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淡淡的银色清辉洒落大地,更为这宁静的也平添一份寂静安宁,宛如沉睡在美梦之中。然而,在月色照不到的地方,夜依旧漆黑如墨,隐藏着无数的暗潮涌动。

曼陀国休憩的驿馆之中依旧燃着足够的灯火,不时有巡逻的护卫四处走动。

清风吹过,树影婆娑,映在前厅屋顶上的阴影微微摇动,晃出了一片异常的黑色。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影,他不知何时已经潜伏到这件驿馆的房顶上,一直在静静地等待着。

抬头看看头顶明月的位置,算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个水晶盒子,透明的水晶壁内,隐约可见一只淡青色的小虫子。

似乎嗅到了什么令它激动的味道,小虫子鼓着翅膀,急切地四处飞舞,不停地撞着那层透明的水晶壁。

黑衣人打开盒子,小虫子便迫不及待地飞了出来,在空中嗡嗡地绕了一圈,便急切地朝着那股令它兴奋激动的香味来源处飞去。

黑衣人受过特殊训练,在夜色中视力也十分惊人,即便是这种小小的虫子,也看得一清二楚。他悄无声息地移换身形,一面躲着巡逻的守卫,一面飞快地跟随者那只小虫子,穿过中庭,朝着后院那座最高楼的最顶端跃去,很快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身影。

许久,都不见黑衣人出来。

驿馆外围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之声:“影七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出来?”

“不会被发现了吧?”

“不可能吧?影七是我们之中轻功最好的,夜晚行动跟一只猫一样毫无声息,我看过这群曼陀国护卫的身手,应该不可能发现影七的踪迹!”

“那怎么到现在还没出来?有木叶蜂指引,找到母蛊并不难。”

镇国侯元毅眉头深锁,显然也在担忧同样的问题。这些曼陀国人的武功自然不值一提,但是,南疆蛊术神秘莫测,万一在重要的地方放置了蛊虫,又是黑夜,影七再小心也难以防备,万一真被发现,被蛊虫制住,泄露了秘密,让云萝公主有了防备,日后再动手就难了!

再三犹豫,看看依旧毫无动静的驿馆,元毅咬咬牙,挥手道:“按照备用计划行事!”

几乎是一瞬间,原本隐藏在暗处的人统统现身,点亮火把,将这座曼陀国使者团暂住的驿馆团团围住。

这样的声势,很快便惊动了巡逻的曼陀国护卫。

不多时,曼陀国的议和正使便赶了出来,因为太过匆忙,连衣带都没有系好,露出了一片中衣。看着眼前的架势,议和正使的脸色非常不好:“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我这次是代表敝国前来议和的?更何况敝国诚意十足,已经与贵国达成和议!如今镇国侯却在深夜带兵围攻我使者团,未免有失大国风范。”

元毅淡淡一笑:“正使看好了,我只是围了驿站,可没有攻!”

“如果镇国侯想要和我讨论大华语言,还请改日!”议和正使冷冷地道,“也用不着这么大的架势。”

元毅又是一笑:“其实正使误解了,我带兵前来,并非为了贵使团,而是因为天牢之中走失了一名穷凶极恶的凶犯,大理寺求到我这边,让我帮忙抓犯人。好不容易,我在离此不远的地方遇到了犯人,却被他边打边逃,跑到这边。我手下有人亲眼目睹犯人逃进了驿馆,不得已,我这才打扰贵使者团。”

闻言,议和正使才松了口气:“你们要抓捕的犯人是大华人吧?我们是曼陀国人,总不可能窝藏大华犯人!”

“那是自然,不过,犯人有可能利用使者团队的特殊身份,藏匿于次,万一暴起伤人就不好了,所以,为了贵使者团队的安全,请让我搜查一番。”元毅不急不缓地道。

议和正使皱起眉头:“没有这个必要吧?我们有护卫巡逻,如果有人闯入,应该早就有人禀告了。”

“你们的护卫没发现,不代表犯人没有藏身此处。我们也是为了贵使者团的安全着想,倒是正使这样拖延阻拦,难免让人误会!”元毅嘴角带着一抹笑容,眼眸之中却是精芒四射。

议和正使没好气地道:“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贵使者团藏匿犯人,又或者对我大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不能示人!”元毅锋芒毕露地道。

作为一名曼陀国的使者,议和正使绝不喜欢被大华这样欺负,但是,眼下强弱分明,这个镇国侯又是一副非搜不可的模样。思量再三,他也只能忍了这口气,却仍然色厉内荏地道:“那就请镇国侯搜查的时候小心些,如果事后我们发现有什么重要文件丢失,以至于对贵国的条件无法顺利履行,我也只能坦言向贵国皇帝禀告了!”

