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抖抖索索的看着锦三,锦三笑的真诚:“不过我最喜欢你这样美丽的姑娘了,你乖乖的听话,我也乐意做成全人姻缘的事情,你若是不听话,”锦三的语气倏尔转冷:“你那小情郎,可就要被你连累了。”

“我答应你。”杜鹃急急道。当初帮着彩雀陷害蒋阮,她本也是十分犹豫的。彩雀不是家生子,出府的日子自然需要打量。杜鹃的家人还在蒋府庄子上干活,便是为了自家人本也应当是不搀和到这些事情上的。后来因为王公子勉强答应了此事,到底还是心中存了几分犹豫。那一日蒋老夫人要她去装茶叶,她便趁机在里头呆了许久。后来问起的时候,只说自己看的并不真切,态度似是而非。

眼下杜鹃倒是心中轻轻舒了口气,幸好当初她留了个心眼,否则如今就是和彩雀落得一样的下场,看着彩雀倒在灵堂上的模样,杜鹃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锦三和锦一办完事,自是就此离开。阮居中的天竺也在同一时刻跃进院子,白芷和连翘露珠三人早已等的焦急不已,见天竺回来俱是松了一口气。这几日阮居门外都有婆子监视,还好天竺有武功,也能避开那些耳目。

白芷问:“事情可办妥了。”

天竺点头。在府里放砒霜对她来说到底不是什么难事,本想给蒋丹的院子里也放上一些,不过蒋阮之前就交代过,出了事后蒋丹也能摘得干净,既然无法一举拿下就没必要打草惊蛇。天竺虽是有些不甘心,还是忍了下来。

连翘松了口气:“只等着明日王爷的好消息了。”

一夜过去,众人各怀心思。第二日一大早,便有一队官兵到了牢中,为首的官差倒是很陌生,面对蒋阮十分恭敬,只说先前只是一场误会,希望她不要责罚。

萧韶动作倒很快,蒋阮没有为难官差,方走到大佬门口便见到赵元风正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冲上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见蒋阮安然无恙才满意的点头:“他果真想的周到。”

蒋阮低声道:“小舅舅。”

赵元风笑眯眯的看着她,摆了摆手:“阮丫头,今日你既然出来,就带你看一场好戏。”

蒋阮微笑:“好。”

却说一大早,蒋府中下人们早早起来收拾洒扫,便听得蒋府大门口传来重重的击门声。守门的小厮将门打开,便看到一行带着佩刀的官差鱼贯而入,瞧着模样凶神恶煞。地位稍长一点的婆子忙迎上前道:“官爷,无缘无故的怎么…”

那官差却是毫不客气的将婆子挥到一边:“滚开,本官奉旨办事,捉拿朝廷钦犯!”

那婆子吓得一个激灵,这府里除了蒋超蒋权又没有人做官,怎么当得起“朝廷钦犯”四字。莫不是老爷出事了?那婆子吓得噤若寒蝉。官兵却没再理会她,径自进了蒋府大门挨个搜查,不多时,二姨娘便被押解着出了院子。

“官爷,冤枉啊,妾身可什么都没做?”二姨娘还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没有等到蒋阮出事的消息却等来了一群官兵。为首的官兵还不是李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闭嘴,有什么话跟我们去衙门说!”

那官差可是实打实的凶恶,二姨娘吓得登时不敢再说话。却说蒋权得知了消息匆匆带着人出来查问,瞧见官差头子便皱眉问:“敢问贱妾犯了何事?”

原本以蒋权的品级,这些官差见了他不说逢迎也当是礼遇三分的。今日却不然,官兵头子看了蒋权一眼,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蒋大人,这件事情还是莫要插手的好,当心惹祸上身。”说罢便招呼着底下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蒋权心中一凉,那官差的语气颇有深意,带走了二姨娘却说的这般严重,什么叫惹祸上身,而且带这样多的人来抓二姨娘是否太过小题大做。他也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人,登时一个猜想就在脑中浮起,莫不是吏部尚书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再说二姨娘跟着官兵一直走到了府衙,留下两个官兵看着她,为首的头子带着手下人先进去。二姨娘心中七上八下,想了想,便狠了狠心,从手指上拔下两枚玉戒来。早些日子为了收买李强,她已经变卖了所有的首饰。这玉戒还是当初蒋权刚将她纳入府的时候送给她的,舍不得当掉。如今情势紧急,倒也顾不得太多,抓起两枚玉戒就塞进两位官差手里,赔笑道:“官爷,敢问为何要抓妾身?”

