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璃侧首看了他一眼,淡然微笑道:“我是他的妻子,连我都不能让他放心还有谁能?”韩明月挑了挑眉,含笑问道:“这次和永林那一次可不一样,镇南王也不是黎王,王妃真的一点都不怕么?”叶璃转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如果害怕可以解决问题,那么…我很怕。”说完也不再理会韩明月还想说什么,对站在不远处的凤三道,“派人支援元裴将军。另外,将大军散入西北各处,信阳城里不需要那么多人。”凤之遥剑眉微皱,有些不赞同的道:“王妃,若是分散兵力,只怕对防守信阳不利。”叶璃淡淡道:“谁说要防守信阳?我们要做的是将镇南王和他的中路几十万大军拖在西北,让他没有功夫去跟王爷搅和。至于信阳…现在这城里除了墨家军还有几个百姓?大乱将起,又有几个人会再将注意力关注到这个西北城镇来?从现在开始…中原才是这天下重要的戏台。”

凤之遥沉默片刻,拱手道:“末将领命。”

看着凤之遥转身而去,韩明月笑叹,“凤三素来自傲,除了修尧的话谁也听不进去,没想到倒是对王妃心服口服。”不仅是凤之遥,即使是他也在心中惊叹着眼前尚不足二十的女子的气魄和决断。也终于明白冷心冷清的墨修尧为何会这般的重视这位定王妃了。这样的女子,足以让世间的枭雄豪杰沉醉倾倒。

目送叶璃走下城楼,韩明月望着城楼的某处淡淡道:“你现在明白你和她之间的区别了么?”

阴影处,苏醉蝶沉默的走了出来。绝美的容颜上写满了阴沉和不甘,不仅是因为墨修尧对叶璃的信任,更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叶璃那样的能力和魄力。看着叶璃平静从容的调度三军,颁布命令是的气度让她羡慕甚至渴望自己也有着那样的权利。但是心底深处她也同样明白,自己没有那样的实力,就像出身名门养在深闺斗遍宫闱的她根本无法理解叶璃所下的每一道命令一样。不甘的轻哼一声道:“那又如何?”

韩明月无言,沉默半晌道:“走吧,等到战争结束咱们就离开这里。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若是触怒了定王妃我也救不了你。”

苏醉蝶咬了咬牙,瞪了韩明月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墨修尧的离去预示着信阳城原本短暂的和平不在。城楼上,墨家军的将士们严阵以待无比的警惕着城下虎视眈眈的西陵大军。依照叶璃的命令,凤之遥将原本的大半墨家军暗中遣出了信阳城。镇南王或许发现,或许没有发现,也或许认为一个没有多少人守卫的信阳更符合他的利益。几乎每天,信阳城外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交战,但是之前势如破竹的西陵大军却再也没能如上次一般踏入信阳城的城门一部。而西北各处传来的消息,还有似乎突然间遍布西北地区的墨家军让镇南王即使收到了墨修尧正被近八十万大军围困的消息也依然展开深锁的眉头。他已经明白了信阳城中那个不时出现在城楼上淡漠的望着城下腥风血雨的女子的真实意图。但是此时…他却已经无法抽身而退。不彻底攻下西北,他想要染指中原的意图就只能折戟沉沙。更让他大为恼怒的是,即使墨修尧陷入重兵包围的消息也丝毫不能让那城中的女子有丝毫的动容和方寸大乱。在偶尔嘲讽墨修尧娶了一位狠心无情的妻子之余也不得不暗暗揣测这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女子。

城楼上,叶璃一如往常处理完城中的军务和政务,登上城楼眺望着远处旌旗滚滚的西陵大营。

“王妃…”凤之遥登上城楼,看着眼前的女子纤细柔美的背影心中不由得微微叹息。只有他们这些亲信的人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地女子到底承担着怎样的压力和重担。同时,眼前女子的坚韧和决断也让整个墨家军的将士们更加的心悦诚服。只因为她是叶璃,而不是因为她是定王妃。

叶璃回头淡笑道:“凤三,有事么?”

