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端木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李廷攸被这两个丫头片子整得已经没脾气了,嘴角抽了抽,“绣庄或者书铺。”挑一家,没商量。

涵星笑嘻嘻地抚掌道:“攸表哥,你真好!”

她笑得灿烂如阳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亮得李廷攸几乎无法直视。

一旁的端木绯乖巧地拎起了两盒芝麻酥糖,道:“攸表哥,我帮你一起拎。”

涵星把白兔放进篮子后,也很自觉地帮着拎了一样,表姐妹俩看来乖巧得不得了,但是李廷攸很快就意识到他根本就不该对这两个丫头退让,她们俩真是得寸进尺,后来不止逛了绣庄、书铺,还去乐器铺子买了一支玉箫,等他们回到船上时,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

他再也不要陪这两个丫头去逛街了!

这一晚,李廷攸在心里暗暗发誓,然而第二天,他就自打嘴巴了,他不去理会这对表姐妹,却拦不住别人上门来找他。

皇帝在锦山堰逗留了五天,李廷攸就陪着表姐妹俩在这一带逛了五天,不但是把周围的名胜古迹都走了一遍,还买了半船的东西。

这五天中,皇帝当然也没闲着,巡视河坝、遍访名胜、体察民情、领略民风,最后一天,皇帝下旨减免了锦山堰的地丁钱粮,又拨了三十万两白银用于重修堤坝,当地官员感恩戴德,直呼皇恩浩荡,皇上圣明云云。

圣旨下的那一晚,船队就继续启程,沿着运河蜿蜒南下。

自他们从蓼城的景安驿码头出发起,这半个月来天气一直不错,只下过几次小雨,偌大的船队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河面上,如履平地,一切又恢复到平静而枯草的船上生活中。

在锦山堰停留的这五天,涵星和端木绯谁也没去太傅那儿上课,饶是太傅们平日里再和善,都气得不轻,差点没去找皇帝告状,于是,当再次开船后,可怜的涵星被太傅们罚了不少功课,只能灰溜溜地来找端木绯一起代写。

“绯表妹,本宫可全靠你了!抄写十遍《大学》还有以‘南巡’为题画五幅画,本宫一个人恐怕写上三天也写不完!”

涵星求人时一向放的身段,更何况,在绯表妹跟前,她也没什么身段和颜面可言,笑得是殷勤又谄媚。

碧蝉忍不住出声道:“四公主殿下,就算我们姑娘帮您一起抄,你们的字迹也不一样啊。”

涵星挥了挥手,给了碧蝉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撒娇拉着端木绯的袖子晃了晃,“绯表妹,本宫知道你最厉害了。”

端木绯被她那娇滴滴的声音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能应下了:“我替你抄还不行吗。”

“绯表妹,你最好了。”涵星好似猫儿般在端木绯怀里蹭了一番,觉得还是她最仗义了,拍拍胸脯道,“等下次靠岸时,本宫再带你‘微服私访’!”

一说到玩,表姐妹俩的眸子就是熠熠生辉。

接下来,两个人凑在一块儿,这一赶就是整整一天。

等拿到端木绯抄好的九篇《大学》,涵星觉得还有些不可思议,若非是她亲眼看着绯表妹照着她的第一份抄的,她几乎要怀疑这剩下的九张是出自她自己之手了,简直是“鬼斧神工”了。

涵星赞叹不已地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道:“绯表妹,你不去仿字画真是太可惜了,肯定画的比真的还真!”

碧蝉在一旁一言难尽地看着涵星,心道:四公主殿下,您这是鼓励我家姑娘去卖仿画吗?这样真的合适吗?

涵星一张张地反复看着那几张字,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端木绯还没反应过来,摸出怀表看了看,答道:“才酉初。”

“迟了!”涵星急急忙忙地拉着端木绯就往内室跑,“龙舟那边的晚宴快要开始了!”