那玉戒成色极好,若拿出去当,也能当个千八百两。若是平日里,这些衙役难得见到这样的货色,自然会心照不宣。可今日这一招却不灵了,那两衙役对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玉戒。

二姨娘一看心就凉了半截,不怕要东西,就怕给东西还不收。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么?是什么事情连两个衙役都不敢收东西?

二姨娘神色一变,笑道:“官爷,那…。可知你们的李强李大人去了哪里?”

其中一个衙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李大人?昨儿个一天都不见影子,府里也没人,上头换了人,就算回来了也轮不到他了。”想了想,又看着二姨娘道:“你也别耍花招了,留着力气等会上公堂吧。”

“你跟她废什么话。”另一个衙役不耐烦的催促。

二姨娘心中更是心惊,也不知等了多久,便听得外头的昭冤鼓被人重重擂动,一声一声好似撞击在人心上。

昭冤鼓便是只有大案子的时候才会有人鸣动,一般都会牵连到朝廷官员。二姨娘就在鼓声停止的时候被带上了公堂。

两行衙役分别站在两边,上头的大老爷却不是二姨娘熟悉的那一位,一副十分不好与人亲近的模样。最让二姨娘震惊的并不是这个,在正中座的左边下首,正坐着她熟悉无比的身影。蒋阮妆容干净熨帖,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裳,依旧如从前一般艳丽妩媚,此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哪里有半分不妥的模样?

二姨娘心中一沉,暗恨果真又让蒋阮逃过一劫,心中不甘的很,看向蒋阮的目光登时就如淬了毒的利剑一般。

二姨娘这般的模样落在堂上别的人眼中就有些不悦了,赵元风轻咳一声:“我看着罪妇还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柯大人?”

正座上的柯修然打了个激灵,看向赵元风。谁都知道赵家的这个三老爷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偏生赵家一门三代武将,却还是有本事的。得罪了他日后在朝中怕是要多许多困难,再说今日赵元风亲自前来观案,不就是为弘安郡主撑场子的么?不若卖他一个人情,日后也好办事。思及此,柯修然便一拍惊堂木,道喝:“堂下罪妇,你可知罪?”

二姨娘摇了摇头,端的是惊惶无措:“贱妾不知犯了何罪?”

柯修然道:“带证人!”

便见官差押着两个丫鬟上前来,一人头发蓬乱若草,嘴里喃喃道:“奴婢错了,老夫人,奴婢不是故意害你的,是二姨娘让奴婢这么干的,老夫人,奴婢错了…”已然神志不清,正是彩雀。

另一人却跪下身来,朗声道:“回大人的话,奴婢杜鹃,奴婢作证,当初正是二姨娘买通了彩雀给老夫人下药,想要污蔑郡主。二姨娘还威胁奴婢,若是奴婢说出真相,便杀了奴婢在庄子上的全家。”

“你胡说,我何时——”二姨娘不甘道。

“二姨娘给了彩雀一大笔银子,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查一查彩雀的屋中。”

“不必,本官早已查过。”柯修然一挥手。

那一边的案官便娓娓道来:“蒋李氏,你图财害命,毒死蒋氏,不思悔改,阴谋陷害弘安郡主,尤嫌不足,为了杀人灭口,买凶杀人,其心之恶,不饿蛇蝎,其性狠毒,犹如豺狼,是可忍孰不可忍,天理尚且昭昭,本府岂能容你,律法有孕,杀人者死,今判你斩立决。”

“斩立决”三字一出,二姨娘便如失了主心骨的软木,整个人再也支持不住,软软的瘫倒下去。她本就是个胆小恶毒的,连辩解也没有力气了。脑中只有一件事,便是事情败露了。可一想到自家父亲是吏部尚书,或许还能有办法救她,登时眼前一亮,叫道:“贱妾冤枉,贱妾冤枉!求老爷让贱妾见一见父亲!”

