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如何使得。”能在圣人面前混个座儿的,那都不是一般人,况这老者年纪大,阿元从来不是能心安理得叫长者在自己面前俯身的人,自然,某些人是除外的,此时只急忙避开了,求助地向着圣人看去。

圣人满意极了。

老臣有礼,自家的好孩子也很礼遇这些老臣,这都是皇帝教的好不是?此时便笑着阻拦道,“阿元最是个尊重朝臣的孩子,郑大人不必这样多礼,倒叫阿元不安。”

这位郑大人便严肃地点头,用能把小孩儿看哭的严厉目光看了看对自己咧嘴笑的阿元一眼,见这荣寿公主倒是天真可爱,又不骄横,想到家中孙女儿说起这位公主性情很好,便微微点头,勉强挤出了一个满是褶子的笑容来。

“说起来,郑大人还与阿元有亲。”见阿元好奇看过来,圣人便觉得有趣,只笑眯眯地对这一头雾水的侄女儿指点道,“阿元难道忘了,你家六舅母?”

齐坚的妻子郑氏,也是姓郑,阿元顿时便想到这位就是郑氏的祖父郑阁老,此时便笑道,“竟还是长辈。”见上头圣人对自己微微颔首,她心中一动,便对着这郑阁老施礼道,“是阿元怠慢了。”

“公主客气。”郑阁老严肃地回礼。

一老一小于是大眼瞪小眼儿,却在此时,便听圣人抚掌笑道,“如此有缘,不如,阿元拜入爱卿门下,学些道理如何?”

第66章

阿元眼角一跳。

郑阁老是三朝老臣,如今还是阁臣,总理天下事,是辅助圣人的肱骨,便是皇子于上书房读书,也没有这么一位位高权重的老师。如今竟要收个奶娃娃,简直就像是笑话一样。

郑阁老却并没有拒绝,只是看着强笑了的阿元若有所思。

“并不一定要有名分上的师徒关系。”圣人见眼前一老一小僵住了,便露出了一个和气的笑容,温和地说道,“阿元这孩子很聪慧,只是年纪小,叫太后娇养,朕寻思着,叫爱卿教导她一些道理,行事上会更有进益。”郑阁老本就是个老顽固,在朝中连太子的帐都不大买,脾气倔强的很,圣人这样安排,一则是为了叫阿元与清流中的郑家更加亲近,另一则,也是为了日后,叫太子看在这些阿元的情分上,能善待老臣了。

谁叫老臣之中,旁人都很伶俐,只有这么一个老东西很不讨人喜欢呢?

太子虽谨守本分,不常进宫串联,不过却很疼爱阿元这个堂妹,况皇女的老师,可比皇子的老师安全多了,也不至于会有忌讳。

不过……

圣人看着已经蛮好看的阿元,有些不怀好意地想着,郑阁老家可是个大家族,五子八孙重孙九人,其中小辈里头,很有几个与阿元年纪相当的聪慧少年,这若是搭上了关系,或许日后还会从郑家出个驸马?

郑家家风严谨,若是阿元以后嫁进去,也不会吃委屈。

阿元还不知道自家皇伯父打了这么多的主意。

读书,她还是很喜欢的。只是恐叫朝中非议她张狂,不敢这样大咧咧地向郑阁老拜师。如今听圣人不过是日后求教些学问,就心里一松,仰脸对着那还在沉思的郑阁老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完全没有阴鹜的笑容来。

小小的孩子,玉雪可爱,眉眼儿又精致,一双眼睛里清澈中带着几分狡黠,饶是郑阁老古板,却也很是喜欢这样可爱的孩子。况阿元有礼,郑阁老心中已经软了大半,又想着这位荣寿公主的六舅舅,可是他最喜欢的孙女婿来着,那也是个聪明玲珑,却行事清正的孩子,又想到肃王府的家风,已暗暗点头。他也能想得到这是圣人在为自己未雨绸缪,心里也是感激圣人对自己的爱护,顿了顿,便俯身道,“陛下只命,老臣自然要听从。”

“如此,便大善了。”圣人抚掌道。

他就知道,这世上,哪里会有不喜欢阿元的人呢?

越看阿元越喜欢,圣人便冲着已经对郑阁老笑得见牙不见眼,正殷勤地奉了一盏热茶给脸上缓和的郑阁老的阿元,见这小东西登登登地跑过来,便将这孩子如从前一般抱在膝上,感觉到这孩子一身小肥肉不见了,心里好生失落,却还是笑问道,“这么属意这个师傅么?”