凤之遥皱眉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担忧的道:“王妃这几日身体似乎不太好,是不是让大夫瞧瞧?”叶璃摇摇头,道:“有些累罢了,西陵镇南王若是那么好对付就妄称西陵战神之名了。我也很紧张啊。”

凤之遥看着她笑道:“属下可看不出来王妃有紧张的意思。咱们能够将西陵不部分人马和镇南王拖在西北,至少替王爷减轻了三分之一的兵力,王妃可是功不可没。”

“三分之一…。”叶璃沉思了片刻,问道:“王爷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凤之遥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虽然墨家军所有人马都已经在王爷掌握之中。但是如今西陵南诏还有黎王同时犯难。王爷手中不过五十多万人马,三方应敌根本应接不暇。何况,还要防着京城那位背后使阴招。”

“现在王爷需要应付的人有多少?”

“至少八十万。”凤之遥沉声道。

叶璃冷笑一声道:“不是防着他使阴招,是他已经出招了。南诏小国,总兵力不会超过三十万人,南方墨景黎必须防着墨景祈最多也只能挤出二十万人,至于西陵…雷腾峰所部也不会超过二十万人。”

凤之遥微微变色道:“目前还没有大楚各地驻兵参战的消息,也就是说…墨景祈暗中至少就藏有数十万人马!”

叶璃微微闭眼,轻叹道:“墨景祈是打定了主意要灭了定王府和墨家军。”

158.突来的喜讯

听了叶璃的话,凤之遥的神色一阵扭曲。殢殩獍晓半天才咬牙切齿道:“墨景祁!王爷就是太心软了,我早就说了,他自己都不要大楚江山我们还管那么多干什么?直接挥兵京城看他还有什么花招!”叶璃摇头叹息,“现在动墨景祁,只会让我们的处境变得更艰难。”不管墨景祁再怎么心理阴暗歹毒,但是到底他还不是个荒淫无道的昏君,这世上的人深受世俗教条影响,忠于皇家的人绝对不在少数。更有所谓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说话。若是墨家军现在突然和墨景祁撕破脸,只会把那些还没有参与其中的各地驻军也拉入这纷繁的战局之中。若是再让人得了可趁之机,到时候不只是大楚完了,墨家军只怕也要完了。

叶璃说的凤之遥并非不懂,只是心中气愤难平罢了。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叶璃抬头望着青冥苍穹,低声道:“不惜一切代价,拖住镇南王。绝对不能让他插手中原的战事。”凤之遥心中微震,看着眼前有些单薄却站的笔直的背影,心中明白她口中的不惜一切代价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要交手的是有西陵战神之称的镇南王,还有可以从西陵源源不断补充的西陵大军。而留在西北的墨家军就只有这二十万人而已,“末将领命!”

让凤之遥退下,叶璃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几日身体变得极度容易疲惫,现在才不过九月末,刚刚不过站在城头上吹了一阵风,这会儿却开始有些轻微头晕和不适了。若是平时谁都有身体不好的时候,但是现在她却不能随便的倒下了。一手扶着城墙,垂眸等待着这一阵阵的眩晕过去,叶璃抬头揉了揉眉心心中不由得有些烦躁起来。

“你身体不适?”韩明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几日韩明月都很安分,叶璃除了让人暗中注意着一些也就没有在理会他。韩明月也很是乖觉,大多数时候都留在自己的院子里或者陪着苏醉蝶说话,也不知道他怎么和苏醉蝶说的,这几日苏醉蝶到时一直安安分分的没有再吵闹。回过头,看到韩明月站在不远处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叶璃淡淡道:“没什么,有些累罢了。韩公子怎么上来了?”

