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骗她呐。

她摇头晃脑,笑得痞里痞气,“小妮子春心动矣…可怜我今天就要形单影只,独来独往。”

“好啦别生气,我回来请你吃隔壁街的烤章鱼丸还不行么。”莫晴过意不去,连忙补救。

她却见缝插针,继续摇头晃脑,“你怎么知道你会回来得比我晚?”

莫晴默,今天的薛葭葭格外亢奋,她多说多错,索性闭嘴,以不变应万变。

七点二十,葭葭和莫晴衣着光鲜地出门。

说是衣着光鲜,不过是比往日素面朝天相比,略施脂粉——她虽然并不习惯化妆,但也知道在这些所谓的舞会场合,淡淡的妆容也是某种尊重。更何况,主办方还极力邀请的她。

莫晴一套学院风的打扮,假两件套衬衣,苏格兰百折短裙。斜斜扎了个马尾,——这身打扮,葭葭的评价是,“平白无故地嫩了几岁。”她却还她一个白眼,声称有她这么个大红花在,她这绿叶怎么打扮都是个绿叶,也就不再多花工夫。

虽然她也为这次罗杨的邀约考虑了好久。

与她的清爽相比,葭葭则是把压箱底多年的裙子给翻了出来。那还是某一年暑假唐逸凡买了送她的,她寥寥无几的几件裙装中的一件。雪纺的吊带长罩衫,缀了并不招摇却很精细的细碎珍珠,配了里面丝质的吊带底裙,裙摆是三层的雪纺质地,长及膝上。鹅黄的颜色,明媚也和婉。头发松松地挽起来,戴着同样柔和色泽的珍珠耳钉,一颦一笑,都是公主气质。

“我当时要是拿这张照片去参加评选,你肯定不是险胜第二名…”莫晴嘟囔着,在薛葭葭疑惑的上扬问句中,胡乱岔开话题,“快快,我们一起下去。”

临走,葭葭又折回去取了一件小披肩来遮住肩膀,“开玩笑,我可是个传统保守的女人!”引来莫晴无情的唾弃。

到了楼下,却不止与莫晴有约的那一个人。

眉目冷淡疏远,却在看向她的时候带了微微的暖意。光是立在宿舍楼下,便成功引来来往女生频频侧目回首,窃窃私语着,“看,那不是大四土木的秦沐风。他怎么在这里。”

…他怎么在这里。

薛葭葭心头也冒出这么个问号。

“嗨,学长们好呀。”她落落大方地打招呼。

罗杨镜片后的眼一如既往地含着微妙的笑意,倒是秦沐风眼中不着痕迹地划过一道光亮。

“我们家莫晴今晚就麻烦你照顾了。”她颇有将女儿托付良人的意思,开着玩笑道,一面又不冷落一边的秦沐风,“怎么,你来约会还带着保镖?”

秦沐风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他看了罗杨一眼,才又转过来朝着葭葭笑道,“不是。今晚我是特意来申请当校花的使者。”

第十一章

八点,舞会场所热闹非凡。

不得不说许清和他的朋友有一套,从宣传到现场后勤井井有条,也怪不得能一扫往日校园舞会的冷冷清清;硬生生地是将整个活动大厅撑得满满的。

摩肩接踵。

薛葭葭坐在某个很角落的角落,努力减少着存在感。

天晓得她这个宅女多么不习惯这种热闹的场面,虽然她不是个文静害羞的姑娘,但长年对着一台电脑就拥有全世界的人,多少是会对过多活人在的场所有那么一点地不感冒。

她在这里,舞会的暧昧光线照不到她那新近被推到校花NO.1的脸上,她便自以为藏得很好地,怡然自得地啜着舞会的免费果汁。

而当她拒绝第十一个邀舞者以后,她终于意识到这个角落似乎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安全。

明眸正四下扫荡着下一个藏匿处,便见许清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赔着哀求般的笑,“葭姐,你来了怎么光在这喝东西,不跳舞的?”

“你没说要跳舞哇,而且我说了,我不会跳。”她眨眨无辜的眼,“而且,你说我只要过过场就成了,不需要太晚。”眼睛瞄瞄活动大厅墙上的挂钟,“我什么时候可以溜?”