“老师平日要为皇伯父分忧,如今还要抽空出来教导阿元,何等辛苦?”阿元便笑嘻嘻地扒拉着圣人腰间的荷包,抬头,一双眼睛很是明亮地说道,“读书可以知礼仪,陶冶心性,阿元怎么能不感激老师呢?况师者,长辈也,阿元对自己的长辈,自然要可好可好。”她倒是个会顺竿爬的,张口老师闭口老师,只叫的郑阁老的胡子得意地撅了撅,看向她的目光更是温和。

“这话,是谁教给你的?”阿元素日受宠,年纪小却却这样有明白事理,圣人却觉得有些心疼了,只摸着瞪着大眼睛的阿元温和地说道,“跋扈些,也没什么。”他这么喜欢的孩子啊,却约束着自己的行为,不肯肆意,这叫圣人心里如何能不心疼呢?

他是皇帝,皇帝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快活才对。

郑阁老在下方仔细听着,初时还连连点头,很为阿元的知礼满意,后头听到圣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老脸就是一沉,慢慢地说道,“陛下,老臣,这是要忠言逆耳了!”有这么教孩子的么?怪道前头二公主嚣张跋扈,京中非议,这么一个圣人爹,还有不出错儿的?还是肃王的根基好,这生出的孩子就算得宠也知道礼仪,不然落在圣人手里,还不定养出什么样儿的小霸王来呢!

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郑阁老深深地愤慨了。

后宫小霸王阿元含蓄地,甜甜地,无辜地一笑,特别乖巧。

“就是因为有皇伯父,阿元才要做个好孩子。”披着羊皮的狼崽子此时拍皇伯父的马屁完全没有压力!

郑阁老的话叫圣人脸色发青,恨不能将这个不给面子的老东西叉出去,后头好侄女儿安抚了他的心,越发觉得阿元贴心,圣人便揉了揉这孩子的头,温和地说道,“如此,今日你父王接你回家,回头你去郑卿府上去叨扰叨扰。”打定主意不去看郑阁老的老茄子脸!

“老师?”小小的孩子转过头,张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过来,好生可爱。

“老臣自然在家中静待公主。”荣寿公主得宠,看起来也并非没有道理,郑阁老便点了点头。

圣人见他应了,这才露出了笑容,又见阿元有些郁郁寡欢,只含笑问道,“这是怎么了?”他说话并不顾忌郑阁老,然而郑阁老却很有眼色,此时告退出去,这老者一回头,就见那个得宠的公主似乎是在告状,趴在圣人的耳边扭着小身子,如同寻常人家的小孩子一样与圣人说了些什么,反倒是圣人哈哈大笑了起来,竟是十足的愉悦,就叫郑阁老脚下一顿,带着几分沉思地出宫去了。

“这么说,没有了阿容,你还不能稳当地骑马了么?”圣人此时在里头,便笑眯眯地问道。

“没有阿容,不安心呀。”阿元摇头晃脑地说道。

“城阳伯家的孩子,确实叫人心里踏实。”圣人故意这么说,就见阿元低着头笑了,心里便微微一动,想到阿容那张秀美的脸,也有觉得很是喜欢,然而到底自家孩子是最好的,圣人也不欲叫一个人掩住了阿元的眼睛,此时便抱着阿元笑呵呵地说道,“你看着这郑卿黑面神似的,他家的孩子,颇有几个不随他,又聪明伶俐,若是你愿意,倒是可以做个玩伴,日后有个去处。”

“玩伴,是缘分,怎么能说遇到就遇到呢?”阿元做出了一个老成的模样,倒叫圣人喜欢的不行。

见圣人笑了,阿元偷偷覰了他一眼,这才笑着说道,“皇伯娘今儿给皇祖母请安,还说着两位皇兄的大喜事,皇伯父好人做到底,多赏赐两位皇兄皇嫂,也叫京中都知道,皇兄们在您心里的位置呀?”见圣人摇头笑,她便再接再厉地说道,“三皇兄家又叫人弹劾了,前日进宫,我瞧着他不大开心,皇伯父还是安慰安慰他,别叫喜事儿前头变得不开心不是?”

