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远能够清楚地预料到冥焰的下场,所以,即便他死了,看不到了,却也不会有丝毫遗憾,因为,他完全知道接下来的剧情。难怪,在他临死的时候,他没有一丝的眷恋,没有留下一个字的遗言,只是看着冥焰,笑得诡异而满足。

或许的他,已经在展望着冥焰将来的结局了吧?

冥焰回想起穆清远临死前那个奇特的表情,想到当初他还因为师父的死而难过、伤心,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怪物,才会连累得身边对他好的人一个又一个地死去…。想到这些,他就觉得整颗心都紧紧地缩在一起,像是被一只手抓住,扭曲,挤出一滴又一滴的愤怒、痛楚、以及恨意。

“他…”

冥焰想要说些什么,然而,那么多复杂而强烈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却让他什么都说出来,最后只紧紧地握住双拳,微带哽咽,反复地道:“陌颜,他们…。都是疯子!都是疯子!都是疯子…”

无论疯狂炼制侍神者的夜巫族,还是将亲生女儿炼制成蛊人的孟姥姥,抑或将冥焰当做报复的工具肆意利用的穆清远——

都是疯子!

林陌颜紧紧地拥抱着他,不让两人之间留一丝空隙,低声道:“没错,他们都是疯子!所以,冥焰,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你要好好的,比他们所能想象到最好的模样,还要好!”

“嗯,陌颜,我们都要好好的!”冥焰加大力气,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以后,他一定会很好,一定!

有什么液体一滴一滴地滴落,落在林陌颜的肩膀上,渐渐洇湿了她的冬装,然后不断的氤氲、扩大。深冬之中,那液体是冰凉的,却又似乎十分灼热…。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任由冥焰越来越大力地抱着他,然后,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的背。

许久,冥焰的情绪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

“我现在终于能够体会娘的心情了,就算是族人又如何?这样充满了疯子的种族,还是覆灭了的好!”冥焰恨声道,随即声音慢慢变低,“可是娘跟他们不一样…。我简直没有办法想想,她清醒地活在那些疯子之间,看着那些疯狂荒诞的事情,清醒,却又无力阻止,该是怎样的痛苦?”

林陌颜轻笑:“会很痛苦没错,但我想,她也会很坚强的!”

因为她并没有放任自己成为那些疯子的一员,而是毅然地试图改变,逃离,终于等到了夜巫族的覆灭,等到了自己的自由,甚至,她还来到了大华,遇到了那么爱她、包容她的萧奕…只可惜天意弄人!

“我现在一直在想她,在想最后看到她的模样。那时候她看着我,充满了怜惜、疼爱、遗憾、担忧,以及深深的无奈。她似乎想要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我,可是却只能给我一线生机,然后祈求着我日后能够平安幸福…。”冥焰轻声道,声音渐渐缥缈。

那样的表情,那样的眼神,让他知道,天底下还有人那样的深爱着她,令他铭记终身!

澄透与赤色变幻的眼眸之中,忽然间浮现出了蒙蒙的雨雾,冥焰猛地转过头,没说话,只有一滴滴眼泪从眼角滴落,然后跌碎在石板之上,很轻,但是在寂静的石室之中,却似乎有千金之重。

她那么爱他,那么地…。爱他!

林陌颜心中有些担忧:“冥焰?”

“我觉得很对不起她,她那么爱我,可我却轻易地就怀疑她——”冥焰低声道,声音带着些微的哽咽,“如果她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林陌颜伸手轻轻拂去他的眼泪,柔声道:“她的确会难过,因为她知道,你怀疑的并不是她,而是你自己!你认为自己是怪物,是不祥之人,你觉得别人畏惧你,厌恶你,远离你才是正常的,你不敢相信,天底下也会有人那么纯粹地,毫无保留地,深深地爱着你!”

任何一个母亲,看到这样的儿子,都会难过的。

尤其孟蝶衣,她是那么深切地希望她的儿子能够活着,好好活着,平安,幸福。

“现在,我相信了,不止我娘,还有你,陌颜!”冥焰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我娘当时一直都在说,我还那么小,还没有经历过人生中的美好之事,她不舍得!她说要活着,因为活着,才有希望…现在我终于懂了,彻底地懂了!”

