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

外面虽然几乎乱成一团,但是皇宫里却依然是歌舞升平一片热闹祥和之象。举行登基大典的清和殿外,满朝文武和各国使臣早已经依次落座,品尝着美酒佳瑶一面等待吉时的到来。

哥舒翰一脸悠然的倚坐在椅子里,只是随随便便的坐着却也给人一种难以抗拒的气势和威压。哥舒冰坐在他身边,有些无聊的听着宫中的乐师的奏曲。

另一边,恒王握着酒杯打量着在座的众人,挑眉道:“十一弟,这西越是否有些不对劲儿啊。”

哥舒翰剑眉微扬,“八哥觉得哪儿不对劲?”

恒王皱眉道:“都这个时候了,西越的宗室王爷一个都没有出现,还有那些重臣,也都没有出现,难道还不是不对劲儿?西越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稍安勿躁。”哥舒翰淡淡道:“八哥担心什么?就算西越真的出了什么事,难道还有人敢对各国使臣不利不成?咱们只要坐着等就是了。”

恒王轻哼一声,道:“以本王看,今天这登基大殿能不能举行还是一回事。”说着,恒王殿上也更多了几分幸灾乐祸之色。之前宫中大内侍卫的异动并不是没有人察觉,就是现在,各国的使臣都已经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就连西越的臣子也有不少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未必。”哥舒翰不以为然。抬手取过桌上的美酒,平静的浅酌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吉时马上就要到了,西越皇室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出现,难道不是出了意外?”恒王冷笑道。

哥舒翰笑道:“出了意外不代表西越新帝解决不了。”

“哦?那本王倒要拭目以待了。”恒王不屑的道。对于西越这一代的新帝,恒王并不怎么看在眼里。如果是容瑄或者容琰的话还好说,但是这个容瑾,不过是个刚满二十的毛头小子,甚至之前还一直顶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皇子名声,能有什么出息?

哥舒翰不置可否。

哥舒冰有些担心的拉了拉哥舒翰的衣袖,低声道:“十一哥,清弟弟不会有事吧?”

哥舒翰挑眉道:“冰儿对顾流云倒是十分上心。”

哥舒冰嘻嘻笑道:“十一哥不觉得清弟弟很好看么,而且…他跟清漪也很像啊。”

“原来你也发现了。”哥舒翰挑眉道。哥舒冰皱了皱琼鼻,笑道:“他们是表兄妹,长得像有什么奇怪的?”

哥舒翰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家堂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陛下驾到!”

吉时将到,负责主持登基大典的官员朗声道。

“恭迎陛下圣驾!”西越的官员们齐齐起身,跪地迎接。为表尊敬,各国的使臣虽然不必下跪,却也都跟着站起身来。

清和殿前长长地汉白玉铺就的道路上,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最先开道的是大内御前侍卫,十二名御前侍卫齐齐鸣鞭。新皇登基,前面开路的却并不是宫女太监,而是一群穿着崭新的金甲,手持刀戟的将士。

一时间,倒是让众人吓了一跳。恒王忍不住皱了皱眉,张嘴就想要说服。却被身边的哥舒翰淡淡的瞥了一眼,硬生生的噎了回去。

道路的尽头,一身玄色冕服的容瑾漫步而来。玄色的冕服上十二掌纹和金色的龙纹熠熠生辉,半垂在眼前的冕旒遮住了他大半的容颜。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却更加让人多了几分不敢直视的压力。

在座的使臣不由得暗中吸了口气,之前之听说西越的新帝长得十分好看,做皇子的时候更是十分荒唐。但是现在,只看这一份令人窒息的气势就让人不敢小觑。

比起令人倍感压力的玄衣帝王,许多人纷纷将目光移向了跟在容瑾身后穿着暗金色锦衣,俊美尔雅,矜贵无比的少年身上。

前面有一个气场如此强大的帝王,世间绝大多数人在他面前都是要黯然无光的。但是眼前的少年,并未若何张扬华丽,却自有一种温润如玉的矜贵之感。并不如何夺目,却有让人无法轻易的忽略。站在帝王身侧只慢了两步的距离,已经是冒犯帝王威严的距离了,却让人觉得仿佛是天经地义的存在一般。

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同样的俊美绝伦,气质却是既然不同。一个如日般耀眼,一个如月般静谧,一个如冰般苦寒,一个如水般温顺。一时间,竟然所有的人都忘记了言语。

“恭迎陛下圣驾!陛下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万岁!”

