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来到她面前，总不能忽略她眼眸深处掩饰不住的失望，但仍然默契地保持沉默——她失望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是那个“他”。
正如此刻，她会在来自天外到达时，敛去所有的戒备，与他柔声交谈。
而他只能挺直了脊梁成为她前方的背影。
漆色的眸凝成一片黑色的冰凉，几乎是没有焦点似的锁向面前的赤色妖雾。
为什么要告诉她通灵呢。
他几乎开始懊恼那一刹那自己的失言。
难道是期待着看她认出自己的那一刻会有什么神态变化么…
但她的反应，却让他的心里有一点失落。
保持这样淡然的，似敌似友的关系不好么。
他质问着自己。
当满心的期待被她刹那的表情变化所扼制，来自天外的出现使得所有的话题都被中止。
他没有任何筹码，让她愿意缔结通灵之契。她向来不愿节外生枝，
而通灵之后意味着，她将与他，继续《天下霸业》中那样共同游戏的搭配。
而这，差别只在于，一个所谓“夫妻”的名份而已。
这对《乱世》中人人称羡的男女，怎会在没必要的情况下，让关系复杂化。
“我们通灵吧。”
纯白的身影立时僵止，似乎是怀疑自己的耳朵。
来自天外的表情淡淡的，没有去看那前方纯白着衣者的滞止；只是眼波温柔地关注他身边的那袭雪绡。
直到第一天冷静得过分的声音质问着，“为什么。”
他自然知道，第一天问的是谁。
紫色的眸挑向那股冰凉视线的来处，他仿佛是根本不明白他所问谓何，“对她有益的，何必拒绝。”
冰黑的眸凝视他许久，终于移开视线。
灵器“心境明澈”申请与灵契持有者缔结通灵之契，是否接受？
粗粗浏览了系统关于通灵的一系列说明，她选择了接受。
银白色的光芒在她击下接受选择键的瞬间自两人体内放射出来，仿佛是欢庆着通灵契约的生成，细碎的星芒慢慢飞升至上空，旋转着交缠为同一束光线没入云端。
待光芒散去，白衣的男子依旧沉默前行。
雪绡丝甲包裹的丽人则惊叹连连地查看着技能书后新增的一页——通灵系列技能。
灵魂转换，移形换影，彼方召唤，…
关于技能的说明，她看过来以后，只能僵硬着附送两个字作为评价——逆天。
所以，当眼前的赤色雾气愈发浓郁，行至其中的三人已经能用肉眼辨别出前方隐约的魔物轮廓时，她的心里已经完全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被称为《名器录》上超越轩辕剑的存在，通灵后的心境明澈之首战，将在昆仑下级守护山神的身上实现。
来自天外在她身边缓步前行，暗杀者的敏锐已经使得他完全进入戒备状态。眸中映着葭葭满是雀跃的神采，虽也对陌晓茹所说的灵器的威力揣着猜测与拭目以待的情绪，但仍然不放松对葭葭防护。
长睫微扬，超越其他职业的远视角已经捕捉到那隐约轮廓的棱角。
全身披着鳞甲，火红色的妖气。依着游戏中的设置，由体格与身上的妖气颜色判断BOSS的等级和实力的规则，下级守护山神便已经是野外的中上级BOSS的程度。
“葭葭。”见她依然毫无所觉地往前走，他按住她的肩，“再往前一点，就容易进入它的警戒范围了。”在摸清那BOSS的底细以前，妄动实在是不明智的举动。
几步前第一天也几乎在同时止住步伐，纵然没有与暗杀者相媲美的远视角，但也能从前方越来越浓烈的魔物氛围中感知一二。
昆仑下级守护山神，风系仙族BOSS，擅长地，火，风三系术法，十九万点血量。水火风地念光暗属性抗性120%，物理防御800点…
瞧着调出来的尹真雪的资料，葭葭沉默了。
擅长两种以上的术法，其中两种还是相克的…属性抗性过百，即是这些伤害打上去不但不能造成伤害，还有一定机率给它加血…
继今天看过的灵契技能以后，这BOSS的说明，再次让她感慨道——逆天。
“过来了。”低沉的嗓音，伴随着与声音同步的，温暖的怀抱。