韩明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上前道:“王妃若是信得过在下,不如让在下帮你看看。”叶璃侧首看他,似惊讶道:“韩公子还懂医术么?”韩明月淡笑道:“略知一二。”

举步上前,执起叶璃的一只手把脉,叶璃也不挣扎,只是安静的看着他。韩明月摸着脉搏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叶璃又重新按住脉搏。好一会儿才轻叹了口气放开了叶璃的手。叶璃看着他,含笑道:“韩公子这表情,难不成本妃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韩明月摇摇头,神色复杂的看了叶璃道:“我也不知道这对王妃来说算不算是个好消息。”叶璃浅笑以对,示意他无论是什么消息她都可以接受。韩明月沉声道:“王妃有身孕了,还不满一个月。”

叶璃一愣,脑子里瞬间似乎一片空白又似乎想了许多。韩明月的话对她冲击太大了,虽然活了两辈子经历过的事甚至是普通人十辈子也不会经历的,但是生孩子却还是前世今生的头一遭。平行而论,她没有准备好生孩子这件事,就算是一直平安无事原本在她最初的计划里生孩子至少应该是十八岁以后的事情。但是现在…这个孩子来的实在太不是时候了。但是她的心中,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涌起一种奇异的激动和喜悦。她有了身孕…这个孩子是她和墨修尧的第一个孩子,也会是和她血缘最亲近的家人…

韩明月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叶璃的神色,看着那清丽的容颜上闪过的震惊,怀疑,喜悦,担忧最后慢慢的演化为坚定。他顿时明白叶璃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看着她纤细的身影,韩明月第一次真心的道:“王妃,这个孩子现在只怕来的不是时候。”

叶璃盯着他的脸,沉默许久才道:“本妃可以认为韩公子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你我之外的任何人?”

韩明月有些焦急的皱眉道:“王妃,你应该清楚现在的情势根本不允许你留下这个孩子。如果王爷在这里,也同样会这么认为的。”叶璃摇头道:“你错了,修尧和我一样,都会选择保护这个孩子的。”韩明月道:“那是因为修尧在你身边,他能够保护你。但是现在,你一个女子领着几十万大军,还有孕在身。若是有个什么意外…我想修尧绝不会愿意用你的命去换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的命。”叶璃垂眸,看着自己依然平坦的腹部,淡然道:“本妃心里有数,多谢韩公子关心。”韩明月还想再劝,他了解墨修尧,也清楚墨修尧对叶璃的感情,若是叶璃因为这个孩子而出了什么意外…。他简直不敢想象墨修尧到底会是什么反映。但是看到叶璃清丽的容颜上坚定的表情,他终究还是闭上了嘴。一个母亲能为孩子做到什么地步这些年他见过的不少,而叶璃更是他见过的女子中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决然的,又怎么会听得进去他的劝告。叹了口气,韩明月保证道:“没有王妃的允许,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不过…王妃最好立刻招大夫看看,保胎药和补品也是必不可少的。”

“多谢。”

回到书房里,叶璃靠着书案坐着出神。刚刚突然传来的消息依然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在韩明月面前的镇定和从容不过是一种习惯性的伪装罢了。沉思了许久,抬起手来轻抚着还平坦的没有丝毫变化的腹部,叶璃清婉的容颜变得更加柔和起来。这里…居然有了一个她和墨修尧共有的孩子。没有做过母亲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这感觉有多么的奇妙。也许再过几个月她就能够感觉到他的变化,还能感觉到宝宝在她肚子里拳打脚踢的时候。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眉宇间的神色也越发坚定起来。

“来人。”

进来的是卫蔺,走到门口恭敬地道:“王妃。”

“去请一个大夫过来。”卫蔺一怔,有些担忧的道:“王妃身体不适?”

叶璃摇了摇头道:“去吧。”

以为叶璃真的身体不适,卫蔺也顾不得许多转身飞奔而去。不一会儿便拽着一个才二十来岁的青年走了进来。看着眼前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大夫叶璃挑了挑秀眉,其实军中随军的大夫普遍年龄不会太大,毕竟行军的幸苦并不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大夫们能够承受的。但是眼前的年轻人却未免太过年轻了一些。无论承不承认,中医靠的并不完全是天赋,更多的时候靠的是经验。卫蔺显然也明白叶璃的疑惑,上前解释道:“王妃,杨大夫算是沈先生的师侄,医术方面沈先生也颇有赞誉。这两年一直在西北黑云骑,这次也跟随留守信阳的黑云骑留在了信阳城。”

