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子转了好几圈,赶在蚕的下一句前先开了口,“木头说你找我回来是封地令,你心里既然有想法了,干嘛还要我回来?通讯面板里商量了不也行了么。”

蚕一笑,葭葭毛毛地别开脸,“通讯器里说不清;而且,通讯器开着,你人未必在啊。”

是啊,她薛葭葭正常对于想无视的话题,一般就会用这招,装不在。想不到蚕已经堪破了。她泪。

“今天主要是想说,关于虎踞龙盘的同盟事宜。”他转念间已经放弃了追问某件事的念头,便不再迫着她,转了话锋,“刚才虎踞龙盘发来了邀请函,邀请同盟。”

吓?

她睁圆了眼,不置信地看着蚕传来的那封邀请函。

封了虎踞龙盘的会标,署名是来自天外无疑,但信件的内容,措辞恳切严谨,不知道两会实力对比的话,搞不好会以为是虎踞龙盘在申请雄霸一方工会这个外援。

“这个…什么意思?”她不记得本工会已经成长到连虎踞龙盘都要巴结的地步啊,来自天外他至于发个这种语气的信件来邀请么。

“我也推敲了好一阵子了。”蚕让她坐下,弹弹桌子,“虽然我们工会比别的工会多布了情报网并且花大力气布置了商业方面。但离成为这两方面的垄断还早得很。而且,”他停了一下,“我不觉得白露有那个面子能让第一高手屈尊如此邀我们入盟。”

她被他的眼光看得发毛,“你这样看我干嘛?”

“你也想不透?”

“废话,你都想不透的问题。”她心虚地拨着喵喵的耳朵,眼睛四下乱瞄,就是不看他。

“那,我来提醒你。”蚕笼袖,笑意盈盈,“之前组织情报类的工作,出于关心我们的会长大人。我们就顺便搜罗了一下相关信息。结果发现——”

她背脊发凉,掰着指头装走神。

他笑,“听说某年某月某日,我们的会长大人第一次见到那位第一高手就被邀请入会,虽然我们的会长大人拒绝了;然后又在某年某月某日,我们的会长大人被某个NPC秒杀,是那个第一高手第一时间追出去秒了那个NPC拿到了我们会长大人的身价300两;再然后的某年某月某日,在药材山谷外,有两个不长眼的小子想打劫我们会长,是第一高手从天而降,施以援手;并且,被我们会长大人拉下来翻译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药王经》;接着的某年某月某日,我们的会长大人被如沐春风打伤,是第一高手从谁与争锋的地盘上把人掳走;…”

她的耳根发烫,听着蚕一条一条一列举,才发现,好像确实,他和她之间发生了好多事情;他好像经常在她很窘迫的时候出现,把好多麻烦不着痕迹地抚平——但,但这些又怎么样呢——

“某年某月某日,我们机缘巧合,发现了第一高手身上带了标明我们会长手制的某些药丸;某年某月某日,任务公告栏上谁与争锋悬赏招收高级炼药师,第一高手立即以更高的报酬招揽炼药师——如果我没记错,当时我们正是最需要钱的时候哦;某年某月某日,…”

“停停停!你的某年某月某日要某到什么时候?”再说下去,可能连那位会长曾经跟她有对类似求婚的谈话都要爆出来了。她深深觉得蚕和自己工会管辖下的情报组织的可怕。捂着脸以降低飙升的温度,而之前自己给自己的所有排遣则已全部委顿于蚕列举的事实之下。

蚕的笑意愈深,“没有了。只是最近又听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听到他说“有趣的事情”,葭葭恨不能背过气去。蚕所谓的有趣的事情根本都不有趣好不好。

“前一阵子,那位虎踞龙盘的会长大张旗鼓地准备着结婚事宜。而与此同时,百草园也在同时进行——”

她眼波一凛,终究还是牵涉到这件事上了。

他捕捉到她眼底微妙的波动,轻咳一声,“结果在那天由女方派遣了队伍往虎踞龙盘去时,却被拒之门外。”

哎?