容瑾漫步走上了清和殿的殿阶,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底下的恭敬的跪拜的臣子。平静的凭着礼官洒洒洋洋的念着冗长的传位遗诏。目光慢慢的落在了站在自己跟前只隔了一步台阶的沐清漪身上。

清清……

沐清漪抬头,对着他浅浅一笑。

从此,我与清清共享天下。只有清清与我共享天下。

我会永远陪着你。

我知道。

殿阶之上,明媚的暖阳下,暗金色衣衫的少年丞相抬眼望着殿上俊美的玄衣帝王,唇边勾起一丝清浅,却温暖的微笑。

殿阶之下,震动了多少人本应沉稳的心?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随着礼官高亢的声音,众臣再一次拜道,行三拜九叩大礼,“臣等叩见陛下万岁金安!”

“平身。”容瑾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谢陛下!”

没有人注意到,或许有人注意到了却没有人说出来。作为丞相的顾流云并没有站在大殿之下率领百官朝拜新帝。而是站在了距离新帝只有一阶的位置上,几乎是等于跟着一起受群臣朝拜。自古以来,距离皇帝那么近的位置从来都只有两个人——皇太后、或者是皇后。

随着整齐而洪亮的谢恩,西越新一代的帝王也宣告正式登基继位。不远处,响起了九声洪亮的礼炮声作为新皇登基对整个京城甚至是天下的宣告。

登基大典看似繁琐,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浪费在了那洒洒洋洋的遗诏和一大堆繁琐的礼节上,真正要做的事情却是很少。即使是身为帝王,也更像是一个听人指挥的木偶一般,所以容瑾并不喜欢这样的仪式,即便这代表着他从此君临一方。

登基大典一结束,容瑾立刻便转身回宫了。后面的事情自然有人操心,而大宴群臣的晚宴更是要等到傍晚的时候才会开始。

看着皇帝的銮驾远远的离去,人群中恒王有些失望的轻哼了一声。当然其中也不乏嫉妒之意。容瑾不过是个只会胡闹毫无建树的弱冠少年,却一跃成为西越的君王。而他,有这强势的哥舒竣和战功卓著的哥舒翰在,可以预见这辈子他也只能是个毫无实权的恒王了。

含章宫里

顾秀庭和慕容熙悠然的坐在偏殿里打量着西越皇室的宫廷陈设。皇宫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一辈子想进也进不了的地方,但是对于慕容熙和顾秀庭来说却不以为然。一个从小身在宫闱,一个从小便出入宫闱,即使西越和华国有不一样的地方也不足以吸引两人太多的注意。

“大哥,表哥。”沐清漪从外面走进来,轻声唤道。

顾秀庭挑眉道:“容瑾怎么肯放你出来了?”

沐清漪淡笑道:“他需要休息一会,不过这宫里宫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我自然就出来了。”

顾秀庭轻叹了一声,问道:“太庙里出事了?”

虽然顾秀庭和慕容熙一早就进宫了,但是以秀庭公子的聪慧还有什么是想不到的是?沐清漪笑容有些发苦,“除了庄王以外,所有的西越帝膝下的皇子都死了。”

这件事现在自然还秘而不发,但是想必最多也只能隐瞒到明天了。容璋这一回倒真是闹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让所有人都想不痛的事,容璋最后尽不是拉着容瑾这个西越帝最宠爱的皇子以及继承人陪葬,反而在最后关头将容瑾给扔了出来。

还有最后容瑾出来的时候手中握着的避毒珠,显然…容璋是早就已经算计好了的。

不知其中内勤的人外人,真的很难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但是,这却不包括沐清漪。

顾秀庭和慕容熙也不由得一怔,沐清漪简单扼要的将太庙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完了她的话,顾秀庭二人也只能沉默了。许久,慕容熙方才低声叹了口气道:“本是人间痴情者,何苦生在帝王家。”