叶璃点头,有些歉疚的对青年笑道:“既然如此,就请杨大夫替我诊脉吧。”

青年大夫显然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别人对他的质疑,也不在意的上前坐下,取出脉枕放好替叶璃把脉。好一会儿之后,青年大夫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起身对着叶璃拱手道:“恭喜王妃,以属下所见王妃这是有喜了。”

闻言,卫蔺一怔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平时王妃有喜了自然是定王府乃至整个墨家军上下欣喜的事情,但是现在有了身孕却意味着王妃的安慰还有小世子的安慰都无法得到完全的保证。叶璃垂眸,轻声低喃道:“真的有了…”青年肯定的点头道:“回王妃的话,属下肯定。”叶璃看着他,问道:“可需要开什么药?”

青年摇头道:“王妃身体甚好,脉象也很好。以属下之间现在并不需要任何安胎药。是药三分毒,既然不是必须的免了也无妨。不过必要的补品还是需要的。还有,前几个月还请王妃格外小心,不可动了胎气。”

“前几个月?那么以后呢?”

“三四个月以后胎儿稳定了,便无甚大碍。不过同样还是要小心安全,而且…四五月之后王妃只怕会有些行动不便…”说到此处,青年大夫也不由得担忧起来。他不是整日坐在家中什么都不理的坐堂大夫,身为随军的军医自然知道战场上有多危险,又有多少无法预料的意外。看了看叶璃,只得道:“还请王妃处处小心的好。”

叶璃点头道:“本妃知道了,这些日子就有劳杨大夫留在太守府可好?”

青年大夫拱手道:“能够看顾小世子,是属下的荣幸。属下遵命。”

“有劳大夫了,这件事还请大夫代为保密。除了本妃身边的人,本妃暂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青年大夫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应了下来,道:“属下回头便将需要的补品单子列出来交给王妃身边的人。”

“多谢。卫蔺,送杨大夫出去。”

“是。”

159.退守

“王妃!”凤之遥如一阵风一般的从外面刮了进来,一贯潇洒肆意的脸上难得的冒着细密的虚汗,玩世不恭的俊雅也因为紧张而变得苍白。叶璃抬起头来看着他,含笑问道:“怎么了?”凤之遥失态的伸出手指着她,很快就收了回去脸上却依然一副消化不良的模样,“你…王妃…你、你真的…”

“没错。”看不惯他哆哆嗦嗦的模样,叶璃大方的点头承认,“是啊,我有了。”

“怎么会这样!”凤之遥一脸被雷劈了的衰样,可怜巴巴的望着叶璃。叶璃心中不由得一囧,无奈的放下笔道:“我和王爷成婚一年有余了,有了孩子有什么问题?”凤之遥默然,一对已婚夫妇有了孩子能有什么问题?当然没问题了。但是现在…两军交战之际,一军主帅有了孩子这算不算问题?哭丧着脸,凤之遥叹气道:“小世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就算早几天也好啊,至少王爷还没走的时候,有王爷在也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叶璃无意识的轻抚了一下平坦的腹部,轻声笑道:“不是时候也已经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好吧,没有做好避孕的事确实是她思虑不周,“凤三有什么建议么?”

“我要立刻禀告王爷!”那是墨修尧的孩子,定国王府的小世子,他哪敢有什么建议?

“不行。”叶璃摇头道:“我怀孕的消息最多只能卓靖他们几个知道。武将里面就你知道就可以,不得外传。”

凤之遥皱眉,“这是为何?”

