿到底有没有古怪。

“是,老爷。”岑隐笑着领命。

端木绯从善如流,乖巧地笑了,对着岑隐福了福身,“那麻烦岑公子了。”她借着福身的动作,飞快地向岑隐眨眨眼睛。

机敏如岑隐自是领会了端木绯的这个眼神,他微微一笑,那张绝美的脸庞如同那风雪中的红梅般,艳压群芳,“端木四姑娘客气了。”

岑隐转身往回走去,举手投足间总是从容不迫,明明他的步伐走得也不算慢,却给人一种安然缓行的感觉,如同一幅水墨画,令人赏心悦目。

“……”慕祐昌眸中闪过一抹急色,虽有心想阻止岑隐,却没有好的借口,只能作罢。

过犹不及。

他要是说得多了,只会让父皇对自己生疑。

慕祐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岑隐离开了,他的心跳砰砰加快,思绪混乱,对自己说,岑隐就算发现了静心殿走水,也应该不会猜到是自己干的……

楚青语也看着岑隐的背影,欲言又止,她下意识地绞着手上的帕子,一下又一下,心道:这也太不巧了。这么一招好棋难道就要毁在端木绯的手中……

这时,一个小內侍谨慎地请示皇帝:“老爷,您要不要到前面的亭子里小坐片刻?”

皇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宣武侯在一旁凑趣地说着:“老爷,我最近得了些五十年的陈年普洱,正好今天出门也带了,干脆我们在亭子里烧壶茶,老爷您给品品?”

二人一边说,一边就朝亭子的方向走去,其他人浩浩荡荡地跟随在皇帝身后。

而岑隐已经沿着脚下的青石砖小径转弯,静心殿就在前方十几丈外。

他还没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烧焦味从殿内飘了出来。

岑隐眸色一凝,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殿,一眼就看到之前被楚青语撕裂在地上的黄色帷幔燃烧了起来,赤红色的火焰肆意地吞噬着帷幔,扩张自己的地盘,熊熊火焰沿着帷幔蔓延,朝着上方烧去……

岑隐当机立断,拿起一旁沉甸甸的青铜香炉,把香炉里的香灰往火上一倒,又抬手把那燃烧的帷幔撕扯了下来,丢在地上。

几点零星的火花在香灰和帷幔之间不甘地跳跃了两下,就黯淡了下去,最后悄无声息。

岑隐随意地在地上扫视了一下,很快就看到了一支几乎淹没在香灰中的蜡烛……他的目光在蜡烛上停顿了一瞬后,然后渐渐上移,落在了右边那排火烛上。

一排整齐的蜡烛上,那个突兀的“缺口”很是醒目。

岑隐眯了眯那双狭长魅惑的眼眸,眸底愈来愈亮,不禁想起刚才端木绯突然说她的小印不见了。

难道,她是猜到这里着火了?!

岑隐那妖艳的唇角微微地翘了起来,透着一种兄长般的骄傲。

她的妹妹还真是又可爱,又狡猾,封炎还真是好福气!

岑隐继续往前走去,越过那地上的狼藉一直走到那闭合的佛龛前,然后抬手打开了柜门,又往佛龛里的某处按了一下,那佛龛的第二层就露出了出来,几个写着金漆字的红木牌位静静地立在那里。

岑隐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其中两个牌位,狭长的眸子里明明暗暗地变化不已,其中似乎蕴藏着许许多多的秘密。

他只是这么站在那里,浑身就透出一股沧桑、悲凉……与思念。

很快,岑隐就又把佛龛关上了,手掌在柜门上近乎摩挲地停留了一瞬,就转身出了静心殿。

相比殿内弥漫着一种香烛与烧焦味混杂的气味,殿外的空气显得清新许多,那清冷的空气钻入鼻尖,令人精神一振。

当跨出高高的门槛后,岑隐就又变了一个人,嘴角含笑,神情惬意,仿佛一个到寺庙游览上香的贵公子。

他慢慢地走下石阶,就见惠能大师步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

“施主。”惠能大师对着岑隐行了一个佛礼,朝后方的静心殿看了一眼,眸色微凝。

岑隐淡淡一笑,丢下一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没有停留,不紧不慢地在惠能大师身旁擦身而过。

惠能大师拧了拧眉,随即又平静了下来,神情庄严地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

岑隐负手沿着来时地路往回走着,闲庭信步,仿佛适才在静心殿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步接着一步,他走得极为缓慢。

当回到方才他们短暂停留的地方,忽然,他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路边的一株红梅旁,地上那纷杂的花瓣与落叶中,静静地躺着一方桃花冻石小印,印钮是一个可爱的小狐狸。