“他心中狭隘,对朕心怀愤懑,无论如何,都不会知足。”圣人微微皱眉,低头见阿元一脸担忧,不由笑着说道,“听说他进宫,又与你生事了?”

“太子哥哥从前说过,”见圣人不快,阿元挥着小爪子给圣人扶胸口,嘴里巴巴儿地说道,“便是在外头,兄弟姐妹之间,哪里又有不拌嘴的呢?不过是些小口角,谁都不会放在心上的,闹一闹也就是了。”说完,她小脸儿红了,只对着自己的手指偷看圣人,小模样儿乖巧极了,小声说道,“我的嘴也坏,也气了三皇兄的,皇伯父这各打五十大板,把我们都放了吧?”

“太子知道疼爱弟弟妹妹,这才是做兄长的模样。”凤桐与阿元又起了龌龊的事情,圣人是知道的,后宫谁能瞒的了他呢?他并未在意这些小事,只觉得凤桐这么大的人,竟还容不下小小的妹妹,有些气闷,如今听了阿元逗他开心的话,便用力搂了搂这个小东西,慢悠悠地说道,“下一次若是再遇上他,无需再与他客气。兄友弟恭,他对你这样刻薄,你也不必将他当做兄长。”

“皇伯父这话,叫三皇兄听了岂不是难过。”阿元便哼道,“虽然我与三皇兄平日常拌嘴,可是兄长就是兄长,这个不能乱了次序。”

“老实孩子,就是吃亏。”圣人也知道阿元有自己的小心眼儿,然而这又如何呢?再有小心眼儿,却还是恪守本分,这就是叫人喜欢的地方了。然而今日阿元这看似不是告状的告状,还是叫圣人心里有些不喜欢。毕竟,这回回发生的事儿,确实是凤桐屡次挑衅,莫非还不叫人还击?闭了闭眼,圣人便冷冷地说道,“虽有次序,还是有尊卑。这一次,便看在你的面上饶了他,不过既然他对朕赐下的婚事这样不满意。”

阿元低头,端着圣人的茶杯小口抿着茶水喝。

一进来就说这么多的话,真的很口渴呀。

“徐家的那个丫头,便做个庶妃就是。”圣人淡淡地说道。

正妃侧妃才能上皇家的玉蝶,庶妃不过是听着好听些,实际上是个没有名分的妾室罢了,阿元咳了一声,只当没听懂。

徐家的一个小王八蛋,竟然在外头散播谣言,说她大哥是个痨病鬼,简直叫阿元听了就暴怒不已,虽许久叫人连连弹劾,可是这口气,还是叫阿元出不出来。

还想做郡王侧妃?

做梦去吧!

顿了顿,阿元这才拍着手笑道,“三皇兄真是好福气,前头三皇嫂进门,后头便就要娶一个小嫂子了。”

“一个庶妃,算什么嫂子。”圣人听了阿元的话,也觉得不妥,沉吟了片刻,便慢慢地说道,“王妃进门,这庶妃也要明白点道理,怎敢与王妃争锋?”他目中有些冷漠地说道,“便叫她延后一年再入顺王府,这一年,也叫宫里的人出去,教教她怎么做郡王庶妃!”比起顺王凤桐,作为一个父亲,饶是儿子不好,他也会觉得这是其中有小人挑唆,大半不是儿子的错,因此格外讨厌上蹿下跳,叫顺王跟着折腾的徐家,此时便是不打算给徐家一点脸面了。

“皇伯父要给徐家哪个姑娘赐婚呢?”阿元便好奇地问道。

“给皇子做庶妃,自然要徐家嫡女。”圣人目中露出了一丝厌恶来,低声道。

这就太恶心人了啊。

徐家虽不是百年望族,然而在本朝,那也是一等一的人家,不然徐嫔当年,不会一进宫就是妃位。正经的嫡女竟然要给个郡王做妾,那以后徐家的姑娘可怎么办呢?

阿元心头一顿,一仰头却见着了圣人目中的一点冷光,心里就是一哆嗦,转移了目光只当没看见。

她的这个皇伯父,看着温和内敛,其实小心眼的紧,当年皇伯父还未登基,做个储位不稳的太子的时候,徐家竟然敢拿慧嫔那样的庶女来敷衍他,哪怕是日后圣人登基对徐家也很优容,可是这种叫人轻视的仇却还是叫圣人记在心中。而且这位皇伯父还很能忍,这竟然忍着忍着就过了这么多年,找到了明确的理由方才发难,如今徐家在朝中不稳,后头再叫圣人恶心了一把,当真苦逼。

当年你不是拿庶女糊弄我么?行!这一回,叫你给我儿子做个妾!

