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想了想,突然笑起来:“萧王爷这一手也真够狠的,救你的时候还顺便烧了一把火,那粮仓可救不回来了,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要是南疆人,此刻怕是气都气死了。”

蒋信之听不懂她说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在帐中被软禁,消息并不怎么灵通,此刻听瑾儿这般说,大抵猜到了一些事情。想到方才瑾儿的表现,倒是笑道:“你的武功不错,胆子也很大。”

其实瑾儿的武功离不错还是有些差太远,只能看得出来是练过武的,不过想来也是因为府里人心疼好好地一个姑娘练武把身子骨累着了,瑾儿的武功都是些比较粗浅的能防身之术。若是说欣赏,还在于她的杀伐狠绝上,面对那些惊醒拦路的侍卫,她倒是毫无惧色,下手丝毫不手软,倒像是个出身将门的武人。

瑾儿听到这话,回头笑道:“那是自然,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话戛然而止。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蒋信之,却发现蒋信之看着她一怔,伸手就往她的脸上抚来。她紧张的一动也不动,只见蒋信之从她脸上揭下了一块皮质的东西,扬眉道:“假的?”

那块烧伤的“疤痕”此刻正被蒋信之捏在手里,瑾儿松了口气,闻言便又是笑道:“自然是假的,若不做些伪装,总是不太好的,先前你没认出我来,现在看看,可还认识了?”她一笑就显得十分爽朗率真,故意凑近了些,想让蒋信之看个仔细。

她手里还拿着照明的小火把,火光映照下皮肤干净白皙,褪去了那层伤痕,实在是也算一个美丽的姑娘了,五官生的清秀,又含着一种英气,一举一动做出来都十分坦率,蒋信之心中微微一动,别过头去,道:“当初你不过是个小姑娘。”如今却是个青涩的少女了。他心中倒是有种莫名的愉悦,之前瞧见瑾儿脸上的疤痕,他还以为是瑾儿在这几年间遭遇了什么变故,倒也不想要戳到她的伤心处。如今发现不过是一张假的伤疤,松口气的同时又暗自为自己的担忧感到好笑,什么时候起他也留意起这些琐事来了?

行动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廖水河,上头正有一座竹篮编织的小巧,底下流水翻起巨浪,似乎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浪头吞没。蒋信之两人下马,将那马匹驱逐开,二人踏上桥去。方过对岸,果然见有人在对岸接应,那人见蒋信之和瑾儿安全达到,二话不说便吩咐身边同伴抽出刀,几刀将这边的桥索砍断。桥路轰然而断,南疆人就算想要渡河也暂时过不来了。几人一同跃上早已准备好的大马,消失在夜色中。

大锦军营中,帅位上的青年一身皂青戎装,眉眼清冷如玉,手下侍卫进帐回禀:“主子,蒋副将和赵姑娘已经安全,不多时就能到。南疆人的粮仓也被咱们一把火烧了,这下应当暂时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萧韶淡淡“嗯”了一声,垂眸不语。一边坐着的关良翰终是忍不住道:“老三,你这手下的人可真是非凡,能不动声色一把火烧了人家军营,换了我手下的人怕是没办法做的这么漂亮。普天下只有你这锦衣卫能做到如此地步,太他娘的痛快了!”

他披着一间白色的外跑,里头隐约可见其中白色的绷带,如今身上的伤口还未全部痊愈,他却是已经按捺不住,非要看着这场仗该如何打。当初关良翰和蒋信之就是中了南疆人埋伏在身边的内奸才受的伤,关良翰对南疆人恨得咬牙切齿:“这南疆人肚子里全是坏水,咱们和天晋国那帮孙子交战,南疆却也要来插一脚,还不是堂堂正正的手段,耍些阴招算什么本事!”

