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京城后的这段时日,一直好吃好喝地被当作上宾礼遇,完全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成为阶下囚的时候。

一个宝蓝锦袍的部族青年上前一步,气得脸庞通红,脱口而出道:“你敢?!”

罗兰郡主也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封炎。

封炎与那个部族青年对视了一眼,还是漫不经心地笑着,“你们胆敢在京城闹事,五城兵马司就管的,统统给我押回去!”

封炎清朗骄矜的声音响彻四周,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与意气。

“是,指挥使。”五城兵马司的几个年轻人闻言士气更足,齐声应下了,一个个都磨刀霍霍。

他们五城兵马司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谁敢犯到他们头上,就收拾谁!

五城兵马司的人气势汹汹地一拥而上,要拿人。

而这些西北部族的年轻人也都是血气方刚,哪里会乖乖束手就擒,也是迎面而上,或是抽鞭,或是拔刀,或是肉搏……

二十来人彼此扭打了在一起,吆喝着,厮打着,闷哼着,一场混战在街上闹哄哄地打开了,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

封炎也没光看着,亲自出马打头阵。他一出手,高下立现,刀鞘里的刀甚至都没出鞘,就直接用刀鞘加拳头三两下地把赫鲁和那个宝蓝锦袍的部族青年都打趴下了。

李廷攸和五城兵马司的其他人也是气势如虹,没一盏茶功夫就把这些西北部族的人控制了。

“兄弟们,把人都捆起来。”李廷攸被拘在户部这么久了,打得兴奋起来,差点就露了本性,直到吆喝完了,才立马想起了什么,立刻又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几个五城兵马司的人从马背上的袋子里掏出一根长长的麻绳就兴致勃勃地捆起人来。

四周忽然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与叫好声,如海浪般一浪接着一浪。

端木绯也在拼命鼓掌,觉得这件事委实是办得太漂亮了。

在封炎看来,蓁蓁的掌声自然是属于自己的,笑得沾沾自喜。

他压低声音,小声地与端木绯咬耳朵:“蓁蓁,我听钦天监说,今晚会下雪,明天你要不要来公主府赏雪观梅……”难得在外头偶遇了蓁蓁,封炎自然是要抓住机会献殷勤。

一想到公主府的梅林,端木绯霎时忘了寒冷,直点头。

李廷攸几人闻声朝周围扫视了半圈,这才发现那些原本避得远远的百姓都朝这边靠近了不少,一个个都激动地拍着手掌。

李廷攸和那些个五城兵马司的人哪里见过这光景,傻眼了。这这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吗?!

“青天大老爷,”一个青衣老者上前了几步,抬手指着赫鲁一行人道,“这些人就该下大牢,自他们来京城后,成天惹是生非,动不动就撸袖子要打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里得罪的起啊!”

“是啊是啊!”另一个中年掌柜从旁边的一家酒楼走了出来,“昨天还有一伙人非说我们酒楼的酒里兑了水,寡淡无味,就在里头摔酒坛子,把我们的客人都吓跑了!”

“……”

那些百姓之前都敢怒不敢言,此刻见五城兵马司给他们做主了,一个个都站出来痛斥道,更是连呼了好几声“青天大老爷”云云的,让这些五城兵马司的纨绔子弟们颇为不习惯,他们五城兵马司在京城中一向是猫嫌狗厌的,这还是第一次为人称颂。

这种感觉还真是太奇怪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皆是步履轻飘飘的,有人还悄悄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而那些双手被缚于身后、被捆成了一串蚂蚱的部族少年也觉得犹如置身梦境般。

只不过,是一场噩梦。

他们竟然真的要被关起来,这事闹这么大,怕是瞒不住……他们的父王知道了,会怎么样?怕是不会饶了他们吧?!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就是罗兰郡主了。

因为端木珩出言不逊,她也不过是教训一下对方而已,她在西北时也是如此,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却没想到今天会在京城栽了一个这么大的跟头。

“郡主,得罪了。”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年轻人没什么诚意地说道,动手把罗兰郡主也捆了起来。

罗兰郡主自是不甘愿受辱,想叫封炎:“封……”

然而,背对她的封炎只觉得聒噪极了,随口打断了罗兰郡主,吩咐手下的小弟们道:“把人都带回衙门,关起来再说!”