圣人不知阿元看出了他的心思,此时心情大好,只抱着阿元说说笑笑,直到晚些时候,终于能接闺女回家的肃王上门领人,阿元方才拜了太后,与肃王一同出宫。

阿元欢欢喜喜一家团聚,然而却不知王贵人的宫中,此时软软地趴在软榻上的美貌宫装女子,紧紧捂着自己的小腹,一根纤细的手指指着自己的堂妹,脸上气得扭曲,只颤抖着尖声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就算皇后仁慈,可是姐姐也不该仗着有孕,避在宫中,不给太后皇后请安!”王鸢此时立在宫中,只一甩手将过来叫她闭嘴的母亲甩开,直直地说道。“当年诸妃有孕,哪个皇后没有格外优容?便是如今的徐嫔,别管是不是有人逼迫,也隔三差五地与皇后说话,怎么我听说,到了姐姐这儿,这几个月了,胎位也稳了,还是这样不知礼数?!”

“这是陛下的意思。”王贵人有些炫耀,有些得意地说道。

王鸢悲哀地看着眼前这个还在得意的堂姐,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圣人这几个月,可曾来看望姐姐?”王贵人这真是走在找死的路上,王鸢看着家中的长辈竟然还由着王贵人胡闹,心里就忍不住生出寒气儿来。

就算是个皇子,可是要长成也还要十几年,谁知道在这宫里,会发生什么?

听到王鸢这样问,王贵人就有些不自在。

自从她有孕,圣人便不大过来,便是她闹腾,大多数时候圣人也只是置之不理的,然而这些话,她却不想告诉眼前的堂妹,叫她嘲笑自己失宠,只强笑道,“陛下自然是疼我的。”然而想到就算是个公主,也能将陛下从自己宫里拉走,王贵人便脸色扭曲了一下,狠狠地说道,“福寿荣寿这两个,简直就是混账!帮着皇后德妃争宠,也不瞧瞧,半老徐娘,还有什么脸在圣人面前谈笑!”说着这话,竟是一副刻薄尖酸的模样。

“姐姐如何变成这样?”都说宫里是吃人的地方,从前王鸢还不信,只是如今瞧着在家中,连喝茶都诗情画意的柔媚女孩儿,竟成了眼前这副可怕的模样,她只觉得悲伤,低声道,“皇后是后宫之主,育有太子,德妃膝下诚王也很受宠爱,外头的定国公府,一根手指头都能将咱们王家给摁死 ,姐姐不想着如何侍奉皇后,日后给姐姐的孩子一个好前程,为何还要得罪人呢?”

日后太子即位,王家又该如何自处?

“皇后处处摆着贤良的款儿害我,你竟然还向着她说话?!”王贵人憋闷的不行,只伏在一旁痛哭道,“你究竟是谁的妹妹?!”

“不是你妹妹,我也不会说这个!”王鸢梗着脖子说道。

“这孩子失心疯了,娘娘别在意。”王家太太在后头听得害怕,只拉着王鸢叫她住嘴,口中赔笑说道,“您如今身子贵重,千万别为了这点子小事生气。”说完又转过身来骂王鸢道,“还不与你姐姐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我没错!”王鸢叫自己母亲给甩开,只冷冷地指着还在哭泣的王贵人说道,“我劝姐姐老实儿点儿!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念头呢?叫我说出来,大家不好看!”说完,便只挥了挥袖子,慢悠悠地说道,“你叫三妹妹去讨好户部尚书家的老太太,”她说到这里,方才还在御花园与阿元对嘴的那个女孩儿便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见了她这幅模样,王鸢便冷淡地继续道,“又叫我与英国公府上走动,别说皇后娘娘,傻子都能看明白了!”

王家根基不高,无法与皇后太子对抗,可是王家的女孩儿都很美貌,这就是资本,只要能凭着这张脸嫁到高门,王贵人也算是与京中权贵有了转着亲,这就已经书算是有了助力了。

“我没有想到,姐姐这样儿,皇后娘娘竟然还能容你将这孩子生出来。”王贵人这是明显有了点儿小心思了,也对,宫里的女人,谁会甘心叫太子登基,皇后得意呢?

