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关系到我们家的事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赵瑾侃侃而谈:“自是要了解的一清二楚。”

赵谦好笑:“这上战场的可不是你,你知道这么多做什么。”不等赵瑾再开口,便道:“再说这都是机密,不能与你说的。”拍了拍赵瑾的肩膀:“乖,回去跟着嬷嬷多学学刺绣,昨儿个娘还说你绣的鸳鸯像鸭子,以后如何能拿得出手。且把你的野性子收一收。我还有些事情,便不陪你说话了。”

说罢也不等赵瑾再问,自个儿先走了。赵瑾看着赵谦的背影有些着恼,只得自己回院子,一路上都听见下人们在谈论边关告急的事情,无一不是猜疑那位原本扶摇直上,前程万里的战神如今一朝落败,怕是最好也不过一个马革裹尸的结局的事情,心中便一阵发堵。

待回了自己的屋子,将丫鬟全部打发出去。赵瑾坐在桌前,随手拿过一本兵书摊在桌上,却没有心思去看,满脑子都是方才在父亲书房中看到的那封密函。

边关告急,出征在即,原先的战神一朝落败万人唾弃,只说是叛国之人。赵瑾却想到当初在宫宴上见过的英武儒将。承人救命恩情,还没来得及报答,恩人身陷囹圄,俗话说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况且武将家的女儿更是要重恩情,不可畏首胆怯。再说留在府里,指不定自家娘亲又会整日忙着给自己物色什么亲事。

赵瑾摸着面前的兵书,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她不知道这个决定将会给她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变故。这一刻的勇气却弥足珍贵,世上有得必有失,要想得到什么,必然失去什么。命运的巨轮轰然转动,赵瑾摊开一个布包,将桌上的兵书放了进去。

锦英王府,林管家手里的账册几乎要被他揉成一团,不住的往屋里张望。

“别看了。”锦四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主子眼下心情正是不好,你这样探头探脑,小心触霉头。”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林管家摇头道:“王爷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此番被女子拒绝,这是羞恼多于伤感,此刻一定是在想法子如何挽救回来。”

锦四顺着林管家的目光往里一望,实在没有从屋里那个冷淡沉静的人面上看出什么羞恼的表情,只得耸耸肩。

“说起来那个弘安郡主还真是有些本事,这年头居然还有女子能拒绝王爷的。”林管家说着说着面上就划过一丝不可置信:“可是不对啊,上一次在府里,少夫人分明还是很生猛的,怎地好事近在眼前又退缩了呢?莫非是在拿乔?恩,女子总是要人哄得,定是王爷不会哄人,将人家姑娘吓跑了。”

锦四无语,抬头看天,只当没有听见林管家絮絮叨叨的话。

只是林管家自是不可能轻易住嘴的,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林管家叹了口气道:“王爷什么都好,就是性子不好。当初老爷在世的时候,也跟如今的少爷一般,玉树临风潇洒不羁,风头倜傥天下无双。那时候老爷可是全大锦,不,那名声都传到别国去了,人人称道的美男子。老爷的性子可就比少爷活泼多了,尤其是女子上头,简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当初与夫人大婚的时候,多少女儿家因此要投湖自尽来着。”林管家疑惑道:“怎地少爷却是如此不近女色?实在是教人心中惶恐的很。”

“你惶恐这些做什么?就是惶恐了也帮不上什么忙。”锦四终于忍不住道:“老林,你就别瞎操心了。啊,现在主子心情不好,能避则避,小心引火上身哦。”

“我当然能帮上忙了。”林管家得意的挺了挺并不伟岸的身体,自信道:“不是老夫吹牛,老夫原先年轻的时候,虽然比不过老爷风采绝艳,不过也算是翩翩佳公子一枚,当初也有多少世家小姐爱慕与我,只是庸脂俗粉我却看不上眼,直到如今也没有瞧见合适的能与我心意相通的人。韶华易逝啊。”

锦四只好做了一个欲吐的表情,目光在林管家皱皱巴巴的老脸上轻轻一扫,默默别过头去。

“你这是什么表情!”林管家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侮辱,出声抗议道。

外头的动静自是一声不落的传到了萧韶耳中,他垂眸看向手边的茶,长睫温顺垂下,姿态沉静,隐在暗处的几个暗卫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虽然他如从前一般闲适优雅,可是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今日本王心情不佳尔等速速退散”的冷气。很显然,萧大爷萧美人生气了,或许还有一丝沮丧。

今日萧韶被蒋阮拒婚的事情不出一刻钟便传遍了锦衣卫中,锦衣卫们纷纷为萧韶打抱不平,自家主子这般才貌品相,弘安郡主还瞧不上?没眼光!

