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的确是同一人。”镇国侯不解地道,他自然不会怀疑林咏泉的推定,甚至想还想起了一些事情,“不过,林相这么一说,我也想起关于冥域少主的一些传说。”

在传言中,这位冥域少主残暴嗜杀,带着一丝疯狂,跟冷静睿智的萧夜华殊不相类。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以萧夜华的智慧,即便有那么强的武功,也不会那样硬来,而会用更加巧妙的办法。

赵瑾熙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四个大字——双重人格。

“我觉得,林咏泉所言有理,如果没有这种限制,萧夜华的智谋,加上冥焰的武力,可以说我们无论如何也没有胜算。”赵瑾熙迟疑着道,

这也是他们一直没有冥焰和萧夜华是同一人的事情散布出去的原因。毕竟冥域势力强大,少主武功超绝,如果让朝臣知道这件事,光是这种赤裸裸的实力展露,都足矣让无数人都放弃赵瑾熙,站到赵洛熙那边去。

他们才不会做这种给对方造势的蠢事呢!

镇国侯觉得林咏泉所言有理,但是,这种事情不能光靠推测。

“万一,我是说万一,林相你猜错了怎么办?或者说,我们以为是萧夜华,实际上是冥焰怎么办?毕竟两人是同一个人,谁能够真切地分辨出来呢?”镇国侯知道自己这话绝对不讨喜,但必须说。

起兵逼宫是大事,必须要考虑好所有的方面,不能有任何疏漏,尤其是在冥焰这件事上。

林咏泉丝毫也不意外他的疑惑,点头道:“很简单,只要试探一下就知道。

“怎么试探?不会要派人去试探他的武功吧?”赵瑾熙犹豫着道。

林咏泉嗤笑道:“当然不行,如果让人去行刺,说不定本来是萧夜华,都被刺激成冥焰了,说到底,他们是同一个人,真的遇到生死危机,变换身份的可能性很大。这样可就弄巧成拙了。”

“那要怎么试探?”镇国侯问道。

林咏泉看了眼赵瑾熙,眸光微闪:“很简单,到时候暗中放出消息,就说南陵王世子妃几次三番前来凤仪宫,图谋不轨,殿下您忌惮她的医毒之术,决定除掉她。然后,看看南陵王府的反应就行了。”

※※※

又一次到凤仪宫试探,被拒之门外后,林陌颜毫不在意,反正她的任务就是来晃荡几圈,制造一下心理压力。

再一次在太后面前表示了一下对皇后病情的怀疑,营造了一下气氛,林陌颜便和萧夜华轻松自在地回到了南陵王府。

刚到门口,还未下车,便听到门口一阵喧哗声。

萧夜华掀起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一名护卫跑过来,恭敬地禀告道:“回禀世子,有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说是要见世子妃。”

“见我?婴儿?”林陌颜秀眉微蹙,转头看向萧夜华,“该不会是你的风流账?人家抱着孩子找上门了?”

看到这般俏皮淘气的陌颜,萧夜华心中一动,展眉一笑,眸光潋滟,动人心魄:“你觉得可能吗?除非孩子是你的!”

林陌颜当然只是开玩笑,笑了笑,吩咐道:“让她过来吧!”

很快,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前来,妇人约莫四十来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粗布衣裳,面色暗沉,手上都是老茧和冻疮,显然是贫苦人家的妇人。她畏畏缩缩地上前,惴惴不安地跪倒在地:“民妇拜见世子妃。”

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看她的样子,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平民百姓,林陌颜放缓了语气,温和地道:“起来吧!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见她模样温和,妇人略略放松了点,将怀中抱着的婴儿向前一递:“有人托民妇将这个孩子送给世子妃。”说着,又惴惴不安起来。

林陌颜朝那婴儿看去,目光顿住。

“你认识?”萧夜华问道。

虽然相隔了好几个月,孩子已经大变样,但当初她看这个婴儿无数遍,曾经无数次细细描画他的眉眼,因此,林陌颜还是认得出来:“是苏慕华。”

一听这个名字,萧夜华就知道是谁了:“苏绍谦和赵瑶兰的儿子?”

