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啊!端木绯动了动鼻尖。

三四个异族人搭起了篝火,火上架着一头鹿,正在烤鹿,那鹿的油脂滴落火中,就发出一阵滋吧的声音,肉香味随着寒风飘远,引来不少好事者。

“老哥,你真是好本事啊,上山才没一个时辰就猎回一头鹿!”一个蓝袍异族青年对着一个大胡子中年人赞道。

大胡子中年人笑着道:“我这是运气好才对。正好才山上捡到了一头冻死的鹿,就赶紧扛回来了。”

端木绯目光微凝,这段时日京城雪灾,不止是人因此受害,动物亦然,厚厚的积雪盖住了山上的草以致不少动物或是冻死,或是饿死。

“幸好接下来雪总算是要停了。”端木绯抬眼看着上方的碧空低喃着。

封炎也抬头望向了天空,眉梢动了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蓁蓁,最近会不会有惊雷?”

端木绯怔了怔,眼观鼻,鼻观心,答道:“有。就在腊月十三的巳时后。”

封炎目光灼灼地盯着端木绯的小脸,端木绯只觉得自己的脸颊都快被他看得烤熟了,干咳了一声后,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

封炎从善如流地低头,把耳朵凑了过去。

端木绯小声地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封公子,过年时,还会有一次小小的地龙翻身。”

对封炎和那个人而言,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端木绯的右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腰侧那把许景思送的弯刀,纤长的眼睫颤了颤,默默又退了半步。

封炎惊讶地双目微瞠,跟着就露出沉吟之色,似在思考着什么。他静了两息后,才低声问道:“蓁蓁,是什么时候?”

“应该在初一的午时左右吧。”端木绯低声答道,“前后偏差应该不会大于一个时辰。”

封炎的眸子瞬间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亮刺眼,目光灼灼地看着端木绯。他的蓁蓁真是太聪明了!

端木绯默默垂眸,心里有点发憷:其实她真没想知道得那么多,但是人太聪明就是麻烦,一不小心就全想明白了。

她扁了扁小嘴,有些欲哭无泪。

封炎抬起手,想揉揉端木绯的发顶,他的手才抬起,就听官道上传来一阵隆隆的车马声,来者的队伍浩浩荡荡,足足有二三十辆马车,又有随行的骑士近二十人,队伍看来声势浩大。

后方不知道是谁扯着嗓门喊了一声:“又有来朝贺的部族抵京了啊。”

“也不知道这次是哪个族?”

“管他呢。”

几人说说笑笑地从端木绯和封炎身侧走过。

自从进入腊月后,来朝贺的部族太多了,无论是大盛人还是其他部族来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封炎本来只是随意地望了一眼,不想,却看到了那些马车上皆刻着一个有些眼熟的金色族徽,族徽上是一个展翅欲飞的双头鹰,两只凶悍的鹰首分别看向了两个方向。

封炎不由驻足,嘴里喃喃道:“华藜族。”

大盛周边的数十个小族,端木绯虽然不能说都是了如指掌,但对每个族也还是知道一些的,比如华藜族是北境的一个部族,听说这个族的人擅长养鹰。

不过,封炎好像对这个华藜族有些在意。端木绯想着,目光从华藜族的车队收回,看向了封炎那轮廓分明的侧脸。

金色的阳光抚触下,封炎的五官看来比平日还要柔和,长翘的羽睫又浓又密,在俊美的面庞上投下些许阴影,那漂亮的凤眸眼尾稍微向上倾斜,幽深如海。

他红润的薄唇紧抿着,微微上扬,似乎在笑,又似乎透着一丝冷峻。

“过世的镇北王妃就是华藜族的火黎郡主。”封炎徐徐道。

听到“镇北王”三个字,端木绯的小脸就有些纠结,收回了视线,习惯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别多想,别多想。

封炎的嘴角勾出一抹不屑的弧度,低声又道:“当年,就是现任族长阿史那告的密……最终镇北王府满门遭屠。”

端木绯不禁咽了咽口水,心跳砰砰加快了两拍,再次垂眸,耳边听到封炎平静的声音徐徐传来:“镇北王府覆灭以后,华藜族权力交迭,它也是北境第一个向皇帝表示忠诚的部族。”

端木绯继续放空脑袋,目光呆滞。

“踏踏踏……”

华藜族的车队距离这边越来越近,马蹄声和车轱辘声也越来越响,几乎把封炎低低的声音压了过去。

“物是人非。”封炎一眨不眨地盯着某辆马车上的族徽,近乎叹息地说道。

那车队继续往东行去,不消片刻,就从市集旁飞驰而过,渐行渐远。

封炎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左手一暖,一只柔软的小手牵住了他的手,他粗糙的掌心贴着她柔嫩掌心,暖暖的,也软软的。

封炎精神一振,感觉似有一片羽毛在心头挠过,又似一股温泉缓缓淌过心口,让他的嘴角不由扬起。

“蓁蓁,我从蒲国带了些酥油、血肠还有奶酒回来,你想试试吗?”他诱惑地对着她眨了眨眼。

端木绯眼睛登时亮了,口水分泌,忙不迭直点头。当然要!