事实上,萧大爷虽然心中是有那么一点不爽,但也还没有因为此事寻死觅活的冲动。虽然在锦衣卫们眼中失恋的他很可怜,此刻萧韶却是在思索一件事情。

派出的暗卫已经去查了,得出的消息还是与往常没什么两样。只是蒋阮说的话依旧字字在耳,充满恨意的誓言,讽刺的笑容,依旧掩藏在深处的秘密和仇恨。却什么都查不到,仿佛有一只手将蒋阮过往的痕迹全部抹除,但蒋阮的过去又是如此简单,仿佛那些痕迹,存在于另一个世界。

世上从无无缘无故的爱恨,易宝阁掌握各种情报,偏偏就是查不到蒋阮的秘密,萧韶微微蹙眉。几个锦衣卫一看,还以为萧韶还在为拒婚的事情想不开,锦二想了想,终于鼓足勇气从横梁上跳下来:“主子,少夫人也许是被吓着了,主子也不必如此沮丧,多说说几次就好了,属下们看,少夫人对少主还是有些不同的。俗话说得好,好男儿无惧失败,一定要多多尝试。”

“无事。”萧韶看了看自己的袖子,云纹锦衣绣着的金线隐于暗色冰冷的布料中,折射出淡淡的光泽。

“不必她同意,直接赐婚就是。”

“…”

扒着门缝偷听的林管家听闻此话,不禁感动的老泪纵横,啊,自家少主终于有了一份当年老爷的风姿了,男人就该这般强势!令人心折!

慈宁宫中,檀香袅袅,大殿充斥着一股安然的香气,让人浮躁的心绪也跟着不禁宁静下来。大红的软缎垫子上,懿德太后姿态慵懒,一双眼睛却锐利如刀,看向坐在一边温婉柔和的少女,神情中划过一抹深思。

杨姑姑默默伫立在一边,大殿中的气氛有些奇怪。

“弘安,哀家现在来问问你的意思,你是肯呢,还是不肯呢?”

方才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将蒋阮赐给锦英王做正妃,以蒋阮的出身,其实已经算高攀了。萧韶手握重兵权,又深得皇帝信任,甚至可以说比几个皇子更要来的高贵。况且本人形貌不俗,又丰仪出众,文韬武略十分出色,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主。蒋阮如今虽说是封了郡主,可也不过是个虚名,背后的蒋家如今已有衰落之势,而赵家到底是外祖家。

蒋阮看向懿德太后,懿德太后眉目仍是如从前一般平和,目光却是带了凌厉。那语气虽说是商量,到底已经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了。

她垂眸,心中默然,萧韶居然用了这样一种强买强卖的方法,倒是让人啼笑皆非。只是却也没有生气的感觉。蒋阮清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嫁入锦英王府,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至少相比较下,锦英王府能够比别的地方给她更大的庇护。

她微笑着开口道:“弘安不敢高攀,全凭皇祖母做主,只是眼下定亲,怕是会给锦英王府带来麻烦。”

杨姑姑轻轻松了口气,懿德太后目光一闪,看向蒋阮的神情也颇为满意:“这你不必费心了。”只要蒋阮方才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悦,她便不会指下这门婚事。萧韶的意见即使重要,但若是这桩亲事不是一桩好姻缘,她也不会胡乱做媒人。她也是从少女时代过过来的,知道蒋阮也不是全无触动。况且方才蒋阮还未锦英王府着想,这一点令她通体舒泰。

蒋阮扫过懿德太后的神情,看向自己的袖子,她知道方才的话,她又说对了。

懿德太后想了想:“说起来,这事情到底是你们小儿女家的事情。你跟在我身边,我知道你是个好的。我既然答应了萧爱卿,便有些东西要送给他,弘安,你就替哀家走这一趟,去去锦英王府。”

蒋阮微微一怔,片刻后才微笑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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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写的俺又伤心又欢脱的,感觉自己都要精分了otl…。

第一百四十八章吻

锦英王府的大门在得知蒋阮要前来的时候就被林管家命令下人擦得崭新,指使小厮们将地上一连擦了三遍还打了蜡,皇帝前来也没有遇到过如此殊荣。

不过是因为锦二说了一句:“总之朝廷的赐婚应当很快就下来了,第一次全府上下恭迎少夫人,不得弄体面些?”