五城兵马司的人应和一声,就像是赶小鸡似的把赫鲁一行人往前赶,四周的那些路人百姓还流连不去,对着这些西北部族的人指指点点,一个个觉得颇为解气……

然而,陶子怀却是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黄恩浩荡,下旨让这些西北部族远道而来京城朝贺新年,这本是一件喜事,向这些边境小族宣扬朝廷之威。

这位封指挥使却把局面搞成了这样,把赫鲁他们关押到牢里去,这简直就是在丢朝廷的威仪,下皇帝的脸面!

想着,陶子怀面沉如水。

封炎这种勋贵子弟做事只顾一己之私,随心所欲,陶子怀一贯是看不上的,平日里他也懒得多管闲事,坐视封炎自己作死就是,偏偏今日之事,自己也在场。

自己又是在理藩院做事的,一旦事情闹大了,自己肯定会被牵连,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以后的仕途……

陶子怀越想越是不对,再也不能坐视不理。

但是在场的众人中,他也只认识端木珩,只能出声劝端木珩道:“端木兄,有道是,以和为贵,我看这件事还是一人退一步吧……免得坏了西北诸族与朝廷的和睦。”反正封炎他们也算教训过这些西北人了,还是适可而止吧。

封炎自然也听到了,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

“陶兄此言差矣。”端木珩义正辞严地反驳道,“有一说一,今日是对方先无理出手伤人,若是吾等听之任之,一味退让,这才是损了朝廷的威严!”

陶子怀自认态度委婉,却没想到端木珩竟然如此不知变通、咄咄逼人……根本就不听别人的良言相劝。

“陶兄放心,”端木珩正色又道,“这件事的所有后果都由我一人承担,不会牵连到陶兄的。”

“……”陶子怀的眼神愈发幽暗深邃了,心潮汹涌。

这怎么可能不牵连他!

一旦事发,端木珩自有端木首辅保着,到时候,说不定所有的罪都要推到自己身上,由自己来做这个替罪羔羊以平西北诸族之怒。

陶子怀暗暗咬着后槽牙,努力地冷静下来,笑着颔首道:“端木兄说的是。”

跟着,他对着端木珩拱了拱手,笑道:“端木兄,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他要赶紧去理藩院将这事禀报给吴尚书,好歹总要让自己撇清关系才是。

端木珩性子一板一眼,却不傻,一眼就看出来了陶子怀的意图,但也没拦着,淡淡道:“陶兄且自便。”

陶子怀拉过自己的马,翻身上马后,就一夹马腹,飞驰而去。

端木珩站在原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片刻,慢慢地挪开了目光。

这时,那些西北部族的人已经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

端木珩收回视线,正想说什么,就见端木绯拉着他的左手,体贴地说道:“大哥哥,你手受伤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顿了一下后,她又对封炎告辞道:“封公子,你还有公务,我们就先回去了。”

看着端木绯那副乖巧又贴心的小模样,端木珩心里欢喜之余,又有一丝纠结:自家这个四妹妹啊,真是既让人自豪……又让人操心啊。

封炎依依不舍地看着端木绯,又叮咛了一句:“蓁蓁,我明早去接你。”封炎一边说,一边心里暗道:这次的事他务必要办得漂亮,怎么也要讨了蓁蓁欢心才好!

端木珩也与封炎、李廷攸告辞后,正要上马,却被两个声音唤住了:

“阿珩。”

“大哥哥。”

端木纭和端木绯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端木珩,绷着小脸,这一刻姐妹俩看来严肃而凝重,模样出奇得相似。

“……”端木珩根本没机会说话,就半推半就地被姐妹俩推上了马车。

李廷攸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笑得肚子都疼了。他这珩表弟性子古板严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拿别人没辙的样子。有趣。

等姐妹俩也上了马车后,马车就在车夫的挥鞭声中远去。

热闹散场了。

街道上又渐渐地喧哗了起来,路人来来往往,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津津乐道,似乎连这呼啸的寒风都没那么冷了。

端木珩在姐妹俩的押送下回了端木府,一直被送回了他的晨风斋。

端木绯又让几个丫鬟去备清水,并取来之前于太医给的伤药。她亲自给端木珩清理了手背上的伤口,又敷好了伤药,并用纱布包扎。

端木绯虽然不懂医术,但是之前在宁江行宫时,于太医亲自给她包扎过好几次,她就依样画葫芦,里三层外三层地仔仔细细给端木珩包成了一只胖乎乎的“猪蹄”,又把当初于太医给她的那一番医嘱一字不差地全数转送给了端木珩,比如在伤口愈合前不能沾水,不能吃辛辣的,不能吃酱油,不能握笔……饮食要轻淡,多吃蔬菜水果,多休息。