言下之意,你镇国侯搜归搜,别想顺手牵羊,否则后果自负!

镇国侯淡淡一笑,对于使者团的东西,他毫无兴趣,所谓搜查不过是个借口,好名正言顺地入内寻找影七,倘若影七已经找到母蛊,自然是最好,以押解嫌犯的名义将影七带走便好,若是没有找到,也可以找借口搜查一番,有木叶蜂指引,想必很快就能找到母蛊所在。

更何况——

六座城池的嫁妆没有了,云萝公主这颗棋子便毫无利用价值,反而会拖累二殿下的婚事,无论今晚侍神者和冥域少主之间的胜负如何,云萝公主和她手底下的曼陀国人都会被无情舍弃。

到时候还有没有这个使者团都难说…。

因此他也不与议和正使争口舌之快,手一挥,身后的士兵顿时鱼列而入,四处搜查。

议和正使担心镇国侯另有图谋,也派曼陀国护卫跟随着。

镇国侯毫不在意,看着手底下的人煞有介事地在前厅和中院搜查完,一行人来到后院,后院三座楼,其他两座楼里人早被惊动,纷纷穿戴好,灯火通明,唯有中间那座最高的楼门窗紧闭,灯火漆黑,在夜色之中,显得神秘而诡异。

“中间这座楼是云萝公主的住所——”一个曼陀国护卫吞吞吐吐地道。

议和正使瞪了他一眼:“没听镇国侯说吗?如果不让搜,便是窝藏嫌犯,或者对大华另有所图!公主怎么了?把人叫起来,立刻搜!”

对于这位靠山倾塌的公主,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何况,来到大华后,云萝公主便占据后院,不许他靠近一步,平时更是神出鬼没,见不到人影,更别提她擅自许婚赵瑾熙,弄得曼陀国原本的图谋一塌糊涂。因此,议和正使没有丝毫客气。

护卫领命,上前正要敲门,忽然“砰”的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之间一道黑色身影如箭矢一般破门而出,飞向远方,而在他身后,又有一道身影紧追其后。

议和正使目瞪口呆:居然真的有犯人逃到了他们驿馆?

然而,来抓犯人的元毅等人也是目瞪口呆:他们都认得后面那个黑衣人是影七,但是前面他追的那个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很快的,元毅就意识到了不妙,影七这样紧追那个人不放,恐怕母蛊多半是落在了那人手里!想到这里,他立刻道:“给我追!”话音未落,人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正如元毅所看到的,第二个出来的黑衣人的确是影七。

紧追着前面的身影,眼看着那人东奔西跑,渐渐将两人距离拉大,心中又气又急。

赵瑾熙将云萝公主等人都引了出来,因此,中间那座楼空无一人,影七追着木叶蜂进去倒是很容易,但是,进去之后,木叶蜂就开始绕着一处墙壁嗡嗡直转。

影七倒是猜到了墙壁后面估计是密阁之类的设计,但不知道密阁上有没有什么机关,也不敢惊动巡逻的曼陀国护卫,他自然不敢直接把墙壁砸开,只有四处摩挲着寻找机关,这才耗费了很多时间。他好容易找到机关,开启了密阁,看到木叶蜂围绕着一个木雕盒子嗡嗡直转,知道那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然而,就在他耗费千辛万苦终于找到目标,准备伸手去取的时候,后面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

影七知道有人偷袭,连忙闪避,虽然躲过那致命一袭,却将木雕盒子拱手让人。

然后那人二话不说,直接破门而出,跑了!