“兵不厌诈。”萧韶淡淡道,眉头却是微微蹙起,南疆人究竟为什么会横插一脚,他自然明白,只是有些事情不能为外人道也,关良翰也不知其中深意。南疆人的野心可见一斑,如今正是要引蛇出洞的时候,他这般对南疆不遗余力的打压,其实并不是像关良翰想的那般深远。

萧韶想到之前京城飞鸽传书的信中写到,夏俊和蒋超联合起来烧了运往边关的粮饷,结果却被蒋阮以牙还牙的挡了回去。宣离赔了夫人又折兵,夏俊和蒋超也自食恶果。齐风信里无意中流露出的尽是对蒋阮的佩服,萧韶也觉得与有荣焉。只是宣离既然也与南疆勾结,他们在京城里暗算锦衣卫,蒋阮替他挡了回去,但锦英王府从来就没有吃了亏往肚里吞的过往,自是要不遗余力的讨回来。

所以他想也没想便让人一把火烧了南疆人的粮仓。南疆人和天晋国应当达成了某种协议,这一把火烧了南疆大营的军饷,南疆人自是要向天晋国求助。只是天晋国如今自身难保,又是个物资并不丰厚的弹丸之地,哪里拿得出这样一笔粮草。拿不出粮草,南疆人就不会继续驻扎在此处,没有白白为此送命的说法,若南疆和天晋国的同盟破裂,分而化之,各个击破,就来的很快速了。

至于赵瑾,只是恰逢还未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赵瑾既然自告奋勇,瞧着也十分合适,他便也默认了。如今蒋信之既然已经被安全救出,有些事情就没有顾及,实在是可以放心的大干一场了。

关良翰道:“现在老蒋也回来了,南疆又元气大伤,只要专心对天晋就成。他娘的,老子早就看天晋那帮孙子不爽很久了,老三,你来了我就放心多了,这回不给天晋国一个教训,咱们就不配称是迦南山出来的师兄弟!”

这话有些激将的意思,关良翰自己也知道其实没什么必要,因为萧韶这个人的性子实在是很直接,直接到他打仗的战术根本无需要用太多的极巧,有这样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加上主子爷决断冷酷的命令,早前因为蒋信之被囚有所制约积攒的郁气,如今一旦有了个突破口,必然会毫不留情的全部发泄出来。

这战场,很快就要变成修罗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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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夫和小舅子碰面了,就是一阵腥风血雨血流成河哈哈哈~

第一百八十章暗藏杀机

雪白的羊毛毯上,女子华丽的衣裙迤逦,划出一道艳丽的红。绯红的面纱将她的容貌掩住,只露出一双晶亮的双眸,那是一双绝美的眸子,一眼看过去澄澈无比,带着一种天真的蛊惑,仿佛只要被那双眼睛看上一眼,便会沉醉到不知名的往生。

灰衣人站在这女子的下首,声音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圣女,蒋信之逃跑了,廖水河那边有接应的人,没追上。”

沉默,过了许久,空气里才传来慵懒的女声:“是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元川,你越活越回头去了。”

“圣女教训的是。”元川低下头,道:“不过虽然跑了一个蒋信之,我们这回也不是全无收获。京城里来了消息,粮饷的事情宣离失败了,他们的探子还没查出来,我们的人却已经发现了苗头,动手的人潜伏在锦英王府。”

“锦英王府”四个字显然打动了座位上的女子,她偏过头,声音里似乎含着微微笑意:“哦?那是什么人?”

“锦英王临走之前,将他的两个师兄弟齐四和夏五都接回京城,如今两人都住在锦英王府附近。可锦英王将他们接过来的目的却是为了保护锦英王妃,蒋家嫡长女,蒋信之的妹妹,如今的弘安郡主。这一次粮饷的事情,处事风格同齐四以往不同,手下的人回来消息,若是没错,大约是出自锦英王妃之手。”

座上的女子没有说话,空气中却似乎有紧张的气氛在蔓延,周围的婢子全都低下了头,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冉冉升起的熏香几乎都要燃掉了一办,元川维持着低头的恭敬姿势一动也不动,才听到上头慢慢的传来一声冷笑:“锦英王妃?那是个什么东西?”