蒋阮闻言微微一笑,二姨娘倒是一门心思的想靠娘家人,或许还想着能让胡千秋来帮忙,可李家人如今自保尚且困难,至于胡千秋…御史台日后恐怕也没有这一号人了。

柯修然又是一拍惊堂木,目光闪过一丝深意,喝道:“带罪臣李德兴!”

二姨娘如遭雷击。

便见官兵押着几个手带镣铐身穿囚服的人进来,不是别人,正是二姨娘的父亲李尚书以及兄弟。

李尚书浑身上下都十分狼狈,显然吃了不少苦头,瞧见二姨娘,恶狠狠地朝她啐了一口,骂道:“祸害!”

二姨娘愣住:“父亲,这是…”

“滚开!”李尚书却是十分暴躁。

“肃静!”柯修然一拍惊堂木,神色十分严肃。

李尚书咬了咬牙,若是往常,柯修然岂敢如此对他?今儿一大早官差就奉旨抄了尚书府,本还不可置信,可那官差嘴里透露的消息竟是让他大吃一惊。那些过往的事情全部都被翻了出来,便是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过去买卖也被人翻了老底。若说别的就算了,和朝臣私自拉帮结派就是犯了帝王的大忌。

李尚书一生也算顺风顺水,不想到了如今却被人阴了一把,有些事情他自己也记不大清楚,却也被人翻了出来,在牢中认罪的状子里一条一条列了出来,李尚书险些怀疑是心腹出卖了自己。

那罪状里还牵连到胡千秋,只说是胡千秋收了二姨娘的银子,二姨娘妨碍公务。李尚书当时还觉得奇怪,其他的罪状便罢了,又怎么会混入二姨娘的事情。那牢头曾经也与他有过一些交情,好心提醒道:“李尚书,怪就怪你那女儿,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到了弘安郡主。那弘安郡主背后的人,可不是尚书府能得罪得起的。”

李尚书问弘安郡主背后的人是谁,牢头却不肯说了,不过李尚书到底知道了一件事情,这件事全都是由二姨娘一手引起的。换句话说,二姨娘毁了整个李家。

李尚书如今一看二姨娘就恨不得当初出生的时候没将二姨娘掐死,李家满门朝官就此毁于这个蠢笨如猪的女儿手上!又看到赵元风,心中疑惑,难不成弘安郡主背后的人是赵家。蒋阮时赵家的外孙,出手相助也是自然。可赵家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也不会如此狠辣,一出手就是要人满府命脉。

案官抖开卷轴,一字一句的念到:“李德兴,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罔顾律法,伤人性命,贪污贿赂,上瞒圣听,下欺百姓。收敛民财,勾结上峰,本院判你,斩头弃世,与草木同朽,供虫吃鼠咬,苍蝇果腹,死无葬埋。”

“李家一房,男盗女娼,内不修身,外不修德,丧德败行,斯文扫地,辱没圣贤。本院判定,剥夺李家子弟官身,李家一门,永世不得科举入仕。”

“不——”二姨娘仓皇叫道。为什么会这样,便是她自己东窗事发便罢了,怎么李府也一道被抄了,上头数落的那些罪状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抬起头来看向蒋阮,蒋阮安然稳坐,唇角的笑容清媚入骨,仿佛带着深深的嘲弄,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的狼狈之态。

“是你…”二姨娘喃喃道。

“带胡千秋!”柯修然又道。

这一次,官兵押着的人却成了胡千秋。

胡千秋被带了上来,首先便是恶狠狠地瞪着柯修然。当初柯修然由他一手提拔,也算是有才华之人,谁知近些年来越发的威胁到他的地位。这一次他落马,其中必然有柯修然的推波助澜。

