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价很低,两个铜板就能卖到一大包,回家自己用香囊分一分,一家人能用一个月。

“听说这药堂是王妃开的,里面卖的药都很便宜,还收药草。”

“你们才知道?我可是早就知道了,我家娘子体虚胃弱,总是吃不好睡不好,我带着我娘子去药堂看病,花了十文钱买了一瓶消食丸,当天就见效了。”

“消食丸?那是什么?丹药吗?丹药卖这么便宜?这不可能!”

“不是丹医,坐堂的大夫说,是用中草药熬制的药丸,不像丹药一样需要炼制,用的都是我们日常能见到草药,实惠着呢。除了消食丸外,还有什么解毒的,听说是解蛇毒的,我们这没有蛇,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用,不过那消食丸和伤药是真的好用户。现在不仅我娘子在吃消食丸,就是我儿子也在吃,食欲不佳的时候,吃上一丸,整个人都好了。

那伤药也好用,一瓶能用很久,我先前被刀划破了脚,流了老多血了,我还以我那脚要废了,没想到伤药粉一洒下去,血就止住了,第二天伤口就收了口子。最主要,药房里的药都便宜,我们庄稼人都买得起,不像丹药,死贵死贵,砸够卖铁,也只能卖一两颗。”

“真有这么好?”

“当然是真了!要是不好,为什么别人都治不好的病,北域的大夫能治好?我可是听说了,北域的军医都是师承北王妃。”

“我也听说了…听说北域被僵尸虫咬的人更多,北域那边束手无策,一个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出海去寻北王妃了。你们看,北王妃一回来,这感染了僵尸虫的人就好了。”

“那你们还等什么,赶紧去买驱虫的草药。那么便宜,谁家都买得起,万一去晚了,咱们买不到怎么办?”

“对对对,是要快点。这么便宜呢,我得多买一点,指不定以后就会涨价。”

在北域军医的宣传下,楚九歌开设的药房突然大火,尤其是北域附近城镇的百姓,不管有没有病,都跑去药房要买药。

而一到药房,他们就发现药房有许多成药,都是他们日常需要的。

消食丸、解毒丸和伤药不说,防虫、防风寒的药丸,那是人人都需要的,还有八珍丸、益母丹这些专为女子备的药。

好在,药房的坐堂大夫和学徒,都是应池精挑细选的人,不说医术如何,至少人品是过硬的,面对不断涌入药房的百姓,药房的大夫与学徒,并没有趁机乱卖药,而是耐心地给每一位上门买药的百姓解释,药不能随便吃,要对症。

并且告诉意图囤药的百姓和商人,不管是草药还是药丸,都要妥善保管,保管不好流失了药效就不值当了。

且放得久了,药丸和药效的药效也会弱,提前买着放在家里,着实不智。

最好就是有病了来药堂看病,按病开方,按方吃药。

在大夫们一遍又一遍的宣传下,疯狂去买药的百姓渐渐冷静下来了。

但经此一事,药房的名号是彻底的打了出去,而在药房的大夫,用野山参硬生生的,救活一位将死的老者后,那些达官贵人也坐不住了,纷纷派人去药房采买珍贵的、保命的药,可是…

药房没药了!

应池以前总担心,他在蜀地圈的地,种的那些药材,会烂在地里没有要,可现在…

面对各地药房管事,一封接一封,要他尽快送药、送大夫过去的信件,应池只觉得头大。

他存的药材都送到各地去了,真的…真的再也拿不出药材了。

应池手中没了药材,可各地药房对药材的需求却是越来越大了,各个药堂的管事,见写信给应池要不到药材后,直接跑到荣兰去找应池,求应池给他们配药材。

应池一天之间,就接待了数十位药房的管事,应池说了无数遍没有药材,药房的管事都不肯走,求着应池从别的药房,给他们调一些药材急用。

“应大人,我们南地湿热、蚊虫多,小孩老遭罪了,我们那是真缺药材,应大人,你可得想办法,给我们调一些药呀。”

“应大人,我们那地寒,最近患风寒的人是真得很多。应大人,求求你了,给我们调一些治风寒的药吧。”

“应大人…”