元川小心的看了一眼上头的女子,那双明眸瞬间变得幽深,某种熟悉的情绪飞快的划过。便见女子慢慢的站了起来,她个子倒也不高,称得上娇小,一袭红色的艳色裙摆将窈窕的身姿勾勒无疑,一举一动皆是魅惑,这种魅惑并非青楼楚馆女子身上的媚,而是带着一种天真的姿态。仿佛一出生就是这般的,像是本就生的美丽的幼兽,天生,就会勾引。

“他烧了我们的粮饷,南疆的将士便不能在参与这场战争。”她一字一句道,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说的话却是沉着无比。

“正是。天晋国那边已经传回了消息,军饷不可能提供的太多,希望我们能自己想想办法。”元川道:“圣女的意思是?”

军饷被烧,接下来将士们便不能再呆在此地,天晋国如今自顾不暇,又对南疆本就缺乏信任,自是不肯出多余的军饷,一点军饷如何能解燃眉之急。南疆若是还要帮天晋国对付锦朝,便是吃力不讨好。

“背信弃义之人,不配做我的同盟。”女子冷冷道:“天晋国要败了。他们自己也知道,所以才这样,元川,你回去下令,同盟结束,让将士们速回南疆。”

元川一愣,试探的道:“圣女,就这么回南疆,大锦朝那边…圣女准备放弃了?”为什么要和天晋国结成同盟,元川比谁都清楚,如今听闻圣女的决定,心中自是觉得不可思议。

“元川,我什么时候放弃过?”女子叹息一声,眼神却变得有些古怪:“此次吃亏,归根结底是因为锦朝京城那边出了岔子,你所说的蒋家嫡女,实在是令我有些不悦。你将大锦朝的战神抓回来这么久,日日审问,可审问出了什么?”

元川愧疚的低下头:“属下无能,没能套出蒋信之的真话。”

“错,”圣女摇头道:“他早就说了,只是你没发现罢了。”

“元川驽钝,请圣女明示。”他不解的看向女子,却听见女子慵懒柔美的声音传来:“你日日审问他,他却如何都不肯说,甚至连一丁点端倪也不会放下。据我所知,蒋信之在军中行军打仗,举止并不是这般谨慎之人。如此小心翼翼,护着的人必然是极为重要之人。我听到的消息,蒋信之同这个蒋家嫡女子感情极好,而当初蒋信之初回大锦朝京城,也是这个蒋阮将他从埋伏圈中救了出来。自从这两兄妹见面后,蒋信之的官路节节高升,一路顺风顺水,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元川一惊,电光石火间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事情。看向女子道:“圣女是怀疑…?可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如何知晓这么多未来的事情?”世上能人异士众多,可一个深闺女子,无论如何都让人太难以相信。

“身为南疆子民,你自己也是巫乐出身,有什么不可能?”圣女面纱下的声音袅袅动听,仔细听来,却又含着一种淡淡的杀机:“你忽略了这些,因为你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你认为她不是你的对手。而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留她的命。”

元川低下头:“圣女英明。”

“他竟然将同门师兄弟都请回京城保护她,我原先觉得她如此聪明,倒是可以为我所用,如今看来,却是令人生厌。蒋家嫡女,既能不声不响就破了京城中我们人安插的暗装,宣离那个废物也败在她手上,令我大开眼界。听说萧韶赢了天晋,班师回朝后就会与她大婚?”她突然轻轻笑了:“听着就觉得可笑!”

她什么重话都未说,语气一直都是如之前一样的慵懒柔和,甚至还带了几分甜腻的妩媚。可元川听在耳朵里却是不寒而栗,他在圣女身边这么多年,太了解她想要做什么了。越是这样,越是说明她心中的恨意越深,下手也越狠。终于,元川忍不住问:“圣女,要对她下手么?”