影七那个气呀,自然紧随其后,心中不知道把这个不速之客咒骂了多少遍,等抓到他,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可恨的是,那人轻功不见得比他高明,但对京城的地形却十分熟悉,在屋顶接到上跳上跳下,东拐西传,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但没有缩短,然而隐隐有拉大的趋势,影七不由暗暗焦虑。

好在这时候,猜出**分的元毅已经指挥手下的人追了过来,见到不速之客的方法,立刻名手底下的人分散成数路,分别包抄围堵。

在元毅的指挥下,不速之客原本那套逃生办法大受限制,再也无法像先前那般灵活。

不速之客的轻功也十分高明,围追的人自然差不到哪里,因此,一行人的速度飞快,很快便穿过了大半个京城。

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仍然很长,但却已经不再拉大,而是在慢慢缩小,影七估算了下,估摸着最多两刻钟便能追到那人,心中稍稍放心。

影七能够估计出的形势,元毅自然也能估算中,心中同样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便看到不远处屋檐之上,对峙站立的两道身影,一道在月色下泛着银色的流光,如仙如魅,另一道则红衣烈烈飞舞,如神,亦如魔!一时间,元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惊骇欲绝。

他们竟然来到了侍神者和冥域少主决战的地方!

不速之客手中所拿的,很有可能就是侍神者的母蛊,那是能够控制孟姥姥,进而控制侍神者的东西。如果这东西落到冥焰手中,恐怕就再也拿不回来了!如果孟姥姥因此出了意外,无法控制侍神者,那还有谁能够对抗那位武功纵横天下的冥域少主?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母蛊落入冥焰手中!元毅想着,暗暗下定了决心。

但是他没有想到,最先对他们产生兴趣的,并非冥焰!

摆脱了桎梏,激起了血液之中天生的战斗**,侍神者原本专注地盯着对面的红色身影,兴奋而热血,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要燃烧起来,不停地沸腾,每一滴血液都在渴望着战斗,厮杀,直至两人之中一人死亡!

但是,突然之间,毫无预兆的,这种兴奋和激动,被另外一种情绪代替。

心跳猛地迅疾起来,不是那种渴望战斗、厮杀的剧烈跳动,而是另外一种更特别,更猛烈的悸动,似乎在呼唤着什么,渴望着什么…

她猛地转过头,一双赤色血眸,紧紧地盯住了不远处一道飞速移动的黑色身影,捂住了剧烈跳动的胸口,血色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仿佛一头顶准了猎物的猛兽,决不允许猎物挣脱,更不允许别人强夺。

因为那里,有她很想要,对她很重要的东西!

侍神者没有丝毫犹豫,紧紧盯着猎物,纵深而下,宛如鬼魅一般,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拦住了那人的去路!

“拿来!”她伸出来,毫无感情地说道。

V244章 反噬,血缘!

拥有南疆血统的侍神者有着白得超乎寻常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宛如上好的玉石,柔和细腻。但那张美丽的脸,也如玉石般冰冷苍白,没有一丝的血色,恍惚间给人一种错觉,仿佛站在眼前的是一个精致的玉雕美人,而并非一个鲜活的生命。

肌肤、神情都冷若冰雪,但在她的眼眸之中,却是血池一般粘稠而浓烈的赤色。

银灰色的衣裙不知是用什么料子裁剪而成,夜风微微吹过,衣袂翩飞,仿佛流动的银色星河,如真如幻。

仙逸、鬼魅。

完全相反的感觉,却毫无违和地糅合在这个少女的身上。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一丝一毫人的气息。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诡异,因此,即便面对的是一位纤细秀美的少女,黑衣人仍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尤其,那双粘稠的血红色眼眸正紧紧地盯着他,不肯有片刻的疏离,给了他极强的压迫感。

在头脑得出结论之前,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了决定——递出了手中的木盒!

少女伸手接过,与他的手指一触,黑衣人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个女子的手指,正如玉石一般,没有丝毫的温度,仿佛死物。

拿到木盒后,少女再不理会黑衣人,只定定地看着木盒。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顿时消失,不速之客松了口气,这才恍然察觉自己做了什么。但回想着刚才那股可怕的气场,他犹豫了下,还是没敢上前,而是默默地退远了。

正追捕不速之客的元毅,见此情形,不由得愣住了。

能够与冥域少主对战,这个灰衣少女,显然就是二殿下所说的侍神者!先前他只担心母蛊落入冥焰手中,难以取回,却没想到,最终母蛊竟然落入侍神者手中!

远处的赵瑾熙、孟姥姥等人也都怔住了,他们当然也猜得出来那是母蛊,但是,控制孟姥姥的母蛊,落入了被孟姥姥控制的侍神者手中,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尤其是孟姥姥,母蛊牵扯到她的性命,她自然比任何人都关切。

她拼命地催动秘术,想要重新控制侍神者,夺回母蛊,但是,无论她如何努力,却都得不到分毫的回应。

眼看着侍神者如同好奇的孩童般,将盛有母蛊的盒子放到眼前,孟姥姥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

华嵋她…究竟想要干什么?她…会做什么?!