柯修然也看到胡千秋的目光,却是有些得意。喝道:“胡千秋听判,你妄自为官,勾结他人妾室,陷害郡主,实在糊涂,无颜为官,今剥夺你的科举出身,贬为庶民,永世不得为官。”

柯修然心中一堵,虽然知道自己的官位铁定不保,可听到永世不得为官几个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胸口一闷,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千秋!”二姨娘心中一慌,爬到胡千秋身边。

“滚开!”胡千秋却再无往日柔情蜜意的深情模样,一掌将她抽开,看她的目光仿若看一个仇人:“贱人!”

若不是因为她,他堂堂御史台按院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本还想借着她同蒋府攀上星点干系,如今此生仕途都已经毁了,日后京城又有谁敢容他?

二姨娘呆呆的看着胡千秋,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变了。李家满门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胡千秋的官位也不保,而他们都对她满心仇恨。是她将他们害成这样的?

蒋阮微笑着坐在堂中,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将她的从容和冷静动摇。她就如一个游离在红尘之外的妖女,冷漠而讥诮的俯视众人挣扎。

感觉到二姨娘的目光,蒋阮转过头来,那双上扬清澈的媚眼分明什么情绪也没有,二姨娘却却读懂了。她在说: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二姨娘惨笑一声,那笑声越来越大,尖锐的令在场众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二姨娘却还在笑,笑的满脸都是泪。

她看着蒋阮:“大小姐,你狠!我斗不过你,临死也斗不过。”

蒋阮并不说话,二姨娘凄凄惨惨的笑了。是她错,她咎由自取,她害的自己的娘家和青梅竹马一生尽毁,害的自己女儿惨死在郎中府,她技不如人,又受人挑拨,愚蠢之极,最后让整个尚书府为她陪葬!

可是,她错,别人就没有错吗?

身为庶女,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良人,就只能被父亲像送礼物一样的送给另一个人,在府中上头有正房压着,还有别的小妾争宠。唯一的女儿却也只能如她一样永远顶着一个庶女的身份!不过是想让女儿过的好一点,她努力的争,夺了别人的姻缘,最后却报应在了女儿的身上。想要和罪魁祸首同归于尽,最后却搭上了整个李家。

到眼下,终于成成人人厌恶的罪人,她是错了,可那也是被逼的!

二姨娘崩溃的去抓自己的头发,原本总是盘着精致发髻的长发被她这么一扯全部都扯散了开来,蓬头垢面若一个疯子,哪里还有原先精明美丽的模样?她痴痴的抚着自己的长发,目光有些涣散,小声道:“俪儿别怕,娘这就带你回家。”

神色已然混沌不复清明。

在场众人也有忍不住动容者,心中叹息。胡千秋和李尚书见状却更是厌恶。赵元风下意识的去看蒋阮的神色,以为能在她脸上发现其他的情绪,却瞧见蒋阮神情漠然,唇角虽然含笑,目光中却连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没有。好似天下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打动她一般。

赵元风心中叹息一声,今日之事,看她的模样,想来也不是全不知情的,或许其中还有自己这个侄女出的一份力。早知道蒋阮心如磐石,可这样的冷漠也实在太令人心惊了些。别人家姑娘如今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每日笑笑闹闹的,可自家侄女却整日波澜不惊,就好似…好似活了许多年的老妪一般。赵元风摇头,也不知道日后能不能遇着一人,将她的心扉打开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二姨娘之死

赵家特意交代了柯修然一番,柯修然投桃报李,自是不遗余力的将这桩案子在外头宣扬开来,短短一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蒋阮是被人冤枉入狱的。不仅如此,其中的细节也被流传开来。胡千秋与二姨娘早些年那一段情也被暴露众人眼下,于是蒋权头上的绿帽子也更加青翠了些。

但众人却并不同情蒋权,只因为蒋阮入狱到出狱,身为父亲的蒋尚书却从未来看过蒋阮一面,当日在公堂之上也没有蒋权的影子。人们总是同情弱者,原先看弘安郡主如今步步高升花团锦簇,不想在蒋府里却过的是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实在是很可怜了。