“圣人的话儿 ,她还敢违背么?”王贵人不以为然。

“所以,有姐姐这玩意儿,我还真担心以后王家毁在你手里。”没有心计手段,还敢巴望富贵,简直叫王鸢气笑了,然而想到之前,阿元那双冰冷的眼睛,王鸢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知道这不仅仅是阿元,还是皇后在透过阿元来警告王家,可怜这些女人只知道炫耀,愣是看不住皇后的心意来,顿时浑身发抖,低声道,“我就要嫁入齐家。”

“日后,看荣寿公主如何嚣张!”王鸢日后就是阿元的嫂子,王贵人想到阿元素日在自己面前的张狂,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又皱眉说道,“还有陈氏,”她说起陈环来,明显有些厌恶道,“门第低,还闹腾,婶子好好儿管管。”

“娘娘还是莫要再管我家的闲事!”王鸢见王贵人愤愤抬头,只慢慢地说道,“我嫂子短了一根汗毛,只怕姐姐在这宫里就要不自在!我若是你,现在就回去把我嫂子供起来好好儿地养着,千万别叫她找着与娘家,与公主诉苦的机会,不然,只怕这宫里,你就要住得不安稳!至于我,”她笑了笑,眉头都不动地说道,“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说日后,我也不会叫你随心所欲,坑了王家!”

“你!”王贵人指着王鸢,竟说不出话来。

“日后我是齐家妇,不过是隔房的,想必也帮不上姐姐什么忙儿。”王鸢这话,就是拒绝仗着英国公府给王贵人支持了,不仅如此,她还指着一旁有些害怕的堂妹,低声道,“妹妹年纪小,不知道事儿!可是有脑子的人家,都不会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嫁到尚书府里去容易,可是妹妹要人家帮你试试,只怕连妹妹都要吃挂罗。”见一家子的女眷簇拥在王贵人身边,皆都不以为然地看着自己,王鸢只觉得悲凉。

她的姐姐,若是得宠,怎么可能到了如今,还只是个贵人的位份?

乱花迷眼,还眼花缭乱,这就是倾门的大祸!

“既如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王贵人便骂道,“这是攀附了英国公府,连我这个姐姐都不放在眼里呢!”

这话说完,王家的女眷就又是一阵的安抚,王鸢看的气闷,只出了宫,心里乱的厉害。

她此时已经纠结的不行,只想着日后嫁到齐家,也老实儿本分,好在王家大难的时候还有能力去捞家里人出来。另一头,阿元就坐在马车里,见肃王端详自己的目光好生满意,便咬着牙说道,“父王可满意了?”联合个老头儿来糊弄人,险些把个肥仔儿给饿死,她父王的心大大地坏!

“这是为了你好。”肃王幽幽一叹,见阿元扭过头不理他,便慢悠悠地笑道,“不然你二哥回来,见着了你,岂不是要惊诧?”

“二哥回来了?”凤唐与二皇子郑王一同出京,这好容易差事完了,能回来了,阿元便欢喜了起来,然而,却见肃王的眉宇间,有淡淡的忧虑,不由好奇地问道,“难道二哥,还有什么不对?”

肃王的眼睛突然闪了闪。

第67章

“并没有什么。”肃王见闺女不信,不由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不过是前头见着了些不好的事儿,叫你二哥有些受不住罢了。” 外地官员,远离京畿,做起坏事来简直就是肆无忌惮,凤唐与郑王一路走回来,也见识了不少,竟是在京都这等繁华之地外,看到了更多的黑暗与压抑,虽这些作为肃王这样常在朝中厮混的人不在意,然而在还是年轻的凤唐的眼里,就有些太过了。

“这才是皇伯父的用意。”凤卿虽然身子好些,然而到底不能与常人相比,因此不能出仕。凤唐是肃王世子,日后只怕要在朝中厮混,圣人这样做,也是叫他早早就看到天下之事,又有郑王作陪,这就是在培养凤唐了。

阿元到底心疼,便小声说道,“父王与皇伯父告假,叫二哥歇歇。”

“父王还能不知道这个?”见他们兄妹情深,肃王的目光很是温柔,然而想到这次回来,凤唐的神情很是异样,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阿元只知道兴冲冲地掰着手指头算二哥给她带了什么好礼物,没有见到肃王的表情。

