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咏蝶的目光停顿在端木绯的背影上,面纱外的眸子明亮坚定。

四公主是大皇子同父同母的亲妹妹,端木家是首辅家,又是大皇子的外家,自己不能和这对表姐妹交恶。

付盈萱剽窃的事不管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关键在于话是从谁口中说出来的,她们说真,那自己就当是真!

文咏蝶面纱下的唇角微微地扬了起来,端庄娴雅。

“二姑娘……”

丫鬟轻轻地唤了一声,文咏蝶就回过头来,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与此同时,端木绯、涵星四人已经进了白云寺的大门,四人谁也没有回头,津津有味地听着小沙弥介绍他们白云寺。

“四位施主,前面就是大雄宝殿,施主若是有需要,可以在上香后再求支签,敝寺的签很灵验的。”

“绕过大雄宝殿往后头走,敝寺西北方还有一片白梅林,这个时节白梅盛开,远望如云。”

“还有,后寺的几处墓塔旁,还有几块石碑,还有前朝画圣、书圣留下的画像和碑文呢。时常有些文人学子来此拓印碑文。”

“施主若是得空,还可以尝尝敝寺的斋菜……”

小沙弥才五六岁,声音中还有几分奶声奶气,却是努力做出严肃古板的样子,那模样可爱极了,逗得三个小姑娘忍俊不禁地发笑,一个个神采飞扬,便是她们脸上的面纱也挡不住她们的风采。

腊月的清晨,迎面拂来的风中带着刺骨的寒意,草木凋零。

白云寺里的香烟缭绕,那些来来去去的香客们似是不畏严寒,一个个神态虔诚肃穆。

穿过一片宽阔的青石砖庭院,他们就来到了大雄宝殿。

殿内宁静庄重,那巨大的金漆佛像法相庄严,几个香客刚巧离开,佛前的几个蒲团正空着。

四人纷纷跪在了蒲团上,皆是虔诚地闭目、合掌,祈求上天神佛保佑亲友平安康健。

三拜,叩头,上香。

除了李廷攸外,三个姑娘家都求了签。

“三位女施主,请随小僧到这边去解签。”

那小沙弥又带着她们去了一个老和尚那里解签。

“大师,劳烦您替我解签。”

涵星第一个把手里的竹签递给了长案后那个那发须皆白的老和尚。

老和尚扫了一眼那支签后,熟练地摸了一张签文纸递给了涵星。

涵星打开签文纸后,直接念了出来:“菱花镜破复重圆,自此门闾重改换。女再求夫男再婚,更添福棱与儿孙。”

她越念脸色越难看,这什么跟什么啊!

她都没成过亲,哪来的什么“菱花镜破复重圆……女再求夫男再婚”!

涵星一向有什么就说什么,捏着签文纸朝那老和尚逼近了半步,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

“你们这签也太不准了吧。我明明是给我大皇……哥哥求的平安签,这张签文说得根本就……就文不对题!”

涵星差点就把“狗屁不通”说出口,话到嘴边时,勉强换成了“文不对题”。

老和尚气定神闲地捋了捋下颔的胡须,慢吞吞地说道:“女施主莫急。这支签为破镜重圆之象。凡事成就吉者也。此签虽非上上签,那也是中中之签,先凶后吉。只要积极行善积德,当有转吉之机,应了姑娘所求。”

涵星怔了怔,再一想,觉得这位老大师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破镜重圆,只要大皇兄能平安回京,也算是应了。

看着涵星那张纠结的小脸,李廷攸转过脸,把右拳放在唇畔,忍俊不禁地笑了,肩膀微微抖动着……

等端木绯也拿了签文纸,涵星就好奇地凑过去看,替她念道:“鹍鸟秋光化作鹏,翱翔得意尽飞腾,直冲万里云霄外,任是诸禽总不能。”

端木绯在心中默默地把那句“直冲万里云霄外”念了一遍,唇角微微翘起。从签文看,封炎此行是吉兆。

最后轮到了君凌汐。

“阿弥陀佛。”

老和尚看着那支签,眉头微动,念了声佛,也递了君凌汐一张签文纸,神情慈悲。

明明对方也没说什么,君凌汐却是心里咯噔一下,急切地去看签文纸,轻声念了出来:“劝君切莫向他求,似鹤飞来暗箭投;若去采薪蛇在草,恐遭毒口也忧愁。”

不需要老和尚再解签,其他人也能听出这是一支下下签,周围顿时静了下来。

477不饶(两更合一)

