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我的错,下次直接和你们去烧烤,总没有这么多规矩。”他举杯,眉间宛间生光,直让那布菜的服务员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他好几眼。

“只怕葭葭不会愿意。”莫晴见着这细节,心有所动,不禁也跟着笑;不顾同舍好友的白眼,轻易地开始向凌昭出卖闺蜜,“她恐怕现在更宁愿那些服务员把菜放在门口不进来,这样谁都不会白白多看你几眼。”

“莫晴!”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我觉得你刚才不说话的样子可爱得多。”

“我也没有办法。”莫晴稍稍得到放松,便也言笑自如,不再拘谨,“而且,我已经看出来,你家男人比你强势,他不会坐视你杀人的。”眯眼,露牙,她对局势的判断力虽然算不得顶尖,但这点眼色也是有的。

薛葭葭,虽偶有领导的气势和潜力,但显然眼前的这个精英中的精英已经把她吃得死死的。

而她口中的“薛葭葭的男人”也用默许的笑来回应她的结论,这令她心头更是有恃无恐,直令薛葭葭郁卒不已。

好在薛葭葭郁闷归郁闷,凌昭总会来安抚她,“你们感情看起来不错。”

“嗯哼,一起跷过课,一起逛过街,一起睡过觉,一起住过院…”她掰着指头数着,“除了不能结婚,我们已经几乎可以到达‘百合’的程度了。”

莫晴立即补充,“所以我不能和她完成的,都由你来负责了。”

果然这句深得凌美人欢心,一笑倾人城,“葭葭平时在学校都麻烦你多关照,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我。”

“那可以帮我画出勤么…”莫晴立即打蛇随棍上地要求福利——那可是听葭葭说到的小八卦啊。

凤眸一挑,美人含笑,“可以。”

气鼓鼓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葭葭仍然不能忘怀刚才饭桌上两个人联合起来挤兑自己的场面,“你们联手欺负我!”

“夫人想太多了。”正在等红灯,凌昭才有时间来搭她的话,“我只是尽力去和你同舍的女生相处融洽。”

“就以欺负我为垫脚石!”她怒,“我生气了!”

凌昭转过脸来看她,仔细研究她脸上薄怒的神情,“真生气了?”

扭脸,不理他。

“那我也生气了。”郁卒的声音。

他生哪门子的气,不理他。

“你居然把我们两个的悄悄话还告诉莫晴。”

“谁说啦。”她不服气,“我在她面前一向守口如瓶好不好,连和你、和你谈恋爱,我都是这几天才说的。”

“那她怎么知道‘改出勤’这回事。”

“…”

忍不住又辩白,“那哪里是悄悄话!”

“哦?”他又来瞧她,看她微蹙的眉心,明艳的眸,薄怒的唇角,“我们两个私聊说的话,不是悄悄话?”

“…”这个根本没有“悄悄”的必要好不好,“这个怎么会算!”

“那么哪种算?”凤目微微眯起,带着戏谑的弧度。

她语塞。

悄悄话…

雪特,不要逼她这个没谈过恋爱的白痴好吧?不过不要以为你能难得住我!

心念已动,她便手指灵活地开始手机上网…

万能的百度。

尽收眼底的关于小学生悄悄话作文类的搜索让她无语凝噎,终于在灵光乍现时看到了某个“夫妻悄悄话”之类比较靠谱的标题,迅速点进后,面红耳赤地退出…

他轻轻掠过一眼,便止不住地上扬嘴角——薛葭葭,真是块宝。

“你笑什么…”气势短了几分,在百度救援无望的时候。

“没什么。”眼前的红灯还有二十秒不到,别找了,我告诉你哪种算。”

她眨眨眼,坐直身子,一副等待受教的模样。

他忽尔凑近身来,在她的耳朵边上轻咐了一句什么,然后发动车子,跟着车流越过十字路口,疾驰而去。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已经超过我自己的想像。”

卷五·

第三章

自打凌昭教出第一句“悄悄话”起,车内就默契地陷入某种各想各事的沉默。凌昭专心开车,薛葭葭自顾自地摆弄手机。

“吃饭,逛街,看电影,去公园!情侣必做!”自家白痴小妹的叫嚣还在耳边回响,凌家幺女唠叨过的所谓“恋爱常识”当时遭到凌家长子的漠视加鄙视,但在约会时还是不由得拿出来考虑。

逛街?太费神,又吵;公园?要在众目睽睽下谈情说爱么?于是四个选项仅留了一半幸存。饭已经一起吃了几次了,对她的口味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那么,她都看什么电影呢?

漆色的眸不动声色地自车内的后视镜转向看身边低头看手机的女孩,趁着前方等红灯的空儿,他终于艰难地开口,“葭葭…你平时都看哪种电影?”