林陌颜点点头。

“孩子是姓苏没错。”妇人连忙道,“孩子他爹好赌,把家底都输光了,为了弄钱继续去赌,要把孩子卖了。孩子他娘舍不得,两个人争执,就打起来了,孩子他娘伤得厉害,没多久就咽气了。街坊们去报了官,京兆府的人来了,把孩子他爹抓走了,听说判了斩立决。孩子他娘临死前,托我把孩子给世子妃。”

听她这么一说,萧夜华就能猜出大概。

他和林鸿渐都恨苏绍谦和赵瑶兰亏待林陌颜,于是联手报复,苏绍谦出不了京城,但是在京城之中却也绝对看不到一点希望。大概就是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他染上了赌瘾,很快就把家底败光,然后一家人搬到了京城最贫穷的地方。

这个妇人大概就是苏绍谦他们的邻居,完全不知道这家人的底细,只是看着赵瑶兰可怜,才会冒着危险来南陵王世子府。

“她还有脸把孩子托付给你?”萧夜华不屑地道。

当初要没有陌颜,赵氏恐怕早就苦死在苏府了,结果翻身后却百般算计陌颜,差点害得陌颜失身,又为了自己和苏府的利益,揭发了陌颜的身世,然后将她除族、赶出家门。现在走投无路了,居然又把孩子送过来?

对于南陵王府这样高高在上的门第,妇人有着天生的畏惧,闻言害怕触怒贵人,忙解释道:“孩子他娘原本让找孩子他舅,可是,孩子他舅不认,说没有妹子,更没有外甥,孩子他娘才说让我来找世子妃,还说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但孩子没错,求世子妃看在旧日情面上,给这孩子一条活路。”

说着不由地叹了口气。

听孩子他娘这话,显然得罪过这位世子妃,不知道世子妃会不会迁怒?可是赵氏也好,孩子也好,看着也着实可怜。

林陌颜沉默了会儿,道:“我知道了。张祁,把孩子接过来。”又吩咐护卫道,“去五两银子给她。”无论如何,这妇人把孩子送过来,总算是一片好心。

没想到还能有赏赐,妇人连连谢恩,拿着银子,欢天喜地地走了。

萧夜华微微皱眉:“你不会真要养这个孩子吧?”

“你不喜欢?”林陌颜问道。

萧夜华干脆利落地道:“不喜欢!”

他现在对陌颜的占有欲正是强得不可思议的时候,别说别人的孩子,就是他自己的,都未必能喜欢到哪里去,更别说这个孩子还是苏绍谦和赵瑶兰的!想到他们曾经那样对待陌颜,他却要养着他们的孩子就非常不爽!

“这个孩子的命算是我救回来的,看到他出生的时候,我觉得特别激动,好像真有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我天天逗着他玩,看到他笑觉得心都要融化了.......”林陌颜轻声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把孩子远远地送走吧!”

张祁接迟疑着问道:“要不要——”

“不用了。”林陌颜摇摇头,“不必告诉我他到底在哪一家,也不用去打听他的消息,找个富裕宽厚,没有孩子的好人家收养他,之后,就跟我没关系。”

她是真的曾经把他当成亲弟弟,想要给他这世间的一切好,但是,却也真的被苏府伤透了心,不愿沾染任何跟苏府有关的人和事。

赵瑶兰说得没错,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跟这个孩子没关系。

只是,她不恨这个孩子,没想过要报复他,但是,也没有办法心无芥蒂地抚养他。

“是。”

※※※

皇后被禁足后,皇宫、朝堂和京城似乎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什么能够让整个京城沸腾的事情。但是,却有一些改变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原本不合的官员突然走近了,原本和睦的人突然分道扬镳,哪家的后宅又争风吃醋,弄得焦头烂额…

看似很普通很寻常的事情,却隐含着某种信息。

仿佛有无数暗流,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着,直等到汹涌翻出的时候。

与平静的朝堂相比较,京城的街头巷尾却突然出现大大小小的事端,小到做买卖的双方口角,大到纵马伤人、打架受伤…就好像原本只是温热的油,突然之间撒进去了盐,沸腾、翻滚,溅出了无数灼伤人心的油花。

京禁卫负责京城的安危,自然不能不管,但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而且在京城的各个地方,弄得他们疲于奔命,难免会有疏漏、损伤,加上有人居中挑拨,引爆了百姓的情绪,越发弄得他们焦头烂额,行事困难。

终于,在京城西北角一家民居失火,烧死了三个人后,赵洛熙坐不住了。

“这肯定是赵瑾熙在捣鬼,他故意闹事,搅混水,让京禁卫疲于奔命,同时还方便他的人潜入京城。”赵洛熙也不是蠢货,又有萧夜华“逼赵瑾熙造反”的提醒,倒是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关键。

但是看穿了也没有用,那些事情可能发生在京城的任何地方,就算以京禁卫的兵力,也不可能在所有地方布防。

萧夜华捧着一本书看,随口道:“这不是很明显吗?”