她呆掉,这算哪一出。

他想想,又是笑出声,“说起来,这件事乌龙得很。也怪得这位会长平时不理人,话又少。才使得出了这出闹剧。”抚了抚下巴,他故意无视了她眼底期待下文的表情,卖起关子,“唔,算了,这种八卦的事情不关我们的事。不要提了,我们先看这个邀请函。”

她抖,嘴角部的肌肉抖着,咬牙切齿,“提吧提吧,拼完这个八卦我们再邀请函。”

“会长大人命令,在下自然听从。”他从善如流,“听说那天来自天外上线以后,正巧的就看到那个百草园有名的美女,凡尔赛玫瑰。然后么,对话好像是这样的。

‘要和我结婚的人呢?’

‘啊…人家,人家还没准备好。’

‘去准备了?什么时候?’

‘…那,两周以后的周末。’

‘好。’”

她大囧。

那位高人太高了…这种乌龙的对话居然还能那么理解下来。

明显是那个凡尔赛玫瑰以为忽然这位第一高手对她另眼相看直接追求,而他则听成了是葭葭原地离开去准备婚礼。

概括下来,那就是一番鸡同鸭讲。

满头黑线地听蚕说完那段乌龙——“那这件事情后来…”

蚕笑眯眯地看着她,“后来么,第一工会的会长一个人站在工会城外,对着那浩浩荡荡的百草园众生说,‘把人抬回去。我要娶的不是她’。”他停了一下,眼睛笑弯弯,仿佛是一只狐狸,“哎,你在笑哎?有什么好笑的么?分享一下!”

她薄怒,却是掩不住的嘴角上扬,“没你的事啦。”

“那么…”蚕又把那封邀请函推过来,“请会长大人定夺。”

“蚕。”她敛了脸色,一本正经的样子。

“怎么?”

“我觉得你很欠扁。”

木头收到蚕的十万火急连环催以后急急赶回来,火急火燎地进门后发现并没有所谓的工会大事的气氛。证据么——

“商量大事怎么会长不在?”他怒吼,“你玩我?”

“麻烦把我脖子上的你的手拿开。”蚕很镇定地命令,“会长把摊子扔给我们了。”

“你放任这种事?”木头几乎是尖啸,“不是你说你要站在幕后,大事给她决策,小事你来负责么?”

“这话是我说的。”他也很无奈,“但是这件事确实不宜她插手。”

“工会大事,怎么不宜她插手?”他声调又高了八度,“她是会长啊会长啊!”

“问题就在这里。”蚕摊摊手,“虎踞龙盘送来了求婚信。”

“求婚——”声音被咽在喉咙里,他惊,“什么求婚信?”

封了虎踞龙盘的会标,署名是来自天外的信被塞进他手里。抽搐着嘴角读完信的内容,他的手又在蚕的脖子上勒定,“这是同盟邀请函。”

蚕的笑意浓浓,语气笃定,“这是求婚信。”

“这是邀请函。”

“不,这就是求婚信。我们该,为我们的会长准备嫁妆了。”

她的名字暗下去。

又是没有来找他。

他关掉好友名单,眼神也跟着黯下来。

听从桑的建议,发了同盟邀请函去。因为顾及到她的想法,用词很慎重。或者说,因为希望能够达成同盟,所以完全放低了身份去照顾那个刚刚起步的工会的颜面。

其实是希望她来和他谈。

至少会有个机会说话。

但,她还是没来。

桑说的对,不管是否有人拿到封地令,工会战系统即将开放是必然的。彼时如果还没能有强力的外援,那些实力弱的工会只有被迫瓦解侵占的份。

如果能以他的工会的名声照顾着她工会的成长,于她也是一大助益。

他苦笑,竟然会为游戏里的这样一个身量未成的丫头开始花费心思。这不在他能掌控的范围之内。所以他更加不可控制地想要去为她做些什么。

那天结婚的队伍到达工会门口,他知道里面不是她时,除了被欺骗的愤怒外,更多的是失望。

她失踪了这么多天,再出现,一点音信也不给他,不联系他。

明明知道,他是向她提过结婚的事。

就连工会同盟这些事情,都不肯来和他谈。

第三章

通讯面板上,桑的名字闪烁。

“会长,雄霸一方工会的代会长要求和您面谈。”

他沉吟了一阵,“安排到议事厅正厅。我马上回去。”

“是。”

青眼魔龙的龙翼展开,双翼卷起气流,载了它的主人飞往主城。自系统版本更新以后,宠物进化这一项也得以开放;他的青眼魔龙在每一次地参与作战中慢慢发生变化。不单是体力与技能方面的变化,外表也有了细微的差别。原先的骨翼尖端亦生出尖锐锋利的翼刺,硕大的背部鳞片上也渐渐地有了模糊的图腾状细纹,双眼眼角处更是如桃花岛主的乘骑一样纹出细长的图案;这些初步的变化使得它显得更加威武与傲慢。——一如它的主人。