马车一路回了肃王府,阿元一跳下车就往后院儿跑,如今小肥肉不见了,公主殿下只觉得自己如同蝴蝶一般轻盈,也嘚瑟着大叫着冲进了肃王妃的大屋,就见里头,一脸无奈的凤唐正被肃王妃抱在怀里,给大哭的母亲小心地擦眼泪,见了阿元进来,先是一愣,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好看的小丫头是谁,之后,便露出了笑容,对着阿元招手道,“妹妹过来?”只将阿元拉到面前,掐了她的小脸蛋儿一把,只含笑问道,“你的小肥肉呢?”

“都是故事了。”阿元惆怅叹气,摸着凤唐的脸叹息道,“这也是咱们兄妹,同甘共苦了。”说完,便摇头晃脑地在二哥的面前,描绘出了一个心里想念兄长,茶饭不思的好妹妹的形象来。

凤唐这一次,是真吃了些苦,一张脸消瘦的厉害,然而却却还是俊美惊人。此时叫阿元一逗,只笑起来,满室的光彩都被他的笑容压倒了一般,只摇头笑道,“莫非,我真的会信不成?”他素来精明,锋芒毕露,很少有这样温和的时候,只叫阿元看着他的美貌就往他的怀里钻。

“只是阿唐确实吃了苦,母亲这些时候,多给阿唐补补。”肃王妃好容易叫这兄妹俩给劝住了哭声,就见着凤卿领着凤玉凤阙进来,口中温柔地说道。

凤唐看着凤卿的方向,目中露出了淡淡的复杂之色,然而在后者那温润的目光里,还是闭了闭眼,起身迎过去,低声道,“我回来了。”

从小,凤唐与凤卿最好,甚至因凤卿病弱,凤唐更像个兄长照料他,这份上心,是凤玉凤阙都从二哥的身上得不到的,然而阿元却觉得,见到凤卿的那一瞬间,她的二哥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下,虽然此时看起来毫无异样,可是还是叫阿元心中起了疑惑。只是瞧着此时这一对儿如同光辉的少年彼此站在一起,兄弟情深,她还是觉得自己想多了,便趴在肃王妃的身边看着四个兄长聚在一处,听凤唐说外头的见闻。

因在母亲面前,凤唐也不说那些叫人心中抑郁的事情,只将沿途的风土人情,稀罕的事儿说给大家听,说到最后,有些苦闷的脸上便带了些从前的神采飞扬来,见一旁含笑听着的凤卿递了茶给他,也顺手接了过来,便叫在一旁仔细看他的阿元,认定了这是二哥离家太久,对家里头的人不习惯,如今找回了从前的感觉,果然就没有隔阂。

凤卿也是如此想。

凤唐对他有些别扭,连阿元都看得出,更遑论心思敏锐的凤卿,只是见着后头凤唐又好了,便叫他松了一口气。

处在中二期的弟弟们,真心要小心奉承来着。

不知道自家大哥“顽皮”了一把的凤唐,此时便只叫小厮出去,抬进来十几箱沉甸甸的描金红木大箱来,吩咐放在地上,这才转头与肃王妃与阿元笑道,“这是外头的有趣的玩意儿,给母亲与妹妹解闷儿。”见弟弟妹妹已经大呼小叫地上来开箱子,便有些无奈地与凤卿道,“这简直没有些礼仪了。”

“一家人,总是板着算什么呢?”凤卿只温和一笑,不以为意。

凤唐的目光,落在凤卿云淡风轻的脸上,双眼的深处闪过一丝暗潮,还是归于寂静,只做若无其事地说道,“是啊,咱们本就是一家人。”

“二哥可给表姐留了?”阿元小小的一团,叫凤玉凤阙放在箱子里,霸占了一个大箱子,只目光狡黠地问道。

“留了。”给未来媳妇儿留点儿好东西,凤唐才不觉得脸红呢,只慢悠悠地说道,“这些,都是母亲与你的。”看着这小团子哈地一声,竟是在大箱子里头那云霞一般灿烂的昂贵丝绸里打滚儿,不由一脸扭曲地骂道,“牛嚼牡丹,简直就是牛嚼牡丹!”这些丝绸,是江南上供的最好的丝绸,便是宫中都没有这样鲜亮的颜色与花样,寻常女孩儿得了一匹,不压箱底也差不多了,竟叫自家妹妹在上头打滚儿。

“妹妹开心,就是你的心意了。”凤卿却在一旁笑着安抚了一下气得直翻白眼儿的弟弟,之后,便拍着手鼓励道,“再滚一圈儿!”