所以,娘,如果你在天有灵,那么,可以安息了!在心中暗暗地说完,冥焰回过神,对着林陌颜微笑道:“我们回家吧!”

“好。”林陌颜嫣然一笑,就如同冥焰特别喜欢说这句话一样,她也特别喜欢听这句话,因为他们都是渴望有家的人。

在回府的路上,林陌颜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心头许久以来的疑惑:“冥焰,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事?”冥焰问道。

林陌颜微微蹙眉:“既然侍神者对蛊虫和毒术免疫,那么,又要如何控制它?就拿灰衣人来说,孟姥姥说因为她的精神很强,无法使用摄魂术,所以她只好用蛊。但是,侍神者不是对任何蛊虫和毒术都免疫吗?那她又怎么用蛊来控制灰衣人?”

冥焰失笑,不过这个问题的确很令人疑惑。

“与其说是蛊,倒不如说是血!”他解释道,“你知道的,在南疆蛊术之中,血是一种很重要的媒介,血缘关系也是一种很重要也很危险的关系,尤其是是直系血亲。我猜,那种蛊,是孟姥姥用自己的精血炼就的!”

林陌颜疑惑地皱了皱眉:“因为他们是母女?”

“对,所以天性之中他们就有着相当的羁绊。孟姥姥用自己精血炼制的母子蛊,对灰衣人也有着特殊的共鸣。在灰衣人还未成为侍神者之前给她服下子蛊,将母蛊融入自己的本命母蛊之中,将血缘和蛊虫控制变成一种天性和本能。等到灰衣人成为侍神者后,蛊虫已经消失,但是那种本能还在。”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冥焰便说道,说完连他自己也是一怔。

对于南疆蛊术他的确有所了解,但是,绝对没有这么深刻,毕竟,在他之前的记忆里,连夜巫族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但很快的,他就淡淡一笑,隐约能够猜到什么。

既然将儿子炼制成了侍神者,又托付给了穆清远,孟蝶衣不可能没有丝毫防备,所以,在此之前,她应该将很多南疆和夜巫族的秘密告诉了他,让他有所防备。但是,在他昏迷的时候,多半被穆清远抹去并且加以修改。

如今,那层记忆的樊笼破碎,原本被抹掉的很多记忆便慢慢地回来了。

“原来如此,所以,当灰衣人吞下孟姥姥的母蛊后,她的反噬才会那么严重!”林陌颜若有所思地道,“这种手段,真的很不可思议,也很深奥。”

看她的模样,冥焰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如果你有兴趣,我们以后可以去南疆一趟,研究一下南疆的蛊术!甚至如果你想学,或许我也能够教你一些,还有我娘毕竟曾是夜巫族圣女一脉,说不定她会留下什么关于蛊术的手书,回去后我们可以好好地找一找…”

“真的吗?”林陌颜眼睛果然亮了起来。

摆脱了前世对于毒术的厌恶,如今的她更像一名医毒双绝的大师,而所有能够在某个领域取得这样成就的人,本身就一定是有着强烈的好奇心的,对于蛊术这种与医毒略有相通,却又截然不同的东西,她很难按捺住自己的兴趣。

冥焰笑道:“当然,不知南疆,还有很多地方,很多奇特的药材和医术,我都可以陪你去!”

“好啊!”

两人的私语声渐渐远去,慢慢地弥散在夜色之中。

※※※

南陵王府,兰芷院。

看到熟悉的环境,许久以来,冥焰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断裂了。他这次清醒,已经超过了太多的时间,只是先有和陌颜的婚礼,后来则是关于身世的种种疑惑,这才支撑着他坚持到现在。而今晚,一切终于有了定论,那股原本支撑他的精气神也渐渐消散。

冥焰身体晃了几晃,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却又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深沉的睡衣袭来,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冥焰!”林陌颜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吓了一跳,急忙喊道。

冥焰定了定神,强撑了稳了稳身体道:“没事,只是突然觉得好困,想要睡觉。”随即又仿佛梦喃一般恍惚地道,“原来想要睡觉,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他有着恍惚地坐在了床上,似乎想要闭上眼睛,却又习惯性地强睁着。

许久以来困扰他的噩梦终于水落石出,而真正的仇人赵长轩,如今也一切尽在掌握,冥焰知道,那场噩梦其实已经结束,但是,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却是强大无比,让他一时之间无法适应从未有过的困意,想睡,却又下意识地强撑着。

林陌颜看着他这样,想了想道:“我弹一首安神曲给你听,好不好?”