正在全神贯注于手机QQ和工会里的人闲聊的她满不在乎地道,“随便啊。”其实上一次去电影院已经是NNN年前的事了,对于一个玩网游的PK狂人,只要有了网络,摸到电脑就只会在游戏里杀人越货,哪里来的美国时间看电影…

觉察到凌昭的弦外之音,她终于舍得将目光从手机界面转向自家男友倾国倾城的脸上来,“你还没买票?”

“嗯。不知道你喜欢看哪种。”他有些不自在,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种情绪叫作“纠结”——本想自作主张先订了票,但又担心她不喜欢剧情;可现在票不在手,倒又显得他准备不充分…

相较之下薛葭葭的思维就简单得多,“那好啊,去看看电影院有什么片子我们慢慢挑嘛。”

——“记住,看电影一定要看恐怖片!越恐怖越好!这样在她面前你才会更有机会表现你的可靠,顺便还可以卡卡油!”白露上扬的音调带着某种莫名的委琐,在当时她表现出的这种仿佛自己卡到油一样的兴奋情绪也被自家兄长以一记寒冰视线瞬间降到冰点以下。

在电影院的宣传橱窗里走了三四个来回,他由着她再三挑拣,目光下意识地在那个号称年度恐怖片之首的《X咒》阴森奇诡的海报上逡巡了许久。

最终听得她无奈叹息似的声音,“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看恐怖片吧。”

他心里蓦地一喜,脸上仍是平静无波,甚至是挑了眉去等她给理由。

“其他片子都要过一个小时左右才上映,算到看完都已经五六点了;只有这个《X咒》还十分钟就上映,看完正好四点半。”她娓娓道来——挑电影的因素完全在于时间,对于哪种片子反而不加考虑。

他听她一派镇定地解说,倒有些迷惑——难道她对“恐怖片”并没有什么大的反感恐惧么?为什么挑选的时候居然还一视同仁地将它考虑在内。

但迷惑归迷惑,既是她拿定了主意,他便顺着她去买票。

瞧着她饶有兴致地把玩着电影票,他终于忍不住关照,“你不怕看恐怖片么?”虽是有白露说的那般好处,但他还是不忍心她看个恐怖片被吓得六神无主。

她抬眸,似乎在努力地总结答案,“我好像很多年没有看过恐怖片了。趁今天有你在,看一下试试看。”

他沉默了。

原来是,有他在。

她才这样一点也不怕。

心情忽然有点暖暖的,柔软着。

“吃点什么?”影院里有着小型的超市,各种零食齐备。他牵着她经过,看到旁边有情侣很温馨地抱着大桶的爆米花一起入场,于是现学现卖——

“爆米花?”

她摇头,“我不怎么吃这个。”纤指一扬,“我只要果冻。”

他依言替她从货架上取下五六个碗装的果肉果冻,又从旁边取下一瓶纯净水和一盒酸牛奶,在她诧异的眼神中愉快地去收银台结账。

“…怎么?”看到她一直不说话,他来牵她的手,唇角保持着好心情的弧度。

她垂眸,专心研究两个人交握的手掌;过了一会,才两眼亮晶晶地抬头看他,“这也是你在和我吃饭时观察到的吗?”她戳戳袋子里的酸牛奶——她喜欢的牌子,喜欢的口味,几乎每次吃饭时都会点作饮料。

“嗯。”

“那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有色饮料,一直都是喝纯净水。”她晃晃他的手,带着小聪明的狡黠,“我也知道了哈!”

“嗯。”他笑,握紧她手,“真的除了果冻别的都不吃么?”瞧瞧他袋子里拎的东西,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家里的那个妹妹,零食多得让柜子都放不下;母亲大人还很纵容地帮衬着说“女孩子都是喜欢吃零食的”。

“除了果冻,我对别的都没有渴望。”她耸耸肩,拖着他往里走,“如果不是为了果冻,我想我一个学期都去不了几次超市。”——加上网游打得昏天暗地,有时候果冻的魅力都敌不过网络。

“你真好养。”一台电脑,几个果冻,要求实在少得可怜。

“那是当然。”她很得意。

他哭笑不得。

距离电影播放还有几分钟,葭葭看看周围,多是小情侣,稀稀拉拉地分散坐开——今天是工作日,来这里的大多是学生情侣,几百号位置由三十个不到的人分,人均面积是相当大…

趁着灯还开着,她拉他坐定,随即开始拣点那些零食。

献宝一样地将果冻放到他面前,“你要不要吃?”