顾秀庭沉吟了片刻道:“循王如此做,倒是让你们将来的许多事情都变得方便了不少。只是…循王只怕是得不到什么好名声了。”

不管怎么说,容璋再太庙意图谋杀皇帝的事情都是许多人亲眼所见的。更不用说最后杀了那么多的皇室血脉,即使容璋自己也死了却也依然难赎其罪。

沐清漪轻声叹息道:“会这么做,只怕也不会在意身后的名声了。”

“启禀顾相,魏公子求见。”门外,侍卫沉声禀告道。沐清漪愣了一下,点头道:“知道了,请魏公子到书房相见吧。大哥,含章宫内外的事情有劳你们了。”

顾秀庭点头道:“去吧。”

沐清漪踏入书房,就看到了魏无忌正站在书房中打量着书房墙壁上的字画。听到她的脚步声方才回过头来,淡然一笑道:“沐姑娘…还是叫你顾公子吧。”

沐清漪也不在意,淡然道:“称呼不过是个代号而已,魏公子随意。魏公子请坐吧。”

魏无忌转身在一边坐了下来,侧首打量着坐书案后面的俊秀少年。皇宫之中即使现在还算是在西越帝的丧期,依然有着别的地方无可比拟的尊贵雍容。与沐清漪这样温润尔雅霁月风光的气质本应该是不相合的。但是沐清漪坐在书案后面,却是让人感到难得的和谐融洽,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一般。

“魏公子特意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沐清漪淡然道。

严格所害,魏无忌这一次也算得上是图谋造反的人之一了。只是容瑾和沐清漪都没有表示,其他人各忙各的竟然将他抛到了脑后,才让他这个时候还能够悠然的晃悠进皇宫来了。甚至沐清漪敢肯定,魏无忌进宫都不是走的正常的路。

魏无忌看着沐清漪叹了口气,一抬手将一个看似朴素的锦囊抛到了沐清漪跟前的桌案上,道:“这是义父留下的东西,顾公子替我交给容瑾吧。”

沐清漪打开锦囊,里面的东西并不多却每一件都非同凡响。循王的私印,寒雪楼主的令牌,还有魏无忌手中一半的产业,以及循王手中掌握着的朝着官员武将的名单等等。

沐清漪有些疑惑的看向魏无忌,魏无忌摊手道:“我不是寒雪楼主,寒雪楼…是义父为了…准备的,只是后来容瑾渐渐长大,义父又改变了主意,所以才由我暂时接掌的。至于天下首富么…你觉得若是没有打量的财力支撑,我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也不可能不到十年功夫就成为天下首富啊。义父吩咐了,这些东西,一半给容瑾,一般我自己留下了。”

即使只有一半,魏公子依然是天下少有的巨富,更重要的是,身为西越皇帝的容瑾自然也不可能与民争利,重新成为天下首富对于魏公子来说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沐清漪叹了口气道:“陛下……”

魏无忌抬手阻止了她想要说的话,淡淡道:“他要不要是他的事情,给不给是义父的事情,跟本公子没有关系。他若是不想要,随便拿去铺桥修路还是换成金锭子往河里扔都与我不管。”

沐清漪叹息,伸手将锦囊放到了一边,“魏公子,早就知道循王的打算?”

魏无忌沉默,沐清漪点点头,“我明白了。”

魏无忌垂眸,淡淡笑道:“现在这般不是正好么?义父求仁得仁,从此我也可以自由了。”

容璋的所作所为自然轮不到旁人来评价是非对错。沐清漪看着魏无忌道:“我只是有些好奇,魏公子…并不是愚忠愚孝之人,这些年竟然一直都对循王言听计从,就连明知道他做的不对也从不阻止。”

“忠孝?”魏无忌有些好笑的挑眉道:“顾公子觉得…我对义父言听计从是因为对他忠心孝顺?”