除了这些管事外,还有不少达官贵人,派府中有脸面的管事,甚至还有些人家,直接派出自家得用的小辈找上应池,想从应池手中买一些滋补、养身的药材。

要是能买到养身的方子,那就更好了。

“应公子,我知道野山参难得,但我们家大人跟别不同呀,我们家大人与应将军和应老将军都相熟,两家也算是世家,应公子放心,应公子日后有事,尽管开口,我们家大人绝不会推辞。”

“池少!咱们兄弟一场,你今天可得帮小弟一把。我祖父说了,我要是没法把那解药的药丸子带回去,就打断我的腿。”

“池少!池哥!小弟我求你了,听说北王妃配得伤药,只有你们药堂有卖。药堂那些成药都叫人给抢空了,求池少…不,是池哥,求池哥你救救小弟,给小弟匀两瓶吧,小弟我求你了。”

应池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好让京城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看看,他应池不靠家族的荫庇,也能成为人上人。

他曾梦想过无数次,昔日那些看不起他的人,日后都要跪下来求他。

现在…

虽然还没有达到他预定的目标,可也离得不远了。

但是…

除了最初的几天,他觉得有点小得意外,之后他就只觉得麻烦。

天天一堆人求上门,每天都有一堆人要见他,每个人见到他说得话都差不多,听着有什么意思?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是…

他手上没药了!

第1571章 番外(十一)

楚九歌知道,一别近两年,昔日的好友收到她回来的消息,肯定会找上门,只是楚九歌没有想到,第一个找上门的居然是应池。

不过,听到应池来找她的原因,楚九歌就不想讲话了。

“你这是来找我诉苦的,还是来找我炫耀的?”

应池嘴上叫苦,嚷着不知道怎么办,压力很大,可是…

应池上扬的嘴角,和眼中的得意,无不在告诉楚九歌,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当然是来诉苦的,楚九歌你是不知道,我真得可烦了。一出门,就被一群人给堵上,哪里也走不了。咱们药房的掌柜还好说,不敢拦我太久,我随便两句就打发了,可我那些昔日的好友…”

应颐啧啧摇头,一脸嫌弃,“当年,大家都是一起玩的小伙伴,我家出事的时候,他们虽然没有帮我什么,可也没有落井下石,见面怎么说也还有三分情。现在,我手上握着点权利了,他们求上门了,你说我是帮还是不帮?”

应池说到这里,还装模作样的哀叹了两声,楚九歌看他故作哀愁的样子,苦笑不得。

应池根本不需要楚九歌接话,自己一个人就说得欢快。

“一别数年,昔日的好友还是纨绔子弟,不得家族重视。他们说呀,这一次要不是他们的父兄,看在他们与我交情的份上,这种差事都轮不着他们。楚九歌你说说…他们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说我是帮还是不帮?”

“帮嘛,我手中存的好药材就真没了,而且我帮得了一个,帮不了他们一群人呀。可是不帮,他们又说我不讲义气。楚九歌,你说说…做人怎么这么难呢?”

“楚九歌,我跟你说,你是不懂我现在的苦呀!我当年在京城,大小也是一号人物,我的好友不说遍京城,可两只手也是数不过来的。除去玩得好的,还有应家的姻亲什么的,与祖母关系好的…我在京城生活那么久,我都不知道,我家居然有那么多亲戚。”

“除了这些人外,还有不少朝中重臣,大家族的公子…”

应池说着说着,又开始炫耀起,这段时间有多少人求上他的门,怎么跟他攀交情。

可是…

说着说着,应池就哭了。

不是无声落泪,而是嚎啕大哭:“楚九歌,你说我怎么活得这么窝囊?要不是我手上有点他们想要的东西,要不是我跟你关系亲近,我都不知道,我们应家有那么多姻亲;我都不知道,我祖母有那么多关系亲近的人,也不知道我祖母临死之前,还叮嘱了他们照顾我;我更不知道,我应池…京中头号纨绔,在京城居然有那么多好友!”

“楚九歌,你说…这些都叫什么事?”

“当年,我多惨呀!”