“我们明明知道他在捣鬼,却不能拦阻,只因为我们要让他造反,然后才能一举除掉他和赵长轩!”赵洛熙狠狠地道,“我跟他的争斗,彼此死伤再多人都是难免的,但是,为何要牵扯到无辜的百姓?”

萧夜华看了他一眼:“不忍心?”

“隆平姑姑决定要帮我争夺皇位之后,就带着我走遍了大华南北。我见过那些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有些在我们看来根本微不足道的事情,却可能会成为压垮他们全家的稻草。”赵洛熙沉默许久,低声道,“他们已经过得很苦了。”

就更不应该因为他们这些人的争斗,连累无辜的百姓。

萧夜华扬眉:“所以呢?”

“如果只是钱财的问题,我还能够想办法解决,残废的肢体,死去的性命,我却换不回来。而且,看这架势,往后伤亡的事情会越来越多。”赵洛熙低声道。

如果只是小打小闹,很难惊动京禁卫,只有死伤出现,才能分散京禁卫的注意力,达到赵瑾熙的目的。而且越往后,事情会演变得越激烈。

萧夜华嘴角弯出了一抹笑意:“所以呢?”

“我的才智不如你,我想不出办法,但或许你能够。所以,萧夜华,能否为这些百姓想想办法?至少不要让他们卷入这场漩涡。想要得到就得先付出,我和赵瑾熙既然要争斗,难免会有伤亡,这些我们早就有准备,但是,这些百姓是无辜的。”赵洛熙诚恳地道。

这还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用这样正式的,恳求的语气跟萧夜华说话。

萧夜华合上书,扬眉浅笑,眸波潋滟,但与他素来的出尘仙逸不同,反而带了几分魅惑的感觉:“办法嘛,自然是有的。”

“请赐教。”赵洛熙眼睛一亮,急忙搬椅子坐过去,等着听。

萧夜华默默地看着他:“你之前那么跟我作对,还抢陌颜做的点心,还打包带回家,还当着陌颜的面挤兑我,你该不会这么天真地以为,我会白告诉你吧?”

“你要怎样?”赵洛熙警惕地道,心中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萧夜华眼眸微眯,冷哼道:“陌颜在月华楼那里摘玫瑰花瓣,过会儿就来,到时候,你当着她的面说三遍‘冥焰是猪’,那我就告诉你办法。”

“…”赵洛熙。

他原本还以为萧夜华要提出什么条件,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结果居然是这种近乎玩笑的事情?

但在这一瞬间,他对萧夜华突然有了一点好感,这个人虽然各种跟他针锋相对,各种嘲讽他,对他和燕宇各种不爽,各种喜欢卖关子,但是,他却从未在正经事情上坑过他们,甚至,这次大好的敲竹杠的机会,他也只是跟冥焰赌气而已。

“好,我答应你。”赵洛熙微笑着道。

他本就容貌俊郎,气度不凡,却又带着一丝爽朗大气,这时候心中消除了对萧夜华的芥蒂,这一笑便不掺杂任何杂质,看起来格外明亮耀眼,很令人心生好感。

萧夜华看着他,思绪微转:“你并不像赵长轩,是像你母亲吗?”

“不是,隆平姑姑说,我像我舅舅。”赵洛熙不知道他这样问的用意,却还是坦然地道。

萧夜华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浅笑道:“办法并不难,他要搅混水,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搅,水就浑,不搅,就恢复了平静;但还有第二种可能,他搅一下,引爆了其它矛盾,然后不用他搅,水就越来越浑了。”

“你的意思是——”赵洛熙也是个聪明人,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他的想法。

萧夜华很舒服地往椅子上面一靠,微笑道:“谁说只有他能搅浑水?你也可以啊!”