他气结,“葭姐你好歹喝了这么多水,就跳一支舞吧。去舞池里摇几圈,你就干坐在这,搞得我哥们几个都觉得好像是你不满意咱们这活动,勉强来了不肯参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拒绝都仿佛是故意刁难别人,只得心虚地放下杯子,却还是抱歉地笑,“我确实不会呀。”此刻倒是想起那句有名的“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她有心跳舞,奈何没这技术。

许清抹一把头上的汗,此刻的葭姐让他在开足冷气的大厅里还是汗流如雨,——瀑布汗。

“你可以找一下那边舞社的人教,顺便就这么走走过场活动一下,然后你就可以,嗯,偷偷地走了。”心里十万分地对不起自家兄弟,但他也不能勉强这位明显带了随时想溜的意思的校花。哎哎,谁教他居然对这女人有几分钦佩。——虽然今天她是和个秦沐风是同来入场的,但这丝毫不损害她那句“就当是我赏你的”给他带来的震撼和景仰。

偶像的缺点都是优点,他悲哀地在心里泪着。

但下一刻,他默默的流泪便几乎要变成瀑布泪。因为那位薛美人,甚是无辜地瞟了一眼他所指的方向,飙出一句,“…可是刚才那几个男生来邀舞,我统统拒绝掉了。”

…舞会中几乎没有女人对男人邀舞,更何况是个不会跳舞的女人;舞会中也不会有男人会连续来踢同一个女人的铁板,尤其那男人被女人的理由堵得无言以对时。

总之,她薛葭葭的舞痴之称,来得得天独厚无人可与之争锋,连同仅有的几个扫盲绅士都被她拒绝得干干净净。

许清看一眼在舞池另一边和罗杨谈笑风生的莫晴,心里的抑郁铺天盖地——控制宅女薛葭葭某些不合时宜言行的女人显然已经无暇顾及此处,才会放任这女人把来邀舞的男生拒绝了个遍。

看来是天注定她得在这当一晚会的果汁消耗器。

“你竟然一点也不会跳舞…”沮丧的声音,他以为这位大姑娘十项全能。看来再一次偶像的光环蒙蔽了他的双眼——

“不啊,我舞跳得很好的。”她好像想起了什么,颇是得意,“谁都比不上我的节奏感。”

“什么?”他不解,“跳什么舞?”

“劲舞团。”考验反应与手脑搭配灵活度的游戏,她可是个中翘楚。漂亮修长的手指,搭在玻璃杯壁,莹白若玉的指尖,随时能去拍戒指的广告。

“…别人的手指长是弹钢琴弹出来的,你是敲键盘敲出来的。”他无奈了,“你再坐会吧,哎,不能跳舞就多留会吧,给哥们点面子。”

“哦…”她有些泄气,莫名地为会晚上游戏而淡淡沮丧。理理裙角,懒散地倚到木制沙发靠背上,眯了眼看舞池中一对一对的男女。

手,修长漂亮的手。

她脑子里浮现出的那双拿了她手链的手指,又想起游戏里那双时时扶她危难的手。

哎,不知道来自天外本人,是不是也因为弹键盘弹出那么修长的手。凌昭倒好像是真正的贵公子,据莫晴说,他在音乐方向也小有造诣;那样的绝品美男子,大体是不会像她这种庸人一样,全赖长期与键盘为伍混出一双好手。

来自天外。

又想起下线前那句亲爱的,她的脸忽然又如火烧。直疑心刚才喝的果汁里是否也兑了酒精,让她微醺。

以白露说的,来自天外是个单身;以白露来说,来自天外是个帅哥…当然这个不重要,最重要是前者。

她手托腮,眼睛仍然看着舞池,心思却飘到某个外太空。

——那么,她如果喜欢他。是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下手。

啊啊,为什么又想发展现实了。

她摇摇头,开始扼制这些古怪的侵略性的念头;不是已经决定在游戏里偷偷地喜欢他么,怎么又想要发展现实。

薛葭葭呀薛葭葭,你可不能在关键问题上犯了糊涂!

“怎么,喝错了那边的果子酒么?”低低的男音,光线一暗,有个颀长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

——是她那位护花使者。

她仰面,双颊上有着妩媚的红晕,唇线娇美,自成风情,“学长…”她怎么不知道那是果子酒,不是果汁…

娇慵的声线,让听的人心里微微一酥。秦沐风干脆在她身边坐下,看她面前案几上的杯子,“果然是果子酒…”他很无奈地看看眼前带了几分醉意的女孩,“你喝下去没感觉的么?”

“…没注意。”她老老实实地答,“只觉得味道满特别…”眼里有汪汪的被酒精带出的水意,清澈的眼好像林间的小鹿。

他心里一动,“喝了酒太晚回去会容易感冒,不然现在回去吧?”