表姐妹俩赶紧了换衣裳,又梳妆打扮了一番。

饶是宫女和丫鬟们都加快了手脚,她俩还是迟到了。

今晚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宴,因此参加的只有几位皇子公主以及宗亲,表姐妹俩抵达时,已经开席了,端木绯蹑手蹑脚地到了安平身边坐下,对她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努力卖乖。

在安平看来,端木绯无论做什么都可爱极了,若非怕弄乱她的发型,安平又想抬手揉揉她的发顶了。

可惜,自家蠢儿子不在。

安平红艳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转头给端木绯说了几个好吃的点心,让她试试。

端木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大多数人都没注意端木绯是何时来的,他们正在看戏。

正前方搭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戏台,此刻正在唱《升平宝筏》中的某一场,所谓《升平宝筏》就是《西游记》,不过这是给皇帝看的,自然改了不少情节,但凡对玉皇大帝和西行路上那些国王的嘲讽一概删除,对于大盛和皇帝多有称赞,像这种戏说来不过是为了歌功讼德,彰显国威罢了。

端木绯觉得无趣得紧,只顾着低头吃菜吃点心喝茶,顺便给每道菜评个分。

唔,皇帝带出门的御厨果然是御厨中的翘楚啊,大部分的菜都做得恰到好处,加之今天是家宴,人少,也就更方便御厨们发挥了。

端木绯吃得满足极了,觉得到现在为止,这次南巡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这一路吃得颇为尽兴了。

端木绯全神贯注地吃着菜,宴会中服侍的內侍自然注意到了端木绯,仔细地关注着督主的义妹喜欢吃什么,又殷勤地把新上的热菜都送到端木绯和安平的座次上。

这个蘑菇笋片豆腐鲫鱼汤可真好喝,鱼汤被熬成了诱人的乳白色,清甜香润,鲜美可口,汤中带着淡淡的葱香,极是开胃。

端木绯喝完一碗,就从內侍那边又接过一碗,不知不觉中就喝了两小碗。

端木绯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突然察觉到周围的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是在原本死气沉沉的潭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般。

她好奇地朝戏台的方向望去,发现这出戏已经演到了女儿国国王登场,而引得众人骚动的正是台上那个堪称国色天香、妖娆娇媚的女儿国国王,那旦角正妩媚地唱着:“……幸今唐王御弟下降,想是天赐来的!”

十指如春笋纤纤,眸中秋波湛湛,莲步轻移时,裙摆摇曳,如清风拂柳。

端木绯看着戏台上那个女儿国国王,眨了眨眼,虽然几天不见了,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旦角,这不是那天在锦山堰的一家戏园里饰演青蛇的旦角吗?!

啊!

端木绯一下子又联想到了某件事,那些散乱的珠子登时就串成了一条线。

原来如此,锦山堰的那家戏楼就是冯香园,这个旦角就是那个被晋商买走的冯兰川啊!

原来是某位皇子借着晋商的名义买回来哄皇帝开心的啊,真够无聊的!

端木绯也没多想,饶有兴致地继续看起戏来。

端木绯知道有的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自带某种独特的魅力,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也能让一出原本乏味的戏多了看点。

比如这位冯兰川。

他演的女儿国国王实在是太出众了,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颠倒众生,牢牢地抓住了众人的眼球,连皇帝都连声道好,几次率先鼓掌。

其他人自然是跟着皇帝连连鼓掌,随着那热烈的掌声,宴客厅里的气氛越来越热闹。

半个时辰后,《女儿国》这出戏就落幕了。

几个戏子在戏台上站成一排,恭敬地给皇帝行了礼。

“好,很好!”

皇帝再次抚掌,又赏赐了几个戏子,跟着他看向慕祐昌,笑着赞了几句,“阿昌,你找的这个旦角不错,这女儿国国王唱得高贵不失典雅,雍容不失柔媚,真是增一分则太多,减一分则失色。”

“多谢父皇谬赞。”慕祐昌连忙站起身来,对着皇帝俯首作揖,嘴角不可抑制地扬了起来,“父皇,这季兰川不仅女儿国国主唱得好,唱青蛇也是一绝,一出《收青》,三换脸谱,精彩绝伦。”

