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确实是一个解决现状最好的办法,赵氏也完全没有异议。

于是,秦氏和赵氏,就这样联手了。

※※※

有了秦氏的退让,加上战场上秦墨渊的才华和魅力,双方军队融合得很好,也能够齐心协力对抗北狄。那场仗,他们打得很艰辛,死了很多的人,但是,终于还是将北狄拒于国门之外,而且让他们元气大伤,多年不敢入侵,北方边关有数年不曾有战事。

然后就是大华建国,分封爵位,再然后是秦书敏和赵长轩的大婚。

还有赵氏的那位隆平长公主,她跟秦墨渊四年前就在凉州见过,言谈投契,志向相合,只是彼此留的都是化名,而这场战争,也让两人更加彼此倾心,

无论对赵氏,还是秦氏,这桩婚事都是双赢,所以,称帝的赵氏之主毫不犹豫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只是秦墨渊对北狄的那场战事中受了很重的伤,需要调养,所以婚事定在半年后。

突然有一天,秦墨渊对他说:”咏泉,我要死了。“

他当时简直懵了,感觉这就像是一个玩笑,但是秦墨渊神色郑重,毫无开玩笑的迹象:”我中了毒,看似是疗伤的药材,实际上却会引发旧伤。你知道的,我曾经心口受过伤,如今那道伤被引发了,我大概活不到成婚之时了。“

”是谁?“他问道。

秦墨渊摇摇头:”我不知道,药性应该是缓慢见效的,直到伤口裂开时,我才怀疑可能是中了暗算,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是何时中的暗算。“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周遭布了铜墙铁壁,无关的人绝不可能靠近你,更加不可能暗算你,那漏洞只有可能是在我这些布置之外。何况,你是谁?你是秦墨渊,名扬天下的秦墨渊,被暗算就算了,难道会连谁暗算你都不知道吗?“他霍然起身,怒声呵斥道。

秦墨渊大概也知道瞒不过他,沉默不语。

”我知道了。“他何等心机,见秦墨渊这个样子就猜到了,”能够让你这样维护的人,除了赵芳华还有谁?她要杀你,你还要维护她?“

秦墨渊说道:”当时我只喝了一口就尝出来了,我也曾经怀疑过她,于是假装说药太苦,要她也尝一尝。她也是征战沙场之人,身上也有很多旧伤,但是她毫不犹豫地,笑着就要喝。我知道瞒不过你,所以告诉你,但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芳华!“

”你怎么知道她不知情?她毕竟姓赵!“

秦墨渊微笑道:”咏泉,我承认,某些方面,我不如你敏锐,也不如你聪慧,但是,她对我是否真心,我还是知道的。所以,答应我,你不会告诉她,她再怎么征战沙场,也是个女人,她没办法承受亲手杀死我的悔恨和痛楚!我不想让他这么难受。“

他记得,他当时似乎是笑了起来。

其实没错,这就是秦墨渊!

所以最开始遇到秦墨渊的时候,他就说过,这种人,活不长久,也赢不到最后!看,他一点都没说错,不是吗?可笑他这个蠢货,至死说的还是朝堂局势不能生乱,所以求他隐瞒真相。

他大笑着,癫狂着,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弄湿了他的脸。

秦墨渊看着他,轻声道:”咏泉,对不起!“

他想,他应该是恨赵芳华的,没有她,赵长轩没有机会对秦墨渊下毒。可是,看着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明知秦墨渊命不久矣,却还坚持要举行大婚;看着她一身嫁衣,却面色惨白地抱着倒地的秦墨渊,痛哭失声,然后自认是秦家妇,终身不嫁…。

他想,至少,秦墨渊没有看错她!

※※※

回忆起秦墨渊的死,林咏泉觉得心中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在与赵氏联手之前,秦墨渊曾经对他说过一番话。他说:”咏泉,我们都是生于乱世,长于乱世的人,我们比任何人都明白乱世的可怕。所以,如果能够有个机会,提前结束乱世,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是我的命!“

秦墨渊的确善良、热情,但他并不是天真无知,相反,他很清醒地看透了一切,却还是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他说,那是他想做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林咏泉才更加难以接受。

”秦墨渊,你这个蠢货!“他低声地,狠狠地骂道,应该是想要哭得,可是却没有眼泪流出来,因为他的眼泪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流尽了。

你不是想要一个繁华盛世吗?