“不行呀。”她皱眉,颇委屈,“我没跳舞,又太早回去,会让许清难做。”

“…那下一曲随便跳一会舞,就回去吧。再晚夜凉。”

她本来并不感到醉,但自从被告知是喝的果子酒,反而突然觉得醉意汹涌。神志虽还清醒,但手脚确实有些许脱力。秦沐风说的都是对的。但,“…我看是没人能来和我跳了,舞社会教人跳舞的人已经之前都被我拒绝光了。”

他失笑,刚才在旁边跟同学闲聊时,确实有留心她这里。看到好几个男孩子有礼地上前邀请她,却都是刹羽而归。

“那在下冒昧,邀请你跳一支舞吧。”他微微笑,起身对她作了一个绅士之极的邀舞礼。

她为难,“我真的是不会…”

“没关系。”他又笑,“我们只跳最简单的步子,你跟着我跳,一支舞很快混过去的。”一双眼笑出漂亮的月牙形,又是极热诚地对她伸出手。

她被他说得心动,更重要的是能早点回去。她求之不得。

于是也伸出手,搭在他的手心。

一双耀眼的美人,便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下翩翩入舞池。

“嗯,现在往这里。听着旋律,对…”

不能不说秦沐风确实是个教人跳舞的上佳老师,连舞蹈白痴薛葭葭都能在他的引导下翩然舞出漂亮的姿态。

这使得周围曾被她以不会跳为由拒绝的男生纷纷挫败,更怀疑那句不会是个拒绝的托辞。

舞步,音乐,微醺的情绪,一切都好像漫步于云端。

原来跳舞这么好玩呀。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不知不觉,便已经习惯了秦沐风的步伐,不用他教,便已经有了十足的默契在舞池中赚足众人眼球。

王子公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多少八卦的词汇,便在薛葭葭迷糊的这段时间里以某种迅捷的速度四下流传开来。这段晚来的NO.1之间的爱恋,更是被八卦人士添油加醋言之凿凿。

“薛葭葭?”一曲终了,他已经很自然地将她引到了舞池边上,方便开溜的位置。却见怀里的人却更加迷糊。

“哎,啊!”后面一声是她忽然抬头,额头撞到他下巴时发出的惊呼。

好痛。

她揉着被撞疼的额角,连忙顺便从和他共舞的姿势里脱离出来,耳朵根都红透了。

“不好意思哈。谢谢你陪我混这支舞,我好回去了。”跳舞时太过放松,她到后面几乎要睡着。这跳舞,和游戏差不多,到最后熟练了,也就是机械式的变动,即使有临时变化,也总不会太大。不需要太多思考的事情,总会让她熟练到困乏。

但她也不至于差点在他肩膀上睡着哇。

她几乎要掘地三尺伏进去大哭,好了,这下子多少双眼睛看到了。

多么狗血的剧情。她默默地泪着。

但她毕竟是薛葭葭,防微杜渐是她的本能。尤其在她不愿意有某种情况发生时,必然会事先澄清——

“那个,学长,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误会了。总之,谢谢你。”乱七八糟的说着这些话,但双方都明白意之所指。

秦沐风低头,一笑,双手插进西装裤的兜里,闲闲道,“薛葭葭,什么时候这么拘小节了。”

“噢,呵呵。没什么,那我回去先。”他作如斯答,她的心便放下了。

他都没多想,她还干嘛揪着不放。

“等一下。”她刚要迈出大厅,便听到他叫住她。西装上衣搭在臂弯上,他已经隐隐见出日后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模样。他大步向她走来,狡黠一笑,道,“我也顺便开溜。”

一面又是正常音量,“我今晚这护花使者,自然是同来同往。”

言罢,便在她忍俊不禁的笑里,一同走出门去。

第十二章

夏天的晚上,还是有些许凉意。但薛葭葭还是委婉拒绝了秦沐风要将外套给她穿的好意。

她还是觉得没必要有这样多的纠缠,此刻的相处融洽,已经大大超出了她当初的预期,她并不介意现在和他慢慢缓和;但还是会极力避免有某些不对的情愫出现。

一来因为她已经对某人动了心,再一来,便是因为那个“天堂之路”。纵然过去好久,但她毕竟不能释怀。

于是在她的拒绝之后,两人之间有了短暂的沉默。

但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应该找到安全的话题。他们若再有共通处,便是《乱世》。

“我听说你的谁与争锋没和虎踞龙盘同盟,好像还敌对了?”那天来自天外的分析,在之后的同盟动态中几乎已经验证,谁与争锋和百草园,原第四和第五工会合并出来的新会伊人相忘同盟。原来的前五名工会几乎只有第一工会站在了与其他工会对立的方向。