“你是说,我自己来安排,然后我自己掌握度,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牵连百姓?”赵洛熙一怔,之前倒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萧夜华点头:“什么最能分散京禁卫的注意,又最能搅乱京城的局势?无非杀人、放火!京城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帮派多得是,彼此之间矛盾也不小,随便挑几个罪大恶极的,挑动他们彼此冲突,可比这些小打小闹有用多了!”

“…”赵洛熙,对呀,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京城的确权贵众多,但百姓更多,而且作为大华最繁华的地方,自然有无数牟利之道,也因此滋生了各种各样的帮派,只要求得一二权贵庇护,便能在京城百姓中横行,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

有的帮派还算好,只是谋取利益,有的直接杀人放火,拐卖妇女儿童,简直罪不容诛。这种帮派的人,死一千个,赵洛熙也不会皱皱眉头。

而且这种帮派之间的冲突,一旦发生,死的人不是赵瑾熙那些小打小闹能比的,绝对震动,也绝对能够吸引京禁卫的注意。

“至于放火,你要是心疼那些老百姓,就烧你自己的吧!堂堂大殿下,不至于连几栋不为人知的宅邸都没有吧?就算没有,秦氏那些钱财,也足够你买小半个京城了,随便弄几栋烧一烧,扔几个死刑犯充当一下无辜老百姓,不就完了吗?”

“…”赵洛熙无言了许久,才道,“那都是钱!”

萧夜华浑不在意地道:“作为秦氏唯一的血脉,难道你还缺钱吗?”

“秦氏是被诛灭的,哪来的钱?”赵洛熙嘟囔道。

萧夜华瞟了他一眼:“还想蒙我吗?我不知道秦书敏死的内情到底是怎样的,但是,除了她和她的贴身侍女,就只有一个段崖死在了林咏泉手里,其他大大小小的将领,要么消失无踪,要么被打散,编入其他军中…这很明显,秦书敏知道会死,提前做好了安排。”

“我真是谢谢老天爷,你没有早生二十年,否则,我们秦氏早完了!”赵洛熙没好气地道,但提到秦书敏,眼眸还是暗了暗。

萧夜华耸耸肩:“被我说中了吧!既然秦书敏早有准备,怎么可能不在钱财上做些手脚呢?而除了你这个唯一的秦氏血脉,那些钱财又能落到谁的手里?”

“…”赵洛熙翻了翻白眼,心中却坦然多了。

虽然会损失一些,但是总比让无辜的老百姓受到牵连好。

而且,羊毛出在羊身上,既然是赵瑾熙闹腾出这些事情,他早晚要从赵瑾熙那里找补回来的!赵洛熙杀气腾腾地道。

萧夜华又优哉游哉地看起了书:“赵瑾熙是为了分散京禁卫的注意,另外是想搅混水,方便他行事,只要京城的水浑了,做得巧妙,他也只会以为是自己无意间引爆的。到时候,他那还会吃饱了撑着继续弄这些小打小闹?”

本来赵瑾熙人手就不足,有人代劳,替他搅乱局势,他高兴还来不及,肯定立马把那些人手调到更需要的地方去了。

“好了,办法说完了,待会儿陌颜回来,你说完冥焰是猪就赶紧滚蛋,没事不要来蹭吃蹭喝!”萧夜华不耐烦地道。

赵洛熙点点头,忽然间眼珠子一转,凑近了萧夜华:“其实,最有钱的是冥焰。他的冥域所开设的商行遍布全国,烧几栋房子什么的,对他来说是小意思啦!你难道不想让他出点血吗?”

就算要出血,也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出血!

“别玩这一套,都是我玩过的!”萧夜华漫不经心地道。

赵洛熙咬咬牙,拉长了声音:“我知道了,你是害怕冥焰知道你动了他的产业,害怕他生气,对不对?”

“我会怕他?”萧夜华猛地将书一合,冷笑道。

赵洛熙斜眼道:“那你为什么不舍得烧冥域的房子?难道那些钱还能是你的不成?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坑他一把,让他出点血,何乐而不为呢?”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挑事儿…”萧夜华似笑非笑道。

赵洛熙索性坦然道:“没错,可是,这也是事实,难道你不想跟冥焰暗中较量一下?如果你能压过他,或者气到他,就算看不到,想一想也会觉得开心吧?”