女子瞥了他一眼:“有人会比我们更急,你想个法子漏消息给宣离,就说火烧粮仓的事情是蒋家嫡女的主意。如今我还没办法离开,锦朝有些事情也该开始动作了,元川,待锦朝班师回朝的一日,你混到队伍里,跟着去京城吧。”

“圣女…?”元川怔了怔,道:“这就开始动手了?”

“锦朝那群人如今越发不济事,我身边能信任的,只有你了。”她笑盈盈的看着元川,美丽的眸子仿佛上好的宝石一闪一闪,就像少女在看自己最心爱的情人。她道:“元川,除了做好我安排的事情,你还有一个任务,宣离这个人实在是太无能了,若是他没办法杀了蒋家嫡女,你就替我杀了她。我不想看见她活得太久。”她慢慢的,一字一句道:“班师回朝后大婚?我也想看看,和一具尸体大婚,究竟是个什么画面。”

元川心中一凛,恭声应下,转身便出了帐中。

时间仿佛过的很快,边关到底再没有传来什么坏的消息,那蒋副将听说也被锦英王救了回来,浑身上下饱受折磨,仍是咬牙没有投诚。这么一条硬汉自是让皇帝龙心大悦,先前的谣言不攻自破,原先还在观望的朝臣们纷纷又起了别的心思,估摸着看自家女儿有没有可能同蒋家结上一门姻亲。

这蒋家说起来也是奇怪了,原先好好地清流世家,却不知在这几年中是走了什么背运,先是主母给尚书戴了绿帽子,又是原先仙子之名的蒋二小姐不自爱名声尽毁,后来蒋二少爷还与夏家谋反烧了粮仓,这皇帝看蒋家如此不济事,蒋尚书的仕途眼看着也是到头了,蒋家离没落也不远。

可要说没落,蒋家偏偏还出了个深受懿德太后宠爱的弘安郡主,蒋大少爷更是前途不可估量的大锦朝战神美名,就连一个庶出的四小姐,如今也是爬到了正三品蒋昭仪。这样看来,蒋尚书的日子却又不是难过。有好事者打听到,原先蒋尚书只是偏疼夏研所出的蒋超两兄妹,对自己逝去的正妻所生的蒋信之两兄妹冷落不已,蒋丹就更是了。谁知风水轮流转,原先最不受宠的两兄妹如今却是过的最好,蒋家全靠他们光耀门庭了,实在是令人唏嘘。

此刻正是冬日已过,新春即将来临,可天气却是还如以往一般冷,雪粒簌簌的从天空上掉下来。蒋阮站在庭院跟前,雪粒掉在地上飞快融化,而她一身浅红的衣裙在雪色中犹如一团火,灼灼其华。

齐风站在她身边,突然道:“三哥快回来了。”

天晋国与大锦朝的这场战争到了今年的开春,到底是要尘埃落定,天晋国已经触怒了大锦朝的国威,如今天晋国节节败退,萧韶带领的锦衣卫行事狠辣残酷,几乎要打到人家城里去了,天晋国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向大锦朝投诚,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而今天晋连负隅顽抗的力量也没有了,战争一结束,萧韶自然是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蒋阮轻轻颔首,齐风道:“等三哥回来,你们就成婚了。”说到这里,他嘴里竟然觉出一丝苦涩,他转过头,面前少女一身浅红衣衫,仿佛万千光华都洒落在她身上。眉眼明艳妩媚如花,瞧着热烈似一团火,只有靠近了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块冰。这些日子他陪伴在这少女身边,看着她运筹帷幄,看着她未卜先知,却好像将所有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般随意。他偶尔也会想,是不是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入不了她的眼,如今他说出萧韶即将回来的消息,蒋阮若有所思的模样落在他眼里,齐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他掩住眸中情绪,打趣道:“三嫂,到了那一日,我看迦南山的众位兄弟都要回来讨杯喜酒喝。”

蒋阮微笑道:“多谢。”