君凌汐怔怔地看着签文纸上那几行文字,神情呆滞,脑海中混乱如麻。

自从昨天父王启程离开姑苏后,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这张签文让她心底那种不祥的感觉更浓了。

“小西,我就说这里的签不准,我们再……”涵星拉了拉君凌汐的袖子,想说这姑苏城里多的是寺庙,她们再去别的寺庙求求。

涵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后方的一个虔诚的女音打断了:“这位姑娘,你可别胡说。白云寺的签那可是有名的灵验。”

说话间,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的圆脸少妇走了过来,义正言辞地说道:“就说我一个表妹吧,三年前她家公公过世,婆母病重,表妹婿外出经商迟迟未归,当时我那可怜的表妹差点没把夫家的祖宅给卖了给婆母看病,幸好她来了寺中求了一签,签文里说什么‘时临否极泰当来’,她就干脆咬咬牙,把家里能当的都当了,还找我借了些银子,又熬了两天,就把她夫君给熬回来,这不,就就否极泰来了……”

“还有我,成亲几年无子,也是在这里求到了上上签后,没一个月就有了好消息……”

少妇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几件关于白云寺的传奇,君凌汐听着脸色更不好看了,一双素手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签文纸,将它捏皱。

见状,少妇忽然想起方才听到的那段签文听着有些不太吉利,她脸色微僵,然后清清嗓子又道:“小姑娘,白云寺不止是签灵验,平安符也是很灵验的,我那表妹每次在表妹夫出远门前,都会给他来这里求一道平安符。”

少妇又跟她们说了几句后,也去找老和尚解签,一看签文是上签,就乐滋滋地走了。

三个姑娘家面面相觑,端木绯提议道:“小西,我们再求一下平安符吧。”

“嗯。”君凌汐直点头。

端木绯就让那个小沙弥给他们带路,三个姑娘豪爽地把身上带的银子全拿出来捐了香油钱,又求了三道平安符。

捏着手里的平安符,君凌汐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急切地说道:“涵星,绯绯,我们回去吧,我想快点把这道平安符给父王送去。”

于是,四人也没心思继续逛白云寺,带着求来的三道平安符,又匆匆地走了。

回了沧海林后,四人就分道扬镳,君凌汐和李廷攸回了安园,涵星急忙把平安符送去给了端木贵妃,想安她的心,只留下端木绯一人待在问梅轩里。

端木绯独自坐在窗边,捏着那个刚求来的平安符,神情怔怔地看着窗外。

问梅轩的景色极好,一片小小的梅林沿着池塘边缘栽种,粉梅倒映在池塘边,水上水下都是一片柔美的粉色,如霞似锦。

端木绯下意识地捏了捏手里的平安符,她也想把平安符给封炎送去,只是不知道封炎现在在哪里。

窗外,寒风阵阵,梅枝摇曳,“沙沙”作响,池塘的水面上也随风泛起阵阵涟漪,淡淡的梅香若有似无地送入窗内。

发了会儿呆的端木绯回过神来,从自己的荷包里把今天求的签文纸也拿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又看了一遍,然后把签文纸叠好放在了护身符里,一起收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荷包上绣的小八哥用那琥珀色的眸子无辜地看着她。

端木绯忽然有些想念自家的小八哥,还有姐姐,团子,祖父……

不仅是问梅轩,整个沧海林的气氛都非常沉闷,众人都知道皇帝的心情不好,没人敢在园中嬉笑玩闹,连着几天,园中都沉浸在一种压抑凝重的氛围中。

这种压抑也蔓延到了城中,那些个当地的官员一个个人心惶惶,与此同时,他们也加强了城中的警备,让衙差和禁军在城内巡逻,盘查进城的百姓,生怕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事。

城中的气氛更凝重了,似乎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在众人的上方,那些普通百姓无事都是闭门不出,这几日,城内一下子冷清了不少,只余下寒风呼啸……

不过,皇帝到底千里迢迢地来了江南,心情再差也不想每天都闷在沧海林里,没几天他就又出门了,文永聚也趁机得到了随驾的机会。

腊月初七,皇帝去了姑苏城外的大营阅兵,昭显大盛朝的军力。

腊月初八,皇帝在太湖畔赐宴,予当地大小官员与他共进御食,同食腊八粥。

腊月初九,皇帝又造访了万和书院,说是要在江南几城择才子贤良为官,让江南几州的学政分别预选学子来面圣,由皇帝亲自出考题来考验他们,令得江南一众文人感恩戴德。

腊月初十,施总兵派人传来大捷,已经剿灭数千白兰军乱党,只余百余残匪在周边几个村落潜逃,不日就可拿获。

这件大喜事总算令得龙颜大悦,皇帝即刻就下令把封炎召回了姑苏城。

“阿炎,朕看了施总兵的军报,说你骁勇善战,于百丈外射杀匪首,有百步穿杨之能。很好,你这孩子没有让朕失望!”