叶璃有些无奈的道:“王爷现在脱不开身又何必让他分心呢?而且,我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对咱们也没有什么好处。”凤之遥担忧的道:“但是王妃和小世子的安危…还有之怕也瞒不了多久吧。”叶璃思索道:“我估计这场战事最多三个月内就会结束,到时候孩子还不满四月。只要小心一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凤之遥还想再劝,却被叶璃挡了回来,“王爷应付各路联军已经不易,若是还要他分神担心我们这边,你觉得对他有好处么?”凤之遥看看一脸坚定的叶璃,终于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属下遵命,还请王妃保重。”

“我知道了。”叶璃点头道。

九月底十月初,西北的天气却已经变得有些阴寒了。不时的下起的小雨刮起的寒风让生长在楚京的人们提前感受到冬天的到来。而进入冬季,也就因为这各种军用的粮草军马的草料开始变得紧缺了。而西陵国素来是不盛产粮食的,粮草储备自然称不上多富裕,更因为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场原本以为志在必得的战争会打到现在这样胶着的局面,西陵的粮草开始有了一些供不应求的迹象。到了十月中旬,除了依然留了一些人围困信阳以外,镇南王已经将大部分兵力转向了有西北粮仓之称的洪州,并且西陵士兵也开始了他们久违的掳掠行为。抢劫所到之处的官府粮草府库,抢劫农田里还没来得及收割的粮食,甚至发展到抢劫普通村寨的地步。

消息传入信阳,叶璃自然是大怒。其实前世今生她经历过无数的战火,但是她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但是…她知道战争。因为前世她所处的太平盛世并未离开战争太久的时间。比起之前墨景黎的反叛,那甚至称不上真正的战乱。墨景黎是大楚人,更不是疯子,即使是两军交战中他也不会去随意伤害普通百姓。因为在墨景黎心里那毕竟还是他的黎民百姓。但是西陵人不一样,他们要的不只是大楚广袤的土地,还有上面的粮草,金银财富,他们甚至会想要尽可能的消灭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西陵苦寒,他们需要有人腾出这大片的富庶的土地给他们。她可以想象西北的百姓在遭受怎样的痛苦,然而…她却无能为力…

“王妃…”宽大的书房里,在座的将领脸色都不好看。凤之遥担忧的看着叶璃紧紧握住的手和冰冷的神色,皱眉道:“王妃息怒,此事…实非王妃之国。”叶璃轻哼一声,扫了一眼底下的众将领淡淡道:“非我之过…那是谁的错?”众人低下头来,齐声道:“末将无能,请王妃责罚。”叶璃垂眸,轻声叹息道:“本妃没有立场罚你们。只是希望诸位记住一句话。墨家军的职责,保家卫国。而如今,西陵人在西北肆虐,百姓民不聊生。各位站在城墙上往外看看,各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墨家军之耻。让需要自己庇佑的百姓遭异族凌虐,是为军人之耻。同样…也是定国王府之耻!”

众人不由的脸色通红,几个年轻的将领早已按耐不住跳了出来,“请王妃下令,末将等愿为先锋驱逐西陵贼寇,震我墨家军魂!”

叶璃摇头叹息,拿起案上的折子递了出去道:“看看吧,这个账要怎么打你们说说看?”

接过叶璃递下来的折子,看过之后的人都变了脸色。镇南王又朝西北增兵了,显然是想要灭了西北境内的墨家军然后包抄王爷的后路。这几日,西北各处的驻军都损失不小。

“凤三,你的意见。”叶璃问道。

凤三抬头看了看那叶璃,有些踌躇不前。叶璃道:“照实说便是。”

凤三咬牙道:“属下的意见是弃守信阳!”众人一片哗然,信阳之前被屠,王爷亲自从西陵人手中夺回,若是再次失守墨家军的脸上可不好看。叶璃神色平静,淡声道:“说说理由吧。”凤之遥道:“信阳城三面平川,易攻难守。而且如今也只是一座空城,死守此处毫无意义。一旦西陵大军占据西北十一城,信阳势必成为古城。到时候就算咱们能收几个月又有何意义?”叶璃点头,道:“继续说。”凤之遥走到挂在不远处的一副大型地图跟前,抬头看了看指着某处道:“属下的意见是弃守信阳,从漓水夺道拒收洪州。洪州是西北粮仓,地势复杂险峻。如今西陵大军虽然竭力想要打通前往洪州的路,但是依然连连遇挫。而我们熟悉西北地形,绝对可以在他们大队人马赶到之前赶到洪州,并且清理掉已经在洪州的先头部队。另外洪州地处要塞,乃是西北门户,只要我们死守洪州,镇南王就算有千军万马也别想从西北进入中原。”

书房里一片沉默,所有的人都盯着地图似在思考着凤之遥的话。

叶璃抬头看向众人,“各位以为如何?”