“好。”冥焰乖乖地道。

取出九霄环佩琴,放置在琴案之上,林陌颜下意识地看向依旧强撑着的冥焰,嫣然一笑,这才开始拨弄琴弦。

她在琴艺上,并无在医毒之术上的天赋,甚至,连她的母亲隆安长公主和兄长林鸿渐的天赋都没有遗传到丝毫,琴技只能算平常。但是,回想起冥焰的经历,心中充满了疼惜柔软之情,便不自觉地糅合在琴音之中,每一声响,都敲中了冥焰的心。

最初惨剧的发生,十余年困在自己的噩梦之中,濒临疯狂…

遇到陌颜,努力地克制,收敛,一丝一丝地找回失去的理智和感情…

错乱的记忆,身世的疑惑,抽丝剥茧地寻找每一条线索,直到拼凑起真正的真相…

在那柔和却又不失凛冽激荡的琴音中,冥焰的思绪终于漂浮起来,顺着记忆的脉络一直飘了下去,最后回到了南陵王府后院里那株又粗又高的大树下。

如伞盖一般的枝叶,浓阴如毯,父亲萧奕依旧是最初的年轻俊朗,逗着他绕着大树的树身捉迷藏。

不远处,母亲孟蝶衣摇着两个相邻的摇篮,不时地看着他们父子,笑容温柔而缱绻。

永远只知道吃和睡的弟弟,即便在睡梦中也含着手指,而爱哭包的妹妹则是在睡梦中也不忘哭上两声,昭显她的存在感…。

温暖而灿烂的阳光洒在这样的一幅画面上,柔和,却又绚丽。

那是一切惨剧发生前,最后的美好。

也是他心中最美的画面。

不知何时,冥焰已经沉沉睡去,破天荒的,睡梦之中,他没有不安,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痛恨,没有懊悔,只有嘴角一抹浅浅的笑意。

林陌颜看着,放柔了琴声,却并没有停止,只是琴音变得越发柔和。

冥焰,愿你伴着我的琴声,好眠,好梦!

V249章 安能辨我是仙魔?

睁开眼睛,又一次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真红色的帷帐,重重叠叠的红色缎花,似乎整个房间都是深深浅浅的红,鲜艳而绚丽。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萧夜华早已经淡然。

只是这次,看到他素来厌恶的红色,心中竟然没有了那股烦躁欲呕的翻涌气息,反而是一片平和。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仿佛有着淡淡的线路,微小的颗粒在光线中漂浮着,显得安静而宁谧,带着一股岁月静好的味道,仿佛能够就这样安静地直到天荒地老。

难得有这样的感受,萧夜华正想着,忽然听到身侧有人嘤咛一声,翻了个身,不由得一惊,急忙转头。

他的身边,居然有别人?

虽然他不像冥焰那般,因为习武而有超凡的知觉,但是,对于人的气息,却有着天生的敏锐。

从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身上有着许多秘密,虽然不去探究,却也同样下意识地保护着这些秘密,不许任何人接近自己,加上秉性中的淡漠和疏离,因此,他一向独来独往,从未与任何人有亲近的接触,更遑论这种同床共枕的亲密。

而且,他也很厌恶别人的接近。

犹记得有次他夜宿皇宫,有宫女趁着他熟睡的时候想要爬床,但是还未等她靠近,萧夜华便从熟睡中惊醒,厌恶地将她斥责了下去。那次,他没有再用温和来伪装自己,而是给予了那个宫女严重的处罚,从此,再没有人敢不经允许地私自接近他。

所以,他早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的气息,稍有异状便能第一时间察觉。

但这次,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

警惕之心还未来得及上升,他的目光便已经落在了那人的脸上,然后便是释然的轻笑——当然是陌颜了,除了陌颜,还有谁能够在他的身边?除了她,又有谁能够让他一无所觉,不起丝毫的警惕防备之心?