“胜不骄败不馁,以后你也不可以因此而懈怠了,要更勤勉读书练武才是。”

“此行,你也辛苦了,快点下去休息吧。”

皇帝对着凯旋而归的封炎夸奖了一番,就打发他下去了。

皇帝说了什么,封炎大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这最后一句听得他眼睛一亮。

“是,皇上舅舅。”

他从善如流地抱拳应了一声,就疾步匆匆地退出了含晖堂。

本来,封炎是打算赶去问梅轩见端木绯,可是他才出了含晖堂的院门,就看到守在院子口的一个小內侍对着他一阵挤眉弄眼,他有些莫名其妙。

那小內侍心里有些捉急,与另一个內侍面面相看,觉得封公子真是不会看眼色……

封炎没打算理会这內侍,正要继续往前走去,抬眼就看到右前方的几丛翠竹后探出一道披着绯色斗篷的娇小身影和半张白玉般的小脸。

蓁蓁!封炎的眼眸登时就亮了,眼里只剩下了端木绯一人。

端木绯生怕封炎没看自己,冲他招了招右手。

封炎完全没想到端木绯会来,喜出望外地朝竹林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正要开口,却见端木绯抬手把食指轻轻地压在粉润的樱唇上,做了噤声的手势。

封炎一向听话,乖乖地抿唇不语,唇角翘得高高,那双凤眸灼灼地看着她。

端木绯歪着螓首从封炎的身侧探出头,对着守在含晖堂外的两个小內侍露出甜甜的微笑,乖巧可爱,似乎在说,谢谢两位了。

含晖堂是皇帝在沧海林中的住处,平日里,没皇帝宣召,其他人不可擅入,不仅如此,连含晖堂周边也是不容人随意窥探的。

端木绯在这里等封炎照理说是不合规矩的,不过,几个內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很想跑去跟四姑娘说不用躲的,可是想想四姑娘似乎躲得很高兴,一直在笑。

没准四姑娘是想和封公子玩躲猫猫呢!

内侍们越想越觉得是如此,因此明明发现端木绯来了,也没去惊动她。

此刻他们看端木绯对着自己笑,越发觉得自己方才真机灵,猜对了四姑娘的心意,两人连忙也跟着傻呵呵地笑。

这些小公公可真好。端木绯心里想着,一把拉起封炎的手赶紧跑人。

幸福实在是来得太突然,封炎傻乎乎地看着端木绯牵着自己左手的右手,整个人已经傻掉了,脑子里、心里像是有无数只鸟儿在欢快地飞翔着。

端木绯一边拉着他往前走,一边说着这几天的事,说她最近有了灵感,谱了半首曲子;说她从康家的藏书阁里发现了一些不错的古籍,打算抄一份;说北燕来袭,简王奉圣命前往北境了;说她前两天跟君凌汐、涵星和李廷攸去白云寺上香求签……

封炎只是傻乎乎地听着端木绯说,他的脑子已经反应不过了,只是傻傻地应着“是”、“嗯”、“好”之类的词。

忽然,端木绯停了下来,从袖袋中把早就备好的平安符塞到了封炎的手里。

封炎傻傻地又是点头,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个平安符。当那尤带余温的平安符贴在他的掌心指腹时,封炎如醒醐灌顶般,瞬间明白了。

这是蓁蓁特意去白云寺给他求的平安符。

蓁蓁她……她是在担心他的安危吗?!

砰砰!

这个念头才浮现心头,封炎就觉得心跳猛然间加快,几乎要从他的喉咙中跳出,他的唇角无法抑止地飞扬起来,那张俊美的脸庞上,笑容璀璨,似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般。

端木绯几乎无法直视他的脸庞,默默地将目光下移,却见他郑重地把那个平安符收到了前襟中,把它安置在了胸口的位置。

让它紧紧地贴着他的心脏。

端木绯怔怔地看着他的胸口,似乎领会到了什么,耳根微微地发烫,小巧的耳垂红了起来,心跳也跟着加快。

“蓁蓁……”

头顶上方传来封炎熟悉的声音,端木绯抬头去看他。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郑重地拉起她的小手,继续往前走去,目光望向悬挂在蓝天中的灿日。

他,一定会好好的,还有蓁蓁在等他。

封炎的眸子恍惚了一下,好像是被灿日的光芒闪了眼,又好像是回忆了许久许久以前的事……

往昔种种,十几年的岁月,似乎就在弹指一挥间。

封炎的瞳孔明明暗暗,眼神很快就变得坚定果决起来。

“公子!”