端木纭一向觉得妹妹说的就是有理的,特意又叮嘱了端木珩的小厮一番:“墨池,你要好好盯着大少爷。”

墨池连连应声,既后怕又庆幸地说道:“大少爷,幸好您伤的不是右手。”

端木绯笑眯眯地又道:“大哥哥,我晚上再来给你换药。”她笑得既乖巧又狡黠,仿佛在说,大哥哥,我会好好盯着你的。

“……”端木珩看着被包成馒头般的左手,有些伤脑筋:这虽然不妨碍写字,却有些妨碍看书。这几天可麻烦了。

“阿珩,蓁蓁,我让紫藤从厨房拿了些粥和点心来……”

端木纭正想招呼他们吃些下午茶,一个丫鬟匆匆地打帘进来了。

“大少爷,”那丫鬟屈膝对着端木珩禀道,“理藩院的吴尚书派了人过来,说是要请大少爷去一趟理藩院……”

屋子里静了一静。

吴尚书在这个时候派人来找端木珩,屋子里的三人都心知肚明这其中定是有陶子怀的“功劳”。

刚才在平阳街时,端木绯就看出了陶子怀的意图,但是因为端木珩没说什么,她也就没管。

大哥来日早晚要进官场的,不能事事都由别人替他做主。而且,大哥好歹是首辅的嫡长孙,即便是吴尚书真的因为今日的事对他有所不满,最多也就是从此不去理藩院干杂活而已,也不会有别的影响的。

“大哥哥慢走。”

端木绯笑吟吟地送走了端木珩,就与端木纭一起回了湛清院。

等端木珩一个时辰后再回到府里,已是太阳西下了。

他直接去见了端木宪,带回的消息并不让端木绯意外——

“祖父,吴大人让我以后不用去理藩院了。”

正在悠然饮茶的端木宪也就是应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早在端木宪回府前,端木宪就已经大致知道了发生在平阳街上的那点风波,回了府后,他又细细地询问了端木绯,心里有数了。

本来理藩院的差事也就是一件小事,只是为了让端木珩提前去体验一下官场,他也去了好些日子了,一直做得也不去,以后不去了也无妨。

可是,自家孙子的手因此受了伤,就不能就此罢休!

端木宪的目光飞快地在端木珩包扎得结结实实的左手上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在千雅园的那些部族亲王、郡王们很快也得知了他们的儿女被关进大牢的消息,直接傻了。

五城兵马司嚣张得很,对外都义正辞严地宣称这些部族的年轻人在皇城脚下聚众闹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必须小惩大诫,方能以儆效尤。

那些西北部族的王公们想去求见皇帝,可偏偏皇帝龙体抱恙至今不上朝也不见人,所有政事都交由了司礼监和内阁来处理。

岑隐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和东厂厂督常年在内廷行走,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他们只能从内阁下手,跑去找了首辅端木宪求情,结果,端木宪这老狐狸干脆跟他们打太极,绕来绕去,就是不正面接话,那些王爷们实在拿他没辙,又去找别的几位阁老。

虽然内阁中的几个阁臣中也有与端木宪不合的,但端木宪对付起政敌来,一向是游刃有余,闹了大半天都没结果。

不知不觉中,夕阳落山,天空中一片漆黑,夜幕降临了。

众人商量着只好明早再行筹谋,可是,当那些部族王公们来到西城门时,却发现出不去了。

“速速开城门,我们要出城!”

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的百川族族长吉尔斯粗声对着城门守卫高喊着,经历了这一天的不顺,他的脸上掩不住的烦躁与疲惫。

两个城门守卫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想着这些偏远小族不懂规矩,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门千总沿着石阶从城门上方走了下来,朗声道:“几位王爷,按照大盛律例,京城的城门日落而闭,除非有皇上手谕,不到次日天明,决不可开城门!”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吉尔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又吃了一枚软钉子,这一下午,他们就像是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事事不顺。

后方的其他几个王公也是面面相觑。

他们来京后,皇帝一直派人好生款待,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第一次有人跟他们讲起律例与规矩。

368诚意

作陪的吴尚书满头大汗,替他们向那门千总求情道:“这位大人,几位王爷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通融一下。”

门千总却是嗤笑了一声,抱拳反问道:“吴大人,他们初来乍到,您也是吗?”