“我祖母一死,那些人确实没有对我落井下石,可在老皇帝打压我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那时候,应颐那个混蛋得势了,他们全都围在应颐身边,一口一个贤侄,好像应颐是他们亲生儿子一样。”

应池想过当年在京中遭到的奚落,越哭越伤心,“那时候,我被应家人从应家除名,被应家人从应家宗祠丢出来,那时候我在京中就像一条狗,一条落水狗,是个人都能出来踩我一脚。是!那个时候,他们确实厚道,没有对我落井下石,可也没有一个人伸手拉我一把!哪怕是暗地里,悄悄地拉我一把也没有!”

“那时候,只有你…只有你楚九歌,在应家族人把我丢出来的时候,把我带回家,拉了我一把,给我安排了一条出路。”

“我后来听我祖母留给我的老兵说,我祖母在最后几年,帮了很多人的忙。我祖母帮他们的时候,不求任何回报,只求在她死之后,那些得了她好的人,能够庇佑我一二。你是最后一个,也是我祖母最不指望的一个,可是…”

应池哭得眼泪鼻涕齐飞,哭到伤心处,他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是,那么多人当中,就只有你,就只有你楚九歌帮我,就只有你楚九歌兑现了承诺。甚至应颐那个王八蛋,在得到应家所有的权利好,也只是想着让我活下来,让我像条狗一样的活下来。”

“可我是谁呀?”

“我应池!”

“京中第一纨绔!”

“我在京中都是横着走的,就是皇子也要避我的锋芒,他让我苟且偷生,跟要我的命有什么区别?如果要窝窝囊囊地过一辈子,我应池宁可去死!”

“楚九歌,他们都不懂我,他们都不信我。都觉得我一无是处,都觉得我是个混蛋,都觉得我没有出息。就只你,就只你看好我。”

“楚九歌,你知不知道,你当初让我种药材、贩卖药材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恼你。我应池是要做人上人,是要那些昔日看不起我的混蛋,一个个在我面前求我,当个药商能什么用?”

“我得当官!当大官,像王梓钰一样,像北王一样,做个权倾朝野的权臣,做个让四上忌惮的战神。我不顾你的劝解,执意想要入朝为官,我像是飞蛾扑火一把,抱着必死的绝心入朝为官。”

“我以为,只要抱着必胜的决心,我就一定可以做到,可刚踏出一步,我就摔得头破血流。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完了,我这辈子都完了,可又是你站出来,拉了我一把。”

“楚九歌,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有今天都是你的功劳,我也知道,那些权贵世家派家中子弟来求我,来跟我打好关系,也不是冲着药材的,他们都是冲着我跟你的关系来的。他们想要交好北王,想要交好你,可又不敢直接上门,他们就从我这里下手。”

“楚九歌,他们以为我还是那个纨绔浪子,可我早就不是了,他们想什么我心里都明白。我高兴,他们一个个在我面前赔着笑,哪怕看我不爽也要低头求我,可我又不高兴…我不高兴,这么好的你,对我这么好的心,为什么早就嫁人了?为什么嫁给了北王?”

“你该嫁给我的!”

“你该嫁给我的呀!”

“我…我其实…”

第1572章 番外(十二)

父为镇国大将军,母为国公府千金;祖父手掌三十万大军,祖母是镇国大长公主。

打从记事起,应池就知道,他跟旁人是不一样的。

旁人穷极一生,不…是数十辈子也追求不到的东西,他唾手可得。

打从出生起,应池就不知什么叫委屈,什么叫受苦,更不可能求而不得,他虽是将军之子,可活得比宫里那些皇子还要尊贵。

别说宫里那些不受宠的皇子,就是受宠的皇子,哪怕是太子也要避他锋芒,在他不高兴的时候,也要赔着笑哄他开心。

打从小,他应池就是京中一霸,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吃亏,便是打了人,旁人也只会问他打得手疼不疼,绝不会在意他有没有理。

说句嚣张的话,那时候他应池在京城就是道理,他说的话就是道理,别说他只是打人,就是杀人,那也是他有理,没人会说他半句不是。

尤其是在他父兄皆战死后,他祖母扰他当眼珠子捧着,要星星不给月亮,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围在他身边的,不管是世家公子还是皇子、公主,皆要以他为中心,皆要听他的。

无他,只因为…

应家的男丁除了他以外,全都战死了。

父兄数十条人命,为应家挣来了数不尽的荣耀。

当然,这并不是那些人围着他转的原因,那些人会围着他转,皆是因为他应池,是应家军唯一的继承人。

在他成年后,应家三十万大军皆要听他的。

他们围着他转,以他马首是瞻,不过是想攀上他这条大船罢了。

他知道,可他在不意。

京中的人,不是一向如此吗?