沐清漪扬眉,平静的看着他,“我确实一直对魏公子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不解,魏公子对循王一直是言听计从。但是,魏公子若是真的孝顺忠心与循王,以公子的性格手段,应该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自寻死路,而是……”想办法杀了容瑾。

“因此,我在想…魏公子或许并不是为了循王。而是为了…梅妃。”沐清漪淡定的看着对面的魏无忌。

魏无忌一怔,有些惊讶的望着沐清漪半晌方才摇头笑道:“顾公子果然是聪慧过人,难怪能够将西越和华国两国皇室玩弄于鼓掌之间。”在沐清漪的注视下,魏无忌悠悠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说的不错…我之所以称呼循王为义父,最初并不是因为他收养了我。而是因为…梅妃是我的义母。那年…我才六岁,家破人亡流落街头。一个六岁的孩子,若不是被人拐去头蒙拐骗,多半就是要饿死在街头了。当时义母和义父刚刚大婚,两人一起会彭州探亲的时候救了被饿晕在路边的我。”

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魏无忌剑眉微皱。虽然现在已经是天下首富,坐拥金山银河,但是回想起小时候的遭遇还是让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那时候义父和义母才刚刚大婚,感情正笃,自然不会愿意收养我这样一个不相干的小孩儿夹在两人中间,分去了义母的注意力。但是义母却坚持要将我留在身边,叫我读书习字。若是按照义父原本的想法,将我随便扔给底下的侍从收养,今天的我或许就不是魏公子无忌了。”魏无忌淡淡笑道:“最初在循王府那一两年是我从小到达最快乐的日子。虽然义父不喜我抢走了义母的关注,却还是像一个臣子的父亲一般教导我。魏无忌五岁父母双亡,说起来…这一生竟也只有那段时间体会到父母的关爱。即使是后来,义母被带入宫中,最后依然嘱咐义父要好好抚养我……”

看着魏无忌面带缅怀的神色,就知道梅妃在他心中的位置只怕比相处了几十年的循王还要重要的多。

“那时候,义母和义父还经常说笑,若是有了孩子,我必定会做一个好哥哥的。只可惜,他们一直都没有孩子。所以,等到义母生下容瑾的时候暗地里我还是很高兴的,我很想进宫去悄悄弟弟长什么样子。可惜…皇宫并不好进,直到容瑾八岁的时候我才第一次看到他。果然…跟义母曾经说的一样,非常可爱……”

沐清漪叹息,魏无忌是真的将梅妃当成自己的母亲的。那么容瑾自然是他的弟弟了,对于容璋,容瑾可能是别的男人的孩子,但是对于魏无忌来说,无论容瑾是谁的儿子都是他的弟弟。所以,从头到尾…魏无忌竟然都是站在容瑾这边的么?

“这些话…为何不直接跟容瑾说?”沐清漪问道。魏无忌扬眉笑道:“这些事情又什么可说的?难道你以为…告诉他这些他就不会讨厌我了,就会乖乖地叫我哥哥?另外…我也很讨厌他,现在把义父留下的东西交给你,以后本公子不想在跟你们纠缠了。他若是认我这个哥哥,以后再见别对我喊打喊杀的就成了。本公子以后只想过点人过的日子。”

沐清漪淡然一笑道:“辛苦魏公子了。”

魏无忌轻哼一声,站起身来道:“没有其他事情要说了,我先告辞了。”

“等等。”沐清漪道:“今晚的晚宴魏公子还是来参加吧。”

魏无忌挑眉道:“这个…不必了吧?”

沐清漪挑眉笑道:“难道魏公子打算隐居山林从此避世不出了?别忘了…今天太庙里的事情还有你一份儿。若是以后你不想在西越行走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魏无忌侧首,含笑望着沐清漪,有些感慨,“容瑾真是好运气。我知道了。”说完,魏无忌转身朝门外走去。

“魏公子,今天的事…多谢。”身后,沐清漪的声音淡淡的传出。

魏无忌脚下顿了一下,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望着魏无忌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沐清漪有片刻的出神。良久也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敛去了眉宇间的复杂神色专注的处理起桌上的卷宗和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