慕祐昌这一说,皇帝被挑起了兴致,含笑道:“那就再唱一出《收青》朕瞧瞧。”

《白蛇传》中白蛇白素贞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这也是慕祐昌没有一开始就让季兰川唱青蛇,而是循序渐进,以女儿国国王挑起皇帝的兴趣,再上《白蛇传》。

那些戏子很快就下去换装了,慕祐昌也笑容满面地坐了回去,觉得这些日子总算是有好事了。

他沉浸喜悦中,完全没发现,坐在不远处的王廷惟正静静地望着他,眼神幽深不见底,彷如一片表面平静的深海,其下早已是暗流汹涌,仿佛能将一切吞噬殆尽……

456求饶

弦乐声再次响起,几个戏子粉墨登场。

坐在慕祐昌对面的慕祐景漫不经心地饮着水酒,目光状似无意地在楚青语、王廷惟和季兰川扫过。心道:也不知道他这位二皇兄“后院”失火的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宴客厅中,众人又继续喝酒,吃菜,看戏,说笑声不断。

这几天,皇帝的心情好极了,此刻看着周围一片歌舞升平,他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脸上容光焕发。

自打罪己诏的事后,皇帝在京城里只觉得压抑,如今出来京巡视,他一下子感觉仿佛挣脱了牢笼般。

这次他在锦山堰拨银修坝,又减免赋税,临行前当地父母官携万民前来相送,还奉上了万民伞,对他歌功颂德。

想来,他此次南巡又会是一则佳话,将来必然为后世所称颂。

世人都会知道他是一个圣明的君主,他比皇兄更好,更得民心!

是有了他这十几年的治理有功,才有了如今这片繁花似锦的宣隆盛世,才有了百姓的安居乐业。

皇帝意气风发,抬手示意內侍再把酒杯填满。

皇帝下旨拨三十万两白银给锦山堰的圣旨没几天就快马加鞭背地抵达了京城,这时已经进入十月,秋风瑟瑟,落叶纷飞。

圣旨当然是第一时间到了司礼监,岑隐过目后,薄唇微抿,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可是来传旨的小內侍却是噤若寒蝉,隐约觉得督主的心情不是很好。

“把圣旨递去内阁。”岑隐随手就把圣旨合上,丢在一边,那小內侍唯唯应诺,连忙捧着那道圣旨退下了。

屋子里的另一个中年內侍上前一步,垂首作揖后,恭声开始禀事:

“督主,五军都督府那边,武官考核已经进行了近半,不过有几个武官不满没有评上等,冲去了五军都督府和简王府找君世子理论。为此,也有武官暗地里去找了卫国公,卫国公借口圣命,听之任之,看样子是想等着君世子去求他。”

“督主,今日您可要去一趟宣武侯府?”

距离宣武侯府库房走水已经整整五天了。

宣武侯府的一场走水竟然会惊动了东厂,整个京城都为之哗然,这些日子,满京城的人全都盯着侯府,私下更是没少议论。

但是,自打宣武侯府封府后,就再没有半点消息漏出来,连宣武侯府的人也再见不到一个,其他人就算是好奇,也实在是无人可以打听。

皇帝如今不在京城,这一出去至少是小半年,现在京城中就是岑隐一手遮天,哪怕是宣武侯府的那些姻亲,都没有人敢去找关系求情的,反而暗暗祈祷,只希望宣武侯府犯的事别太大,免得连累到了他们。

各种猜测层出不穷,有人知道了当日京兆尹、端木宪以及几个户部官员也在侯府,忍不住跑去打听,可是京兆尹和几个户部官员哪里敢乱说,一旦涉及东厂,什么事都得小心翼翼,更何况这件事实在是有些复杂。

见京兆尹等人讳莫如深,京中的各种猜测变得更多了,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件事,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就见岑隐带人亲自到了宣武侯府。

东厂的安千户早就候在了侯府的大门口,亲自来迎岑隐。

“督主请。”