现在,夜巫族被剿灭了,北狄灭亡了,曼陀国也递交了降表,周边再也没有国家敢欺负我们,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了…你不是想要见到这样一个繁华盛世吗?

那么,为什么,你不睁开眼睛看一看?

秦墨渊!

※※※

他以为秦墨渊的死已经是噩梦了,却没有想到,噩梦并未就此结束。

秦墨渊的死因,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以秦书敏的机敏,显然也有所猜测,于是从那之后,她对秦氏上下都加强了防备,不允许丝毫疏漏。

赵长轩以为杀了秦墨渊,这天下,这朝堂就是他的,但很显然,他小看了秦书敏。

虽然不比秦墨渊在军事上的才华横溢,但是身为女子,秦书敏有着女子的缜密周详,也有着男子的心胸气概,她虽然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将赵长轩压制得死死的,顺利地掌握了东宫,在朝堂上则成了秦氏新的领头人。

对于这点,他和段崖都乐于看到,也倾尽全力辅佐她。

然而,北狄再次入侵,大华需要联合拉沃部落才能抗衡,但拉沃部落的议和使者却在大华境内被人杀死。拉沃部落大为震惊,要求大华必须抓住真凶,否则就要联合北狄一同入侵。

无论赵氏还是秦氏,都在倾尽全力地调查,但凶手做得太干脆利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

而且,可能这样做的人太多了,北狄、南疆、甚至拉沃部落内部,或者大华内部,都有可能这样做。他们查了很久,也没有查到真凶,但拉沃部落所给的期限已经步步紧逼。

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秦书敏对他们说,我来当这个凶手吧!

他还记得,那是在宫外,他们秘密会面的宅邸里。

秦书敏很冷静,一如往常的冷静,就好像她只说明天要吃鱼片粥那么平常的事情。

”我们必须给拉沃部落交出一个凶手,而且是一个合情合理,又能够让拉沃部落坚定抗衡北狄决心的人。所以,就说我不甘心大哥让出帝位,又嫉妒赵长轩的宠妾和她的儿子,所以暗中勾结北狄,杀了拉沃部落的使者,等到事成后,我将和北狄南北分治!“

交出一个凶手给拉沃部落,这个办法他不是没有想过,问题就在于要合情合理,要让拉沃部落能够相信。秦书敏显然是个最合适的人选,但是,不可以!

不可以是她!

”不,让我来当这个凶手吧!“段崖也意识到了这个办法的可行性,毫不犹豫地道。

秦书敏摇头:”不行,所有人都知道,我现在是秦氏的领头人,即便你承认了,别人也会以为是我指使你的,但是大华包庇我这个太子妃,所以只将你推出去。这会激怒拉沃部落,百害而无一利!“

段崖默然。

段崖知道秦书敏是对的,就像他也知道一样,可是,他们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秦书敏这样冤屈地死去?

”你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他站了起来,看着秦书敏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以赵长轩的为人,肯定会借这个机会,将罪名扣到秦氏头上,他会大举追捕秦氏的将领,竭力将这些人卷入这场漩涡,将秦氏的势力一举剿灭!死的不只是你,还有秦氏!“

秦书敏没有丝毫意外,平静地道:”我知道,所以,我做好了准备,洛熙我会托付给隆平长公主。她是我大哥秦墨渊的遗孀,本身在赵氏也很有威望,又是赵长轩的长姐,有她照料,洛熙不会有危险。秦氏的财富一直在我手中,我现在交给段崖,你们做好准备,事发之后立刻消失,暂时离开大华,等到风头过了再做决定。“

他看着秦书敏一点一点地安排、布置,有条不紊,周密缜细,就知道她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决心这样做了。

刹那间,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底涌了出来,就像秦墨渊告诉他他要死了时一样。

”至于你,咏泉,对不起。“秦书敏眼眸中流露出了深深的痛苦和歉疚,”段崖可以离开朝堂,但是你不可以!因为你是一个经天纬地之才,只有你才能治理好大华,让它国富民强。所以,你必须要赢得赵长轩的信任,对不起。“

