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怎么换地方了?”她心神恍惚,由他领着一路前进,待得找到落脚之处开始进入通灵状态时,她这才发现已经换了一片距刚才那片地方极远的区域。

“这里清静。”他不作多的解释,因为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个理由,让他想将她带离那片区域。

分不清是不愿意她看到来自天外身边有个女人,还是不愿意一直处在来自天外的视线范围内。

好在在葭葭眼中,他本就是话少得让人可以忽视某些问题的类型。

于是继续原本的方式刷怪,而葭葭仿佛因着刚才的私聊而心浮气躁,这直接导致有那么好几次,计算时间差失误,使得两人交替的时候她险些被魔物秒杀。

终于,第一天一方在她处在安全区域的时候终止同调作战,在放倒目标魔物以后,他掠回她身边来。

“…你的网络出问题了。”她睁大了眼睛,提醒正款款而来的白衣剑仙,“同调断开了。”

他竟笑了一下,虽是短暂得仿佛昙花一现,但确确实实是笑了,“不断开同调,你网络的延迟会导致你被秒杀。”

他故意将她的连连失误归咎于网络而非她的心浮气躁,她的脸微微发烫,“不好意思…”

“你就呆这里吧。”他再次邀请同调作战,但不让她用移形换影参与,“状态不好会拖累我。”

她满心羞愧,也就不去和他计较这话有多么尖锐,乖乖地坐到一旁补BUFF。

他执剑,重新返回魔物刷新点。他话少,淡漠;而她正在走神,两人便同调而不聊天。这使得他手中的剑光更加凌厉迅速,魔物以更快的速度倒下。

她瞧见他更加迅猛的速度,更加相信他那句“会拖累我”所言非虚——瞧瞧,她这种状态下不去添乱他反而打得更快呐。

好友通讯面板提示,木头。

接通。

就听见木头咂乎咂呼的声音,“学妹,你怎么和第一天在一起呀?来自天外呢?”

她闻言立即四下打量,果然瞧见不远处木头正一脸不解地立着,“你干嘛站那么远不过来?”

“我路过,路过。”木头打着哈哈,“第一天是在和你一起练?”瞧着他一直在葭葭身边清怪,看来十有八九属实。

“嗯。”她证实他的猜测,垂了睫毛,以掩住从眼里透出的失落。

“你男人呢?”木头心说来自天外怎么会不在她身边,还由着她去和“前夫”组队——他对他的崇敬又加深了一分。

“…他在带小姝。”她答,还不忘补充,“就是上次聚会说要来玩的那个女孩子。”

“哦…那个很有气质的女孩子啊。”木头模模糊糊有了点印象,“那差不多,有朋友来玩游戏是我我也去带了。”

她听他说得理所当然,不觉也被这种理论说动,“带朋友是很正常的事吧,而且对方还是个女孩子,没玩过游戏。”她虽是在和木头说话,但这番话却是似乎在说服着自己。

并且,仿佛也说服了自己;抑郁的心情不觉有细碎的阳光照进来。

“是呀。”

“嗯…可是刚才白露也…”想不通透的女孩子难道不止她一个么?

木头在工会,自然对蚕和白露这对活宝夫妇今天的闹剧有所耳闻,“蚕昨天刚加了尹真雪,今天又特别照顾小姝,她那个火脾气,吃醋很正常。——毕竟像她长得那么漂亮,脾气要是还正常,不就是个怪胎了么…”

“…”

木头忽然发现谈话气氛不对,连忙亡羊补牢,“我没暗示你是怪胎,你别想太多。”

“…嗯。”她心情稍霁,精神也好了许多;也不去在意木头的有口无心。

“对了,今天起谁与争锋那边开始布署城战了。”作为工会的情报主要负责人,他不忘回归正题,“蚕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启城战。”

“我们会的补给和建城人员准备好了没?”百事以自家工会为先,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大前提。所谓的建城人员,即是在城战开始以后,负责建设城墙和其他防御工事的以建筑师或工匠为副业的玩家。这种副业在以前很少有人选择,但一旦城战开启,势必成为炙手可热的人才。

“我们会里的选建筑师和工匠的人很多,蚕一早在大家来《乱世》时就已经分配好了。这会就算外面招不到人,自家会里人手也够了。”木头不得不赞一句蚕的高瞻远瞩,当初的布置,竟已经涉及到眼下。