安千户引着岑隐进了宣武侯府的正门,穿过一片整洁的青石板庭院以及一片林荫大树,就来到了侯府外院的正厅,从正厅外,还隐约能看那场大火留下的废墟,看来破败苍凉。

岑隐进了正厅后,就直接坐在了主位的紫檀木太师椅上,一旁随行的小內侍习惯地搬了红泥小炉和紫砂壶给他烧水煮茶,仿佛是自家似的。

没一会儿,宣武侯就被两个东厂番子带来了,他看来形容憔悴,眼窝中一片深深的青影,显然这五天来,他都没有好好休息。

“参见督主。”

宣武侯恭恭敬敬地给上首的岑隐行了礼,战战兢兢。

这几天来,他可谓度日如年,几乎快要吓傻了。

原本他们计划得好好的,事情也不用闹大,只要他们宣武侯府给了银子、站了大义,事情也就了结了,怎么就会闹到连东厂都出面了呢?!

这也只是着个火而已,京城每年大大小小的火灾那么多,东厂哪里管得过来!

宣武侯当然也想找人求情,偏偏侯府被封,东厂的人一点也不讲情面,他一步也出不了侯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东厂的人这几天兴师动众地搜府,一副要掘地三尺的架势。

宣武侯完全不知道他们搜出了什么,心里只能安慰自己,“东西”藏得很好,只有他们父子知道,东厂肯定搜不到……他虽然这样告诉自己,但是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忐忑,提心吊胆。

这时,紫砂茶壶的水烧热了,微微作响,宣武侯犹如惊弓之鸟,心跳砰砰加快,心脏快要从喉头跳出。

安千户也不废话,直接就开始禀起正事来:“督主,属下仔细在库房的废墟查证过,着火的原因是有人在库房中泼了火油,而且还是多处,再以火引燃,库房里放的都是木质家具和账册等易燃物品,那日又恰好有风助燃,火一烧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说着,安千户意味深长地瞥了身旁的宣武侯一眼,“属下可以确定,是侯府里的人故意放的火。”

宣武侯虽然力图镇定,但是后颈早就开始渗出了涔涔冷汗,心如擂鼓。

安千户“啪”地击掌,就有四个东厂番子抬着两个沉甸甸的黑漆箱子进来了。

即便没打开这两个箱子,宣武侯也能认出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脸色霎时白了,连额角都渗出了汗滴。

他们……东厂竟然找到了!

安千户一看就知道宣武侯在想什么,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论起搜查,这京城里就连锦衣卫都逊他们东厂一筹。宣武侯以为他把东西藏在花园暖房后的地窖里,他们东厂就找不着了吗?!宣武侯也未免太低估了东厂!

几个东厂番子立刻就打开了箱子,露出其中一叠叠账册、地契、屋契、田契、银票等等。

一股淡淡的霉味与书香味随着两个箱子的打开,扑鼻而来。

与此同时,那个看炉子的小內侍熟练地提起那个红泥小炉上的茶壶,烫杯、分茶、洗茶、冲泡……动作娴熟优雅。

很快,他就把刚泡好的茶恭敬地送到了岑隐的手边,淡雅的茶香冲淡了屋子里的霉味。

“……”宣武侯看着那两个箱子,脸上血色全无,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发抖。

上首的岑隐随意地扫了一眼那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箱子,慢悠悠地端起了手边的青花瓷茶盅,径自饮着茶,那优雅的举止宛如彬彬有礼的世家公子。

岑隐只顾着喝茶,也不说话。

宣武侯却越发紧张了,摸不准岑隐到底是个态度,他身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中衣,心乱如麻。

岑隐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沉默在厅堂里蔓延开来,落针可闻,只听那厅外秋风吹拂枝叶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周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凝重。

上首的岑隐还是那般闲适惬意,仿佛在自己家里似的,可是宣武侯却不然,一颗心越提越高。

宣武侯的眸子里明明暗暗,纷纷乱乱,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咬牙似试探道:“岑督主,犬子王廷惟与二皇子殿下交好,这次还随……”随驾南巡。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千户讥诮地打断了:“二皇子?侯爷莫非还想用二皇子来打压我们督主?!”真是不自量力!