她睁大眼，看着那刚才也仅仅能看清轮廓的BOSS竟然在交睫间扫至她原本站立的所在。眼前的景色急速后退，来自天外的黑色斗篷护住她的身体，而另一方面，那抹纯白的身影却像一支利刃，毫无犹豫之态地迎向那团火色鳞甲。
“第…”担心的惊呼却硬生生地止在喉间，因着那团快得过分的身法，仿佛一道白练，游刃有余地穿梭在焰色之中。
还好，她竟忘了，现在的澈，第一天，有着不逊于来自天外的卓绝实力；甚至曾经只身取得白虎之瞳。
他毕竟是灵器之身——
“还是不够。”紫眸男子拥着她，退出丈许，在确定那一片空地上的缠斗不会波及她之后，放她下地，并即时切换至战斗姿态。“同种族的攻击到底是要减去加成伤害。”
“你…当心。”她只来得及说上这三个字，便见那玄衣的暗杀者掠入了那胶着的缠斗之中。
已经很不错了，以同种族的伤害而言，他能做到如此已经相当罕见。无论身法或者是应变，他都已经算是剑系职业的个中翘楚。
来自天外心里如此评估着第一天的表现，手底的剑刃却在极精准的位置格开即将刺入第一天要害的下级守护山神的手刺。擦身而过的瞬间，白衣剑仙原本全神贯注如守护山神攻势的眼眸即刻被刺痛的冰寒覆盖。
“天外。”远远地，听到那边在场唯一的女声呼唤他。
执刀激战的玄衣暗杀者稍稍分心，听她的下文。
“换我来吧。”
卷四·
第十三章
黑衣暗杀者的眼角随着唇形一齐微微上挑，魅出一丝宠溺且无奈的笑意，只轻声叮嘱一句，“自己小心。”便敛了龙之逆鳞掠回她身边，虽答应了她小试牛刀的要求，但身子仍然挡在她与山神之间。
他们与山神缠斗的那段短暂时间里，葭葭已经大略浏览过了新添的技能，虽还不至于对各技能功效了若指掌，但也能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
通灵之契签下，技能发动栏中便多了个新的选项——共鸣战斗模式。
只有灵契双方距离在百米以内时，这选项才显示可发动状态。这是协同作战的起点——
“共鸣战斗模式启动。”
以声讯发动技能，她热血沸腾地看眼前跳跃的数据交换——
网络协调率提升100%。
指令延迟减至5%内。
数据交换速度提升100%。
数据干扰率减至3%内。
…
一连串数据核对完成以后，便是柔和的电子女声，“共鸣模式启动成功。”
所有技能，全部呈现可用状态。
葭葭顺着方才那一连串的数据略一思忖，便明白所谓的更高的协同作战率，是建立在灵契双方的数据被转交到独立的处理空间的基础上。少了别的玩家的数据干扰，便能更快地完成两人之间的数据互动。
“灵体替换。”
作为战斗指令的启动方，葭葭承担了全部的控制动作。
此刻发动的灵体替换之技，即是将已方所有的有益状态全部替换到灵器身上，并且将近战的那一方所受到的伤害在一定时间内全部以血量的百分比折到自己身上——
而恰巧的，葭葭的职业正是提供全部强化辅助技能并且承担治愈任务的牧师；只要第一天不被秒杀，那么她就有完全的能力去维持这场战斗直到胜利。
通常而言，一攻一辅助双职业搭配时，因为技能施展对象的范围限制，牧师总不能离主攻者太远；如此又容易OT让主攻者身边的魔物轻易近身并且受到伤害。
而葭葭这个技能的施展，便完全将自己置于安全范围。使生存的机率大大增加。
但这些还仅仅是个开始。
葭葭墨色的眸里映出异样的光采，对于新系统的探索，以及此刻两人所展露出的实力让她血液里那股子好战因素蠢蠢欲动。
不愧为陌晓茹忌惮的灵器。
协同作战的威力，比起方才单凭第一天一个人战斗时，提升了数倍。这样的攻击输出，如果以后不作修正，或者这系统不推广。终究会成为使许多玩家流失的BUG。
来自天外注视着前方魔物与白衣剑仙的战斗，秀雅的眉峰堆起一簇忧心。
身侧的她已经完全投入那场由她主控的一对一之战中，几乎没有再对身旁的他有任何交流。他从未见过她在《天下霸业》里白露说的那种意气风发，但此刻她的专注已经足够他想象出当时第一工会会长是如何的神采飞扬。
此时此刻，在游戏中一向被众人仰望的来自天外，忽然遗憾起当初自家妹妹邀他同去《天下霸业》不曾欣然同往。
薛葭葭，双面姑娘。