“有道理!”萧夜华点点头,“反正是烧冥焰的,又不是烧我的,我不心疼。”

赵洛熙猛点头:“对啊,反正我们有正当理由,为了大事嘛!”

“就算没有正当理由,我高兴烧就烧,有本事他来找我算账啊!”萧夜华又往椅子上一靠,虽然明知道赵洛熙这是在替自己省钱,故意挑事,但是想想也不错。想想冥焰知道自己财产被烧可能有的表情,就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嗯,能气死他最好!

“话说我和冥焰都出血了,萧世子你是不是也贡献一点比较好?”赵洛熙得寸进尺,凑近过去,捧着笑脸道。

萧夜华回京的时候,就只有一座破败的南陵王府,但是以德明帝前些年对他的宠爱,再以他手握的权力,和那令人震慑的智慧,这些年经营下来,也绝对是个有钱的主儿!

萧夜华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柔声道:“可以啊,兰芷院,随、便、烧!连南陵王府的主院都贡献了出来,我够大方了吧!”

兰芷院是南陵王府的主院,也是冥焰和林陌颜大婚的地方,更是冥焰住的院子。至于萧夜华,早在醒过来后的第一天,就带着陌颜搬回了月华楼。所以,他看兰芷院不爽很久了,能烧了最好!

赵洛熙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调转了头,实在不该因为坑到了冥焰就得意忘形,想从这个比狐狸还奸滑的家伙手里扣好处,比登天还难。

不过没关系,现在是萧夜华在,就让他得意一会儿,等到冥焰出来,看他怎么坑萧夜华!

朋友嘛,不就是拿来坑的吗?不然怎么叫损友呢!

接下来没有多长时间,林陌颜就来到了书房,看到赵洛熙,正要招呼,就看到赵洛熙走上前,咬咬牙,说道:“冥焰是猪!冥焰是猪!冥焰是猪!”

“…”林陌颜沉默半晌,“哪个丫鬟把我炼制的迷心散当成白糖煮茶给你们喝了?”

赵洛熙:“…”

※※※

舜华宫。

冬末春初,严寒依旧,万木凋零依旧,只是在肃杀的表面之下,隐藏着春的生机,正如这院中栽种的木槿,只剩光秃秃的枝干,看来去极为萧瑟,但若走近了仔细看,却会发现,枝头树梢已经冒出了小小的叶芽。

田应璋撑着拐杖,望着些微带点黄绿的叶芽,神情恍惚。

叶落了还会再发,花谢了还会再开,但那个如同木槿花一般温柔、华贵、美丽的女子,却再也无法活过来了。

犹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已经残疾,她的父母也为她另择了婚事,将她禁足在家,她好不容易才出来跟他见面,看到残疾的他,泪落如珠。她取出了一个包裹给他,让他治腿、让他找个宁静的地方买房子、安顿自身,然后没敢多留,她就匆匆地走了。

他打开包裹,有银票,有零碎的金银、还有各种珠宝首饰,是一个闺中女子的全部了,也是他落魄之后唯一的善意。

只可惜,他也没能保住那个包裹,很快就遇到了无赖混混,他已经竭力法抗,却还是被抢走了所有的东西,连一朵珠花都没能留住!

回想往事,田应璋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刺痛,急忙转过视线,目光余光所及,却骤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眉如远山,眸若秋水,恰如夏末秋初枝头上开得正美的一朵木槿花,端庄明艳,仿佛从他的记忆中幻化出来的一缕香魂。

“青玉.......”田应璋不由得喃喃喊道。

德明帝赵长轩的声音却响了起来:“田先生,朕来看你了!”

田应璋微微晃了晃神,这才清醒过来,因为身体不便,无法向德明帝行礼,因此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目光却还是下意识地朝着他身旁的宫装女子脸上看去。

但这次再看,他却很清楚地认出来这不是简青玉,不止是因为依旧青春年少的明艳容貌,更重要的是,她虽然长相与青玉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青玉一贯温柔而娴雅,但这个女子眉宇之间却有着一丝坚毅,还带着一丝冷冽,显得很有主见。

“这位是.......”田应璋没敢多看,转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德明帝。

德明帝哈哈一笑:“这是朕的敏妃,如今后宫之事由她执掌,田先生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人去跟敏妃说!”