几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少女身上。

而少女,则紧紧地盯着手中的木盒。

胸膛之中那种狂烈的跳动便渐渐消失,而是变成了一种诡异的韵律,仿佛与木盒之中的某物互相呼应着,但那种渴望,却比先前更加浓烈,几乎难以遏制,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之中跳跃着,有着与心脏相同的节奏,辗转咆哮着,一遍,又一遍。

要!

想要!

想要它!

少女再不犹豫,打开木盒,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黄色。以蛊人的神智,她并不能很好地分辨出那究竟是什么,只知道,那是对她很重要的东西,是她强烈渴望的东西,比鲜血、比杀戮、比战斗更加深切的渴望…渴望到——想要将它吞入腹中!

于是,她遵从了内心的想法,拈起那片金黄,放入口中,毫不犹豫地吞咽了下去。

“啊啊啊啊——”

几乎是同时,一道尖锐的惨叫声在不远处的高楼之中响起,凄厉至极。

惨叫声持续着,没有丝毫的停歇,撕心裂肺。

看到元毅带人追赶,冥焰便猜到那名不速之客拿到的东西一定非同寻常。

冥焰微微皱眉,这种惨叫声,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忽然间,他想了起来,是南明太子!当初他对陌颜下蛊,自己到狱中寻他的晦气,南明太子想要用蛊虫对付他,结果错将母蛊丢了出去,然后,便发出了类似的尖叫声,那是因为…反噬!

也是因此,南明太子才会怀疑他与夜巫族有关。

也就是说,灰衣少女吞下的,很可能是母蛊。而能够让元毅带人追赶的母蛊必然十分重要,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炼制、控制侍神者之人的母蛊——

也就是他的目标!

想到这里,冥焰却并未立即动身,而是纵身跃至左前方的屋檐上,恰好在了侍神者和陌颜藏身之处的正中间。侍神者吞噬了控制之人的母蛊,究竟会发生什么的变化,谁也无法预料,因此,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否则,若是侍神者发狂,伤到陌颜,那就追悔莫及了。

孟姥姥的惨叫声仍然不住地传来,但几乎没有人将注意力转向她,都在紧紧地盯着侍神者,想要知道,接下来的侍神者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做什么事。

众目睽睽之下,侍神者依然沉默地站着,许久,慢慢地转头,环视着四周。

离得那样远,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但是,每一个在她目光方向之上的人,除了冥焰之外,其他人都忍不住精神紧张,唯恐接下来侍神者会突然暴动,出现在自己的身边,痛下杀手。

唯有黑衣人微微蹙眉,望着侍神者略显僵硬的动作,心中暗暗猜测。

他离侍神者最近,也唯有他能够看到,服下母蛊后,侍神者的眼睛似乎有些些微的变化。之前的侍神者眼眸中的血色,如同修罗地狱的血池,粘稠、炽热,血腥,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着狂热的嗜血,那么,服下母蛊后的侍神者,眼眸中那层粘稠得无法倒映出任何人、任何事物的血色,似乎些微地淡化了,褪去了野兽般的战斗本能,终于染上了属于人的神采。

那种眼神,似乎是一种淡淡的…迷茫?

侍神者静静地站立着,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甚至连自己都是陌生的,几乎是空白一片的脑海之中没有任何的记忆。

她仿佛从一场很深很深的噩梦之中醒来,恍惚间既记不清楚梦中的情形,也记不起任何现实的事情,不知道身为何人,置身何地,在做什么事情,以及,接下来,该做什么?

环顾四周,却看不到一点熟悉的东西,她不由得焦躁起来。

侍神者的气场惊人,情绪上稍微的变化,都能很清楚地反映在周身的气场之中,她这一焦躁,离她最近的黑衣人最先察觉,立刻紧张起来,全神备战。

侍神者的本能仍然,对于敌意十分敏感,她下意识地将注意力集中到黑衣人身上,神情冷凝。

然而,目光落在黑衣人身后的远处,她却又怔住了。

那是…树?

脑海之中忽然掠过模糊而破碎的画面,树,很多很多的树,还有红色的花朵,还有一个白色的细细长长的东西,以及一种很好听的声音…。

她猛地朝四周看去,侍神者的体质,赋予她很好的视力,即便在夜空月色之下,也看到了远处连绵的山脉,以郁郁葱葱,仿佛墨团的树林。

对,就是那样的,很多很多的树!