“那么虎踞龙盘呢?”她蹙眉,现在找来自天外说城战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讨论不清楚。

“他们工会的情况还不大清楚。但是桑也很早就在布置了,听说现在任务公告栏那里,置顶的就是虎踞龙盘高薪招收城战建设人才的通告。”

虎踞龙盘长久以来作为官方排名第一的工会,亦相对的占据了对应着第一工会的财富库,如此财大气粗,以高薪招人,加上第一工会这个金字招牌,想来招到得力干将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游戏,并不是只需要人才的。

她略一思忖,“现在我们会的商铺对市场的控制力有多大?”蚕当初的苦心经营,终于开始逐渐显出大用场来。

“大概在各地都占了60%。余下的都是零碎的散户。”木头和葭葭越是讨论,越是对蚕有了愈深的崇敬——当初掏空工会的启动金库招揽各职业的NO.1入会,并且不遗余力地反复将收益投资开设新的店面:这在工会起步时几乎使得每个人都不得不自力更生,甚至有时候还要贴了自己的小金库来维持工会运营。当时虽由着《天下霸业》带来的信赖信服着蚕,但多少心里还是有着不解;直到后来商铺运营逐渐走上正轨,与前期的投资相应的高额回报也才平息了各自心里的动摇——而蚕的深意竟不止于此——

“我一会要下线了,麻烦你和蚕去商量一下,在合适的时间里控制各商铺里的物价,提升游戏币价值。”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捋过膝上喵喵的颈毛,惹得那只神兽竟如真的猫咪一样懒懒地打着呼噜。

网游里通常都是玩家将打到的道具卖给NPC,以换取游戏币;也有人民币玩家图省事,直接以一定的比率向GM或者是别的玩家购买游戏币,这比率在一定时间内都是稳定的,并且这比率也直接影响着游戏中某些道具的交易价格。

《乱世》里由于几乎是全由玩家自主游戏的形式,GM并不介入游戏,这就使得对商铺有着绝对主宰优势的玩家可以人为左右游戏币的价值。

——而现在这个主宰,显而易见是葭葭的工会,这个初始时被人误认为是商会性质的雄霸一方。

木头即刻会意。《乱世》开发到现在,真正手动用道具跟NPC换银两的玩家已经屈指可数——毕竟多数道具卖给NPC的时候实在是廉价得让人掬一把辛酸泪。虽有玩家向NPC购买道具的消耗银两,但总体和NPC处流通出来的数量相当。因而现在游戏中流通的游戏币便保持在一个大概稳定的总数上。

一旦占据60%市场的商铺停止向外输出银两,并且抬高物价,市场上剩下的流通银两价值便水涨船高。

那么,《乱世》里的装备价格与工资,便也相应地会降低。

“做得好的话,到时候以绝对的金钱优势,吸收人才是更加简单。”她缓缓道,“但不能太急。呵…我多虑了,有蚕在,细节从来不需要我去考虑。”

“…”木头忽地肃然,薛葭葭这个姑娘,从当初《天下霸业》里的豪气万丈的护短会长到《乱世》之中的运筹帷幄,似乎,更加老练。若说当初她仅是带着一群人四处杀伐而来的凝聚力,那么此时在《乱世》她则是慢慢地学着当一个更加有能力独当一面的会长。

跟着这样的会长,跟着这样的会长,他忽然热血沸腾,只觉得能跟着她,就能看到《乱世》中工会称霸的宏伟将来。

被木头扯开话题的葭葭,此刻也不再费心于来自天外不陪在身边的遗憾,只满心去考虑此番市场控制后如何去避免弄巧成拙。

木头也已经默默地关掉聊天频道,回去搜寻各地的情报作整理。

第一天的白衣在阳光下轻盈得仿佛一片云,但那片云下闪动的银光却在优美的弧度中轻易将魔物转为两人经验槽里增长的数值。

牧师作为辅助职业,要做到操作上佳纵然要求苛刻,但若是只负责加BUFF补血,也是清闲得不行——这便是很多女孩子选择治愈系职业的原因:够清闲,并且是白衣天使一类的角色。