现实生活中在他面前的和顺惴惴与游戏中此刻的指挥镇定落落大方截然不同，但无论哪一种，在他眼中，尽是耀目可人。
在他心思回转的这档儿，血量已经下了三分之二的守护山神便即刻施展了所有BOSS估计和同一个老师学的技能——狂化…各属性全体提高，第一天的敏捷度不及天生有优势的盗贼，只堪堪的避开几记攻击，但速度便慢慢显得缓滞下来。
灵体替换之技的有效时间已经过去，技能仍在冷却。
她蹙眉，紧抿的唇角在战斗过程中并没有吐露多余的字句。但单凭她的神色，来自天外便已经戒备进入备战状态，随时预备在她这一方不敌的时候给予支援。
守护山神的赤色气息瞬间又浓了几分，整个身体愈发呈出防御力提高的金属色。魔物头顶的技能条正缓缓地读取着——
他的眉梢一动，便要拔刀上前。
但葭葭此刻的动作却比他要快。
一直处在山神攻击范围外的雪绡衣忽而跃上身边碧眼神兽的背，便有青色的气流瞬间自碧落四蹄生衍出来，承着那女子与神兽刺入那战场的中心。
青色的气流，黑色的坐骑，赤色的妖雾——妖异的背景色中，两团仿佛笼了月华的柔美雪色在赤雾弥漫的中心地带会合。
只是擦身而过的瞬间，没有交谈，没有言语，却似乎早已经明白了所有的计划，毫无犹豫，毫无迟疑。
错身而过。
雪绡衣撑起防护之盾，在守护山神面前施展了一记全体治愈的高仇恨技能，成功地将守护山神的攻击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而另一则白衣翻飞，在守护山神的大招完成落到雪绡衣者身上的那刻，手中的寒光忽尔淬上幽紫的色泽，耀着两人同时通亮的黑眸，直直没入守护山神唯一未被厚重鳞甲覆盖的颈侧。
仅是这一瞬间的精准合作还不是终结。
下级山神的血在方才的致命一击中又掉了一截，愤怒之余开始乱找目标攻击。
正当在它面前的葭葭便成为第一目标，雪绡丝衣被下级山神的连番属性攻击锁定。牧师系的防御与治愈技能效果炫丽却掩不住那刷刷乱飞的掉血数字。
黑衣如幕，已在这凶险万分的时间截入山神与雪绡衣之间，方欲以自身的高伤害攻击为她拉开仇恨，却听见那姑娘过分冷静的声音，“不必。退后。”
来不及回眸去责怪她的过分自信，便听见那声音又重复了一句，“移形换影。”
白衫青风，画面在一晃神的工夫，换作了另一副视线冰凉的容颜；那袭雪绡已然在守护山神的攻击范围之外；又趁着守护山神未来得及去追那牧师的空儿，又一记强攻技能成功拉定山神的仇恨。
方才葭葭勉力抵挡山神攻击的时间，第一天并没有来解围，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掠出山神的攻击范围；并且等待灵契持有者发动位置互换。
这一切都是在没有任何商量时间内完成的配合。
这两个人，虽是刚刚成立通灵之契；却有着不输给任何组合的信赖与默契。
那里这电光火石间完成的连续动作，已经缓解了山神的大招在灵契技能冷却时期的伤害。两个人，仍然一个在近战，一个在远程配合。
白衣剑仙的攻击仍然凌厉，雪绡衣仍然专注而冷静地控制全局。
一切好像和刚才没有任何变化，但只要瞧过刚才那短暂的变故，任何人都不能小觑这两者之间的互动。
不仅仅是由灵契引发的合作威力，更是由于他们之间的精密配合。
威力与操作，组队游戏中的配合，这是让所有人都为之忌惮的组合。
紫眸瞳心微动，有一种难言的失落隐隐从心底升出。
下级山神的大招放完，血也告馨，不多久，便听见澎湃山林的一声长吼，赤色妖雾随其血量一起归于虚无。下级山神便在不甘心的表情中在地上摆出一道“大”字终结了它作为路障的使命。
雪衣剑仙敛剑转身，漆黑发丝在肩上微拂，冰凉深沉的黑眸里按捺着久违的激昂情绪。雪衣散发，衣袍下摆微溅了几滴下级山神的赤色血迹，仿佛是寒冬冰雪里逸出的几片梅瓣。
怪不得尹真雪会把他的容姿评如过誉的级别。
葭葭此刻也不得不赞叹他在这画面里，确实有着与世隔绝的清高与雍容态度。
“没一起玩这么久，配合还没生疏嘛。”仍然沉浸在方才那段热血的双人挑BOSS过程中，葭葭不自觉地便与第一天又恢复了几分过去的战友亲密。说话的语气也熟稔了不少。