最听哥哥话的熊孩子努力滚动。

凤唐面无表情看着这个熊孩子,缓缓起身。

熊孩子突然不动了,从箱子边儿上趴着,偷看二哥的行动。

俊美无铸的少年优雅地一抖袖子,就要走到箱子边儿上去。

凤玉凤阙大叫一声拦在箱子前头,口中大叫,“别管我们,妹妹快走!”这种英雄一般的话,两位已经很想说一次过瘾了。

熊孩子已经嗷嗷叫着跳下了箱子,抱头扑到了肃王妃的身后。

凤卿笑得浑身发抖,只捂着脸伏在桌面上,看着挑眉的凤唐优雅地坐回了自己身边,喘着气儿笑道,“别欺负妹妹。”

“太坏了!”叫二哥给骗了的阿元,从同样义愤填膺的肃王妃的身后探出头来,与母亲一同指责二哥这种错误的行为。

肃王立在门边,看着屋里头这样快活,眼睛里有明亮的光彩闪过。

“既然回来,明儿往宫里给你皇伯父磕头。”走到妻子的身边,将后头的破孩子给拎出来,只叫两个小儿子抱着妹妹就跑,肃王便含笑说道,“这一次,皇兄说你做的不错,还想着赏你。”见凤唐笑了笑,他便摸着下巴说道,“我就与你皇伯父说,赏什么,都不如赏个媳妇儿不是?该是叫你成亲的时候了。”

“要娶媳妇儿啦!”地上三个小的,就开始闹腾起来。

饶是再持重,凤唐的年纪也不大,此时脸就红了,然而却还是说不出“儿子年纪还小”这样的话来,只好起身小声说道,“全凭父王做主。”说完了,便露出了少年的羞涩来,显然是对娶媳妇这事儿很满意。

见他这般,肃王掩住了有些探究的眼睛,只和声说道,“既如此,你还要与你舅舅说说,别叫人觉得咱们家失礼。”不过想到凤唐年纪比凤鸣小些,却娶了姐姐,凤鸣娶了妹妹齐善,肃王便揉着眉头觉得好生艰难。

凤唐的脸上已经是全然的欢喜,见着弟弟妹妹又大呼小叫地往箱子里爬,也不开训了,只与凤卿在一旁小声说话,自己就当没看见。

最后,公主殿下打败了两个兄长,心满意足地拖着大半的箱子回了自己的房间,摸着里头比皮肤还要细腻的丝绸布料,还有宝石首饰笑得直流口水。

第二日,凤唐往宫里去,阿元便收拾了一下东西,从心疼得直流眼泪的肃王的手里顺走了一副古画,预备做给老师的束脩,正点齐了礼物,又给郑阁老的府上下了拜帖,说明了三日后正式登门,就见外头有女孩儿的小声传过来,探出头去,见竟是几位表姐过来,便笑着出去,很是乖巧地说道,“才要去恭喜表姐们,表姐们竟然自个儿就来了,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呀。”

“贫嘴。”凤唐得了信儿,竟一夜都等不及,半夜就翻墙头去英国公府上与齐雅说道说道成亲的事儿了,虽然刚刚爬上墙头,就叫机敏的英国公亲手给抽了下来,不过最重要的话还是说了的,此时齐雅想着昨日差点儿放狼崽子进来格外生气的英国公抽的凤唐直讨饶,后头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头儿跳着脚叫好,脸就红了,揉着手里的帕子点了点阿元的小脑袋。

“瘦了。”齐善看了看阿元,捂着嘴笑了。

阿元无奈地看着两个表姐揶揄的脸,再看看齐善,便好生悲伤。

她四皇兄真有老婆命,这妥妥的是要在她与五公主面前翻身的节奏。

“莫非表姐是在给四皇兄出气?”阿元便郁闷地说道,“阿元才应该是表姐喜欢的人!”说完,便猴儿在两个漂亮表姐的身边讨好地说道,“不然,以后表姐多后悔呀。”

“哪里会有不喜欢阿元的人呢?”一旁蒋舒云看的有趣,只笑了笑,便拉着阿元往肃王妃处去,与肃王妃说了半日的话,这才出来,见阿元欲言又止,便含笑问道,“有什么,你就问吧。”

“王家姑娘的事儿。”阿元也不客气,只往表姐们之间一坐,深深地觉得皇兄们还没享受到的左拥右抱,公主殿下先享受着了,这破孩子也不怕叫几个兄长听见抽她,只两只小爪子不老实地搂在姐姐的腰间,坏笑道,“真是好幸福的日子。”兄长们没抽她,倒叫齐善一扇子敲在头上,这才老实,只好奇地问道,“四舅舅怎么应了她家?”