“我很少吃零食。”或者说根本不吃,为此他一直很不能理解自家妹妹对各色零食的钟爱。

“吃吧吃吧,这个口味的很好吃的。”她不由分说地扯开包装,捞了一勺子晶莹剔透到他的唇边,笑意盈盈,“莫晴就说过,果冻吃起来就像——”眨眨眼,她略带撒娇似的非要他张口——之前有过喂他喝绿豆汤的先例,此刻做起来便少了许多尴尬,驾轻就熟。

盛情难却。

他依言张口,由着她将那一勺子果冻送入口中。

入口滑而凉,甜香顺着舌尖散溢开来。

但他还在品味着,试图去完成她未竟的比喻句。

美人就是美人,吃果冻的时候也是赏心悦目。她用几乎是陶醉的目光看着他吃东西,不忘立即给自己补了一勺。

于是。

电影开播关灯的刹那,火烧云遍布整个脸庞。

间、间接…

她所有的能量都贡献到脸上发光发热。脑子里死活不敢去补足那个残缺的句子。

假装镇定地看向逐渐亮起来的屏幕,眼珠子却偷偷地去瞄身旁男子。

他也在看屏幕。

没有异样,大概是没有发现。

她的心略略地放下,

就听得耳边那人愉快的声音,“葭葭,你把那果冻吃完吧。”

“…”

恐怖片。

果然是相当有效果的。

薛葭葭是个凡人,虽则看起来颇有胆色,但也仅限于常理之内的一切都能做到处变不惊;——在第N次心脏完全不能负荷的惊悚镜头过后,她终于想起这么多年来印象里都没有出现恐怖片之类的记忆的原因。

——她可不是网上那些对着恐怖片尚能谈笑自若的BH女娃。

她终于能抚着 胸口说,啊,原来我确实是个小女生。

所以她能很坦然地接受自己想要临阵脱逃离开电影院的憋屈念头。

“葭葭?”他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让她听到,“你害怕?”

“…”她觉得她现在的笑在银幕光的映衬下,一定比片子里的那几张脸还有惊悚的笑果。

右手传来一阵温热,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

奇异的温暖。

在外面的时候会觉得他的手带着微微的凉,但此刻竟然会觉得温暖,让她镇定下来的温暖。

“别怕,都是假的。”纵然光线不够明亮,但仍然在这里辨别出他明亮的眼睛,“要不然,我们出去?”

“…可是不看完我心里又不舒服。”她恼恨着自己有着这种习惯…纵然面对着自己不敢看的恐怖片,竟也会看完才安心——虽然这过程让她极不安心。

似乎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她也要跟着默默地叹息——

“要不要,坐到我这里来?”

电影院里的座位都是很大很柔软的沙发式,一个人坐下去还能空出很大的位置——但也正是这种过分宽敞的感觉,使得葭葭在恐怖片进行中更觉得萧瑟。

她没有多余的理智去考虑,立即从善如流地从自己的位置钻到了他的位置里。

——两个人,有一点点挤。

他微微侧身,让她坐得自在些。手还是握着她的。

“这电影院的位子真大。”她没话找话。

不得不承认,这样两个人坐在一起,让她的恐惧减轻了一点点;手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也使她慢慢镇定。

眼睛四下打量,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些一对一对的小情侣也都成了二合一的座位配置。

“…原来别人都这么坐。”她嘟囔着,略略有了玩笑的精神,“那电影院还按人头卖票,赚翻了。”

他失笑。

背景音乐骤然调到一个压抑的音调。

她转过脸看屏幕,正看到特写的脸色苍白的女尸眼眶里流出血和别的什么。

于是一声短暂的惊呼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被电影里传出的另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成功压制。

唯一没法压制的就是那个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乱蹦的心跳和太阳穴的隐隐作痛。

脖子僵硬了,脊梁都跟着石化。

屏幕上那个尸体还在缓慢地转动头颅…

薛葭葭已经惊到连寻词诅咒这导演的精神都没有了…

“听不到会不会好一点。”脑袋被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右耳听到那个胸膛微微的震动,声音不知道是从胸腔里传出还是从头顶上传来,“我在这里呢。”左耳也被一只温暖的手覆住,虽不能完全隔绝了电影的声音,但——

薛葭葭同学的听觉已经被分不清自己的还是他的心跳声占领。

而她剧烈的心跳,显然和上一秒已经不是同一个原因。

“都是假的,别害怕。”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眼睛也知道他的神情有多温柔。

她持续僵化中,手足无措得不知道手往哪里摆。

他的另一只手仍然紧握着她,和覆在她耳朵上的那只手一起,成为她所有温暖的直接来源。

他的下巴不自觉地抵在她的发心,但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这让她脸红心跳的亲昵姿势上,只是在混乱凄厉的背景声音响一遍一遍轻轻地跟她重复,“这种片子就是视觉加上听觉一起作用才可怕,听不到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