他只轻牵唇角，微微一笑，反手推剑入鞘。也不等葭葭跟上来，仍如之前一样，和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前面开路。
长及腰背的黑发在山中里柔柔扬起发尾，前方再无阻碍前进的魔物，他踏在山路上的模样益加如一尊超出尘世，昆仑觅仙踪的仙人。
“灵契系统好强。”她也不去触那寡言少语的主儿的话头，便扯扯自家夫君的衣袖，满面皆是兴致勃勃，“第一次试效果就能推倒下级守护山神哎。”
紫眸微垂，瞧她容光焕发的脸孔，心里有一处模糊地敲了敲警钟。听她带了沾沾自喜的语气，还是忍不住开始责备，“刚才太冒险了。你以自身去拉仇恨，要是你被重伤死掉，虽然在副本不会立即回程，但这里只有你会复活技能——”
“没有啦，我算得很准确的，技能的延迟和施展时间…”她振振有词，丝毫不把他的担忧放在心上，“我不会死的。”
“一切以稳妥为上佳，太冒险不可取。”天晓得他刚才看那BOSS的下一击即将落到她微薄的血条上时有多么提心吊胆，偏她还不知好歹，不让他插手，自顾自地在那里玩着冒险游戏。
“游戏就是要这样才刺激啊，而且我们之前配合起来可是完美的。”不然当初怎么会迅速占据夫妻PK榜的NO.1之位。她忆起当初的风光，又不免得意；加之刚才的成就感，语气便更HIGH了——“你不必太紧张。”
他下巴一紧，便抿了唇不说话。
我们我们，配合了一次，方签了通灵之契便开始用这种语气来区别他和他们。
黑色下摆在脚边乱舞，紫眸更显深沉。不管怎样，她是他的妻子，灵契纵然再强大，他也不再会容她如此以身犯险。
“大姐大，下级山神被你们推倒了？”战斗中未开启的工会聊天频道在她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又炸开了锅，阿泰甫一观察到赤雾散去，便开始在频道里拼命呼叫葭葭。
“嗯。”她得意洋洋地显摆，“我刚才订了通灵之契，首战就拿山神开刀的哦。”
“…通灵之契？”阿泰小心翼翼地求证，“和…澈么？”
“是啊。”她心情甚好，语调都是上升的，“你们怎么知道的？”
“殊小沐说的。”蚕轻描淡写地以一句掩盖之前大家都已经从相关情报推知一二的事实。
此刻会长大人凤心大悦，自然不会花心思去和他们纠缠这个细节，只眉飞色舞地在频道里描述着那BOSS有多菜而灵契系统有多么拉风。
但仍然有心细如发者发问，“大当家，你和别的男人一起作战。这事儿和你男人商量过没有？”
她瞧瞧身边面色无波的来自天外，忽然发现气场有点不对，但还是招供，“他在我旁边，是他让我答应通灵的。”
众人默。
没切到工会频道去让会长大人再听到讨论，而是聚在一处用普通聊天表达自己心里深深的疑惑——
“听幽冥谷主的说法，这系统都相当于一个夫妻系统了。来自天外这么开明愿意来3P？”木头望天，对第一工会的会长又充满了深深的仰慕，“这个心态，实在太…”
“3P你个头！”一巴掌拍得他神清气爽，白露成功打断他的胡言乱语，“肯定是当时情况危急，我哥才愿意委曲求全。”想了想，又觉得自家的恶劣兄长仿佛没有这种悲情人物的潜力，于是又换上忧心忡忡的表情，“葭葭要是把持不住，我哥八成——”
“八成什么？”樱桃姬嗑着瓜子，一副听八卦的标准姿势。
“我也不知道怎么…”白露呲牙，“往常恋我哥的人很多，我哥这是纯洁的第一次；所以我完全不知道他的恋爱行事。——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风格很诡异。”点头，居然让自己老婆和别人通灵，弄个极似夫妻系统的关系出来纠缠不清。真是——常人难以理解的莫测啊。
“我觉得大当家才可怕。”被子抱着胳膊抖了抖，“她居然还在来自天外在身边的时候这么得意这个系统。真是——”除了神经大条以外，她已经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