目光在两人分别盖的两床被子上闪了几闪,萧夜华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或许这样也好。

他知道自己在意陌颜,是那种要紧紧抓住,一辈子都不放手的在意,刚才也知道自己能够接受陌颜在他身侧,但是更多的…他就不知道了。

即便知道了冥焰的存在,那些冰冷的情感也不曾因此解冻,他依然是萧夜华,并不曾因为知道冥焰的存在就变成了正常人,除了对待陌颜时会有一些强烈的情绪,面对别人,他依旧淡漠如昔。不过,对于曾经一片空白,印不上丝毫颜色的萧夜华来说,这样已经很好了。

更多的,或许他还需要时间…。

而且,他也不希望,陌颜能够接受真正的他,而非只是因为他和冥焰共同同一具身体。

正想着,旁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萧夜华凝眸望去,只见林陌颜翻了个身,却并没有醒来,依旧沉沉地睡着。

乌鸦鸦的青丝散落着,像是长长的海藻,缠绕在红色的喜枕上,有几缕淘气地蹦跶出来,缭绕在她雪白的脸颊上,随着她的呼吸一动一动,微微的痒。她在睡梦中似乎也察觉到了,伸手胡乱地摸了摸脸,却并没有将头发撩开,反而让更多的发丝挠上了脸颊。

那种痒痒的触感一直延伸到梦里,林陌颜眉头轻蹙,嘟囔着嘴,似乎在不满着什么。

第一次看到她这般不设防的孩子模样,萧夜华不由得微微一笑,伸手那些发丝撩开,别在她雪白的耳廓后面。

捣乱的发丝被收拾服帖,林陌颜立刻满意地笑了,蹭了蹭枕头,睡得更沉了。

萧夜华没有喊她,任由她接着睡,轻轻地帮她掖好了被角,虽然屋里烧了地龙,但毕竟还是冬末,天还是很冷。

然后,望着林陌颜安静的睡颜,感觉到心头那股涌动的温情,萧夜华不由得笑了,笑得极为满足,其实,对他来说,这样就很好了。

轻手轻脚地起了床,看到身上碍眼的红色中衣,萧夜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当然了,这种碍眼跟以前那种看到红色油然而生的不喜不同,这次纯粹是因为会想到某个人而微微不爽——来到衣柜前,换了件雪白的中衣,又换上了习惯的雪色衣衫,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萧夜华看了眼依旧熟睡的林陌颜,快速而轻巧地走到门前,悄无声息地拉开门,对上正要出声的张祁,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随即走出来,一直到接近院门的地方,确定不会吵到林陌颜,这才问道:“什么事?”

张祁下意识地拉开距离,这才恭声道:“少主,大殿下来了,正在客厅等候。”

少主?

不动声色地看着张祁的动作,听着他的称呼,萧夜华嘴角勾起了一个玩味的微笑。

看来张祁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醒来,那个曾经说冥焰跟他是截然不同的人,说他是仙,说冥焰是魔的人,那个看着他和冥焰从小到大的人…。张祁,却压根分辨不出他和冥焰,因为,他也只认得微笑如仙的萧夜华,和嗜杀如魔的冥焰,仅此而已。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萧夜华淡淡地道。

张祁并没有意识到异常,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虽然这段时间少主的情绪缓和了很多,甚至有时候会恍惚让他以为是世子,但是,少主这次清醒的时间太长了,已经超出了往常好几倍。而且,最近这些天,少主是不是难以自控地转为赤色的眼眸,浑身不自觉散发的气场和烦躁…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熟悉,让他不得不谨慎。

尤其昨晚少主还在这样的状态下,和侍神者大战了一场,谁也不敢保证,种种交加之下,少主不会再度失控。

因此,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该禀告的事情他绝不拖延,但除此之外的其它时间,还是离得远一点比较好。

看着张祁如避蛇蝎地离去,萧夜华嘴角的笑意更大了。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就去见见那位是冥焰挚友的赵洛熙好了,看看他是否能够辨认得出,他到底是冥焰,还是萧夜华?