二姨娘被判斩立决,定在第二日午门斩首,这般雷厉风行,柯修然倒是对此十分上心。自然,胡千秋被罢官后,柯修然坐上了御史台院正的位置,不仅如此,当初胡千秋的罪状中,御史台近大半的官员都受到了牵连,这么一长串清理下来,御史台重新洗牌,原先胡千秋的人竟是一个也没有了。新进的官员将御史台曾经的格局彻底改写,御史台告别过去几十年的陈腐,迎来新的生机,这是后话。

李尚书一家除李尚书罪大恶极判斩刑外,其余的子弟倒是未曾殃及,只是永世不得科举入仕,李家也算是终于此代,再留在京城也毫无意义,便举家迁徙出了京,连尚在牢中的李尚书和二姨娘也未管。

临走前李尚书也曾问过李强的下落,可李强便是如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了音讯。李尚书自知李强凶多吉少,便是又晕了一回。

蒋府内,二姨娘的消息兜兜转转,终于传来回来。

“啪嗒”一声,蒋丹手里的瓷杯一个不稳掉在地上,茶水混着瓷片摔得到处都是,丫鬟忙跪下身来捡拾。蒋丹急急道:“尚书府被抄了家?”

丫鬟已经将外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蒋丹,此刻听蒋丹这么问便又道:“是的。”再看蒋丹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神情有些恍惚。

丫鬟对于这个主子总是莫名的感到害怕,也不敢多说什么,匆匆忙忙捡起地上的碎片便快步出了屋想找巾子将地上的水渍擦干净。

蒋丹愣愣的看着地上的一大滩水渍,脑中却浮现起方才听到的消息来。

尚书府被抄家,二姨娘被判斩立决,李尚书斩刑,李家子弟永世不得科举入仕,便是胡千秋,也被罢黜了官职,李强不知所踪。

虽然蒋丹早已预料到二姨娘必然斗不过蒋阮,可也没想到蒋阮手段如此狠辣,一出手便是让整个李府都陪了葬。蒋丹心中浮起一丝后怕,对待二姨娘尚且这样,若是蒋阮知道了当初那件事…。她心中一凉,登时只觉得脊背爬上一层冷汗。

蒋丹“霍”的站起来,蒋阮太危险了,蒋阮一日活在这个世界上,对她就是一日的威胁。要么立刻除掉蒋阮,要么在最短的时间里进宫,然后…。慢慢除掉她。

她眯了眯眼,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因为二姨娘的事情,再回府时,府里下人看向蒋阮的目光中便若有若无的带了一丝畏惧。蒋阮只做不知,蒋老夫人的死出其不意,府中忙着办理丧事。人人皆是一身缟素,原本她瞧见白色就觉得厌恶的,如今却也只能换上白色的素服。

依照大锦朝的规矩,府中长者亲人去世,及笄的女儿家须得守孝满一年。原本到蒋阮的这个年纪也该是谈论人家的时候,蒋老夫人一去世,府中的女儿家都得守孝一年,亲事便必须得耽误下来。除了蒋丹的画像已经被送上去不能变之外,蒋阮和蒋素素的婚事都必须暂时需要放下。

白芷几人为这事真是愁得不行,蒋阮自己并不大上心。这府里能做主的女人如今只有红缨,可红缨现在一心想要做到蒋府主母的位子,况且只是一个妾,自是没有资格也没有心思去操心她的亲事。原先蒋老夫人还在的时候,或许会为她考虑一二,蒋老夫人一走,蒋府里更没有人会留意她能不能顺利许给人家了。

便是蒋权,也只会将她作为交换的礼物来考虑亲事,这样看来,守孝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露珠推门走了进来:“今日午时二姨娘在菜市口斩首,姑娘…”露珠犹豫了一下才道:“可要去?”