侍神者不再恋战,追逐着记忆之中那些模糊的画面,双足轻轻一点,朝着远处的京郊飞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周围众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旋即又觉得意外、遗憾。

谁也没有想到,冥域少主和侍神者之间的决战,竟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落下帷幕。

元毅见情形不妙,立刻下令道:“撤!”

好在他最畏惧的冥焰此刻并没有在意这些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仍然惨叫声不断的孟姥姥身上。确定侍神者远去,不可能伤及陌颜后,他立刻飞身朝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而去,转瞬间,便来到了她所在的高楼,从窗户跃入。

元毅都能够察觉到事情不妙,赵瑾熙只会更警觉,因此早早地就离去了,偌大的房间之中,只留下了惨叫的孟姥姥。

即便是冥焰,见状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银灰色的斗笠跌落在一旁,露出了孟姥姥痛苦而狰狞的脸,鬓发散乱,但凡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能够看到上面细小的裂口,不断有血雾从中喷出。蓝白相间的南疆华服,早就被染成了红黑一片,没有一处好的,显然,周身上下都是这样的伤口和血雾。

原本白皙的肌肤,也似乎在一瞬间苍老,褶皱干枯,宛如干涸了的地皮。

她不住地惨叫着,嗓音都带了些沙哑,显然在经历着极大的痛楚,但是周身上下,除了能够惨叫的嘴意外,却似乎控制不了哪怕一根手指头的动作,只能无力地瘫倒在地,在血泊之中惨叫哀嚎。

这个人的反噬,似乎比当初南明太子的更为严重。

冥焰微微皱眉,上前正要带她离开,目光掠过她的脸,忽然间浑身一震,怔住了。

虽然遍布血污,神情狰狞,皮肤苍老,但是仍然能够看出来那是一张原本很美丽的脸,与先前带着斗笠的侍神者有着四五分的相似,一看便知两人之间一定有着血缘关系。

更重要的是,那张脸,与冥焰自己也有着几分相似。

或者,更准确地说,像已故的南陵王妃,他的亲生母亲——孟蝶衣!

V245章 夜巫族,当年真相(1)

空荡荡的石室之中,没有任何装饰,连窗户都没有,只有高高的屋顶上嵌着几颗夜明珠,淡淡的光芒洒落,照亮着四周的空寂,以及墙上无数凌乱深刻的划痕。

孟姥姥绝望地匍匐在地上,周身细碎的伤口不断愈合,又不断裂开,有点疼,又有点痒,仿佛有无数的蚂蚁爬来爬去,时不时地咬上一口,却无法拂落,只能清醒的忍受着。

这种感觉无疑是痛苦的,但是,与血脉之中的疼痛相比,这种痛苦一下子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就如同侍神者是南疆蛊术的极致一样,对侍神者控制的反噬也是最严重,最痛苦的。那种疼痛无关身体,而是从血脉深处,从骨髓之中渗出来的,摸不着,碰不到,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减轻,却偏偏对身体的伤害微乎其微,让人无法昏厥,偏偏要保持着恐怖的清醒,然后经历只要清醒就一定能够清楚感觉到的痛苦。

没有片刻的减轻,也不会有丝毫的麻木,就如同来自地狱的酷刑,永无休止!

太过痛苦的反噬,已经让孟姥姥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被冥域少主带走,关进这间密封的石室,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时间。

仿佛只是一瞬间,却又漫长得像是一辈子,就如同反噬的痛苦一样。

终于,石门打开的声音响起,孟姥姥费力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深蓝的裙角,斜斜绣着一枝兰花,疏落有致地绽放着三五朵白色的小花,随着女子的脚步若隐若现。

一瞬间,孟姥姥似乎闻到兰花的清香,几乎以为进来的是孟蝶衣。

南疆有着那么多的花花草草,夜巫族更是集聚了南疆草木的精华,可是,孟蝶衣偏偏都不喜欢,偏偏喜欢大华才有的兰花。细长的叶子,小小的白色花朵,根本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她却偏偏爱得不得了,衣服、手帕、钗环,都有着兰花的影子,就连信笺上都用毛笔小心地画上了兰花的图案。

但很快的,孟姥姥就清醒过来,因为眼前的女子,与孟蝶衣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她的身上,没有一点南疆人的血脉痕迹,朝霞映雪般的滑腻肌肤,黑曜石一般的瞳眸,细柳眉,花瓣般柔软鲜艳的唇,处处都是大华人的美貌。只是,这种美貌实在太过耀眼,仿佛太阳一样,孟姥姥也不禁多看了几眼,然后立刻就认出了来人,微微地垂下眼眸。

这个女人跟冥域少主是一起的,如果所料无误,就是赵瑾熙念念不忘的南陵王世子妃。

她已经成了这样,任何人都知道她算是彻底废掉了,因此,就连赵瑾熙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带上她。但是,冥域少主却带她回来,这个女人还为她缓解了血噬的情形,很明显,他们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只要有所求,就是她的机会!