岑隐也见过端木绯的宝贝小狐狸团子,俯身把这个精致可爱的印章捡了起来,放在指间把玩了一番,勾唇笑了。

天空中的阴云愈发浓重,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可是岑隐的心情却是出奇得好,那魅惑的笑容中隐约带着一抹明媚。

他将印章握在手里,沿着青石砖小径继续往前走着,又走了二三十丈后,就看到了皇帝一行人所在的那个亭子。

亭子外多了一个红泥小炉,炉子上架着个紫砂壶,一个小內侍守在炉子边看顾着炉火。

亭中众人正在一边品茗,一边说话,让这空荡荡的寺庙多了几分生机。

一个耳聪目明的小內侍立刻就看到了岑隐,俯首在皇帝耳边说了一句后,亭中众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朝岑隐望去。

在众人灼灼的视线中,岑隐依旧泰然自若,按照他的节奏不慌不忙地往前走着。

坐在皇帝身旁的慕祐昌一眨不眨地盯着岑隐,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在他的衣袍上烧出一个洞来。方才岑隐走了多久,他就担心了多久,身前的那盅茶几乎一口也没喝过。

几乎是岑隐一进亭子,端木绯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紧张地问道:“岑公子,我的小印可找到了?”

她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黑白分明,清澈澄净如那黑白棋子。

岑隐把置于身后的右手抬了起来,右拳在众人的目光中展开,露出掌心那个桃花冻石的小印。

在他修长且骨感十足的大掌中,那个小印显得如此小巧,他如玉般白皙的肌肤似乎比那乳白色的印石还要细腻,莹润生辉。

“我的小印!”端木绯兴奋地抚掌道,眸子晶亮地看着岑隐,“多谢岑公子。”

她福身谢过岑隐,上前从他的手里接过了那个小印,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总算是又笑了。

她可爱的笑容就像拨开阴云的晨曦,明亮而又璀璨。

岑隐莞尔一笑,俊美的容貌因为这一笑变得愈发夺目,笑道:“端木四姑娘,你这小印确实是落在静心殿了。”

皇帝闻言放下心来,悠然地捧起了身前的白瓷浮纹茶盅,往嘴边凑,一股类似人参香的茶香扑鼻而来,皇帝的眉头舒展开来。

原来真是端木家这丫头的小印掉了。

皇帝轻呷了口茶,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安平和端木绯之间又游移了一下,停顿在端木绯那张无邪的小脸上,心道:也是,这么个成天就知道和涵星四处看热闹的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心眼……又不是安平,自小就比别人多长一个心眼!

想着,皇帝的脸上又有了笑意,故意以长辈的姿态对着端木绯训道:“丫头,自己的东西可要收好了,下次丢了,可不一定能找回来。”

“慕老爷说得是。”端木绯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我得好好谢谢岑公子才行。”

“这么说,你还是个知恩图报的?”皇帝戏谑地挑眉看着端木绯。

“那是当然,慕老爷。”唯恐皇帝不相信,端木绯一本正经地跟他强调道。

岑隐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再说话。

安平慢慢地捧起了茶盅,白瓷茶盅里普洱茶的茶汤红得像红宝石一般,红艳通透,茶水的水光映在她的眸子里,衬得她那双漂亮的凤眸尤为明亮。

别人信了岑隐和端木绯的话,安平却不信。

不管绯儿的小印是何时掉的,肯定不是在静心殿。

可是岑隐也蓄意强调了“静心殿”,莫非绯儿之所以会“掉”了小印,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回一趟静心殿?她虽然没去成,岑隐却去了……

安平悠然地饮着茶水,品味着口中如人参般清新甘甜的滋味,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

安平心里并不着急,所以看也没看岑隐,反正待会回去的路上,她自可以问问绯儿。

慕祐昌心底有些忐忑,就像是一只蚂蚁在他心口爬来爬去似的。

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借着喝茶的动作,悄悄地朝几步外的岑隐看去,却见岑隐正漫不经心地抬起右手掸了掸肩头,一片米粒大小的灰烬随着他的动作自他肩头飞起,飘飘扬扬地在半空中打着转儿……

慕祐昌的眼眸瞬间瞠大,手里的茶盅一抖,茶汤也随之剧烈地晃荡了一下,差点没溢出杯口。

一阵寒风猛地朝亭子这边吹来,吹得亭子边的枝叶噼里啪啦地彼此碰撞着,那一点点灰烬眨眼就被风吹得没影了。

岑隐似乎觉察到什么,转头朝慕祐昌那边看了一眼,眼神似笑非笑。

慕祐昌的心咯噔一下,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岑隐一定是发现静心殿地上的火烛了,但是他回来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捡了一枚小印回来……

难道说,他是猜到是自己放的火?

那么,岑隐会怎么做?!

他会告诉父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