她的态度总是这般疏离有余,亲近不足。齐风别开眼,寻了个由头便离开了。只留蒋阮一人站在庭院中,冬去春来,这一年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原在边关的萧韶传了消息回来,赵瑾竟是去边关了,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赵瑾还将蒋信之给救了出来。赵瑾本就是出自武将之家,做事还颇有男儿的豪爽之风,蒋阮将此事告知了赵夫人,赵夫人放下心来,赵家两个哥哥倒是通情达理,没有过多为难。只是林自香知道了此事上锦英王府来责怪了一番蒋阮,倒是怨蒋阮的不是,说蒋信之怎地就这样随意勾走了赵瑾,实在是太不像话,实在令蒋阮有些无奈。

说起林自香,如今倒是往锦英王府跑的频繁,却不是为了来看蒋阮,到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与夏青原本不知为了何事结下了梁子,后来误会消除,两人也不知何时相谈甚欢,夏青倒是好像很喜欢林自香,只是这两人心思都太过澄澈,反而瞧着要明白心意却是困难重重。

白芷和夜枫如今也有些亲近了,白芷也会时不时的给夜枫送些点心。夜枫好歹也是萧韶曾经的左膀右臂,搁其他地方也是身份地位十分优秀的男子,却每日不顾身份来找理由与白芷说几句话,傻子也能看出来时什么意思。

相比白芷和夜枫的温和,露珠和锦二却是整日打打闹闹,两人只要碰在一起就会吵架,明眼人看得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惜这两人一个整日一副纨绔的模样,一个整日大大咧咧,也不知何时才能修成正果。

蒋权如今是连锦英王府也不肯来了,自从当初蒋超出事,蒋权以命令的口吻让蒋阮想法子救蒋超出来,蒋阮却是不予理会。蒋超死了后蒋权一夜间似乎老了十岁,再看蒋阮时,已然更是如陌路人一般。他的心思蒋阮一清二楚,他对蒋阮心中存了怨恨。如今蒋权又纳了几房妾,似乎是想要再为蒋家留后——他从不肯将蒋信之当做是他的儿子。蒋阮有时候也会觉得奇怪,如前生来看,蒋权是一个热爱权势,不顾一切手段向上爬的男人,如今她和蒋信之都能将蒋府带往更高处,蒋权却从来没想过讨好他们,甚至一如既往的恨他们。或许有些人天生便是冤孽,仇恨与生俱来,无论蒋阮和蒋信之做什么,只要他们是赵眉的孩子,蒋权就不可能喜欢。他作为父亲的一面,永远只对蒋素素和蒋超开放。

宣离自从粮饷风波后,到如今仍是沉寂无比,不再有别的动静。显然当初夏家的覆没对宣离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这一年来他消身匿迹,在朝中规规矩矩的做一个安分的皇子,甚至私底下什么都没有做,原先的势力被毁掉了大部分,夏家倒了后,他再也很难找到一个夏家的替代品。五皇子宣华做事倒是越发沉稳,甚至连十三皇子宣沛也得了皇帝的青眼,甚至懿德太后也十分喜欢。太子如今似乎也学聪明了些,不再像从前一般荒唐,一时间多了这么多对手,宣离心中恐怕也并不好受。然而这并不代表宣离打算放弃,相反,蒋阮对她了解至极,宣离现在不动手,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此人最善于韬光隐晦,一旦有了机会,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出手。

蒋丹如今已经从美人升到了正三品昭仪,眼下在宫里真是左右逢源,上至皇后,下至宫女婢子,都对她十分欣赏。甚至懿德太后这般严苛的人对她也挑不出错处来,她已经与宣离暗中勾结在一起,过的日子倒是不错,行事小心又聪明的人,将野心掩饰的很好,在宫里自是步步高升,一步一步走的很稳。她过得好,蒋阮却也不着急,这天下盛世不过是一手狩猎,端看谁更有耐心了。一生一世都隐忍了过来,等些日子又何妨?