V250章 血色地狱

大厅内,赵洛熙端坐在椅子上,手中的茶杯泛着袅袅轻雾,渐渐弥散出一种沁人心扉的清香。但他却似乎全无所觉,一只手下意识地一下一下刮着茶碗,目光却落在虚空之中,神情凝重,目含隐忧。

门口有脚步声响起,惊醒了沉思的赵洛熙。

他扭头望去,只见一名白衣少年缓步而来,清晨的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为他涂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圈,如仙如画。

“冥焰,你来了。”这段时间,冥焰基本都是以南陵王世子的身份出现的,也经常穿白衣,因此,赵洛熙并未察觉到异常,而是微微松了口气,迎了上去。

早在来之前,萧夜华脑海之中已经将林陌颜说过的关于冥焰的事情转了个遍,因此,并未流露出惯常的微笑,神情淡淡,问道:“何事?”

“还是侍神者。”看到他入座,赵洛熙也随之坐下,叹道,“谁能想到,孟姥姥的母蛊会落到侍神者手里?更没想到的是,她服下母蛊后,竟然似乎脱离了孟姥姥的控制,直到现在还是行踪不明。我手底下的人全都派出去打探情况了,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侍神者?

萧夜华心中一顿,他之前可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称。

这应该是冥焰清醒时发生的事情,所以他才会一无所知。但从赵洛熙的话语来看,冥焰应该对侍神者知道不少,这样一来,他想要假冒冥焰,困难就很大了,只要在关于侍神者的事情上说错一点,就容易被看出破绽。如果是因为这种原因被看出身份,未免也太憋屈了。

侍神者?母蛊?控制?

萧夜华表情依旧淡淡,脑海之中却已经开始飞速旋转,平静自若地开口道:“没有消息,有时候说不定是好消息!”

“何出此言?”赵洛熙一愣,追问道。

萧夜华嘴角飞快地划过一丝笑意,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当然是担心侍神者会大开杀戒!”赵洛熙怎么也没想到眼前之人是萧夜华,更没想到他是在打探消息,脱口而出,“那可是侍神者,一旦失控,除了你,没有人能够阻拦,会死多少人根本无法预料!最糟糕的情况,她一个人,或许能屠了整座京城。”

萧夜华心里有了底,眼神更加明亮:“这就对了!如你所说,侍神者一旦大开杀戒,必然是骇人听闻的血案,如果有这种事情发生,消息肯定会很快传出来。既然没有消息,那就说明是好消息。”

赵洛熙一顿,低头仔细想了想,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微微松了口气。

“也对!”赵洛熙点头,“再说,侍神者也是血色双眸,神情和行动都颇为诡异,与常人不同,如果真的出现在人群聚集之地,应该早就被察觉了。既然没有消息,就说明她多半是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野林之中,应该暂时没什么事。”

血色双眸?

萧夜华心中一凝,如果他没记错,冥焰也是血色双眸,他和侍神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话虽如此,也只是这一夜没有发生血案,难保日后不会。”赵洛熙说着,神情又变得担忧起来,“昨晚你离得远,或许没有看到。但我看就在她的对面,看得清清楚楚,侍神者在服下母蛊后,变得不同了,她——”

原来,昨晚那个从影七手中抢走母蛊的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赵洛熙。

他会出现在那里当然不是巧合,而是早就在跟踪镇国侯。

虽然说已经确定让冥焰来对付侍神者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免不测。所以,林陌颜、冥焰,赵洛熙三人反复思索,看是否能有其他途径,最后还是林陌颜提出了一个可能。

能够炼制、控制侍神者的只有夜巫族残余之人,但是,这件事却明显是赵瑾熙和云萝公主联手策划,那就意味着,控制侍神者之人是听从云萝公主的吩咐了。一个人掌握了如侍神者这般强大的力量,为何还要依附他人?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有之名的把柄落在了云萝公主手中。

为了防止侍神者失控,他们不能轻易杀了控制侍神者的人,却可以找到这个把柄,进而掌控此人。

而找到命脉所在的关键,就在赵瑾熙身上。

赵瑾熙此人掌控欲很强,以他的秉性,绝对不会允许侍神者这样的杀手锏掌握在别人手里,所以他肯定会想办法把这张王牌掌控到自己手里。

他正在和云萝公主合作,有很多的机会,而且智谋城府都远高于云萝公主,更别说还有一个林咏泉。云萝公主绝非这两个人的对手,所以,掌控之人的把柄迟早会落到赵瑾熙手里。

所以,他们只要盯紧赵瑾熙,然后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可以了。

因此,赵洛熙一直在监视赵瑾熙极其心腹的行踪,其中的重点之重,就是镇国候府。

昨晚镇国侯突然带兵出府,赵洛熙看在眼中,猜测或许跟母蛊有关,便一路跟踪过去,最后抢在影七前面将木盒拿到手。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后母蛊会落入侍神者之手,更没想到,吞了母蛊的侍神者直接挣脱了控制!