他看着她,双手紧握成拳:”所以,你想让我投向赵长轩,告诉他可以劝你背上这个黑锅,然后将联合北狄、卖国谋逆的罪名扣到秦氏头上,趁机一举剿灭秦氏的势力。“

可想而知,一直将秦书敏和秦氏看成眼中钉肉中刺的赵长轩,得到这个提议时会有多么兴奋若狂?而他,交了这么一张投名状,至少也能赢得赵长轩一点信任,然后他就可以借着这一点信任,展露才华,引诱地赵长轩继续地重用他。

这对于他来说,早就驾轻就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对不起,咏泉,我知道这样一来,你会成为秦氏的叛徒,被万人唾骂,但是,对不起,我真的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大哥说过,我们谁都可以死,唯独你不可以!咏泉,真的对不起!“秦书敏反复地道。

”为什么总是我们?为什么总是你们?先是秦墨渊,然后是你,如果像你们这样的人都要死,甚至死后都无法得到公道,那么,这样的国家还有存在的价值吗?“他含着泪问道。

秦书敏微微一笑:”你错了,咏泉,正因为有我们这样愿意为之牺牲的人,这个国家才更应该存在下去!“

她从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沉闷的黑夜,柔声道:”每个国家,都有弱小的时候,现在的大华,就像生了重病的人,虚弱,无力,所以要隐忍,蛰伏,争取时间慢慢壮大。“

秦书敏转过身,微笑着看着他和段崖:”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国,若是我们都不爱它,不维护它,还指望谁能够维护它呢?

“那为什么总是你们?先是墨渊,再来是你,接下来是段崖,为什么每次受委屈,牺牲的人都是你们?”他大声喊道。

面对即将到来的牺牲,秦书敏坦然无惧,她笑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我们更深爱着这个国家,这片土地吧!当一个人把某样事物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时候,就注定了要为它不断地妥协,退让,牺牲,直到死为止。所以,我早就猜到我的结局了。”

“如果死得有意义,有价值倒也罢了,可是,如果踏出这一步,连死都没办法得到公道,只会背上叛国者的罪名!”他嘶喊着,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此时此刻,眼泪却不住地涌出,为这些愚蠢,却又坚定不肯退让的人。

秦书敏失笑:“怎么会没有意义,没有价值呢?我这一死,换来了大华喘息的时间,总有一天,大华会真正强大起来,强大到任何国家都不能欺负我们!这是我们的梦想,不是吗?”

梦想?

是啊,在他们四人生死契交的时候,他们共同拥有着这样的梦想。可是现在,秦墨渊死了,她也要死了,段崖要离开大华了,他们要怎么看到梦想实现的那天?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为大华这样地付出,没有人会知道,人们提到你,只会说叛国者秦书敏!叛国者!你懂不懂这三个字的含义?”他泪落如珠,几乎无法成句。

这样深爱着大华的书敏,这样付出,这样牺牲的秦书敏,却要背上叛国者的罪名,被万人唾骂!

“没有关系,我在这里呢!”秦书敏笑着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到,“我秦书敏的一生,只在我自己的心里,不需要任何人评断,我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这一生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我为什么而死…我很清楚一切,这样,就足够了。”

是吗?这样…就足够了吗?

秦书敏下定了决心,他们谁也劝不动,

段崖一直都沉默着,直到离开皇宫,才对他说:“咏泉,虽然书敏让我离开大华,但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做!我是秦氏麾下第一大将,若我活着,秦氏永远是赵长轩心底的一根刺,而出身秦氏的你,也无法得到他真正的信任和器重!”

“你要做什么?”他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颤抖着,夹杂了哭腔。

段崖轻松地道:“书敏都不怕死,难道我一个男人还要怕吗?拿我的头颅,成为你的投名状吧!这样,赵长轩才能真正地相信你。对不起,咏泉,要让你背负上叛徒的罪名!”

他们都说他是经天纬地之才,所以他要活着,要在朝堂上大展身手,可是,他算什么经天纬地之才?