蒋阮垂下眸,伸出手接住掉下来的一粒雪,雪飞快的融化在掌心。新年即将来临,恍惚中似乎又回到重生那一年,她缩在张兰家的庄子里肮脏的屋里,连炭块都烧不起,从血色弥漫的上一世醒来,满目皆是残酷的现实,仇人高高在上,而她在下。

时间飞快流逝,眼下她站在锦英王府,位置仿佛倒了个个儿,仇人死的死伤的伤,她却完好无损。想到方才齐风的话,萧韶也该回来了,上一世没能等到的大婚,如今却要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冷心冷情的她身上开始,却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八皇子府上,手下的侍卫以身跪地,禀告道:“回殿下,边关传来消息,天晋国顶不住了。锦衣卫已经入天晋大关,天晋国投诚。”

宣离高坐屋中正中央,脸色却是十分温和,分明手下回报的是这样一件并不令人愉悦的消息,可他却仿佛很愉悦的,笑容甚至有如沐春风之感,实在是令人觉得有些古怪了。

幕僚们俱是一句话也不敢说,这一年来,宣离遭受了夏家的打击,行事却是越发的沉稳了。譬如喜怒不形于色,已然修炼的炉火纯青,如果说之前宣离能够熟练地在脸上戴上一层温雅的面具,如今这面具却已经与宣离融为一体了。

“比我想象的快。”宣离叹息一声:“果真怎样都毁不了锦衣卫吗?”

“殿下,如今咱们与锦英王府还未彻底对上,锦英王在朝里也一直是保持中立,避开为上佳。”一名幕僚上前劝道。宣离的力量如今被削弱大半,同萧韶硬碰硬实在不是明知之举,况且萧韶一向不管朝廷之事,若是能避开与他的锋芒接触,必然能够省出一大笔事情。

“晚了。”宣离笑道:“你们真的以为我们能与锦英王府和平相处?”他扬了扬手中的信:“诸位,你们可知道当初火烧粮仓,夏家倒台的事情是出自谁的手笔?”

幕僚们面面相觑,这事情宣离派去的人一直在查,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查出来,宣离为此很是愤怒,这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如今看他这模样,是已经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了?

宣离平静道:“是锦英王妃,蒋阮。”

“怎么会?”屋里众人一阵惊讶:“那锦英王妃不过是一个女子,如何能做出这样的大事,况且她也不能未卜先知。若这一切都是出自锦英王妃的手笔,那她岂不是太可怕了?她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与殿下作对呢?”

“我知道诸位心中惊讶,可本殿也坦白的告诉你们,此事的确是锦英王妃的手笔。”他意味深长道:“你们认为锦英王妃不可能做这事,没有理由对付本殿,可有没有想到,这是否代表了锦英王的意思?”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寂。宣离环顾周围一圈,才道:“锦英王妃未必就不是受了锦英王的授意?”其实这话宣离知道并不可信,他从探子那里得到了蒋阮才是夏家风波背后之人时心中也极是惊讶,可他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他一直觉得蒋阮有些古怪,虽然他知道这个怀疑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对方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官家小姐,如何能有那样厉害的手段。可每次看到蒋阮的时候,宣离都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总觉得蒋阮对他存在着一种隐藏的恨意。虽然他自问并没有做过什么让蒋阮仇恨的事情。

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宣离极为震怒,他的大业竟然毁在了一个女人手里。蒋阮的一个布置就这么让他耗费了一个夏家,后来更是连那八百车军饷也丢了,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每思及此,宣离就恨不得立刻杀了那个女人。

“萧韶就要班师回朝了。”宣离笑了笑:“我想送他一个礼物。”

锦英王府在锦朝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这么多年他甚至连锦衣卫真实的力量也不能触碰到一分,若说从前对锦英王府已经起了别的心思,如今知道了蒋阮害他的事情就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必须要铤而走险,宣离不希望蒋阮嫁给萧韶,若蒋阮真如探子回禀的那般心机深沉,再和萧韶在一起,锦英王府的力量就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趁着萧韶来未回来,他需要确认一件事情,也想要就此解决一个麻烦。宣离慢慢捏紧手心。