林管家更是像一夜间年轻了十岁,在府里上上下下张罗打点,锦四看着林管家如此热情,只得摇了摇头:“这哪是做人管家啊,奶娘都没这么勤苦的。”

等蒋阮带着露珠天竺方到锦英王府的时候,瞧见的便是上下整齐一致的:“少夫人好。”气势斐然直达天际,惊得园里养的鸟儿一阵扑凌凌乱飞,看家的恶犬一通混乱的乱吠。

露珠低下头偷笑,天竺抽了抽嘴角,蒋阮神色波澜不惊,只道:“太后娘娘教我来送王爷些东西。”仿佛刚才那阵“少夫人”叫的并不是他。

锦英王府的小厮婢子们都被未来少夫人任你南北西风,我自归然不动的震惊惊呆了,还不知道接下来的戏码怎么演的时候,萧韶已经走出来,看也不看林管家一众人一眼,便对蒋阮道:“跟我来。”

径自拉了她往府里走去。

府里小厮和下人自觉地作鸟兽散。

蒋阮亦步亦趋的跟在萧韶身后,上次来的时候情势匆匆,倒也未曾仔细看过这府里的景致。此刻仔细一一瞧来,倒是觉得景致与萧韶这个人很像,黑石白水,一如既往的清冷,然而林木丛丛,落错有致,又有几分别致的风雅。

剪裁潇洒磊落,更有几分随意,比起蒋府中众位夫人姨娘院子里精心侍弄的花草,这般简单的景致倒像是更容易打动她的心。

萧韶的背影一如既往的孤冷优雅,今日不知为何走的却有些慢,蒋阮一路上瞧着园林风景出出神,没留意萧韶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一不小心便撞到了萧韶的后背上。

“…”

萧韶转头看见的就是蒋阮揉着额角的动作,他个头高,手长腿长的,蒋阮只刚刚达到他的胸膛处。难得见她如此失误,揉着额角的动作让萧韶想起在迦南山拜师的时候,在后山养过的一头梅花鹿幼崽,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它的头。

事实上萧韶也的确这般做了,手心覆上去毛茸茸的触感突然令他早前有些不爽的心情一瞬间明朗起来,垂眸却对上蒋阮有些愣怔的目光。便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来。

“太后决定要赐婚了。”蒋阮开门见山,倒是连其余的话也不多说,直奔主题:“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蒋信之兵败,宣离和宣华若要争取蒋信之和关良翰手下的兵权,势必派兵增援,如今朝中武将大多分为两派,宣离的人就是宣朗的人。赵家不可妄动,西戎虽俯首称臣,今年却似有野心,一旦调兵离去,西戎恐有异动。南疆本就难缠,到时候内忧外患,大锦恐有大危机。”萧韶顿了顿,看向她道:“宣离对你起了心,若与他定亲,赵家被挟持,蒋信之即便还活着也要受他掌控,若风向不对,被推出来的人只有你。”他目光漆黑如墨,淡淡道:“你的处境很艰难,我想保护你。”

“萧韶,你不明白我说的话么?”蒋阮道:“我不要保护,我要报仇。”

“我帮你。”萧韶道。

“你不怕我是祸国妖女。”蒋阮轻轻一笑。

“我欠你一条命,现在这条命是你的。”萧韶言语郑重:“我不会阻止你。”

“你都是这样报答别人的救命之恩的?”蒋阮问:“谁救了你,你就答应娶谁?”

“你是第一个。”青年眉眼如画,姿态冷清却似深情,眸中含着自己也不知道的一点点纵容,若润物细无声的甘露春雨,声音微哑:“只有你一个。”

露珠站在凉亭外,远远的看着说话的两人,愁得一连揪下了十几根头发:“这…。能不能成啊?”

一个人影突然从横梁上倒挂着出现在她眼前,露珠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尖叫一声,却见那人极快的一个旋身,站定在她面前,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捂她的嘴:“嘘,小声点,别吵到主子!”