曾经,他明明知道赵氏会对墨渊不利,他却没有替秦墨渊防住,让秦墨渊大婚时倒下,再也不曾站起来;现在,大华遭遇危机,他却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秦书敏和段崖走上死路,然后背负着叛国者的污名,连死都无法得到清白…

这样无能的他,算什么经天纬地之才?

段崖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悲悯和安慰:“咏泉,人力总有尽时,这不是你的错!”

“有人说千古艰难唯一死,但是我们都知道,活下来的人才是最难的!对不起,咏泉!对不起!”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秦墨渊跟他说对不起,秦书敏跟他说对不起,就连段崖,也对他说对不起!

他们有什么可对不起他的?秦墨渊死了,秦书敏和段崖也要死了,而他却能活着,将来还会成为大华重臣,权倾天下,享尽荣华富贵,他会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过得更好!

泪水不断地涌出来,他们不需要跟他说对不起,这天下,这大华,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们三个人!

※※※

漆黑的夜里,他近乎癫狂地行走着,懵懂不知将往何处,该往何处。

轰雷阵阵,耀眼的闪电如利刃般割裂着黑夜,狂风吹得树叶喧哗,整个天地一片混乱,有着随时都会倾覆,整个世界就此毁灭的错觉。或许不是错觉,至少对于他来说,他的世界,已经就此毁灭。

眼泪不停地从他眼中涌出,滴落,仿佛永无休止。

他的生死知己,他的兄弟,他的姐妹,他深深在乎着的那些人…都要死了!

明知道前面是条死路,却还是不肯退后,就那么执著地走了上去,不曾后悔,不曾迟疑。他们说,那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愿意为之而死的梦想,他们死而无憾!

是的,这一点都不奇怪,一点都不值得惊讶,像他们这样的人,本就死得快,本就该死!趋利避害,只顾念自己,这世道就是这样,所以他们都是笨蛋,现在笨蛋要死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在他心头涌动的那些强烈的情绪,是什么?

为什么如此痛苦?仿佛整颗心都被撕裂开来!

为什么如此不甘?明明知道这样的人都会死,必死无疑,为什么当这天到来的时候,却还是如此的不甘心?

不甘心秦墨渊为了北方的百姓步步退让,明明是在赵氏最危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却还是亲口饮下了心爱的人送到唇边的毒药;不甘心秦书敏为了给大华赢得喘息的时间而虚构出一场根本不存在的谋逆,到死都背负着叛国者的污名,无法洗脱;不甘心好人身死,得不到公道,坏人却逍遥自在,享受着好人牺牲而换来的成果,君临天下…

苍天,如果你有眼睛,为何不睁开眼睛看看?看看这个荒唐颠倒的世间!

他双臂振袖,赤红着眼睛,对着漆黑无光的夜空喊着。

然而,苍天寂寂,大地无言。

一滴雨水骤然跌落,狠狠地砸在了他泪流满面的脸上,然后,两滴,三滴…无数滴…。无情地敲打着他的脸,像是一种嘲讽,冷漠得令人心寒。

终于,他绝望了,颓然倒在了地上,任由大雨滂沱,将他浑身淋得湿透。

雨水混杂着泪水,在他的脸上,他的心中不停地流淌着。

在他心中,这黑暗,这狂风骤雨,永无止境。

他以为这一刻已是世界末日,可这天地,何曾为任何一个人改变过?渐渐的,天晴了,雨也停了,朝阳从东方升起,霞光万丈,一点一点地驱散了夜的黑暗,最终光耀大地,那场景美好而又壮丽,好像这天地都被阳光照耀着,没有一丝一毫的黑暗。

他望着壮丽的日出景观,想要哭,却再也没有眼泪可流,想要嘶喊,却喉咙沙哑,发不出一点声音。

墨渊死了,书敏也要死了,段崖也要死了,那么好的人要死了,这天地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仍然和每一天都一样日升日落,没有丝毫的不同!

这天地,是何等的冷漠?

这样冷漠的天和地不会知道,就在这一夜,有一个深深爱着这个国家,爱着她的孩子的人,选择了一条身败名裂的死路,却不曾后悔,不曾迟疑;

它也不会知道,在这一夜,有一个人再次经历了与挚友知己的生离死别,无法接受,却又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痛彻心扉,流尽了一生的眼泪;

它更不知道,这一夜,有一个人下定了一个决心——

既然苍天无眼,那么,他就来做天的眼!