这话已经有些刺耳了,吴尚书脸色一僵。

他本来以为就算现在晚了些,但凭着这些部族王公们的身份,想要出城应当也不成问题,毕竟皇帝对这些他们一向亲厚,又是圣旨命他们在千雅园暂住的,没想到……如今反倒是弄僵了。

就在这时,西大街的另一头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夹杂着远处一更天的打锣声,马蹄声渐行渐近,八九个举着火把的年轻人朝这边飞驰而来。

吴尚书一见这些人,脸色更难看了。

吉尔斯他们也许不认识这些年轻人,可是吴尚书却是知道的,这不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吗?!

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以慕瑾凡为首的几个年轻公子在几丈外停下了马,慕瑾凡目光清冷地环视吴尚书一行人,“这都是宵禁的时候,你们还在此游荡,是想去五城兵马司过夜吗?!”

吉尔斯一听对方是五城兵马司的,脸色大变,正想与对方论个究竟,却被吴尚书拦下了。

不过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空中,繁星璀璨,银月如玉。

“王爷,这都一更了,按照律例,已经是宵禁了。”吴尚书压低声音道。

谁人不知这五城兵马司都是那些宗室勋贵人家的纨绔子弟,他们平日里不占理的时候,还要扯出点歪理来,更别说,今天他们还真占理了。

吴尚书可不想好端端的跑去牢里过一晚,连忙又对着慕瑾凡一行人赔笑道:“慕公子误会了。本官这正要送几位王爷去四夷馆暂住。”

吉尔斯咽不下这口气,很想发作,可是他身旁的一个郡王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给他使眼色,这要是连他们也被关进去,那外头可没人可以帮着张罗了。

慕瑾凡淡淡地应了一声,“提醒”道:“吴大人,这夜深人静的,您还有几位王爷还是动作利索点,莫要在街上游荡得好,这万一被当成了匪类,就不美了!”

慕瑾凡说完,就带着那几个五城兵马司的人浩浩荡荡地又走了,他们手里的火把在夜色中闪着璀璨的光辉,与夜空中的繁星交相辉映……

吴尚书望着夜空,只想无力长叹。

这一晚,吴尚书只能把吉尔斯等人暂时送去了四夷馆,对于他们而言,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虽然说他们草原儿女不拘小节,可哪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肝宝贝,那些部族王公想着儿女们要在牢里被关上整整一晚,一个个是心疼极了。

商量了一夜,他们觉得他们昨天行事太绕了,第二天一早,他们就直接冲去了五城兵马司,打算找封炎。

然而,此时的封炎却在公主府里。

凌晨就开始下小雪了,纷纷扬扬,到了现在,雪非但没停,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封炎坐在暖亭里,不时伸长脖子往玉和堂的方向张望着,几乎望眼欲穿了。

天一亮,他就赶去端木家把端木绯接了过来,谁想,端木绯一进门,就被安平拉走了,说是要跟她说些女儿家的悄悄话,把自己打发来了暖亭。

这都有一炷香功夫了吧。

封炎忍不住又抬眼张望了一下,看得一旁正在调试琴弦的温无宸嘴角露出几分忍俊不禁,他手指随意地拂动琴弦,指下就流出一段悠扬悦耳的琴音——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这一段正是节选自琴曲《凤求凰》。

封炎充耳不闻,蓦地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望着亭子外,一双凤眼比夜空中的寒星还要明亮。

前方七八丈外,端木绯挽着安平的胳膊朝这边徐徐走来,婆子在一旁给二人打着一把巨大的油纸伞。

端木绯身上已经焕然一新了。

她的发式从双平髻换成了双螺髻,佩戴着一对赤金点翠嵌宝蝴蝶扣以及几朵零星的嵌红宝石金梅花,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大红色镶貂毛绣花斗篷。

等进了暖亭后,绿萝就服侍端木绯解下了身上那件斗篷。

斗篷下,端木绯穿着一件桃红色百蝶穿花刻丝褙子,胸前佩戴着坠有红色珊瑚珠子的盘螭璎珞圈,下头配了一条粉色绣天女散花梅花百褶裙,脚下那双绣花鞋上的缨穗随着她轻快的步履微微颤颤。