“我们走吧。”端木绯迫不及待地拉着封炎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没一会儿,他们这一车一马就超过了华藜族的车队,封炎默默地回头看了车队一眼,一夹马腹,奔霄跑得更快了,马蹄飞扬。

寒风呼啸,沙尘滚滚。

华藜族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往前行驶着,因为车马众多,这速度自然也就快不起来,足足费了近一个时辰,才来到了西城门。

车队一路进城到宫门前,又引来不少围观的目光,族长阿史那带着一双儿女先去了太平殿觐见皇帝。

“参见皇上,吾王万岁万万岁。”

形容粗犷的阿史那带着一双儿女恭敬地给御座上的皇帝磕头行了礼。

“阿史那,起来吧。”皇帝抬了抬手,朗声大笑道,态度十分亲和,“赐座。”

阿史那三人谢恩后,方才站起身来,与此同时,三个內侍利落地往殿内又加了三把圈椅。

除了皇帝外,殿内还坐着两人,一个是卫国公耿海,另一个则是理藩院的吴尚书。

皇帝的目光在阿史那父子的身上轻飘飘地扫过,落在了阿史那右后方的少女身上,这少女看来十五六岁,身形高挑,穿着一件修身的桃红色交领绣花衣袍,蜜色的面庞上嵌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气质明朗,可是这相貌也只能勉强算是清秀而已,看着与其父阿史那在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皇帝动了动眉梢,心里不免有点失望。

耿海当然也看到了华藜族这位小郡主的容貌,心里也同样失望,眉心微蹙。

可惜了!

这个小郡主竟然和岑隐长得一点也不像。

不过,看她这长相,应该也不像她那个被称为北境第一美人的姑母火黎郡主吧。

待阿史那三人坐下后,皇帝朗声道:“阿史那,我们也有十几年没见了吧。你们华藜族这几年可好?”

阿史那年少时也曾随先父也就是老族长来过京城,这是他第二次来京。

“皇上真是英伟不减当年!”阿史那坐在椅子上对着御座上的皇帝抱拳道,“我华藜族能在北境安居乐业,兵强马壮,这全靠皇上您英明神武,令得我大盛繁荣昌盛,天下升平……”

阿史那口若悬河地说着,慷慨激昂地把皇帝的功绩赞颂了一遍,又替阖族感念了一番皇恩,他独自一人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近半盏茶功夫,最后还双手捧起茶盅,对着皇帝道:“臣以茶代酒敬皇上一杯。”

然而,这茶水委实太烫,阿史那也只能浅啜一口而已,不由面露狼狈之色。

皇帝朗声大笑,道:“阿史那,朕知道你的心意。”

皇帝虽然心里因为没看到美人有些失望,但是念在当年阿史那在擒下镇北王府一事上的功劳,对阿史那还是颇为客气的。

耿海眸光一闪,笑着附和道:“皇上,阿史那亲王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

“卫国公知我心意啊。”阿史那目露感激地看着耿海,对着他拱了拱手,感谢他替自己美言。

皇帝又是一阵大笑,“阿史那,你想来喝不惯中原的茶……来人,给阿史那亲王上酒水!”

一旁的内侍急忙领命,没一会儿,就带着三四个宫女回来了,给众人都上了酒水。

偌大的殿堂内,除了熏香、茶香,又多了淡淡的酒香。

几个男子一杯酒水灌下喉头,面上就染上了几分酒气,原本生疏的气氛也随之轻快了不少。

“好酒!”阿史那高举酒杯,仰首又是一杯酒水一饮而尽,笑道,“皇上,臣这次前来,还带来了几十坛马奶酒,豪饮不伤身,皇上和卫国公可一定要试试!”

耿海赞不绝口道:“臣以前在北境也试过这马奶酒,它不仅口感圆润滑腻,乳香浓郁,而且具有活血舒筋、健胃补肾的功效,实在是酒中珍品。”顿了一下后,耿海似是不经意地提议道,“皇上,如此好酒,不如让岑督主也过来一试!”