许久,年轻的云霆出列道:“末将同意凤将军的提议,末将愿为先锋为王妃开道!”

很快,又有更多的人附议。

看着底下群情激昂的将领们,叶璃点头轻声道:“本妃知道了,诸位先回去做准备吧。无论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战斗,本妃都希望诸位能够有足够的准备和精力。”

“是,王妃。”

众将领纷纷告辞,书房里只留下凤之遥和卓靖等人。凤之遥看着叶璃了然的道:“王妃也同意属下的意见?”叶璃浅笑道:“在信阳拖了这么久,凤三着急了是么?”凤之遥摇头道:“属下明白王妃自有考量。何况…王妃如今的身体实在是不适合长途奔波…”想要把镇南王拖在西北,退守洪州就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太早了会让镇南王看破他们的用心,太晚太迟了又可能真的葬送整个西北三州十一城。叶璃道:“我的身体不碍事,你去准备吧。还有一件事你亲自去办。”凤之遥见叶璃说的郑重其事,也端正的神色,肃然道:“王妃请吩咐。”

叶璃垂眸道:“就算我们退守洪州,我也不想让西陵人在西北能再得到一粒米,一颗粮食。”

凤之遥一怔,“王妃的意思…”

“坚壁清野。”叶璃幽幽吐出四个字来。

凤之遥默然,他虽然未曾听过这个词,但是并不妨碍他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些恍然的望着眼前神色清冷的清丽女子,凤之遥神色变了变,恭声道:“属下领命。”

“退下吧。”

“属下告退。”

看着凤之遥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叶璃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卓靖看了看她,低声道:“王妃,西陵大军如今在西北烧杀掳虐,百姓本就苦不堪言,并非王妃之过。”叶璃摇头苦笑道:“可是本妃只怕是让他们苦上加苦了。”一旦西陵人抢不到粮食,怎么会不将怒火发泄到普通百姓身上?卓靖道:“信阳附近已经没有多少百姓了。”

叶璃抬手揉了揉揉眉心,轻声道:“罢了,去准备吧。要走也不能白走了,总要给西陵人留下一点礼物才能离开。”

一边秦风眼睛一亮,上前道:“王妃,属下请求留下断后。”

叶璃看着他,“你有什么主意?”

秦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确实有一些小主意,不过…天机不可泄露。”叶璃唇角微微勾起,莞尔笑道:“正好我也有一些小主意,不如咱们一起参详一下。”

不止秦风,卓靖等人也来了精神,秦风朗声道:“属下遵命!”

160.火烧信阳

十月初

经历了连续数日毫无间断的猛烈攻击,时隔一个多月,西陵大军再一次气势汹汹的杀进了信阳城。然后,这一次迎接他们的没有满地的金银财宝,没有粮食军需,甚至连惊慌失措的百姓都没有。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完完全全的空城。整座城池除了他们自己制造出

来的声音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声响。城中所有的住户早已人去楼空,空荡荡的房子里就连一粒粮食也找不到。所有的商铺不是被搬空了就是被就地销毁,就连城中的水井也被人扔了不少杂物进去,想要重新能够引用显然要花上一番功夫。

领头进来的先锋脸色骑在马背上,脸色铁青的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城池。

“将军,城中一个人也没有了!”前面探路的士兵回来禀告道。

“混账!”领头先锋大怒,也不知道实在骂大楚的将士还是在骂自己。咒骂了几句,还是只能派人去禀告跟在后面还没进城的镇南王。

“那是什么?”先锋皱了皱眉,指着街角某处似乎不怎么起眼的黑黝黝的东西问道。站在他马前的士兵脸上上前查看,不一会儿才有些疑惑的回来禀告道:“启禀将军,似乎是一些桐油还有石脂水。大约是东楚人逃离时候一落下来的。”先锋眉头紧皱,总觉得有什么