这一身打扮娇艳可爱得很。

封炎几乎看直眼了,傻乎乎地站在了那里。

安平看着儿子那惊艳的神情,心里得意洋洋:她一直想要一个女儿,软软糯糯甜甜的,可以给她好好打扮。

这下总算是如愿了。

等过了年,天气转暖,她可以再给绯儿备些好看的春装,这配套的首饰自然是不能少的……安平心里已经琢磨了起来,打算吩咐常去的布庄务必给她留些适合小姑娘家家的料子。

温无宸眼角的余光瞥着这对年少的璧人,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修长手指继续拂动着琴弦,继续弹着那曲《凤求凰》,琴声深情款款——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封炎回过神来,觉得温无宸的这一段弹得真是妙极了,恰哈在倾诉自己的心声:凰啊凰,请来到我的身边与我一起栖息,与我相随,做我的妻子,永结同心。

封炎笑了,笑得神采焕发,看着端木绯的凤眸也愈发璀璨。

“娘,蓁蓁,快坐下吧。”封炎很殷勤地请二人在暖亭中坐下,又亲自给她们泡了茶。

端木绯几乎是有些受宠若惊了,捧着手里的普洱茶,嗅了嗅茶香。

俗话说:“夏喝生茶,冬饮熟茶老茶。”

这大冬天的,喝普洱茶正好!

端木绯满足地抿了口热烫的茶,这应该是五十年的陈年普洱……等等,还有这水……

端木绯又呷了一口茶水,眼睛一亮,肯定地说道:“这是翠微山的山泉水泡的。”她在九思班喝过一次,她记得这味道!

这是山泉水泡的茶?安平怔了怔,又喝了两口,却没喝出什么差别来,只觉得这五十年的普洱还不错。

阿炎还真是有心了。

安平勾了勾唇,故意道:“阿炎,你不是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绯儿吗?”

封炎早就跃跃欲试了,而端木绯则是一头雾水,疑惑地看向了封炎,只见他随手从一旁拿起了一把弯刀,走入暖亭外的小雪中,朝梅林那边走去。

温无宸唇角微扬,手指的动作忽然就变了,从柔和的曲调变得冷厉起来,一曲《满堂势》惊心动魄,犹如雷霆之势。

封炎随之纵身而起,第一刀如那开天辟地的闪电般破空而下,如疾风似迅雷,刺、斩、扫、撩、推……他的身形与步伐随之变化,飘曳,跳跃,动作优雅流畅,看来似在舞,又似在飞,人随刀动,刀随人舞。

琴声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恢弘,封炎手中的刀也随着琴声的节奏而变化着,矫若游龙,凌厉逼人,颇有一种公孙大娘“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气势。

他的刀舞得愈来愈快,带起一片银色的刀光,刀每舞一下,都使得四周的空气随之微微震动着,半空中那些纷纷扬扬的白雪被刀气振开了。

片雪不沾身,朵朵雪花环绕在他周身。

风一吹,枝头的红梅簌簌抖动着,飘下片片红梅的花瓣,也给这原本过去清冷的画面增加了一抹鲜艳的色彩。

端木绯看得目不暇接,眸子晶亮。

封炎的这个刀舞太妙了,本来这刀舞太过刚硬,但是他选的地方好,以这梅花点缀了这段刀舞,画龙点睛。

琴声在一阵轰鸣般的高潮后,抵达了最高峰,然后倏然而止。

一曲罢。

封炎的身子也定格在了一个直刺而出的动作上。

刺出时,快如电;停住时,稳如山。

一片红梅的花瓣恰好打着转儿落在刀刃上,带着一种意犹未尽的余韵。

四周一片静默,直到一阵热烈的掌声打破寂静。

封炎收了刀,目光灼灼地看着端木绯。

他有自信他的这刀舞可比赫鲁和那个刀马旦厉害多了,是不是?!

看着儿子一副求赞赏的样子,安平笑得肚子都疼了。难怪君然总算说阿炎是孔雀,她算是明白了。

“封公子,你这刀舞真好!无宸公子的琴也好,缺一不可。”端木绯赞不绝口地合掌道。

一个丫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暖亭外,迎风而立,一直等到端木绯说完了话,这才禀道:“公子,西北部族的三位王爷在外头求见公子。”

封炎利索地把弯刀收回刀鞘,快步走进暖亭中,随口道:“他们果然来了。”他拿起一旁的茶水,一饮而尽,也没说见不见。

丫鬟安静地候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