听耿海提起岑隐,皇帝嘴角的笑意收了些许,淡淡地扫了耿海一眼,道:“不用了。”

皇帝不是傻子,早就看出来耿海一直对岑隐有些不满。

“皇上,臣……”

耿海还想再说什么,皇帝越发不快了,淡漠地打断了耿海:“阿隐忙着呢。”

岑隐每天还要忙着司礼监和东厂的事务,忙得是分身无术,不过是一坛马奶酒,自己派人给岑隐送去就是,哪里需要岑隐为了一坛酒过来一趟,耿海做事还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耿海握了握拳,只能忍下了,没有再提岑隐。

皇帝又与阿史那说了几句后,就道:“阿史那,你和令郎令嫒这一路也辛苦了,先去千雅园安置吧,等过些日子朕再给你们洗尘。”

阿史那父子三人赶忙起身谢过了皇帝。

皇帝的目光在耿海身上扫过,又道:“耿海,你和吴爱卿一起帮着安置一下阿史那吧。”反正他看耿海与阿史那相谈甚欢,想来会让阿史那宾至如归。

“是,皇上。”理藩院的吴尚书也急忙起身,领了命。

“……”耿海的脸上却有些僵硬,他还看不上华藜族,不过是一个边境部族,还要自己堂堂卫国公去送他们安置。

不过,耿海还不至于当面驳皇帝的面子,再说,他本来就要找机会和阿史那谈谈的。

耿海抿了抿唇,站起身来,也抱拳领了旨:“是,皇上。”

皇帝挥了挥手,跟着,耿海、阿史那、吴尚书等人就纷纷退了出去。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原路朝宫门方向走去,耿海和阿史那并肩走在了最前方。

耿海不动声色地与阿史那寒暄道:“王爷,本公听闻你们华藜族所在的古耶力草原风光秀丽,这好山好水才养人啊,难怪王爷与令郎、令嫒都是一表人才。”

好话谁不爱听,阿史那被哄得喜笑颜开,一边走,一边对着耿海拱了拱手,笑道:“国公爷过奖了。”

耿海眸光闪了闪,状似不经意地又道:“王爷,听闻贵族盛产美人,王爷您的妹妹火黎郡主……镇北王妃当年可是有北境第一美人之称。”

阿史那在听到“火黎郡主”那一瞬,面色一僵,嘴角紧紧地抿在了一起。

阿史那虽然不想谈这个话题,却知道卫国公耿海在大盛的地位超然,静了一瞬后,阿史那还是勉强应和了一声“哪里”。

耿海只当做没看到阿史那面上的不甘愿,继续道:“说来以令妹的美貌,想必她的儿女也是一样容貌出众,不知王爷可曾见过?”耿海状似无意地问道。

阿史那双手在体侧紧握成拳,眼底明明暗暗,心绪也是随之起伏着。

当年镇北王府还在时,他并非世子,彼时,世子是火黎的同母兄长,也是自己的长兄。

后来镇北王府被灭后,父亲才请旨废了长兄的世子之位。

他和火黎兄妹并非同母,兄妹间很是生疏,自从火黎嫁入镇北王府后,他就不曾去过镇北王府拜访,自然也就不曾见过火黎的子女。

心里这么想着,但是阿史那嘴上却是道:“当然见过。”

耿海又怎么会知道其中的内情,自然是信了,嘴里低低地喃喃道:“那就行了。”

耿海眯了眯眼,反正阿史那人已经在这里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只要让岑隐与阿史那见上一面了……不管岑隐到底是不是镇北王府的余孽都不要紧,到时候,自己说他是,他就是!

想着,耿海的眼眸越来越幽暗深沉,阴郁得仿佛那无底的地狱一般。

“……”阿史那隐约感觉到耿海有些古怪,却又一头雾水,想不通耿海为何会突然想到提起火黎。

阿史那一方面想试探几句,另一方面又矛盾得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这时,宫门出现在前方,耿海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带过:“王爷,最近大雪连绵,京中一片天寒地冻,能赏玩的地方不多,不过所幸这千雅园可是个好地方,里面有个琉璃顶的沁香园,温暖如春,即便寒冬,园子里仍是百花盛开,等王爷、令郎还有令嫒到了千雅园,可一定要去好好赏玩一番……”

小郡主被挑起了几分兴趣,抚掌道:“国公爷,那我待会可一定要去见识一下。”

话语间,一行人等出了宫门。

理藩院的人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一共七八人,其中也包括了端木珩。

端木珩、陶子怀一行人给耿海、吴尚书作揖行了礼。

吴尚书对着端木珩他们介绍阿史那父子三人道:“这位就是华藜族的阿史那亲王,还有世子与郡主。”