地方不对。仔细看了看四周,发现有这样的痕迹的并不在少数,而且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味。放在刚刚进城他们停留的地方沿街又有好几家酒肆所以没注意,但是现在仔细去观察就发现,即使是在酒肆外面,这酒味也太过浓郁了一些。还没来得急细想,街道

旁边楼上的窗户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一个黑衣男子冷冷的看了底下的人一眼,飞快的开弓搭箭放箭,然后消失在窗口。这些动作都只是一瞬间完成的,等到众人齐齐反应过来向着窗口射箭的时候男子已经消失在窗口了。

“起火了!”突然有人惊叫一声,街道两旁突然冒起一簇火花,并且在极端的时间内蔓延开来。

“有埋伏!快撤!”

于此同时,信阳城里再次喧闹起来,“城门口也起火了!”城门口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然后就看到火光冲天而起,即使他们在城中位置也能清楚的看到那天边的红光,可以想见火势有多烈。

“快!灭火!”西陵大军顿时乱成一团。想要灭火谈何容易,西陵城原本就干旱缺水,仅有的几口井不是被封死了就是被填埋了。二城中此时能找到的液体只有一样,那就是酒。仿佛是故意的,这些就就放在那些酒肆的外面,有的甚至就摆在街边上,只要一不小心有

人打破了坛子,又会引起更大的火势。原本应该一片凯歌声的信阳城此时却是火光冲天哀叫声遍野。

信阳城数里外的山峰上,叶璃眺望着远处已经交织成一片火海的信阳城轻声叹息道:“信阳毁了。”秦风站在叶璃身后,为她披上一件薄披风,一边道:“王妃不必担心,其实信阳城多为土石建筑,即使大半房屋被烧毁,将来要重新修建也不会太费事的。而且,此役我们不费一兵一卒至少可以消灭西陵五万人马。与其将信阳留着给西陵人居住,还不如烧了算了。”叶璃淡淡一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道:“走吧,经此一役镇南王的怒气只怕不小,咱们尽快赶到洪州。”

“是,王妃。”

信阳城确实如秦风所言多为土石结构,并不是什么太好的燃料。但是即使如此,大伙也整整少了一个昼夜。因为城门被烈火所堵,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进不来。当第二天火势终于渐渐减弱,城外的军队可以入城的时候,城里的人已经几乎全军覆没。即使没有被烈火烧死的人也早就因为滚滚的浓烟窒息而死的。原本恢弘豪迈的信阳城此时已经是黑漆漆一片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镇南王踏入信阳城时的脸色已经不是单纯的阴沉可以形容了,根本就是阴森。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还有街道两旁还未彻底熄灭的浓烟以及空中令人作恶的味道,镇南王神色狰狞而阴鸷,咬牙切齿道:“叶璃…”跟着镇南王一起进来的将领都是战战兢兢地模样,生怕说错或做错了什么激怒心情阴郁的镇南王。好半天,只听镇南王突然仰天长笑道:“好!没想到十几年后本王还能遇到一个对手!墨流芳,你的好儿媳妇!叶璃…不活捉你本王誓不为人!传本王命令,活捉定国王妃者,赏黄金万两封千户侯!”闻言,众人解释一震,这样的悬赏,几乎可以与对历代定国王爷的悬赏相媲美了。镇南王转身扫了一眼四周,冷笑一声道:“留下人驻守信阳,其余人全军出发,往洪州进发!”