前方的卧云苑里传来熟悉的女音,子月喜不自胜地迎了上来,行礼道:“公子,你可回来了!”

子月亲自引着端木绯和封炎去了东暖阁中,寒风腊月,点着炭盆的屋子里温暖如春,袅袅的熏香自白瓷熏香炉升起。

安平早就在屋子里翘首以待了。

封炎一回来,安平就得了消息,当时端木绯也在,她自告奋勇地跑去接封炎。

“阿炎,绯儿,快来坐下。”

安平看着这对璧人携手进屋,喜笑颜开,心里默默地想着:自己这个傻儿子总算还不是太没用,这两年来,这小两口的感情也算是一日千里,进展飞速了。

很好!

等再过两年,蓁蓁及笄时,他们就可以水到渠成地成亲了,以后一定和和美美。

只是这么看着他俩,安平的心情就变得十分愉悦,整个人容光焕发。

封炎和端木绯坐下后,宫女连忙又是上茶又是上点心,然后就被安平打发了,东暖阁中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待封炎抿了口茶后,安平才随口问道:“阿炎,你这趟剿匪可还顺利?”

封炎就捡了一些,大致地说给安平和端木绯听——

“这白兰军在距次二十里外的千翠山占山为王,划地为寨。匪首白兰还算有几分急智。她知道以他们的兵力不足以应付蒋州卫大军,就派人来见施总兵诈降,给了一条假消息,想把大军引向了千翠山东南山脚,还意图偷袭大营。”

“只可惜,她派来的人无用得很,稍微诈了几句就露出了马脚,反而让白兰军的主力栽进了我军的陷阱中,两千乱党基本剿灭。”

“不过,白兰这人十分谨慎,她自己带着一队人趁乱潜逃……”

“我接了圣命回来时,施总兵那边好像又得了什么消息,也不知道现在抓到人了没有。”

封炎漫不经心地又端着茶盅轻啜了两口茶,心道:还是蓁蓁泡的茶更好喝。

端木绯也在慢慢地喝着茶,若有所思。

若是施总兵能顺利拿下白兰,这次剿匪,他肯定就是当之无愧的首功。

即便是白兰侥幸逃脱,这次白兰军元气大伤,她在几年内怕是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皇帝也正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匆匆忙忙地把封炎招了回来。

端木绯忍不住朝安平和封炎看了看,这一点,连自己都能想明白,安平和封炎当然也知道。

只不过,他们明白,却毫不在意罢了。

封炎对于什么白兰军其实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过是安平问起,端木绯似乎也很感兴趣,他才稍微多说了几句。

剿匪什么的无趣极了,还不如聊玩呢。

封炎立刻就转移了话题,兴致勃勃地问道:“蓁蓁,这姑苏城里,你还有哪里没去过?我明天带你去玩……”

封炎立刻就转移了话题,问道:“蓁蓁,这姑苏城里,你还有哪里没去过?我明天带你去玩……”

安平听着,一边喝茶,一边微微颔首,觉得傻儿子表现不错,知道怎么讨好了心上人了。

说到玩,端木绯精神一振,小脸上像是在发光。

自从封炎随施总兵一起去剿匪后,她几乎没出过门,只除了四天前和涵星他们去了一趟白云寺上香。

她数着白皙柔嫩的手指头,兴致勃勃地说道:“北寺塔、楞伽山、开元寺、五峰园、文星阁……”

端木绯越说越起劲,这些地方全都是赫赫有名的,她很早以前看着那些关于姑苏的书籍画卷时,就想去一游。

“那我们明天去文星阁好不好?”封炎提议道,“我听说后天黄鸿泰会去文星阁讲学会文,应该会有不少人慕名而去。”蓁蓁最喜欢热闹了,她应该会喜欢。

端木绯喜不自胜地抚掌应了。

安平却是差点被茶水呛到,心里收回了前言,才觉得傻儿子开窍了,怎么还是这么傻,哪有人带着姑娘家去那等讲学会文的地方!