——虽然薛葭葭初衷并非是当个闲人牧师,但此刻她却笃行着。

只需要在BUFF到时间时用个灵体替换给第一天补一下即可,别的大把的时间由着她去考虑城战规划。

待得夜色降临,游戏也提示说进入疲劳收益阶段时,她也觉察到该是十一点下线的时刻了。

白衣胜雪的身影敛剑来到她身边,纵是在夜色下,他的衣衫他的剑,仍然白得可教天上的人造月华失色。

“我要下线啦,”她起身,虽不再继续练级,但仍然给他补齐BUFF,笑意盈然,“谢谢你今天带我练级。”

“双赢而已。”他却拒绝承认是由着她来吸经验的。

他虽不承认,但她心里却已经笃定了这个认知,“你真的是嘴硬哎,心明明是好的。”她、此刻心情大好,和他说话也显得神采奕奕,“总之谢谢啦。”

他微颔首,漠然神色下为她那句“心明明是好的”生出许多悸动。手间银光缭绕,但待一切光芒敛尽,原本握在手中的剑,已经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

“那么…”

她正要选择退出游戏,系统通告却即时刷新了。

[系统]血蔷薇任务圆满结束,自城战开启之日起,开展“血蔷薇之役”活动,详情请见官方网站WWW.XXXXX.COM。

薛葭葭呆掉了。

城战卷轴还好端端地躺在她的储物戒指里,官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推出活动么…

这是逼着她开启城战啊…

“哎呀呀,动作真正是快。”微笑的,宜男宜女的优雅嗓音蓦地在上空出现;使得同样为系统消息失神的两抹白影同时仰面。

没有仙乐飘飘,没有华贵的马车随驾,此番排场全部简略的风凌雅正凌空而立。唯一不变的是那张美伦美奂的脸孔,不论何时看到,都是倾倒众生的惊艳。

繁复的花纹使得那一身新装华美得仿佛礼服般贵重,柔软的黑色长发沿着衣服散至下摆,纵然是天空中风向凌乱,他仍然能找到这么一种法子,让风只吹得衣服与头发盘旋出飘然的逸气。

瞧着下方两人仰望的姿态,他得意却矜持地一笑,“我本想在通告发布前来知会你一声,没想到到底比不上GM的速度。”

她已经不再去想眼前的是真人还是人工智能这种问题了。

“为什么要先告诉我?”

“这还不是因为城战卷轴在你手上么。”他眼波流转,微微一笑,“况且,你只要使用了城战卷轴,就会引发活动开展前的系统维护——你应该还记得阿陌的警告吧。”

——“开发部若能给个完满的解决法子便罢了;如果无法解决,我便仍要当一回恶人。”

言犹在耳。

这些人工智能维护自己世界的决心实在是…

“你们现在已经通灵,圣职者使剑器,那天GM01已经表示会有妥善处理。也许会除去你们的灵契关系,也许会降低灵器的威力。总之,你以后再想用到‘心境明澈’的至利,怕是极不可能了。”

她听出他的意思,此番她仗着独一无二的灵契系统,依着“心境明澈”之利纵横精英怪区域,练级可算得轻松之极;但难保开了城战以后还会有这种便利——而官方明确通告说开城战会有相关活动推出,这又使得她不能将城战无限延后,必须尽快开启。

怪不得官方会在城战没开启便通告有活动——这是以全服之力给她施压,她怎好为一已之私便延后了全服的活动。

她张张嘴,本想说她之前也没有靠灵契练级,全是由来自天外带的自己;但现在想到来自天外正在带着现实里的朋友练级,无暇顾她,便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风凌雅笑了笑,“所以要升级要增强你的存活力,必须趁着这几天抓紧时间了。”眸光盈然地在这两个白衣玩家身上逡巡,掩不住的笑意。

她下意识地去瞧身边的第一天,见他神色平静,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风凌雅这种明显教唆她利用他的言论。

她暗自叹气,只说,“这种,太功…”利字还不及说出来。

就听白衣剑仙悠然道,“意即,我由灵器之身而来的实力要被削减了?”

“确实如此。”风凌雅笑应道。

“那么我提升等级以弥补灵契消失的削弱,也仅有这几天了。”他的声音极为平静,仿佛说着与自己根本不相关的事情,却又偏偏找出了对自己仿佛极重要的理由,去和葭葭有相同的目的。

双赢。

她惊疑不定地看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些别的什么来解释他今天的行为。

但他到底是冰霜神色久了,久到面无表情得让她得不到任何讯息。

“你…为什么…”

“诚如你所见,是为我自己。”他淡淡地答着,并不给她任何机会来感谢或者歉疚。

卷五·

第七章

双赢…?