露珠恨恨的看着面前的锦二,怒道:“登徒子!”

锦二这才放开她:“什么登徒子,本大爷英姿飒爽风流倜傥,无数女人爱慕…。哎你别走啊!”

露珠头也不回的走开,锦二还想去追,却被一个人拦住眼前的去路,正是锦三。锦三一撩长发,端的是风情万种:“怎么?讨好小姑娘啊?”

“胡说什么?”锦二挥了挥手,随手摘了根草叼在嘴里:“没劲儿。”

“花丛老手啊,也会有失手的时候。”锦三神秘兮兮的凑近锦二耳边,笑眯眯道:“你可得看好了啊,府里锦衣卫里对那小姑娘可是虎视眈眈的很,少夫人身边的丫鬟如今可是香饽饽,再说了,露珠生的可爱,这想着下手的人可多了,别说兄弟没提醒你哦。”说罢纵身一跃,便从锦二面前消失了。

锦二神色复杂僵硬了半晌,才吐掉嘴里的草,大踏步的往前走去。

树上,锦三端着个盆搓了搓手:“快来快来啊,看锦二这回会不会失手,买大买小啊,嘿,下注的赶紧点,迟了就来不及了。”

无论怎么说,沉寂冷清的锦英王府到底是因为蒋阮一行人的到来热闹了许多,锦四把这件事归结与锦英王府女子太少的缘故,便是府里的锦衣卫中的女子和婢子加起来也不过十人,还都是只能看不能吃的。

少夫人带的几个丫鬟除了天竺外,各有各的特色,一时间锦衣卫这帮吃了十几年素的毛头小子们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露珠连翘几个在锦英王府简直快受宠若惊了,不是这个侍卫送来一盒点心,就是那个侍卫送来一捧鲜花。奇的露珠抱怨道:“属下倒是个个都机灵,怎地主子如此不开窍?”

虽说主子是不开窍,到底架不住有一帮热闹又热情的属下,譬如说这一晚,蒋阮本该回去了的,结果刚出门便听得林管家夸张的大叫起来:“哎呀,这天杀的,谁把少夫人的马车给弄坏了?哟,这马儿看起来也是吃坏了肚子,天可怜见的,赶紧去寻个兽医来给马儿看看。”说罢又一脸抱歉的跑过来给蒋阮赔罪:“少夫人,实在对不住,那个马车坏了。咱们府里也没有别的马车,这马儿也需要休养。况且少夫人看这天儿吧,定是要变天的,回头万一下起大雨路上滑,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啊呸,是老奴胡说八道,怎么会出意外呢?不过还是安全些好,是不?”

露珠无语的听林管家一通东拉西扯,这马儿怎么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吃坏肚子。堂堂一个锦英王府连一辆马车也没有岂不是笑话么?还有,这天气,月朗星稀的,哪里有变天的势头?这林管家的意图也实在太明显了吧。不过露珠对于林管家这样的举动还是挺满意的,至少说明锦英王府上下还是挺重视自家姑娘的不是么?当下也就顺着林管家的话道:“对啊,姑娘,此刻也夜深了,路上恐是不安全。”

分明还是傍晚,哪里还就夜深了,白芷和连翘一边听着露珠胡扯,干脆也只做不知。

最后还是天竺一脸肃穆的走过来,冲蒋阮道:“姑娘,太后娘娘让宫里姑姑传来懿旨了,说今晚天晚了,姑娘就歇在锦英王府好了。”

“…。”

竟然连太后都搬出来了,到底有没有将闺誉放在心上!

好在虽然歇在锦英王府上,一晚上倒也没有瞧见萧韶,免了许多尴尬。只是露珠却是失望了一回,觉得这样一个难得的夜里,萧韶居然不在,实在是有负恩泽。

锦英王府上下倒是对蒋阮十分恭敬,这赐婚的文书还没下来,俨然都将蒋阮视作“少夫人”,蒋阮自是宠辱不惊的接受了,只是内心到底是个什么想,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了。

夜里,锦英王府的婢子都退下了,蒋阮丝毫睡意也无,让露珠将油灯点起,心中思绪万千,干脆去寻了个灯笼,披上外衣,想要在府里随意走走。

已快至中秋,月色明亮圆润,蒋阮提着灯笼,只带了露珠出去,两人都是心中有事,倒也不曾注意脚下的路,随意走着走着,便到了湖边的凉亭处。

隐约可以瞧见一个人影背对她们站在凉亭里,不知是在做什么。月色长长流泻下来,将那一片湖水映照得波光粼粼,也将那暗处的身影显得更清晰些,仔细瞧来,正是萧韶。

蒋阮想了想,便对露珠道:“你就在这里。”提着灯笼自己上前了。

凉亭里的人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瞧见是蒋阮微微一愣,道:“怎么还不休息?”