谁有权、谁有势,就围在谁身边。

他应池生来就是三十万应家军的继承人,那些人想要从他手中要好处,当然要讨他欢心了。

应家是他的,应家将军是他的,他的一生璀璨光明,只有他不要的,没有他应池得不到的。

他一直坚信这一点,直到…

他喜欢的姑娘,怀了他的孩子却小产了;直到他喜欢的姑娘失身于她,却不肯嫁给他,他才明白什么叫失去,什么叫求而不得…

然,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他所有厄运的开始。

打那之后,他的人生急剧转弯,好似一瞬间所有的事都变得不顺,从顺风顺水变得波折不断,尤其是在他祖母突然逝世后,他的人生更是突然从山顶跌入谷底。

他应池,从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应家继承人,变成了人人可以踩一脚的落水狗

昔日的朋友避而不见,曾经的族人将他赶了出来,而他曾看不起的庶子应颐,一跃取代了他的地位,成了应家的继承人,应家三十万大军的主人。

他应池!

一夜之间,遭逢友人陌路、亲人背离、手下的叛变。

他的人生从明亮璀璨,变得一片黑暗,所有人都知道,他应池没有明天,也没有未来。

遭逢家变后,厚道一点的人,看到他就当作没有看到,只当不认识他这个人。

而那些小人,昔日攀附他,在他身边像狗一样讨好他的小人,却逮到机会就奚落他、羞辱他。

那段时间,他在度日如年,无数次想着就此死去,带着应家昔日的荣光,带着他美好而灿烂的前半生就此死去,可是…

每当他想到自杀的时候,他就想到了他祖母殷切期盼的脸。

他祖母希望他好好活着,好好活下来,哪怕苟且偷生也要活下来,为应家留一点香火。

是的!

他明白,他的祖母想要让他活着,并不是有多疼爱他,也不是为了他着想,他祖母真要为他着想,就不该把他养了成一个废物。

他的祖母,把他养成一个一事无成的纨绔,不过是为了给应家留下一条血脉,弥补心中的愧疚。

说起他祖母,那也是一个悲剧,和他一样的悲剧。

他的祖母,出身皇家,前半生为了皇家算计应家,为了应家的兵权,推着应家的男丁一个个去死,包括她的丈夫、她的儿女…

他的祖母,前半生是个优秀的皇家公主,为皇家奉献一切。

然,他的祖母最大的悲剧就在于,她不仅仅是皇家公主,还是应家的主母。

他的祖母,前辈生为了皇家算计应家,后半生又为了应家,为了应家的兵马,为了应家的血脉,算计皇家。

他和应颐,不过都是他祖母算计下的产物。

亲向皇上的应颐,成了应家的继承人,接手了应家的兵权,在某种意义上,保住了应家荣光。

而他应池!

应家嫡长孙,应家继承人,被他祖母生生养废,养成了一个文不成,武不行,让皇上放心的废物了。

应家的兵权保住了,应家的血脉也保住了。

看看,他的祖母有多成功!

前半生,是个成功的皇家公主。

后半生,则是一个成功的应家主母。

但他知道,他的祖母并不快乐,也不幸福。

可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快乐、幸福的过一生?

他应家男女老少不能,他的祖母也是应家人。

应家人,没有谁能按自己的意愿而活,他的祖母不能,他也不能。

前半生,他不想做个纨绔,却被他祖母养成了纨绔了,后半生…

他想要担起应家子嗣的责任,冲锋陷阵,征战沙场,做个被世人称羡的小将军,却被皇家、被应颐阻了路。

前途灰暗,他怪不了皇家,怪不了应颐,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祖母的安排。

他的祖母,把他的一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可却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意愿。

天知道,在从云端跌入尘土后,他有多痛苦,有多想死…

他的祖母,只想着让他成为,让皇家放心的废物,安然过一生,为应家延续血脉,可他的祖母问过他的意愿吗?