他要好人得报,坏人得惩,他要将这大华打造成一片繁华盛世,如他的挚友们所愿,然后,将它从赵氏的手里夺回来,交到它原本应该交付的人手里!

哪怕,为此要牺牲他的所有,也在所不惜!

※※※

他知道赵长轩绝不会给秦书敏和段崖平反,只会销毁一切证据,将这件事彻底抹去。所以,他要靠自己。

于是,他按照秦书敏所说,去找赵长轩献计,然后用段崖的头颅,交上了第二份给赵长轩的投名状!

他展露才华,令赵长轩垂涎,然后又刻意让赵瑾熙的母亲知道他的处境不稳,也信不过赵长轩,想要找个新的靠山,然后理所当然地成了赵瑾熙的师父。

他教导赵瑾熙展露才华,压过了刻意韬光隐晦的赵洛熙,被立为太子,又劝他假装沉溺于文书史籍,自请到江南修书,编纂文稿。

他推行新政,让这个被战乱摧毁的国家尽快恢复过来,一点一点地成为秦墨渊他们所期待、所向往并且为之付出了性命的繁华盛世;同时暗中操控,制造了赵铭熙和赵廷熙对峙的局面;对赵瑾熙则说让这两人吸引德明帝的主意,然后暗中筹谋毒计,一步一步,将赵长轩所有的血脉铲除殆尽!

这么长的时间,他并非没有动摇过。

从段崖死后,他林咏泉也死了,活着的只是一具为了报仇,为了实现挚友们愿望的行尸走肉,他没有想过要成亲,也没有想过子嗣。德明帝赐婚时,他知道这是赵长轩拉拢他的手段之一,他并未拒绝,这意味赵长轩更加信任他了,对他的复仇大计更有利。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还会动心。

赵梦华对他的崇敬,对他的关爱,对他的体贴包容,对他全心全意地付出,一点一点打动了他的心,让他第一次尝到男女情事的甜蜜和幸福。

当鸿渐降生时,抱着那个小小的生命,他真的动摇了,他想,或许他不需要做得那么决绝,至少给梦儿,给鸿渐,给他们一家留一点余地。想必墨渊和书敏、段崖也不会因为他这一点点自私而责怪他吧?

可是,梦儿死了!

叛乱之中,她被赵秀华的人暗中所杀,但其实,害死梦儿的人是赵长轩!因为他觊觎梦儿的好友孟蝶衣,也就是南陵王妃,为了得到孟蝶衣,他一手造就了南陵王府的血案,所以,他不能容许知道这件事的梦儿活着,所以,他在污蔑禹王造反时,早早地给赵秀华透了消息。

他以为他的眼泪早就在那一晚流尽了,再也不会流泪了,可是,抱着梦儿和陌颜残缺的尸体,他竟然再度流出了眼泪!

赵长轩!

又是赵长轩!

守着梦儿和陌颜的尸体十日,他终于将两人安葬,同时也下定了决心。

他要成为天的眼,让赵长轩身败名裂、众叛亲离!

这一次,他再不会有一丝的动摇,也没有再给自己留一丝的余地,所以,他刻意忙于朝政,不与鸿渐亲近,将他丢给了太后;所以,即便后来得知他和梦儿的女儿没有死,也没有认回陌颜,所以,他故意制造皇宫中的那一幕,让鸿渐跟他决裂!

而今天,多年的筹谋终于在今日得以实施。

应该会成功的!赵瑾熙仓促行事,赵洛熙却已经有了防备,这场谋逆,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而且,为了一举铲除赵瑾熙的所有势力,他甚至提议将远在边疆的元胤都召了回来,好让赵洛熙一举歼灭,然后稳稳地坐上帝位,开创更繁华的盛世!

而且,就算没有他,也还有其他人,比如萧夜华,比如陆箴,他们能够帮赵洛熙走得更远,创造一个更强大的盛世——这世上,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他大概无法看到秦氏的血脉君临天下的那一幕了。

※※※

林咏泉静静地想着,等待着。

终于,一队脚步声响起,然后破门而入。

“二皇子赵瑾熙谋逆逼宫,已经被大殿下铲平,如今奉命捉拿赵瑾熙的余党,钦此!”有人展开了明黄的圣旨,宣读完毕,走到了林咏泉的面前,“林咏泉,你还认得我吗?”