“四舅母心疼表弟,才允了。”蒋舒云一边给姐妹们倒茶,一边温声道,“王家姑娘美貌温柔,和气的不行,表弟实在喜欢,跪在四舅母的面前只说非卿不娶,瞧那模样确实是上心了,况四舅母也相看过那王家姑娘,除了家里头有些拎不清,倒是个明白的人,哪里会拒绝呢?”她便又叹道,“四舅舅倒是有些不乐意,不过也不能眼睁睁地逼死表弟,也就这样儿了。”

“不过,我瞧着四叔有些古怪,竟没有下力气拦着。”想到堂弟跪在自家四叔面前,仰着头坚持时,四叔脸上那有些复杂的表情,齐雅便小声道,“可是这王家也忒吝啬了些,虽然咱们往家里娶媳妇儿,也不看重什么,只是前面换了庚贴,四婶送了许多的首饰料子给王家姑娘,回头,府上的下人竟是连个赏封都没得着。”虽然分家,然而四老爷齐宣的府邸就在英国公府隔壁的街上,那府里发生了什么,只凭着下人的说道就能一家子都知道了。

“清高么。”阿元便冷笑道。

“不只是一个赏封的事儿。”齐善淡淡地说道。“只怕她嫁进来,也要艰难。”高门大户,最重这些规矩,王家吝啬了一个赏封事小,然而却叫齐家的下人对这要进门的少奶奶生出了鄙夷之心。本就是不规矩,使了手段嫁进来,再无法在下人面前有威信,这在大宅门里头可不容易过得好,然而想到到底是隔房的亲事,齐善虽在意,却也不肯多讲究这些,只慢悠悠地岔开了话题,低声道,“杨家有人找上门来,要我给她做主呢。”

“杨家不是离京了么?”阿元一惊,急忙问道。

“可是还有人舍不得表哥不是?”齐善笑了笑,想到那个柔媚多姿的女孩儿哀哀切切地跪在她的面前求她成全她时的模样,便慢慢地说道,“真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凤鸣就要进来看她,麻利儿地自己就跪在地上了,倒显得她张狂,想了想那时的模样,齐善便笑道,“确实比我强些。”膝盖那么软,可真比她这样的硬骨头强多了。

“缺男人是吧!”阿元猛地将手上的杯子给丢桌子上去了,冷笑道,“放了她全家一条生路,这是给脸不要脸?!”

“说起来可怜。”齐善压了压眼角,说着可怜的话,然而语气平静冷淡 ,摸了摸阿元的头,笑了笑方才说道,“抛家舍业的,老子娘都不要了,自个儿一人孤零零地留在京里,多可怜呢。”圣人叫杨家离京,这是滚蛋的意思,不想掉脑袋的杨家人闷不吭声地收拾包袱滚了,都没敢支吾的,倒是杨家的好姑娘不愿意就此离开表哥,哭着喊着领着两个丫头留了下来,这也是杨家的最后一搏了。

没有了亲人,表哥就是最亲的了,凤鸣再冷血,也不能看着亲表妹孤苦无依不是?

“人呢?”蒋舒云之前也不知道竟还有这样的事儿,急忙问道。

齐雅心性温柔,便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妹妹。

“四皇兄怎么说?”在凤鸣面前下跪,这姑娘太有心机,说什么阿元都不能叫这样的女孩儿祸害人。

“他说,要跪滚大街上跪去,看见的人多,这才好看。”想起凤鸣暴怒的脸,齐善便笑了,一双有些冷淡的眼睛里泛起了一丝涟漪来。

“不过,真是不好处置。”蒋舒云低声道,“若不是诚王的表妹,合该一通板子下去打死。”

“这姑娘现在在何处?”阿元便摸着下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