岑隐根本看也没看宣武侯,垂眸品茶。

“……”宣武侯的嘴巴张张合合,他也听说过那些个皇子都要讨好岑隐,看来传言不假,除了皇帝还有那位端木四姑娘,恐怕没什么人能入岑隐的眼睛。

那么自己该怎么办呢?!

宣武侯额角的汗珠开始缓缓地下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既然人情不成,那么钱财呢?!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面对一笔凭空掉下来的巨款,岑隐不可能不动心的吧!

只不过,这季家的千万家财被季兰舟捐给朝廷一半,如今已经只剩下了几百万两了,再分给岑隐一笔的话……只是想想,宣武侯就觉得心如刀割,但是这个时候为了保全自家,他也唯有“割肉饲鹰”了。

宣武侯很快下了决心,抱拳道:“岑督主,刚才是本侯失言。”顿了一下后,他再次试探道,“岑督主,有道是,见者有份。本侯也不是贪心之人,一定会好好酬谢岑督主的。”

他说得隐晦,言下之意是这里的季家家财,也可以分岑隐一份,只求岑隐放他宣武侯府一马。

岑隐慢慢地放下了茶盅,狭长幽深的眸子挑了挑,掸了掸身上那大红麒麟袍,斜了宣武侯一眼,似乎根本没听懂一样。

宣武侯更急了,决定破罐子破摔,把话再说得更明白些,然而岑隐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神态淡淡地问道:“侯爷,你可知道季家这一半家财的用途?”他阴柔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彻整个厅堂。

宣武侯虽然不知道岑隐为何问这个,心里却是咯噔一下,感觉不妙。

岑隐也不指望宣武侯回答,继续道:“侯爷,当初令外甥女献上季家一半家财时,曾明言是为了南境的战事。皇上离京前也下了旨,明示了这八百万两银子会用于与南怀的战事上。”

“这事关两国战事,谁动这笔银子,就是在打南境战事的主意,这个人就是南怀派来的探子。”

岑隐的声音渐冷,说道:“本座算是明白了,你们宣武侯府原来就是南怀的探子。”

什么?!宣武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吓得腿软,直接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探子就意味着通敌叛国,那可是要灭九族的,他不过是起了那么一点点贪心,想贪季家剩下的那八百万两银子而已。

宣武侯的身子如风雨中的树枝般簌簌发起抖来,对着岑隐重重地磕起头来,“咚咚”作响,没两下就磕得额头一片青紫。

“岑督主饶命,岑督主明鉴,本侯绝非南怀探子!”宣武侯声嘶力竭地说道,眼睛里写满了忐忑与恐惧。

他原以为自己是一品侯爵,即便是犯了什么事,皇帝不在,这京中的人一时也都拿他没辙,就是要治罪也要等皇帝从江南归来,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一旦宣武侯府是南怀探子的罪名落实,便是岑隐此刻一刀杀了他,皇帝恐怕非但不会怪罪岑隐,还会觉得岑隐能干。

这个时候,王家满门的性命都握在岑隐手里,宣武侯再也顾不上季家的家财了,颤声道:“只要岑督主饶过本侯一命,季家剩下一半的家财都可以给岑督主,当是本侯孝敬督主的。”

宣武侯把额头卑微地伏在了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一旁的小內侍见那个青花瓷茶盅中的茶水少了一半,也不用岑隐吩咐,连忙机灵地又给他重新沏了一盅。

“侯爷以为本座是什么人?”岑隐又端起了那盅新茶,优雅地先闻着杯中的茶香,并以茶盖慢慢地拂去茶汤表面的浮叶,云淡风轻。

安千户和几个东厂番子嘴角那嘲讽的笑意更浓了,这个宣武侯果然是个眼界见识都浅的,他们督主是什么人,又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俗人,这区区几百万两银子,督主又岂会放在眼里!

岑隐是什么人?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他是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厂督,而且,在大盛历史上,他也是第一个以弱冠之龄就登上如此高位之人。

然而,宣武侯不敢回答。

他现在觉得自己是说什么错什么,岑隐寥寥数语就已经把他宣武侯府定为南怀探子,他真怕他再说下去,东厂就要直接把他满门拖去东厂诏狱了。

一旦进了诏狱,又有几个还能从里头出来的?