他不想的!

他的身体内,流着应家的血,他无法接受自己像个废物一样的活着。

他不是家雀,他是应家的雄鹰,他天生就该遨游天际,天生就该在广阔的天地间搏杀,可是…

他的祖母,却硬生生的折断了他的双翼,让他只能被困家中。

一度,他以为他这辈子完了。

只能像他祖母所安排的那样,醉生梦死,然后娶一堆女人,生一堆流有应家血脉的孩子。

他曾经也想过,就这样吧,放弃吧,放弃挣扎吧…

一只没有翅膀的雄鹰,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雄鹰,他连家雀都不如,家雀至少还能飞,他却什么也做了。

与其像个小丑一样不断的扑腾,不如按照他祖母的意愿,娶一堆女人,生一堆孩子,然后把希望、把梦想寄托在孩子身上。

可是…

在他满身绝望,身入低谷,连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的时候,楚九歌出现了。

她如同光,照亮了他的人生。

她如同灯塔,为他指引了方向。

她如同仙女,身披满身霞光,来到身处黑暗、绝望中的他面前,朝他伸出手,将他从低谷拉了出来…

他这一生,有四个重要的女人。

他的母亲,给了他生命。

他心爱的女人,教会了他成长。

他的祖母,让他懂得了残酷。

楚九歌,给了他希望!

第1573章 番外(十三):王梓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什么时候喜欢上楚九歌,说实话,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最初,谢三把楚九歌带到我面前,我只觉得不耐烦。

王家麒麟儿,却天生怪疾,除了脑子以外哪都不能动,在世人眼中无疑是废人,即使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废人,可我却无法改变他人的看法。

王家的继承人,不可以是一个连行走、自理能力都没有的废人,哪怕我的脑子不受影响,哪怕我比所有王家子弟都出色。

我,王梓钰,王家的继承人,在天下名医宣布无救后,我被王家放弃了。

说是被王家放弃也不对,王家不能有一个残废的、不良于行,让人耻笑的家主,但可以有一个残废的幕僚。

王家人嫌弃我是一个无法自理的残废,嫌弃我给王家丢人,却又舍不得我的才华,我的名望。

王家族老告诉我,我可以隐在幕后,做新任家主的影子,为新任家主出谋画策。

王家依旧会供养我,给我最好的一切,只要我继续为王家卖命。

身为王家子弟,享受了王家带来的好处,肩负起王家的重任,为王家的荣耀牺牲,是我王梓钰不可推卸的责任,然…

我做不到,拿我的尊严去换余生的富贵。

我不介意承担起,我身为王家子弟该承担的责任,却不愿意做一个影子。

而且,家主就是家主,他不是傀儡,不需要背后有一个提线的人。

换作是我,我就不愿意做个傀儡家主,任人操控。

我拒绝了族老的提议,选了城外一处茅草屋,准备趁生命终结前,将我前半生看过的书籍重新整理,将我前半生写下的笔记,集结成册。

著书立传,是每一个学子的心愿,我以前不敢想,但我现在无惧。

余生不过数载,我何需在乎他人评论?

且,此举于王家,于天下士子都有益。

搬去城外,就等于彻底的放下王家的权利,远离王家的权利中心,那些人老成精的族老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王家年轻一辈都很满意我的识时务。

在我没有生病前,在天下大夫没有宣布,我没有救之前,我在王家的地位独一无二,超然于众。

有我在,年轻一辈虽有出头的机会,但无论他们付出多少努力,他们永远都在我的光环笼罩之下。

我曾听王家的年轻一辈说,身为王家子弟,最大的幸运是与王梓钰这样的妖孽同处一个时代,而最大的不幸,也是与王梓钰同处一个时代。

有王梓钰,旁的王家子弟走出去,也被人高看一眼,但同样的…

有王梓钰在,旁的王家子弟,就只是王家子弟。

不管他们有多出色,他们都只能活在我的阴影之下。

天下人只知王家的王梓钰,余下的王家人都被称之为王家子弟,或者王梓钰的族兄、族弟,他们甚至连姓名都不配拥有。

因为,王家的王梓钰光芒万丈,如同日月之辉。

而余下的王家子弟,在王梓钰的对比下,不过是米粒之光。

米粒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是以,在我得了怪病,无法再出现在人前后,所有王家年轻一辈子的子弟都很高兴,在他们看来,他们出头的机会来了。