林咏泉当然认得他,他认得秦氏的每一张面孔,从未有过片刻或忘:“张元和,段崖的心腹谋臣。”

“没错,当初你出卖段将军,用他的项上人头换取了你的荣华富贵,我一定会给段将军讨一个公道。”此刻的张元和,不再是云裳阁那个和气的掌柜,他看着林咏泉,眼眸中透漏出深切的恨意。

从前只能改名易姓,躲藏在黑暗之中的秦氏诸人,如今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地下了吗?真好!林咏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想着。

是秦氏的人,是张元和,这样更好,他一定会发现那个密室,然后发现那些他准备了许多年的东西,然后揭发当年的真相,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秦墨渊、秦书敏是个怎样传奇伟大的人,而赵长轩,又是怎样一个卑鄙小人!

“绑了,带走!”张元和恨恨地一挥手。

林咏泉平静自若地任那些兵卒绑缚,走出房门的时候,有一滴冰冷的水滴滴落在他的头上。

他抬起头,看着乌沉的天际。

下雨了。

※※※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也注定许多人无法入眠。

赵瑾熙的一切行动,几乎都在预料之中,因此,这场对决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胜负。不过,还是到天亮时分,厮杀才彻底结束。赵瑾熙的主力都被斩杀,其余被拉拢来的人都弃械投降,声称他们是被赵瑾熙下了毒,被胁迫,不得已才跟随他。

赵洛熙当然知道他们所言不虚,所以也不急着让林陌颜帮他们解毒,就让他们在大牢里受点罪吧!

多年谋划,尘埃落定就在今夜,赵洛熙虽然整晚未免,却丝毫没有困意,依然精神抖擞,完全没有休息的打算。

虽然大战已经结束,但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清点完双方的伤亡人数,赵洛熙轻舒了一口气,因为早有准备,又有内应,加上林陌颜的各种药物,己方的伤亡比预料中的要少得多,这本是好事,但在得知另一件事后,赵洛熙等人神色就变得沉重起来。

无论是战亡的尸体,还是投降的俘虏,清点了几遍,竟然都没有发现赵瑾熙!

“虽然赵瑾熙谋逆一事已是事实,我们也已经赢了,但是,如果让赵瑾熙逃走的话,就等于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以后会有很多麻烦!”燕宇皱眉道。

只要赵瑾熙没死,就有可能东山再起,或者有无数打着他的旗号兴风作浪的人。

“你们确定赵瑾熙进了皇宫?”萧夜华问道。

一位满身血污,都来不及换的老将点头:“我亲眼看到他带兵进了皇宫,然后才率军冲了进去,截断他们的后路。”

这位老将叫做谢孟昌,原本是秦氏麾下的大将,除了段崖,第二个就排到了他。也因此,秦书敏事发,段崖死后,他就是德明帝的心头钦犯。当初为了躲避那场风暴,他暂时离开了大华,等到平风浪静,找到了当时尚且年幼的赵洛熙,然后就一直追随他到现在,是赵洛熙最倚重、最信任的副手。

只是之前因为秦氏的缘故,他不能出现在明处,就如同手下无数的秦氏兄弟一样。如今,他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众人面前了。

萧夜华看向赵洛熙:“这么说,赵瑾熙应该还在皇宫之中,仔细搜索就是了。”

为了防止赵瑾熙混入己方离开,就连赵洛熙他们这边的人也不许离开皇宫,捉拿赵瑾熙余党的人手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和皇宫内外以烟花为号。

所以,无论如何,赵瑾熙都不可能逃出皇宫。

“既然这样,事不宜迟,立刻派人搜索,要是有人发现赵瑾熙的痕迹,立刻以烟花通知其他人,务必将他拿下!”隆平长公主立刻吩咐道。

昨晚的判断实在事关重大,隆平长公主放心不下,加上她本就是战场女将,因此也率了一队兵进入皇宫,截断了赵瑾熙的所有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