他乘在龙背上,高空的风在身侧呼啸,将他的斗篷在背后拉出绷直的线条。

她曾经也在这里。

她是除了白露以外,第一个乘在青眼魔龙背上的女孩。

他自认不是鲁莽的人,一切都力求在掌握之中。但最初的心动,毫无预警地发生,甚至根本没有通知他这个当事人;便在此后的一次又一次的事情中左右他的行动,让他不由自主地,来到她身边。

真是,感情空白太久了么。

他自嘲着。

竟然会对一个LOLI模样的女孩子如斯上心。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不过,他竟不想逃避。

缓步走下魔龙,桑便迎上来,“人已经在正厅等着了。”

他点头,大步走进议事厅。

一身青衫的儒生打扮,蚕坐在客位上优雅地品着茶,见是他来了,不卑不亢地一笑,“虎踞龙盘工会果然大手笔,连招待客人用的茶都是夜渡寒潭这种极品。”夜渡寒潭,《乱世》中的高等药剂,不但消除玩家的所有负面状态,更能在一定时间内增加各项攻击的抵抗力。但所产甚少,只有部分大工会在定时刷新的工会宝箱中有机会获得。

他在主位上坐定,沉声笑道,“过奖了。这种俗物在贵会会长手下不过是劣等货罢了。代会长何必过谦。”

确实,会长的满级炼药师身份足以让这种所谓的极品量产,甚至在她的手下,所谓的夜渡寒潭不过是种低级药品。

蚕也不再彼此吹捧,放下茶碗,取出那封同盟邀请函,“敝会会长尚未正式就任,所以托在下来与您讨论同盟事宜。还请勿怪轻慢之罪。”

他面上神色不变,依旧是客套,“不知雄霸一方是否愿意结盟?”

“求之不得。”蚕递过同盟邀请函,却话锋一转,“但缔结联盟必须由双方会长身份的人签署文书才可生效,现在敝会会长推托一阶的身份不宜就职,所以还请来自天外会长稍等几天——”

一阶的身份?他凝眉,“恕我冒昧,我与贵会会长一个月前曾经见过;那时候她已经74级,只差一点就可以进阶了——”

蚕的笑容不变,“啊,是这样——既然您是准同盟的会长,虽是家丑,我也不瞒着您。一个月前,敝会会长被恶意PK至零级,并且被不知何方神圣扔进小黑屋;直到半个月前改版她才被归档回新手村,所以现在全会的人都在帮她冲等级——”

“恶意PK?”周围的空气冷了几分,“可曾查到对方的ID和工会?”心头略略地猜到,所谓的一个月前,大体就是他下线后的那一阵子——

“我们听说以后就调查过了,对方的名字和工会以及哪些人在场;但我们会长坚持这是私怨,勒令我等不得插手。所以——”

蚕的意思已经相当明白,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说话向来不用太累。他笑,“代会长真是用心良苦,想必为这位会长操了不少心。”

蚕见他转了话题,便也不再去宛转纠缠于那个话题,捧了茶微微笑着,“敝会会长现在需要致力于等级,所以在下不才,才出面揽下这些琐事;待她就任,我也好安心退居幕后了。”

他忽然对他口中的她有些好奇,“她就任会长,未必有你做得好。”

蚕眼角一挑,玩笑的口气,却不容置疑,“会长您这话仿佛在怂恿我取而代之。其实我只是个小角色,说出来的话没什么份量;到如今一直能稳妥执行各项指令,完全是借了我们会长的名号——”又意识到他话语中的探究,蚕淡然一笑,“若是您也在《天下霸业》里遇见过她,必然会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愿意追随着她过来。”

《天下霸业》里,那种亲密无间同来同往的恣意畅然,风雨同舟的坚决和同仇敌忾的豪爽——这都是所有人无法遗忘的,所以愿意为她一并放掉原来游戏中已经完备的一切,一同来这个新游戏重新开始。

只为了能重现当时的一切。

所以。

送走了一脸不明笑意的蚕,他无暇去考虑这位代会长的来意是否真如他所说的为“结盟”一事这么单纯,直接挥手叫来桑。

“替我向百草园会长写信,让他把那天和凡尔赛玫瑰一起遇到我的几个人踢出工会;否则就下会长令,两工会敌对。”