我坐在轮椅上,看着那群掩饰不住欢喜的王家子弟,笑了。

果然是太年轻了。

我王梓钰,在最璀璨,最夺目的时候归隐,留下的便是传说,我的一生就是传奇。

而传说是不可战胜的,传奇是不可攀越的。

王家的子弟,还要继续活我的光辉之下。

不过,我没有点破。

让他们高兴一二也好,不是吗?

我归隐田园,虽身体无法行动,可我的脑子足够够用,我在仆从的协助下,开始整理书籍,着手准备著书立传。

然,就在我做好一切准备时,谢三把楚九歌带来了。

楚九歌的到来,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也改变了我的一生,让我那么未完成的著作,永远无法完成。

谢三带楚九歌来之前,曾给我传信,说找到了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让我试一试。

我是不信的。

我初发病时,王家将天下名医请了一个遍,可没有一个人说能治好,顶天也就是让我的病情不再恶化,让我多活几年

但谢三的面子我得给,因为我心里比谁都明白,谢三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比我的父母,待我还要真诚。

谢三也是唯一一个,只关心我的身体,而不是关心我还能为王家做多少事的人。

是以,我哪怕不信,还是让谢三把人带来了。

不过是见一面,不过是再被人同情、怜悯一回,给人添几句谈资罢了。

我王梓钰何惧?

谢三把人带来了,一个年轻的、漂亮的过分的姑娘。

不以貌取人是我的基本修养,我没有因楚九歌的外貌就轻视她,但心底却是不相信,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过分得的姑娘,能治好我的病。

然,就算如此,我仍旧没有拒绝她的诊治。

总要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之后的无数年,我都无比庆幸,庆幸我没有以貌取人,庆幸我没有因病而阴鸷偏激,庆幸我的心态始终如一,庆幸我让谢三把人带来了,庆幸我让楚九歌为我医治。

楚九歌她,真的医好了我的病。

一个年轻的、貌美的小姑娘,医好了天下名医都头痛的难疾,这怎么不叫人震惊?

这怎么不叫人好奇?

这姑娘是怎么长的?

这姑娘师从何人?

这姑娘她…

我忍不住去关注楚九歌,忍不住去了解楚九歌,忍不住去打听与楚九歌有关的消息。

了解的越多,我对楚九歌就越好奇,想要知道更多与楚九歌有关的消息。

在不知不觉间,在我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我从视线落在楚九歌身上,变成一颗心也沦陷在楚九歌身上,等到我反应过来,已是晚了。

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在我不知不觉间,我便陷于楚九歌的才华,忠于她的人品,为她丢了一颗心。

然,我知道的太晚了。

等到我恍然发觉,楚九歌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时,我落在楚九歌身上的心已找不回来了,而楚九歌的心…

却从来不在他身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世间最苦,莫过求不得,莫过倾心爱恋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我遗了心,失了情,却收不回,亦不想收回。

回首我王梓钰的前半生,唯有苦笑。

我这一生,权势、财富、地位、名声、才华…旁人穷极一生求不到的,我王梓钰唾手可得。

然,唯有情。

我求而不得!

收到远方来信,得知与北王出海两年之久的楚九歌回来了,我没有一丝迟疑,纵马朝北域而去。

我想为我这一生的情,做一个了断。

见上一面,知道她过得好。

从此,断情绝爱,天涯陌路。

然,刚刚出城,便被王家亲卫、皇家禁军挡住了去路。

东林的小皇帝抱着我的腿,哭得泣不成声,“义父,义父…你不要丢下朕,朕一个人会怕。义父,义父,你不要走…”

我站在原地,看着哭花了脸的小皇帝,笑了…

果然,老天爷都看不惯我王梓钰这一生太过顺利,不许我断情绝爱,非要我受此煎熬。

我回首,看着高耸的城门,内心一片空寂。

谢三的骨灰,就洒在那里。

日日夜夜守在城门口,等着她回来,希望在她回来时,第一个看到她。

我看着清冷孤寂的城门,无声轻问:谢三,你看到了吗?