说着,又对着周静雪介绍道:“这是田应璋田先生,他原本是状元之才,只可惜被奸人所害,半生飘零。如今是朕的心腹谋臣,智谋过人,不可小觑。敏妃,你若是有什么疑难之处,尽可以来请教田先生,定能获益匪浅。”

“田先生,日后,还请多多指教。”周静雪缓缓地道,福了福身,目光在田应璋身上掠过。

这就是母亲曾经喜欢过的人吗?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多的变故,如果母亲嫁给了他而非周光潜,那么现在….她和景泰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田应璋急忙弯了弯身:“娘娘言重了,草民实不敢当。”

“好了,你们也不用这么客气!”德明帝朗声笑着,渐渐的声音低沉,颇多感慨,“如今朕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也就是你们两个了。敏妃帮朕执掌后宫,田先生则为朕出谋划策,将来等朕夺回大权,定然会重赏你们二人,绝不相负!”

说到后来,虽然还有着一股豪气,却带着末路气息,显然,这段时间被架空,处处受制,已经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消磨得有些灰心丧气了。

这一点,田应璋和周静雪自然都看得出来,却不说破,只是道:“那草民(臣妾)就现在这里谢过皇上了!”

心腹谋臣和爱妃如此捧场,德明帝的心情顿时好了些。

三人落座,德明帝询问道:“田先生,如今眼看着赵洛熙得势,赵瑾熙则很明显地处于下风,朕是不是应该暗中帮扶他一下?”

周静雪安静地坐着,只听,不说话。

她明白,德明帝今天之所以会带她来,就代表了对她的信任和器重,甚至肯让她听这些朝堂之事,也是在教导她。当然,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也意味,德明帝手中的确没有多少人可以用了,所以才会让她一个后宫嫔妃闻知正事。

而她只是想来看看,那个险些会成为她父亲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静雪想着,沉沉地看着田应璋,只听到他的声音响起,十分有决断:“不必,皇上继续坐视就是了。”

德明帝不解:“为何?”

“二殿下频频出事端,大殿下的确春风得意,但这对他而言,未必是好事。皇上岂不闻‘国无外患国恒亡’的道理?”田应璋神色平静地道。

德明帝沉思着:“田先生你的意思是......”

“大殿下看着占着上风,实际上却有着很大的内忧。”田应璋笃定地道,抬眼看向德明帝,“皇上您应该不会觉得,大殿下这些年来真的是在修身养性,研究佛法,而完全没有发展自己的势力吧?”

说到这个,德明帝就来气:“当然不会,朕是被他骗了!他假装潜心佛法,时常往各地的寺庙去寻求高僧,肯定是趁机发展势力,积蓄力量,别的不说,那些秦氏的余孽,有多半恐怕都在他的麾下!他图谋不轨已经很久了,否则单靠母后的一席话,怎么能引来这么多的拥护者?”

这话也对也不对,赵瑾熙的确有自己的势力,而且不小,但是,若是那些朝臣是早就被他收买拉拢的也不可能。

准确地说,是隆兴长公主、恭王乃至几位殿下接连而死的事情,让朝臣对德明帝这个帝王失望之极,这才会另寻新主,赵瑾熙也好,赵洛熙也好,都只是适逢其会,加上他们本身积蓄的力量,才会形成两位皇子对决,反而将德明帝这个帝王撇在一边的奇葩情况。

不过田应璋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继续分析道:“也就是说,大殿下有着多年经营的一套心腹体系,可是,如今他的大好形势,却有一大半是靠南陵王世子、忠勤侯府和太后这三个支持他没多久的人撑起来。皇上觉得,这两派人之间,会不会有矛盾呢?”

“当然会!”德明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长期追随他的心腹、与投靠他时间很短的权贵大将,前者认为自己追随日久,忠心耿耿,后者则认为自己位高权重,功劳巨大。无论赵洛熙更宠信哪派,都会引来另一派的不满。

田应璋继续道:“之前有二殿下这个外患,双方即使有矛盾,也会暂时压下,团结一致对外。但现在二殿下落於下风,外患没了,就轮到内患了。”

“难怪田先生不让朕插手,如果朕这时候倾向于瑾熙,就等于加重了赵洛熙这一派的威胁感,这样他们就会像先前一样一致对外,无暇内斗。所以朕应该要给他一个宽松的环境,让他的内忧彻底地爆发出来!”德明帝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周静雪目光微妙地闪了闪,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