“这…”桑犹豫了一阵,凡尔赛玫瑰分明是百草园元老级的角色,加上人漂亮,操作等级又是上乘,恐怕百草园不会轻易答应踢她出会;而这样的话,就只有两工会正式敌对这一个结果了——而且,即使是个乌龙婚礼,也不至于如此反目吧——

“你依言发信就是。”他冷冷的语气,“恶意PK我的未婚妻至零级,她留在哪个会,同样会标的人我见一个就清一个零级。”

桑背后一阵发凉,立即应下,下去发信去了。

天之都,雄霸一方工会总部。

木头看着蚕两手空空地回来,“叫个人去送回信不就完了,又是亲自跑。”

“去索聘礼了。哪能不正式一点。”蚕的微笑已经像面具一样持久保持。

“聘礼呢?”木头转着他看了一圈,“什么也没有。”

“那些都是虚的。”蚕倚坐到长椅上,嘴角勾起的弧度带了狡诈的味道,“第一工会的聘礼总要能匹配它的名号。”

“故弄玄虚。”木头哼一声,打开通讯面板,接收提示信息。

“哎?!”

蚕的笑意不变,“什么消息?”

“虎踞龙盘与第三工会百草园正式敌对,来自天外放话说有百草园会标的他见一个清一次零级——”怀疑的眼神瞄向斜倚在长椅上的某人,“你跟他说了什么?不怕大姐大生气么?家丑——”

“我什么也没说。”他摇摇头,“我所说的,仅限于她PK至零级,关到小黑屋;这些都是她愿意告诉我们的部分。别的,我一个字也没说。”

木头的眼神里明显带了不信任,那天葭葭上线说了这些事以后,他和蚕便开始着手调查,查到是凡尔赛玫瑰为首的一队人对她动手。碍于她坚持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他们也不便出面。只是在经商与情报方面,更加着重对百草园这一方地域的控制。——待她自己处理完这件事,他们也将拿出自己的行动。

“哎…他还真拿得出手。”蚕叹息着,“此刻如果第二和第三工会联手,他的第一工会未必能稳坐第一的交椅。我们会长,真是有魅力的人。”又笑了笑,“不过,也只有这种聘礼能让我们会放心把会长嫁出去。”

“你那么郑重干什么?”木头不以为然,“游戏里结婚而已。还搞那么多。”

“你不懂。”蚕的笑意有些神秘,“我不觉得这两个人会止于这种关系。”

“想太多了吧。游戏里结婚如果都能发展到现实,那澈和她怎么现在还不成一对?”

蚕刮了刮下巴,似是想起来,“说到澈,他好像也应该出现了吧。”微哂,“也好,来参加她的婚礼。”

“你管得太多了。”木头一脸受不了的样子,“我觉得你更适合来当这个情报部的负责人。”

“哎…这种要跑腿收集的事情还是由你们年轻人来吧,我一把老骨头了。”他嗟叹道,要不是,要不是受人所托。他何以至于为这两个人劳心劳力至如此地步啊——

这年头,追个姑娘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而此时,薛葭葭对于游戏里发生的一切仍一无所知。她全部的精力只花在与感冒病毒作斗争上了。

莫晴一面替她擦汗一面唠叨,“你真是脑子进水了,打游戏打到那么晚还不知道加衣服。现在好了吧,扎了多少针了都。”

她双颊泛着不病态的红晕,眼睛还是闪闪发亮,“我知道有你照顾我。所以更不怕生病。”

“你…你无赖。”莫晴气结,但手上还是麻利地替她打理,“都要在这长住了还嘴硬。”

“满好的,包吃包住。”她兀自笑嘻嘻地,直气得莫晴想要把手里的毛巾拿去堵住她的嘴。

病房的门被推开,拎满了输液必备各种刑具的护士引了两个人进门来。

葭葭和莫晴眼一抬,立即僵住了。

还是葭葭反应快一点,仍旧是笑笑,“秦学长,你也来住院啊。好巧。”

莫晴在一旁欲哭无泪。

这根本不是正常的打招呼的方式好不好。

秦沐风却似乎没太注意,指指身边的人,“陪同学来的。”看了看葭葭手背上插着的针头,眉心微微笼起,“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