安平放下手里的青花瓷茶盅,笑吟吟地插嘴道:“绯儿,本宫听说城南的敬亭街有一个刘家班,不止是昆曲唱得好,还擅长皮影戏,时常会在戏园里演皮影戏,这江南的皮影戏与关中的可太不一样。”

安平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抛个眼色给封炎,意思是,姜还是老的辣,还是要她出马!

封炎被母亲一眼看得一头雾水。

而端木绯一下子就被皮影戏挑起了兴趣。

皮影戏本诞生于关中地区,随着前朝中后期,北地一带战乱不断,北人南迁,皮影戏也从关中传到了江南,原本粗犷的皮影配以江南丝竹后,唱腔和表演都变得温婉细腻起来。

这段时日,她闷在沧海林里,沾了皇帝的光,早就看了城里最出名的戏班给皇帝唱的昆曲,却还没见识过江南的皮影戏。

“殿下,我让人去打听一下,我们挑个日子一起去看皮影戏吧。”端木绯眉飞色舞地提议道,“敬亭街那边很热闹,我记得康家姑娘提起过,那里还有不少布庄和首饰铺子,等看了皮影戏,我们还可以去那里逛逛,也叫上涵星和丹桂她们吧,还有攸表哥……”

端木绯说着说着就把出行的队伍越来越大,安平根本来不及阻止。

安平清清嗓子,有些尴尬。

她本意想帮儿子讨好儿媳妇,让他们小两口自己出去玩玩,现在看来,似乎好像仿佛是弄巧成拙了。

安平给了儿子一个歉然的眼神,看得封炎又是莫名其妙。

既然看不懂,封炎也就不在意了,在一旁专注地听着端木绯说,不时应声。

他凝视着端木绯那精致的小脸,唇角自然而然地扬起。

只要蓁蓁高兴就好。

接下来的几天,弥漫在沧海林中的那种紧绷的气氛也稍稍缓和,端木绯每天都忙着和封炎跑出去玩。

白兰军的大部队被剿灭的捷报很快就在整个姑苏城传开了,城里喜气洋洋,犹如晨曦拨开那层层叠叠的阴云,从沧海林到当地的官府全部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守得云开见月明。

连姑苏城上方的天空似乎都变得愈发明亮,城内巡逻的衙差、禁军也都收了兵,城内外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那些闭门不出的百姓纷纷地出来走动,喝酒,吃茶,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朝廷派兵围剿白兰军的事,讨论那个匪首白兰,比如城北的这家茶馆。

茶馆里,几乎是座无虚席,一眼望去,人头攒动,既有文人学子,也有百姓乡绅。

那些茶客们神情亢奋,慷慨激昂,一个个说得口沫横飞:

“我早就听闻这白兰军在一些偏远的县城村落蛊惑那些无知百姓为他们所用,还占山为王,抢劫了不少无辜路人,这下总算是罪有应得了,真是报应啊。”

“什么报应,是我大盛的朝廷军神勇,战无不胜!这等乌合之众又怎么会是朝廷军的对手!!”

“是啊。那什么白兰不过是以骗人的法术来迷惑人心罢了,又不是真有什么飞天遁地之能!想来施总兵不日就可把那个潜逃的匪首拿下。”

“幸而官家圣明,下令施总兵带兵前去剿灭那白兰军,也不知道那帮子匪徒还会为祸地方多久!”

说话的那些人大都是方巾直裰的文人打扮,说到激动处,两颊涨红,胸口也是剧烈地起伏着。

其他茶客大都频频点头,茶楼内一派对皇帝的歌功颂德。

其中,也有些行商模样的人暗暗地摇着头,脸上有几分不以为然,却是欲言又止,没有说话。

这些学子身在繁华的姑苏城,两耳不闻窗外事,不似他们这些行商走南闯北,早就见识过这片繁华之外的贫瘠,各地灾害频发,朝廷却无所作为,所以百姓们才会走投无路地投靠了白兰军。

说到底,但凡还有一条生路,还有一丝希望,谁又会落草为寇!

那些行商在心里暗暗摇头,如今皇帝就在城中,谁也不敢乱说话,生怕引来掉脑袋。

茶楼中的议论越来越激烈,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提前了崇明帝。

“官家真乃雄才伟略,若是现在还是前面那个崇明帝,哪有我大盛的如今的盛世繁华,国泰民安!”

这句话立刻就引来一片附和声:

“不错,不错!天子之位自古有能者居之!”

“当年先帝驾崩前,也并没有立下遗诏,说不定……得位不正的是那崇明帝才是。”

“听闻先帝在位时对今上多有夸赞,也许早就属意废太子了,偏偏先帝出巡时不幸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