当年,你把她带到我身边,现在…

也是你,阻止我断了对她的念想。

第1574章 番外(十四):谢玄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世人皆羡慕我出身世家,清贵雅致,不同凡人。

世人皆羡慕我天赋卓绝,才华出众,超然于众。

然,世人不知,身为谢家子弟的我,打从出生就背负了什么。

唯唯诺诺没有主见的母亲,愚孝糊涂拎不清的父亲,偏心自*处算计的祖父,冷眼旁观无有慈心的祖母…

生在谢家,是我的幸运,也是我的不幸。

身为谢家继承人,是我的幸运,也是我的不幸。

生在谢家,身为谢家的继承人,我能得到最好的教养,我能见识更广阔的天地,生在谢家,才造就了名满京华的谢三,这是我的幸运。

家宅不宁,争权斗利,常年陷入内斗,困于家宅之中,这是我的不幸。

然,人生没有十全十美。

我享受了谢家嫡长孙的好处,自然也要承担这个身份带来的不幸。

祖父处处算计,咄咄逼人;父亲一味愚孝,只会叫我退让;母亲谨小慎微,只会叫我忍让;祖母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出身我无法选择,家人我也无法选择,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对。

我有足够的手腕,有足够的智慧,也足够坚韧,哪怕整个谢家对我都没有温情,我在谢家也过得很好,唯一不好的,大约就是我的身体。

我与王梓钰一样,天生有疾。

不过,我比王梓钰的病情稍稍轻一些,不发病时与正常人无异,一旦发病才会有生命危险。

然,与王梓钰不同的是,王梓钰病倒,整个王家愿倾全族之力,为王梓钰扬延请名医为他医治,而我发病…

我的母亲只会在床边哭泣,我的父亲只会唉声叹气,我的祖父则盼着我死。

我只能自己去求医,甚至还要瞒着我的祖父,以免他知晓后暗下黑手。

我与楚九歌初见,是在城门口。

那一日,我听到消息,得知一名医来京。

那时,我因频繁发病,有性命之忧。

我不怕死,但也不想等死,更不想病死。

发病,太痛苦了。

为了能健康地活着,我决定亲自去城门口等人,却不想…

名医没有等到,却等来旧疾发作。

当我喘不过气、呼吸停止的刹那,当我眼前一黑、无法思考的刹那,当死亡降临的刹那,我发现…

我没有害怕,没有惶恐,没有震惊。

我很坦然的接受了,我即将要死的事实。

我的心中,也没有一丝遗憾。

我早就做好了,我随时会死去的准备,就像我的祖父早就暗中开始培养我的侄子,为接替谢家继承人之位做准备,然…

就在我即将永远陷入黑暗前,一道光照进了我的生命。

我睁开眼,看到楚九歌的刹那,我以为我看到了仙女。

然,唇上软热的触感,让我明白眼前的姑娘不是天上的仙女,她只是我的小仙女,救了我性命的小仙女。

如同天仙下凡,坠入我的怀中。

我与她初相遇,实在说不上美好。

那时,我们一个是命悬一线,唇青脸紫,快要死了的世家子;一个是疑似与人私奔,狼狈不堪,生死不由自己的掌控的待嫁新娘。

我们俩个原本不可能会遇上的人,因机缘巧合在城门口相遇了,并且在城门口,在大庭广众之下,唇与唇相触,有了最亲密的肌肤之亲。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姑娘就是我的责任,我谢三的责任。

不管她是怎样的一个人,不管她有所求,此生只要我谢三能做到,我就一定会满足她。

无关情爱,只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承诺。

然,之后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却远超我的想象。

我的旧疾,她能治,虽然她为我治旧疾是有所求,可我仍旧感恩于她。

王梓钰的病,她也能治。

她为我延续了生命,为王梓钰夺来了一个新生。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改变了我的命运,算上城门那一次,足足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