“那时候,侍神者一开始只是有些迷茫,但是,突然就焦躁起来,杀意暴涨。我猜,她会焦躁,是因为看到了周围的人。”赵洛熙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声音凝重,“所以,如果她一直在深山野林之中还好,倘若来到人群聚集之地,稍加刺激,便会大开杀戒。”

侍神者拥有血色双眸的特征,很容易引起周遭人的注意,而那些好奇的目光,便足以刺激侍神者。

因此,只要她来到有人的地方,血案的发生,几乎是无法避免的。

赵洛熙转头,透过厅门,目光落在远处:“我们必须在此之前,先找到侍神者,否则——”

这座繁华的京城,很可能会变成一座血色地狱!

V251章 你喜欢的是冥焰还是萧夜

“什么血色地狱?”一道悦耳如琴弦般的声音响起,却是林陌颜站在了门口,浅蓝色的冬装,上面用银白的丝线绣着云纹,微带着些清冷的颜色,在这深冬寒月,有着一股神秘而高贵的气质。但眼眸流转,笑颜微露之间,却又有着融雪破冰的昳丽璀璨。

赵洛熙见状更喜,忙道:“陌颜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说侍神者的事情。”

冥焰并不乏聪明才智,但不轻易在这上面动心思,说话又言简意赅,实在令人很是痛苦。而林陌颜就不同了,秉性聪慧,又善解人意,是个比冥焰更适合的商议对象。

看到林陌颜的一瞬间,萧夜华的眼睛便亮了起来,琉璃般澄透的眼眸闪亮如星。

但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近,他却又突然有些紧张,心脏的跳动不自觉地快了起来——陌颜她是否能够认出他是谁?或者,更深入一点想,对于陌颜来说,萧夜华算什么呢?

“你们?”林陌颜眼波微转,在萧夜华身上扫了一眼,再看向赵洛熙,忽然笑了起来,在萧夜华旁边坐了下来,巧笑倩兮,“哦,那商量出什么结果了吗?”

没有错失林陌颜任何的眼神和语句,萧夜华的心顿时砰砰地跳了起来,她是否发现了什么异常?是否…一眼就认出了他?还是没有,只是单纯的反问?

这边萧夜华心思百结,赵洛熙却没有丝毫的察觉,老老实实地道:“还没有,只是照冥焰所说,侍神者应该是在深山野林,暂时还没有大开杀戒,否则消息应该早就传开了。所以,暂时还算安全。”

“冥焰——”林陌颜扭头看向萧夜华,“是这么说的?”

萧夜华手微微攥紧,连陌颜都没有察觉,也认为他是冥焰吗?能够让陌颜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分辨,本该是他伪装得成功的表现,但心中却没有多少欣喜之意,反而涌起了一阵失落。或许是因为时间太短了吧?才刚照面,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认出来?

“是。”萧夜华依旧贯彻了冥焰的言简意赅。

林陌颜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笑意更深:“可是,这只是暂时的,总还是要找出侍神者,然后想办法确定她的危险性才好吧?”

“没错。”赵洛熙点头:“但问题是,要怎么做?”

谁也不知道吞噬了母蛊的侍神者,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以昨晚她那么容易焦躁,激起杀意来看,只要她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很容就会血流成河。

林陌颜斜斜靠在椅背上,左手的手肘撑在桌上,手心托着下巴,看着萧夜华问道:“你说该怎么办呢?”

“…”萧夜华心中微动,之前他以为陌颜叫他冥焰,但是认真想想,那也可以解释为她在重复赵洛熙的话,因为她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异常。否则,正常来说,她这时候应该称他为冥焰,而不是笼统地称“你”…

一时间,心跳又猛地激烈起来,反复不定。

就在这时,南陵王府的侍女们依次进来,奉上刚做好的茶点,然后又悄悄地退下,不影响三人商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