蒋阮的目光落在桌上,一盏玉壶,上头却是摆了三个酒杯,地上还有一片湿渍,湖边还有些被烧过的纸钱痕迹。他这是…。在祭奠什么人?

萧韶在凉亭里坐下来,蒋阮敏感的察觉到,萧韶的情绪很有些不正常,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萧韶的神情里,竟然带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戾气。

一直以来萧韶出现在众人眼前都是沉静冷清的,在蒋阮看来,有些时候的萧韶甚至是温和可爱的。如此显而易见的戾气却似乎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寒意,直教人心中有些生出些畏惧。

他祭奠的应当是对他很重要的人,有两个酒杯便是两个人,可老锦英王和锦英王妃的祭日在冬日,可不是在现在。蒋阮心中思索着,拿起桌上的酒壶掂了掂,酒只有小一半了,他也喝了不少。

萧韶突然开口道:“我已经向陛下请征。”

蒋阮猝然回头看着他,萧韶却是盯着湖里的月亮,月亮又大又圆,月色朦胧,调皮的跳过他秀挺的鼻,紧抿的唇,跳过线条优美的下巴,最后落入那一双深邃冷清的双眸中。

月色入眸,许是喝了酒,萧韶的声音含着平日没有的低哑:“三十万锦衣卫,收回十万随我赶赴天晋。”他缓缓转过头,注视着蒋阮:“蒋信之会没事的。”

“你这是何必。”蒋阮看向湖中:“你本不该涉足朝廷之事,此事也可置身事外。”

“与南疆了断是迟早的事,”萧韶道:“并非全是为了你。”蒋阮无语,方转过头继续看湖水,便觉得手被人拉住,有人用力一拽,那力道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堪堪让她跌落在萧韶的怀里。低头一看,正坐在萧韶的大腿上。

远处似乎有人传来低低抽气的声音。

蒋阮想要起身,萧韶的力道却又巧妙的很,既不至于弄疼她,也让她动弹不得。就这么坐在别人的大腿上,前世今生都未曾有过的事情。可蒋阮如今也不是脾性暴躁的少女,更不会大惊小怪。只是瞪着他不说话。

萧韶看着她的模样却是扬唇一笑。

这一笑,满院的月光都流动在他的双眸中,唇红齿白,秀美绝伦,原本就生的绝色的青年便是不自觉的带了诱惑,却似乎又含着一丝悲哀和不易察觉的苦痛。

蒋阮微微失神间,便觉得唇齿一凉,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带着浓重的男子气息,温柔的覆在了她的唇间。

她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得有人扶着她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唇如他人一般冰冷,吻却温柔而坚定,放肆的舔过舌尖贝齿,温润的酒香席卷而来,带来陌生的触感。让人畏惧,却又不知如何放手。

一吻完毕,萧韶才放开对她的禁锢,然而还未等蒋阮从他腿上站起来,萧韶就将她搂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淡淡道:“现在,你是我的王妃了。”

蒋阮被他锁在怀里,看不到萧韶此刻的表情,若是能看到,便会发觉这年轻的男子深邃的双眼透出难得的温和,俊朗的脸庞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和笑意。月色再醉人,也不及那双清冷深眸中泛出的波澜绚烂。

只有将少女这样抱在怀中的时候,才能清楚的感觉到怀中这具身子的瘦削,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似的。可萧韶知道,就是这具瘦削的身体,却能撼动大锦朝最深的根基。在过去二十多年的岁月中,萧韶心中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事实上,每年的今日,过去种种扎根在心头,在其中翻出巨大的风浪来,几乎让他失控。