白芷皱了皱眉:“那样脏污的场面,没得污了姑娘的眼睛。”

“去看看吧。”蒋阮道:“好歹也有些交情,送她一程也应该。”两世交情,总也是不浅的。

菜市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被绑着绳索跪倒在地的女人衣服上已然脏污不堪,头发上布满污渍和烂菜叶——总有义愤填膺的百姓以此来表达对囚犯的愤怒。

“呸,没脸没皮的,竟伙同奸夫来害郡主。”

“可不是,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没瞧见尚书府都被抄家了么?”

“自是自作自受,果然什么样的人养什么养的女儿,前些日子那不知羞耻的郎中夫人说不定就是被这么教坏的。”

议论纷纷中,那身着囚衣的女人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斑驳的脸,依稀可以看到从前的美艳,可是目光却是涣散至极,唇角是痴痴的笑,口水流的满脸都是。她小声的自言自语,只有离得最近的魔道的刽子手能听清楚她的话。她在说:俪儿,娘带你出去买衣裳。

刽子手不屑的撇了撇嘴,看向她的目光充满鄙夷。

菜市口人群中,露珠和天竺一左一右护着蒋阮不被人群挤到。蒋阮掀开帷帽,看向喃喃自语的女人。

二姨娘痴痴傻傻的模样,哪里还有从前精明美丽的影子。虽然二姨娘事实上一直都并不精明,可上一世她也曾羡慕过蒋俪,因为蒋俪有一个这样强势的母亲,一个庶女过的比嫡女还要滋润。

蒋阮小的时候,赵眉那时候还是蒋府的当家主母,只是当家主母当得名不副实,夏研温婉,平日里总是做得周到不会给人拿捏道把柄,二姨娘却是看准了蒋权不喜赵眉,一个劲儿的欺负他们母子三人。

二姨娘年轻的时候很是跋扈,背着人私下里恐吓蒋阮许多次,上一世惧怕的人这辈子却落得个这么下场,重来一世,却觉得原先厉害的人也不过如此,只是纸老虎罢了。

早在二姨娘解了禁足行事态度大变的时候她就留意到了,蒋丹不过借刀杀人,不过二姨娘也与她有些陈年宿怨。在被抓入牢中之前她就连夜写下一封信,信中不是别的,正是这些年来李尚书李德兴敛财打点,攀附关系的记录。

上一世李家人最后还是投奔了宣离,李家和蒋家本就有姻亲关系,宣离也乐于关照。只是宣离此人有个习惯,并不如表面上一般用人不疑疑人勿用,但凡自己人,总要调查一番,将那人的弱点握在手里,以备突发状况。

李德兴做过的那些事情,当初还是经过她手了一番。自是记得清楚,至于胡千秋,并非针对二姨娘,胡千秋当初本是在宣华一派,可后来见势头不对便投奔了宣离,御史台近一半的人后来都成了宣离的人。御史台在朝中的地位举重若轻,尤其是事关官员的大案,这一次将胡千秋弄下去,御史台重新洗牌,也就是掐断了日后可能成为宣离一大部分的助力。

李家,胡千秋,宣离未来的羽翼,在如今就被她剪断,却不知日后宣离的夺嫡之路还能否走的顺风顺水,至于二姨娘,不过是一个牺牲品。但她并不同情。世上之事,从来没有谁同情谁的,上一世最后她落得如此境地,二姨娘可是凭借着李尚书同宣离的关系在蒋府过的风生水起,虽然比不得夏研,却也是踩着她的骨血向上爬。

蒋家的人用她的血铺路尚且不同情,不过是前生仇人,她又怎么会心软。

眼看着行刑的时间要到了,若是以往的囚徒,到了这个时候,有亲友的亲友都会上来送最后一程。二姨娘并非孤儿,可今日却是没有一人来为她走最后一程。蒋俪早已先她一步下了黄泉,李家举家迁徙,至于蒋权,二姨娘给他戴了一顶绿帽,蒋权没有踢她两脚泄愤已是仁慈,怎么会眼巴巴的前来送行。

便见唏嘘声中,有一人缓缓上前,素衣帷帽,行走风华自在,人群中渐渐安静下来,看着这个突然走上前的女子。

女子行至囚徒身前,掀开帷帽,露出一张娇媚明艳的容颜,人群中有见过她容貌的人,登时吸了一口冷气道:“是弘安郡主!”