葭葭犹疑地看着第一天万年冰霜的脸孔,眉心下意识地微蹙,似在思忖着他意见的可行性。

刚才练级的效率摆在那里,公正来说,他杀怪的速度比当时来自天外带她还要快。

城战,她即使有心拖延,也迫于官方活动而不得不早早开启;城战时一方会长的存活以及城中心的工会旗帜是否被击倒即是决定城楼所属的关键。

她必须要有相当的存活力。

而这与等级又有着相当的关联。

与第一天在剩下的时间里一起冲级。

这本是不需要犹豫的事情,但她却动摇了。

“你还犹豫?”风凌雅弯弯笑眸,不大懂她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据我所知,目前两大阵营的主事者里面,就数你的等级最低…”

“…” +…他可以含蓄点么…

视线内出现一个银发血瞳的身影,恰好化解了她无法立即作答的尴尬。

“CICI!”

银发的冷艳女子远远看到这三人在一起,不知怎地,便要转身走开;但自家会长召唤,只能前往。

风凌雅此番是为私谊而来,便不欲有过多的人看见自己,瞧着CICI走近,他便宛转一笑,“你好好考虑吧,我先走了。”

说完便驾了风徐徐飘向自家的蓬莱仙岛,连背影都不忘摆出仪态万千。

又是剩了三个人的情形。

“在这里练级?”CICI她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掠过这对有着灵契关系的两人,只作出这个对她而言实在很浅显的推测。

“是呀,你怎么也来这里了?”她一个人来到精英怪区,葭葭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是来单练的。

她一怔,有那么一瞬间露出就好像连自己都没有弄明白这个问题一样的迷茫表情,那双淡血色瞳眸则恰恰将目光落在了葭葭身边的第一天身上。

当下不答反问,“来自天外呢?”

“…他在带小姝。”经过木头的解说,她已经尽量心平气和地去接受,但和别人提起时,语气到底还是免不了地生硬。

CICI没再问下去,但眉目间的神情尽数传达出她已经明了个中大致缘由。

“…哎,我差不多要睡觉了,你们继续玩吧。”葭葭瞧着时间差不多,冲两人抱歉地一笑,“晚安。”

“安。”玫瑰色唇瓣绽出一抹极微的微笑,银发美人已经适应了这位会长鲜少晚于十一点半下线的习惯。

目送着雪绡衣牧师下线,她的目光再度落向现场唯一剩下的另一个人。

他的神态平静得很,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保持着那样淡然疏离的模样。

他一贯如此,冷淡得仿佛是冬夜里的月光,透着浸骨的寒意。

仅有的一次交谈,也不过是在人群中她循了他的气息而来,却听到他用着毫不温暖的语气,去一一问候会里的元老。

——“啊,还有我的夫人,蒹葭苍苍。近来如何?”

不论什么时候,她都能记起他说这一句话时的语气神态。

仿佛是恨着,又仿佛带着被舍弃的怨怼。

自他的身份被公开,昆仑山上与葭葭订下灵契之约,她都一直冷眼旁观。这个初始时用着怨恨一般的寒意问候蒹葭苍苍的男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但,此后的发展仿佛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糟糕——甚至于比她所以为的要好很多。

于是她也不确定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雪衣剑仙转身欲去的动作由着她质问的语气顿了顿,漆色眼眸冷冷地回视同样冰凉的红瞳。

他记得她,彼时两大工会打朱雀时,他远远地观战;没想到竟让她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更在之后于街市中觅得他的所在。

敏锐冷静的女人。

初时的交锋便止于那巷子里几句算不得对话的对话。

她虽然说的话寥寥无几,但单凭着那一份于人群中辩出他气息的本事,便足以教他记住有这么一个银发红瞳的女子存在。

“和你无关。”回应她的质问,他亦以一贯的冰冷。转过头,他选择沿着出精英区的小径行走。

“如果你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最好就什么都别做。”淡淡的警告音,眸中的血色也仿佛应着这语气一般愈发红艳。

“她和来自天外之间,不需要任何人介入。”

因着前行而微微扬起的衣袂倏地静止,他再一次回过身,一贯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有了起色——一种可谓之为笑,但却比任何表情都要冷的神情,“这句话你应该去对来自天外身边的女人说。”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