他少年老成,性子本就沉稳低调,天生的好相貌好头脑,即便家中突逢巨变,也在最短的时间中调整了心态,外人只道他风光。可世上本就从没有一夕而成的事情,隐蔽在心中深处的痛苦慢慢沉淀下去,几乎要将他与红尘隔绝开来。却不知在何时因为一个人心情柔软,譬如说此刻,那些深埋在暗处的痛苦和仇恨,便在这温暖的相拥和清淡的吻中,一点一点的消散开去。

何其有幸,人生百年,不过片刻寂寥,以为永远不会到来的希望,救赎此刻却就在自己的怀中。

感觉到这拥抱更紧了些,蒋阮微微一愣。

混沌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也不知是不是方才萧韶口中残余的烈酒令她头脑发晕,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现在,坚定霸道的话从青年嘴里说出,她不知如何回答。

萧韶今日的确有些不对劲,蒋阮思索,却不知是不是他所祭奠人的缘故,不过眼下这般行为,却是因为喝醉了?

接二连三的被萧韶占便宜,蒋阮若是做出什么恼羞成怒的表情来倒是显得矫情。只是此刻心乱如麻,根本不能好好地思考。想到眼下萧韶既是酒醉又是心伤,心中一叹,便暂且做个木头桩子令他抱一抱,冷静些也好。

蒋阮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样的默认代表什么。此生她虽然对这些男女情事并不甚在意,到底也不会落人把柄,换了旁人,怎么会让人心安理得的占便宜?只是换了萧韶,恼怒的话倒也显得多余了。

她想了又想,最终终于还是有些泄气。萧韶抱她抱得很紧,紧到她也无法挣脱瞧见对方此刻是什么表情,更不知道萧韶是以什么心情来抱着她。唇上似乎还带着余温,蒋阮目光一顿,白皙的脸颊上有些悄悄发红。

她深吸一口气,冷道:“萧韶,你既喝醉了,我也当你醒着好了。太后的赐婚我不会拒绝,进了锦英王府,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顿了顿,她道:“既然你也不太喜欢宣离,我替你除了他如何?”

她总是不肯吃一点亏的,本就是她占了便宜,偏还要说是替萧韶除了宣离。

“你亲了我,不过是酒后乱性,我也不计较了。”说出这话时,她表情坦荡,一派大方。却不知道将她抱在怀中的那人微微挑眉,眸光一动,说不出的风流魅惑。

恩,她大抵不知道一件事情,萧家男人,从来都是千杯不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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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卡了茶一下午_(:3∠)_怎么样萧大爷动作乳齿迅速你们可还满意~

第一百四十九章各自态度

萧韶趁着酒醉对蒋阮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的事情隔天就传遍了整个锦英王府。锦英王府的下人们对自家主子的动作又佩服了一回,看看,这才叫魄力!虽然众人心知肚明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萧韶醉过,不过看这目的,都是心想王爷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蒋阮倒是对其中各种不为所知,昨夜里最后萧韶也不知何时睡着的,蒋阮让天竺过来将萧韶扶到房里休息,一夜里思绪万千倒是未曾好好安眠,第二日离开锦英王府的时候倒是眼底有淡淡的乌青。

出了锦英王府倒也没有回宫,想了想,便令车夫调转马头回了蒋府,如今蒋信之的事情满城皆知,蒋府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正好,她也很想看看,放出的网可有收获。

蒋府中,蒋权今日却是难得的呆在府里,书房中,蒋超坐在蒋权对面,神色有些凝重。

“你说八殿下想要娶阮娘?”蒋权皱了皱眉:“八殿下怎么会有这个心思?”若说是娶蒋素素,蒋权心中还熨帖些,说不定还求之不得。如今听闻宣离要蒋阮,蒋权心中便打起个鼓。

蒋超目光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殿下的确是这个意思。”

“那素素怎么办?”蒋权神色不虞:“她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早些时候八殿下也是默认了和素素的事情,素素到现在也没定亲,怎么突然就换了人?”说到这里,蒋权的话里已然透露出对宣离的不满。

几年前蒋家有意要与八皇子绑在一起,便也有意无意的探过宣离的口风,蒋家只有两个嫡女,论起疼爱来,蒋权自是更疼爱蒋素素,也是理所应当的想要将蒋素素嫁给宣离做皇子妃。因为打着这个主意,蒋素素的亲事一直没定下来,如今拖到了现在,再拖几年便成了老姑娘,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不济凭着夏侯府的关系也能做个侧妃,可如今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蒋阮?