竟是弘安郡主!百姓们是最能天马行空思考的人,一时间议论声乍然又起:“居然是弘安郡主,弘安郡主怎么会过来?”

“真是慈悲心肠,这毒妇如此害她,弘安郡主还来为她送行,真是难得啊!”

“果真是战神的妹妹,这气度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蒋阮朝那刽子手偏头微笑:“大哥,我可能与自家姨娘说几句话?”

那刽子手正为蒋阮的美貌所惊,瞧见她这般客气的称呼一时间又激动又赧然,脸都红了,道:“郡主客气,请吧。”说罢便走到一边,将位子与蒋阮空了出来。

蒋阮在二姨娘身前蹲了下来,露珠忙从篮子中拿出干净的湿帕子,将二姨娘的脸一点点擦干净。二姨娘手脚都被绑着,挣扎不开,只能徒劳的扭动。

露珠将二姨娘的脸擦干净后,蒋阮才看向她道:“姨娘还是这样子比较美,否则到了地下见了故人,认不出来可怎么办?”

二姨娘本是眸光涣散的痴傻模样,听到蒋阮这般说却是身子轻颤一下。蒋阮伏低身子,嘴唇贴着二姨娘的耳朵,轻声道:“二姨娘也该尝尝当初我娘尝到的滋味才是。”她道:“不管你是不是疯子,都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伏在地上的囚徒,语气中的戾气连一边的天竺都忍不住有些心惊。蒋阮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很深很黑,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她道:“当初的事情,二姨娘也应当知道吧。蒋府的人应当都是知道的,你看,他们那么坏,就那么扼杀了我娘。”

“我大哥,还有我,蒋府的人这么喜欢踩着我们母子三人的血往上爬,如今也该教蒋家尝尝这种滋味才是。”

“二姨娘和三妹最早下黄泉,还有老夫人,在底下见了面可要相互问候,但可别走得太急,好歹也等等其他蒋府人才是。”

“他不是最爱惜这个蒋家么,为了蒋家牺牲我一条命,我便要他活着,要他亲眼见着蒋家是如何毁在我手中。”

“蒋家欠我的命债,我自会一条一条的讨回来,谁也别想逃过。”

她唇畔温软,语气含笑,说的话却如恶鬼一般令人不寒而栗:“我曾走过的地狱之路,沿途白骨堆积中开出的曼珠沙华,你们可要好好欣赏。”

她说:“姨娘,保重。”

二姨娘的眼睛似乎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转动了一下,不过短短一瞬间,又兀自呵呵傻笑起来。蒋阮站直身,那刽子手走来有些抱歉的对蒋阮笑了笑:“这人脑子有些闹坏了,郡主的话恐是听不进去。”

蒋阮微笑:“只是送送姨娘而已。”说罢便带着露珠和天竺转身离开。

监斩官将手中的签字往地上一抛,拖长声音尖声道:“时辰到——”

顿时,刽子手手起刀落,银光血色,血迹喷薄而出,生命就此陨落。

蒋阮的脚步停也未停,似乎这是一件完全不值得驻足的事情。唯有囚徒的脑袋咕噜噜的滚入人群之中,在泥泞的路上滚了一滚,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曾经在京城中也算是一方重官的李家就这么倒了,蒋府更显冷清,唯有红缨是十分喜悦的,既不用守孝吃斋,每日还能可这劲儿的补身子,肚子眼看着一日日就大了起来,若非知道她怀的是个枕头,蒋阮也许都险些以为她肚里的是个麟儿。