待端木珩他们又给阿史那行了礼,吴尚书才吩咐他们道:“你们几个先陪着王爷、世子和郡主去千雅园,务必要好好招待,让王爷宾至如归。”

“是,吴大人。”端木珩作揖应下了,他身旁的陶子怀等人亦然。

接着,阿史那一行人或是上了马或是上了马车,没一会儿,一行车马就浩浩荡荡地朝西城门而去。

耿海只送到城门就走了,而端木珩他们却是一直护送着他们去了京郊的千雅园,又陪着安置,在千雅园里逛了大半圈。

忙忙碌碌了大半天,端木珩回到端木府时,已经是酉初,夕阳已经落下了大半了,天色半明半晦。

端木珩满身疲惫地去了端木宪的外书房,端木绯也在里面,正在与端木宪下棋。

等端木珩坐下后,丫鬟就给端木珩上了茶,端木宪随口问道:“珩哥儿,你这几天在理藩院做得怎么样?”

端木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身前的棋局,棋盘上星罗棋布的黑白棋子看来势均力敌。

端木珩惊讶地挑了挑眉,嘴里不紧不慢地把今日他带着华藜族去千雅园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先前祖父曾提过,为了招待这些部族皇上命人把千雅园的两处宴客宫殿重新修缮了一番,可是今日亲眼所见,才知道所谓的修缮几乎是把两处宫殿重建了一番,屋顶上全部换上了昂贵奢华的琉璃瓦,宫殿的地面全部换成了汉白玉……

端木珩说着神色有些复杂,跟着沉默了,心绪起伏。

端木绯的目光还是落在棋盘上,拈起一粒白子,随意地落下。

“啪”的一声落子声清脆响亮地回荡在端木珩耳边,让他猛地回过神来。

端木珩感慨地看向端木宪,忍不住说道:“祖父,国库空虚至此,却为了区区颜面劳民伤财……”值得吗?

最后三个字端木珩没说出口,薄唇紧抿。

端木宪一边拈起一粒白子,一边道:“这也是为了彰显大盛国威。这些部族是太祖、太宗、英宗皇帝一代代地打下来的,这些西北与北境的部族其实桀骜,又远在千里之外,天高皇帝远……”

端木宪眉头一动,落下了手头的黑子。

他满意地捋了捋胡须,觉得自己这一子下得甚好,然而端木绯却是笑眯眯地说道:“祖父,您确定?”

端木宪捋着胡须的手僵住了,面露迟疑之色,忙道:“四丫头,再让我想想。”

端木绯满不在意地耸耸肩,意思是,随您。

她捧起了手边的青花瓷茶盅,慢悠悠地饮着茶,神情惬意。

端木珩看看端木宪,再看看端木绯,神色有些微妙,原本沉重的心忽然觉得轻快了些许,头脑也变得清明起来。

端木珩沉吟一下,有条不紊地又道:“祖父,孙儿以为要显大盛的繁荣昌盛,并不需要用这种办法,只要国富民强,这些偏远部族自然不敢反。但要是大盛衰败,他们还会对朝廷心服口服吗?!”

端木宪这才给了孙儿一个满意的眼神,赞道:“珩哥儿,你能看明白这一点,这次你就没白白忙活!”

说话的同时,端木宪抬手示意端木绯继续下。

端木珩怔了怔,恍然大悟地微微勾唇,目光又看向了棋局,看着端木宪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同情。祖父又要输了。

下一瞬,就见端木绯轻巧地又落下了一粒白子,当棋子落下的那一瞬,端木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霎时变了……

端木珩相信要不是祖父还要脸,怕是又想悔棋了。

棋盘上,胜负已分。

端木宪只好投子认负,转头对端木珩道:“珩哥儿,你先回去了,柳先生正等着你呢。”

端木珩每天从理藩院回来后,无论再苦再累,都要跟着柳华闻先生读两个时辰的书,风雨无阻。

端木珩看了眼壶漏,见时辰差不多了,赶忙站起身来,再次对着端木宪作揖后,就告辞了。

一个丫鬟在前面为他打帘,他正要出去,听到身后传来端木绯的声音:“祖父,快过年了,不如把柳先生的家人也一并请来京城,一块过年吧?”

“四丫头,你这个主意不错。”端木宪抚掌道,看着端木绯的眸子里充满着赞赏,虽然柳先生早说了过年不打算回江南,但是古语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柳先生又怎么可能不思念家人呢。

端木珩眉头一动,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着端木绯道:“四妹妹,你和我一块儿去上课吧。”

话出口后,端木怔了怔,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可是突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反正他每天下课后要跟着柳先生补功课,正好带着四妹妹一起去,也免得她总逃课。

什么?!端木绯吓到了,张口结舌,一双大眼更是瞪得浑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天都黑了,而且大冷天的,干嘛要自己去上课?!