“不能这么说。敌对还不至于。”他笑了笑,最近的工会事宜确实处理得他无暇他顾。连同那天雄霸一方工会相赠解药,都只能匆匆以信函略表谢意;虽有当面去拜访,但每每去到,都恰逢那对新婚工会长出去狩猎,无缘得见。仔细想来,他和那蒹葭苍苍在那天谁与争锋总部不欢而散后,几乎再没见过面。虽有工会的人截过几张图,录过她和凡尔赛玫瑰的战斗视频,但毕竟都是远视角,看不清真容。

游戏里盛传她是不输凡尔赛玫瑰的美人,但,略笑了笑,只怕还比不上眼前的这位。

“虎踞龙盘的同盟雄霸一方工会,那会长解过我的毒,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就不能说和他们那同盟敌对。只是阵营不同罢了。”凉风习习,他有些踌蹰着应该以怎样的步速前行。“怎么好像你一直没来找我们玩?”

她摸摸鼻子,“快了,只怕我去找你的时候,你还要吓一大跳呢。”

他哑然失笑,“吓什么。难道你是游戏里的哪个魔头么?”

“还不至于,”她眼珠转了转,还是决定先来给他点铺垫,“我朋友开了工会,我现在里面当会长。”

“呵,失敬失敬。”他也笑,“看来我身边的圈子里,也要出一个像蒹葭苍苍那样的女名人了。”

她听得得意,“过奖过奖。”又想起以前哽了她好久的事,“你以前和蒹葭苍苍不愉快过?”

“嗯。”他倒是坦然承认,“她和我言语不和,我一时冲动,就对她个低等级的人动手了。”

他的坦率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原来以为他会遮遮掩掩,或者是掩饰着说过,却原来这么简洁地,并不作掩饰——“为什么?”

“其实她说的话都是对的,但我,”他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男子气概呀,当时气不过;事后很后悔的,但找不到她本人道歉。还好后来工会里的一个人,好像是她表哥;她卖了他一个面子,帮我解了毒。也算是默认的两两原谅了吧。”

“是她对你下的毒?”她猜他也推测到了。

“大概吧。”笑了笑,不以为意,“我出手伤人,她自卫反击,没什么不对。而且本来就是我错在先。”

“原来你是不怕承认错误的人呀…”她若有所思地冒出这么一句,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目光灼灼,“那么,‘天堂之路’那件事,你不肯承认,个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他一怔,为她太过敏锐的直觉和判断;她聪明得让他心惊,不过几句话,便能推敲出几近事实的真相。

但他的反应仍然要如当时一样。

纵然是对于已经让他初尝心动滋味的她,他也不能说。

有淡淡的苦涩,从心底蔓延开来。

“我作不出和以前不同的回答。”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太过清澈透亮的眼睛,让他越来越没有说谎的力气。“问多少次,我还是不能向别人承认,那是你的作品。”

她停住脚步,忽然沉默。

很久很久的沉默。

在她以为开始慢慢了解他的时候,他忽然又疏远,站到起点处;让她觉得,近来越来越像朋友的关系,原来是个错觉。

他还是那个他,不肯给她公道,不肯去说实话,不肯…

她其实要求的不多。

她也想通了,若是他承认了天堂之路是剽窃的作品,那大赛给学校的荣誉,便会成为学校的耻辱所在,这是很可怕的丑闻;所以她并不需要他去对外宣称什么,她只想他亲口告诉她个中原由,给她一个心安的理由,让她能和这样一个,至少,她觉得越来越有相处必要的朋友,一个更加心无芥蒂的来往心境。

但为什么他还是这样沉默着。

是因为这确实是事实,并没有内情;还是他不愿意相信她?

但哪一种,都不是现在的她愿意接受的借口。

深深呼吸,方才舞会里的温馨气氛仿佛在夏夜的凉意里一点点被侵蚀干净。她鼻子有点酸,眼睛里那点迷糊散漫的水光也渐渐被清醒取代,她的声音凉得像水,“我走了。不用送了。谢谢你,再见。”

轻快的裙裾,她飘忽得像个夜里的精灵。

“薛葭葭。”他几乎要把这个名字叫出来,但还是硬生生地咽在喉咙里,目送着她远去。

他最初和最终的选择,当时作出的决定,便注定了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维护这表面的泰然。只是当初他并不知道,他牺牲掉的,wωw奇Qìsuu書网竟然是今日他最不愿意牺牲掉的人。

但他已经没有了对她说的资格,落子无悔,他已经没有了去向她解说的资格。只能这样看着她走。

只要半年的时间,半年以后,在他毕业了,在这种比赛的历史档案已经无关紧要了,他一定会告诉她。但不是现在呵。

远远的,两抹明灯缓缓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