就是侥幸从诏狱出来了,他王家上下还能做人吗?!

宣武侯觉得自己好像就站在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前,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出了一半,只要再往前一步,他和整个王家可能都要万劫不复。

宣武侯的额头冷汗如雨般落下,嘴巴张张合合,喉咙像是被什么掐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只能避开这个问题不答,干巴巴地继续磕头道:“督主明察秋毫,本侯对天发誓,绝非南怀探子。岑督主饶命!”

厅堂里,又静了一瞬。

跟着是“咯嗒”一声,像是有什么被人随意地放在了案几上,宣武侯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安千户,你把这些东西先送去户部衙门给端木首辅,让他看看还差多少,指不定都被宣武侯送去孝敬南怀人了。”岑隐淡淡地吩咐道,“给本座继续搜,再慢慢审!本座倒要看看这里还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玩意!”

说话的同时,岑隐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看那样子显然是打算走人了。

宣武侯听着差点没瘫成一滩烂泥。

“岑督主……”

此刻,宣武侯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岑隐就这么走……岑隐要是走了,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宣武侯垂死挣扎地朝岑隐膝行着爬了过去,卑微而惶恐,想要抱住岑隐的大腿求饶,但是他根本就没机会爬到岑隐的跟前,甚至也不用安千户出马,一个干瘦的东厂番子已经眼明脚快地出脚了,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宣武侯的胸口。

宣武侯闷哼着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东厂番子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挡督主的去路,这个宣武侯果然是蠢到家了!

想着,那个东厂方子不客气地又往宣武侯的身上踹了一脚,把他往边上踢了踢,没好气地说道:“好狗不挡道!”

至于岑隐,看也没看宣武侯,就直接从他身边走过,毫不留恋地走向厅外。

当他走到檐下时,候在檐下的另一个小內侍连忙殷勤地给他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披风。

岑隐随意抬臂地拨了下披风,黑色的披风边缘如展开的羽翅飞起,秋风一吹,猎猎作响,绣在披风上的那头白鹰随着披风飞起,仿佛要展翅飞出般……“督主!督主……”

宣武侯还在喊着,声嘶力竭地试图留住岑隐,然而,徒劳无功,他的心中一片冰冷与绝望。

岑隐很快就来到了宣武侯府的仪门处,一辆黑漆平头马车已经候在了那里,赶车的小厮正是小蝎乔装。

岑隐上了马车后,吩咐了一句:“去染芳斋。”

小蝎应了一声,就挥着马鞭上路了,隐约听到马车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染芳斋就在衣锦街上,距离侯府约莫一炷香的车程,等岑隐下马车时,他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蔚蓝色的常服,腰环玉带,配小印,之前那种邪魅冷漠的气息此时早就消失殆尽,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染芳斋里,端木纭见岑隐的马车到了,笑眯眯地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明艳大方的笑容。

这家染芳斋是端木纭新开的铺子,今日第一天开张。

铺子本就是李氏的嫁妆,自年中收回来后一直没再出租,今天第一天开张。

这家染芳斋与她们之前开的绣芳斋不太一样,绣芳斋主要卖些精致的小绣品,而染芳斋主要做的是成衣。

“端木姑娘,”岑隐看着她,绝美的脸庞上露出一个柔和的浅笑,拱了拱手道,“开张大吉,生意兴隆。”

“承公子吉言。”端木纭也拱了拱手回礼,这个手势由她做来,颇有几分英气,“我还指望把这间染芳斋给蓁蓁做嫁妆呢。”

她话中带着些许沾沾自喜的味道,引得岑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驾车的小蝎自然也听到了,恍然大悟:难怪督主特意跑一趟啊。督主对端木四姑娘还真是没话说。

端木纭吩咐铺子里的伙计去安置马车,跟着就落落大方地招呼着岑隐:“岑公子,里面请。我这家铺子的招牌叫‘云澜缎’,公子可一定要看看,这可是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