而且,为什么要和大哥一起去上课?

359惊雷(两更合一)

端木绯刚要说不,端木珩已经又走回来了,隔着袖子一把拉过了端木绯纤细的手腕,对着端木宪说道:“祖父,我和四妹妹就先走了。”

“……”端木绯满含期待地看着端木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在说,祖父,我还要陪你下棋呢。

输了棋的端木宪只当没看到,心里觉得他们兄妹的感情可真好,家和万事兴啊!

端木宪一脸慈爱地笑着挥了挥手,意思是,你们兄妹去吧。

端木绯扁了扁小嘴,一步三回头地被端木珩给拖走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端木宪努力地忍着笑,转过头研究起眼前的棋局来,心想着:怎么会这样呢?四丫头都让了他三个子了,他怎么就还是输了呢?

端木珩和端木绯兄妹俩离开外书房后,就一起去了外院的琼台院。

端木珩口中的柳先生就是章家推荐的大儒柳华闻,自柳先生十一月初来到端木府后,就住在琼台院中,两个小的另请了先生为他们开蒙,只有端木珩每天会来琼台院上课。

当柳先生看到今晚上课的学生又多了一个时,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笑吟吟的目光在端木绯的身上扫过。

“柳先生,”端木珩一丝不苟地给柳先生行了礼,又介绍端木绯道,“这是我家四妹妹,从今日开始来这里旁听。”

柳先生约莫四十来岁,一派的斯文儒雅。他捋着山羊胡,含笑道:“那就坐下吧。”

反正端木四姑娘是个姑娘家又不用考科举,多她这个旁听,少她这个旁听,对自己而言,其实没什么影响,自己只要教好端木珩就好。

“……”端木绯傻眼了,本来她还抱着一丝期望,指望柳先生会把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插班生赶走呢!

这下,她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端木绯心里默默地叹气,只能乖乖地坐下了。

柳先生清了清嗓子后,就开始上课:“今天我们继续说《中庸》。子程子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端木绯呆呆地坐在端木珩的后方,两眼渐渐地涣散了,根本就没注意柳先生在说什么……

可怜的端木绯被端木珩盯着足足上了整整两个时辰的课,直到二更天的时候才蔫蔫地回了湛清院,临睡前,她还记着,明天一定要去找祖父求求情。

要是每天都这样,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但是第二天,一直等到下午下衙的时候,端木宪还没有回来。

为了雪灾的事,端木宪这些日子忙得三五日才有时间回家一趟,尤其是今日,晋州也递上了求朝廷赈灾的折子,折子上说,晋州的泙耀镇、云窟县等六个镇县灾情严重,压塌了百姓的房屋,冻死了不少牛羊和大片的蔬菜,百姓苦不堪言,望朝廷拨粮镇灾,免去明年的赋税。

眼看着要过年了,皇帝看到这个折子,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面沉如水,打发了端木宪道:“此事容朕再思,你先退下吧。”

“皇上,那臣就先告退了。”端木宪给皇帝作揖行礼后,就退了出去。

皇帝直愣愣地看着案上的这张折子,眉宇紧锁。

“皇上喝口定神茶。”岑隐双手给皇帝奉上了杯药茶,安慰道,“皇上,丕极泰来,我大盛的气运正盛。”

药茶的香味萦绕鼻端,让皇帝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阿隐,朕看这雪灾定是上天的警示,朕当日真不该贸然打开那个佛龛的……”皇帝感慨地叹道。

每每想到那尊目中爬出黑蚁的观音像,皇帝就觉得心神不宁,半垂的眼帘下,眸子漆黑一片。

他不想罪己,这要是真的下了罪己诏,就仿佛说自己不配为帝一样,尤其他这帝位并非自父皇手中传来的……

只是想想,皇帝就觉得如鲠在喉。

“都是那个逆子。”皇帝磨着后槽牙道,心口像是压着一座山似的。

“皇上,”岑隐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这事情源于千枫寺,臣以为干脆去千枫寺做场法事以示诚心,皇上觉得如何?”俊美的青年那阴柔的嗓音如春风拂面。

这个主意不错!皇帝一想,心动了,眉头挑了起来,抬眼朝岑隐看去,“阿隐,那就由你代朕去一趟千枫寺安排一场法事。”

岑隐领了命,跟着又道:“皇上,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让二皇子殿下随臣一起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