蒋老夫人死后,蒋府的中馈之权落在了红缨手里,许是觉得一个烟花之地出身的妾室当家是在是有些不对,蒋权便破天荒的吩咐了大姨娘一回,叫大姨娘也与红缨一同打理府中事务。

大姨娘在府里几乎是个隐形人,对红缨也没什么威胁,平日里连个得脸的大丫头都不如,红缨自是也未曾将她放在眼里。

蒋府的女儿家都要为蒋老夫人守孝,蒋丹却是个例外,只因为选秀的画像送了上去,这几日已经有了回函,宫里来人了,蒋丹被选中,要跟着其他的秀女一同进宫展示才艺,到底能不能入住宫中,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蒋权显然对这事极为上心,事实上,皇帝选中蒋丹并非是因为蒋丹才艺过人,上一世挑蒋家女儿进宫也不过是因为要牵制蒋家。上一世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蒋家的势力已经如日中天。只是三年前自从她回京,蒋家便明里暗里受到多方牵绊,势力远远不如前世。不过即便这样,皇帝还是对蒋府存了戒心。

蒋权将蒋丹叫进书房中谈了整整两个时辰,府中下人都猜测是蒋权交代蒋丹要做的事情。蒋权如此看重蒋丹,府里下人也乐于做一个蒋府出个娘娘的美梦。

连翘一边将厨房中做的牡丹糕端进来,一边道:“老爷当真要抬举四姑娘,四姑娘连二姑娘也比不上,怎么能得了陛下的欢心?”

连翘性子直率,没人的时候更是说的爽直。倒也说的没错,若说真想要凭借一个女儿进宫做娘娘来抬举蒋家,为何不将蒋素素送进去。蒋素素生的美貌,又颇有才情,虽然不若蒋丹性子隐忍,却比蒋丹更得男人喜欢。将蒋素素送进宫去,必然能得到皇帝的喜欢。

“老爷舍不得二姑娘。”白芷轻声道:“皇宫看着荣华富贵,其中辛苦又是岂可为人道的。”

露珠撇了撇嘴:“老爷这心也太偏了些,不过我看别人可不这么想,这几日府里的丫鬟们可都赶着趟儿的巴结四姑娘呢。”

没有人比蒋阮更清楚蒋权的心意了,因为上一世,她也是被这般哄着进了宫去。蒋权只说宫中有人照应,蒋素素身子又不好。这样做都是为了蒋家,加上宣离也说会照顾她,她便就这么进了深宫,最后连全尸也没落下。

如今她置身事外,冷眼看着蒋权故技重施,蒋丹不是她,蒋丹自愿进宫。蒋权不愿意牺牲蒋素素,可却不知道,蒋丹有牺牲蒋家的勇气,只要能往上爬。

蒋权或许以为自己能掌握住蒋丹,却不知道,此举一出,犹如放虎归山,蒋丹这条毒蛇,一旦有了滋润的土壤,势必会飞快生长,然后…将蒋府吞吃的渣都不剩。

两人心怀鬼胎,蒋权以为瞒天过海,其实蒋丹顺水推舟。坐山观虎斗,其乐无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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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上午地震了,茶茶在七楼哈哈哈~亲爱滴们有没有被吓到昂?

第一百三十四章隔阂

日子平静的流逝过去,好似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转眼便到了夏末,天气比起之前的炎热来稍稍凉爽了一些。过去冗杂的事情慢慢沉淀下来,蒋老夫人的去世似乎也渐渐被众人抛之脑后。

锦英王府,雪鸽扑凌凌自窗外飞进来,落在屋中黄杨木书桌上,翅膀不小心沾到了砚台中的墨汁,雪白的羽毛登时出现几点墨香。

萧韶将雪鸽从砚台边上提起来放在掌心,雪鸽雪白的小脑袋偏着头看他,黑豆似的眼睛灵敏慧黠。萧韶摸了摸雪鸽的头,解下雪鸽腿上绑着的铜条。

铜条中的字条不长,上头写着一行细小的字迹,萧韶看完字条,慢慢皱起眉。

片刻后,他将字条放到一边的油灯上烧掉,吩咐身边人道:“备马,我要出京。”

“主子…”锦一有些迟疑。

“叫夜枫出来,易宝阁不用手了,去百丈楼找齐四。”

锦一神色一凛,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