在蒋权眼中,就算是最没有头脑的蒋俪也比蒋阮要强。不知道为什么,蒋权对这个总是温和笑着的大女儿总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畏惧。也许是对赵眉的心虚,也许是蒋阮那双眼睛似乎总是能看透人心般,每次对上蒋阮的目光,蒋权都会很不舒服。在蒋权眼中,蒋阮和蒋信之都是会与他作对的,也是为他所不能掌控的。

真要将蒋阮嫁到八皇子府上,谁知道蒋阮一朝得势,会不会给蒋府给他带来什么祸患。对于蒋阮,蒋权从来都是不信任的。

蒋超有些嘲讽的看了蒋权一眼,这神色掩藏的很好,蒋权并没有看见。蒋超道:“八殿下点名要的就是大妹妹,父亲再如何不满,难不成还能去跟八殿下交涉,要将二妹妹换过去?”

蒋超对蒋权也不是没有怨言的,早在夏研之事蒋超便看明白了,蒋权虽然嘴里说的疼爱,一旦涉及到身家性命,却是不敢为他们博上一搏,明知道夏研是被人污蔑,身为丈夫,却偏听偏信,如今蒋超在八皇子面前是红人,可同僚看他的眼光总是难免带着几分揶揄,这一切都是拜自己这个识人不清的父亲所赐,蒋超怎么能没有怨言!

自从夏研出事以后,蒋超与蒋权的关系便越发的疏远起来,大抵是客气有余,亲密不足。蒋权也不知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许是心里知晓的,只是装作不知粉饰太平罢了。

“你——”蒋权也听出了蒋超话里淡淡的讥讽,正要发怒,突然又想到什么,语气放缓下来:“你这是什么话,素素也是你亲妹妹,难道你就想要她过的不好?”

蒋超没有说话,他自然也知道蒋阮若是真的嫁给八皇子宣离,以蒋阮和他们的过节来看,对他们只有百害而无一利。然而蒋超看的分明,宣离对蒋阮是势在必得,除了背后的赵家和蒋信之这个筹码之外,身为男人,自然了解宣离看蒋阮的目光。宣离对蒋阮已经有了兴趣,那是男人对女人的兴趣。

蒋超微微一哂:“父亲何必多虑。八殿下想要大妹妹,若是皇上答应了,咱们也不能不应。父亲假如担忧大妹妹在八殿下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实在是没有必要。因为,如果大妹妹嫁给了八殿下,偏偏又与八殿下结下了血海深仇,那就算是进了皇子府,也不过是积怨越来越深。”

“你的意思是…”蒋权眼睛一亮。

蒋超不紧不慢的一笑,伸出一只只有四个手指头的手在桌上慢慢划拉着:“八殿下想要娶大妹妹,也是存了拉拢大哥的意思。只是大哥若是真的被八殿下收下,对咱们蒋府来说未必是好事。”

蒋权神色一顿,蒋信之与蒋阮都是一条心的,这两人都见不得他好,要是真的被宣离收用,蒋信之若是真的能逃过此次一劫,便是荣华加身,手握重权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蒋家倒成了可有可无的。若是在蒋信之和蒋家中要宣离做一个选择,宣离也未必会选择蒋家而放弃蒋信之,这样一来,蒋信之的存在就是对蒋府极大的威胁。

蒋权看向蒋超,蒋超神情阴鹜,突出的话语却是令人心惊:“要是大哥出了什么意外,偏偏查出来又是八殿下动的手。大妹妹知道此事,势必与八殿下离心,大哥既然出了意外,便也于八殿下无用,大妹妹憎恨八殿下,也不会让赵家帮忙。这样一来,八殿下还想要拉拢蒋家的话,就必须还要一个纽带。”他微微一笑:“到那个时候,想要将二妹送进皇子府,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蒋超面上的神情太过陌生,带着几分自己尚不知道的残忍,看的蒋权一时间也有些发怔。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道:“你说的轻巧,可你如何让他出意外?而且这事情连八殿下也算计进去了,不妥。”