“是。”

洪州城

洪州不是西北最大的城池,同样也不是西北最坚固的城池,但是因为地理位置所限,西陵大军被墨家军层层阻隔一直没能真正靠近洪州城附近。虽然西北已经是战火连天,但是洪州城的百姓和商户没却依然十分安乐。因为他们背靠着的是西北进入中原的必经之路,即便洪州城被西陵大军攻破他们也来的及逃入中原地区。更何况,现在大楚境内正在打仗的地区也并非只有西北,所以逃难的人反而少了不少。

“微臣西北巡抚孙行之率洪州城大小官员商户恭迎定国王妃。”城门口,洪州太守领着大小官员前来迎接叶璃一行人。

凤之遥瞥了一眼眼前笑容满面的中年男子,此人算是亲皇派的一脉,战事刚起就从信阳逃到了洪州对于洪州附近的墨家军始终爱理不理,甚至想方设法的拖延原本应该供应的粮草。这个时候还有胆子站到城门口来迎接王妃大驾,胆子确实不小。叶璃一袭素净青衣,并没有楚京里名门贵妇的雍容华丽,衣摆迤逦。极为普通简洁的样式却让人无法生出半丝的不敬和轻慢。扶着卓靖的手下了马背,叶璃神色淡然的看着眼前恭恭敬敬的站了两排的人,微微点头道:“孙大人免礼。”

孙行之上前,殷勤的笑道:“王妃一路劳顿辛苦了,还请先入城喝杯茶,待晚上属下设宴为王妃洗尘。”

叶璃秀眉轻扬,这么急着宣告宾主关系么?

“恐怕要拂了孙大人的美意了。西陵大军在洪州境内肆虐,未知大人可有解决之法?”

孙行之陪笑道:“有墨家军在,岂有西陵人放肆的地方。微臣和洪州百姓一样,放心的很,放心得很!”一边凤之遥剑眉一扬,冷笑道:“孙大人认为的洪州百姓难道单指洪州城的百姓?本将记得孙大人是西北巡抚而非洪州太守?另外…孙大人刚才的意思仿佛是如今西陵人肆掠西北,是墨家军的过错了?”孙行之脸色一僵,很快又赔笑道:“下官不敢。”不敢而非不是,凤之遥轻哼一声不在理会他。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站在孙行之后面的一个深色有些畏缩的中年男子才连忙站了出来,道:“下官…洪州太守齐安荣见过王妃。”

叶璃点头道:“齐大人,本妃听说原本该洪州供应墨家军的粮草迟迟未到,所为何事?”齐安荣飞快的看了旁边的孙行之一眼,支吾着道:“这…王妃恕罪。西北各地皆遭西陵人劫掠,洪州受害尤其严重,所以…所以这个粮草就迟缓了几日。还请王妃恕罪…”叶璃抿唇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倒是辛苦齐大人了。”听了叶璃的话,十月天里齐安荣也忍不住抹了抹额边的汗,因为酒色过度而隐隐发青的眼眶微微颤抖着,连声陪笑道:“不敢…不敢…”

卓靖冷着脸看了众人一眼,道:“还不让路难不成要王妃歇在城外?”

齐安荣连忙退开,让出一条路来,“王妃请,王妃请…”

叶璃正要举步往城里走去,背后却传来了被晾在一边的孙行之的声音,“王妃且慢!”

叶璃回头,平静的看着孙行之。优美的眉头微微轻挑,含笑等着他的下文。孙行之看看四周,暗暗咽了口口水才挺胸道:“王妃光临洪州城,洪州大小官员和百姓自然是欢迎之至。但是这墨家军却不能跟着王妃一起进城!”叶璃唇边含笑,笑问道:“为何?”孙行之正色道:“这么多人一旦进城,势必会造成城内混乱,请王妃三思。而且,按我大楚律,每城的士兵不得超过五万人。王妃带来的…只要有十几万人吧?”似乎发现自己占理了,孙行之的声音也越发高昂起来。

叶璃并未动怒,只是平静的盯着眼前的兀自得意的中年男子。

见叶璃不说话,孙行之越发的高兴起来。就连原本还有的几分谨慎也去了七八分,笑道:“王妃,下官说的可在理?”叶璃唇边绽出一朵清美的笑话,得意洋洋的孙行之没发现皱眉跟随在叶璃身边的几个人都默默的往后退了两步以免遭到池鱼之殃。

“孙大人,你可知道本妃刚刚放火烧了信阳?”叶璃的声音清幽而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