于是,她并没有贸然开口,只是用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眼睛看着来人。

见她这幅模样,林陌颜就能猜到她心中所想,心中更加确定,她拦住冥焰,让他在外面等候,自己一个人进来询问孟姥姥做对了。这个人显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而且,她和冥焰的母亲似乎有些血缘关系,却又恩怨不明,若是冥焰来问,被她察觉到痕迹,谁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这样的人,不能让她知道自己这边的底细,更不能让她知道他们的目的,否则,她绝对会抓住这个把柄,漫天要价!

所以,要以攻为守,自己掌握主动权,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林陌颜心中想着,脸上却丝毫不露痕迹,走到孟姥姥面前,看着满身血污,神情狰狞的孟姥姥,露出了一抹高傲的笑容:“救你过来,是因为我想看看,南陵王妃孟蝶衣的亲人到底是怎样的人。没想到…。”

她轻蔑地看了眼孟姥姥便快速地转过头,仿佛那是什么会玷污她眼睛的脏东西一样。

没有说出任何话语,但这么一个动作,便胜过千言万语。

孟姥姥的脸色一下子全变了,眼神猛地尖锐起来,仿佛要噬人的猛兽,怒道:“孟蝶衣又怎么样?她也不过是夜巫族的叛徒而已!”

因为之前接连不断的痛苦嚎叫,声音已经变得极端嘶哑,如果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楚她的话。

林陌颜原本是想暗示孟姥姥,他们对她并无所求,只是好奇而已,却没想到孟姥姥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一层,注意力反而全部被孟蝶衣吸引过去。很显然,她对孟蝶衣有着深切的怨恨,所以分外容不得这种比较性的口气,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而且,她所说的“叛徒”二字,倒是很值得深思…

知道这是对冥焰很重要的事情,必须用尽一切办法得到真相,因此,林陌颜保持了足够的清醒,脑筋迅速地转动着,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资料,与孟姥姥的话语融合,得到想要的答案,同时寻找合适的切入点。

算算时间,夜巫族灭族时,孟蝶衣不过是个孩童,应该谈不上什么背叛,那么,孟姥姥这番话应该另有所指。

以孟蝶衣的性情,应该不可能自己炼制蛊虫,所以,她随身携带的炼制侍神者的蛊虫,有很大可能性是覆灭的夜巫族那里带走的,这足以说明她在族中的地位超然。孟姥姥与她有血缘关系,也知道炼制侍神者的蛊虫,并且疯狂地迷恋于此,那么,孟姥姥所说的“背叛”,或许是指——

“这算什么背叛?只是理念不同罢了!”林陌颜字字斟酌地道,“而且,我觉得,相比你这样的疯子,南陵王妃的想法明显更对!”

这番话似乎透漏着一定的信息,实际上却是含糊至极,无论怎样理解都可以。

但听在知情者耳中,却会以为林陌颜已经知道了许多内情,然后自然而然地会朝着事实真相的方向去理解。于是,已经被激怒的孟姥姥不假思索地怒吼道:“你懂什么?”

林陌颜自然不会跟她争辩,而是恰当地给了她一个空隙。

孟姥姥原本已经浑浊黯淡的眼睛,突然之间明亮起来,闪烁着一种诡异的神采,狂热地道:“侍神者是蛊神赐予我们夜巫族的神术,我们曾经凭借侍神者横扫天下,怎么能说这是自取灭亡?除了那个异族之外,所有的侍神者都是出自孟氏一族,我们注定要成为夜巫族的统领,成为天下的统领,为此,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哪怕是死!因为,这是蛊神赋予我们的神圣使命,我们是被选中的神之血脉!你懂吗?”寂静空旷的石室中,嘶哑含糊的声音尖锐而狂热,带着微微的回音,令人毛骨悚然。

V246章 夜巫族,当年真相(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