蒋超有些轻蔑于蒋权的话,对于自己这个父亲骨子里的软弱不屑一顾,凡是总是瞻前顾后,如何能有好的前程。再说此事他心中早有打算,蒋权答应与否,其实都是一样。思及此,蒋超只觉得再与蒋权在这里浪费时间也不过是索然无味的事情,便随意敷衍了几句,蒋权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虽然有些恼怒,却也知道如今这个儿子是宣离手下的亲信,打不得骂不得,便也得泱泱的随了他去,与他说了不到一会儿就让蒋超先回去了。

马车停到蒋府门外,门口守门的护卫将大门打开,蒋阮几个走进去,照例迎接,只是看着几人的目光总是带着几分打量。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要看她如今这个郡主还能得意几时。

蒋阮当初被封为郡主的时候,虽然地位高了,可府里做主的到底还是蒋权。下人们不会去讨好蒋阮而得罪蒋权,如今蒋信之出事,便是顺着目前的形势,蒋阮这个弘安郡主倒霉是迟早的事情。不少家丁就暗自庆幸自个儿当初眼光是正确的,没有上赶着巴结大小姐,否则如今定是什么好也捞不着。

原先每次蒋阮从宫中回来的时候,红缨总是会前来迎接。可今日出来迎接的却是一身布衣的大姨娘。大姨娘很有些抱歉的对蒋阮道:“大姑娘,对不住了,五姨娘身子重,近来像是要临盆了,越发的有些不好走动,还请大姑娘多担待些。”

白芷皱眉,连翘撇了撇嘴,原先没出事的时候每日倒是走的勤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母女,如今一看风头不对,便这般疏远,生怕惹祸上身。难怪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呢,这烟花之地出身的女子,即便装的再怎么清高,到底掩饰不了见风使舵的本性。

只是人家如今都这样说了,还能怎样。蒋阮微笑道:“没关系,姨娘也是不得已,伤着了小弟弟,我也会心中愧疚。”

大姨娘笑的更热络了些,蒋阮瞧了她一眼,道:“如今五姨娘身子重了,想来管家的事情也力不从心,这些日子倒是辛苦大姨娘了。

”卑妾不敢居功。“大姨娘一如既往的谦虚:”只是帮着打打下手罢了。“

蒋阮边走边道:”姨娘就是太过谦虚了。“

大姨娘又是连连摆手,一直送到了阮居门口,大姨娘才笑着离去。

待大姨娘走后,露珠忍不住道:”姑娘,五姨娘这分明就是给姑娘使绊子。“

如今红缨俨然是以蒋阮的当家主母自居,红缨都不出来迎接蒋阮,反而用了这样一个人人都能看出来的拙劣借口,便是在提醒仆人蒋府主子在蒋信之这件事情上的态度。蒋阮曾经帮红缨解决过夏研,如今红缨这般行为,的确是有些不厚道。

”她是聪明人呢,“蒋阮淡淡道:”只是喜欢自作聪明。“

红缨要讨好蒋权,自是要表现出对蒋阮的厌恶。原先看蒋阮还有利用价值,自是要讨好,至少不能明着交恶。可现在蒋信之出事,蒋阮没有利用价值,红缨便是这样一脚踢开。只是红缨似乎是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肚子里的种,究竟是不是真的。

既然红缨已经得意的昏了头,也不介意令她更昏一些。从前已经给过她选择的机会,红缨既然选了路要走,是什么结局,那就怨不得别人。

露珠还是觉得有些愤愤不平:”不过是个姨娘,如今看着倒像是当家太太了。还有大姨娘,跟前跟后,倒是把自己当个奴才似的。“

蒋阮瞧着面前的瓷杯:”她可不是奴才。“

”姑娘?“白芷看出些门道,就问道:”大姨娘有问题?“

蒋阮想了想,前世今生里对这位大姨娘的印象倒是十分浅薄,只知道是一个不受宠,备受冷落也不问世事的人。许是本就是从通房丫头提为姨娘的,倒也安分守己。赵眉在世的时候,对这位姨娘还算宽和,后来夏研进府,蒋权专宠夏研,大姨娘更没有立足之地。不过夏研也并没有过多为难大姨娘,可能是因为觉得一个不受宠又没有姿色背景的姨娘并没有什么威胁。在诸位仆人欺负他们母子三人的时候,大姨娘待她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

前生后来她入宫,也没在听到大姨娘的消息。如今想起来,这么多年,大姨娘在蒋府里似乎竟是一个隐形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