第一百八十一章夜袭

齐风说的果然没错,没过多久,天晋国兵败大野,向大锦朝俯首称臣,这场战争得以持续如此之久,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天晋国不过一介弹丸之地,竟不知何时有了能和大锦朝抗衡的力量,实在令人深思。然而无论如何,除了给大锦朝一个警示以外,到底是兵败。使者带着降书将同班师回朝的大锦军队一块进京面圣。其中割地赔款传的沸沸扬扬,具体的倒是个人有个人的说法,不知道哪个消息才是真的了。

从边关回京山高水长,一时半会倒也回不了。虽说如此,锦英王府上上下下还是开始忙碌了起来,林管家每日都在布置萧韶回府后应当做什么,最令人重视的便是萧韶同蒋阮的大婚了。当初萧韶离京之前太后下了懿旨,只待班师回朝便完婚,如今蒋阮也出了孝期,坐上锦英王府少夫人的位置指日可待。林管家从一年前接到懿旨就开始盘算,蒋阮本以为万事都已经井井有条了,谁知道林管家还在操心此事,从喜帖上黏的水精珠子到宾客宴上用的象牙筷上的雕花纹,简直事无巨细。

露珠绕过林管家,做了一个讨饶的姿势:“林管家,这点心单子已经来来去去改了几十遍了。我是真的想不出什么了,饶了我吧,我只是一个奴婢啊。”

林管家看着露珠正色道:“你既然是跟在少夫人身边这么多人,少夫人平日里见的人你也是知道的。这喜宴可不能草草了事,做的越精致才越是能看出咱们王府对少夫人的尊重不是。这样少夫人有脸面,你身为少夫人的奴婢也得意。再说了,你既然跟着少夫人进了王府的门,也就是王府的一份子,就要将自己看做是我们中的一员,小姑娘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来,看看,这开台的小粥做成清淡一点的江南风味如何?”

露珠翻了个白眼,干脆头也不回的绕过林管家朝屋里走去。

回到屋里,连翘和白芷正围着蒋阮不知道干什么,就连天竺也站到一边瞧着,露珠奇怪道:“咦,这是什么?”

蒋阮面前的软榻上斜斜铺着一层东西,待走进了后露珠才看清楚,不由得惊呼一声:“好美的嫁衣!”

这女子出嫁的嫁衣呢,大多是自己绣的,而且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为自己缝制嫁衣,嫁衣的手艺也能看出女子的女红。女孩子一边绣嫁衣,心情自是甜蜜的。只是蒋阮收到太后懿旨的时候时间太仓促,就是搬来了锦英王府,每日想的也不是嫁衣这回事,时间又太勉强,干脆就没绣了。打算到了时候请京城做衣裳的店子给做一件,只要不失了锦英王府的身边就行。谁知道宝月楼的掌柜今日登门来送嫁衣了,说是萧韶当初离京时吩咐宝月楼给做的。锦英王是什么人,接了这笔单子,开张就能吃三年。掌柜的请了最好的绣娘,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终于在萧韶回来之前给蒋阮做好了。

蒋阮自个儿心里还奇怪,当初做衣裳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萧韶又是怎么知道她尺寸的?不过眼下的确不是操心这个的时候,虽然知道宝月楼向来是给宫里娘娘做衣裳的,可到手了这件嫁衣,就连蒋阮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嫁衣全身上下自是红艳艳的,却又不是普通的红,像是天上的云霞慢慢的氤氲到云朵里去,温温软软,艳丽无双,布料是挑丝双巢云纹霞披,上头绣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金丝和银丝极细,一针一线都绣的极为精致,鸾鸟引颈飞鸣,一只彩凤下尾旖旎,底下缀满了五彩的宝石,轻轻摇动间几乎要令人目目眩神迷。

那凤冠也做的精致小巧,并不沉重,戴上也不会觉得吃力,翠绿的鸟羽粼粼发光,折射出令人心醉的颜色,凤冠口衔珠宝串饰,金龙、翠凤、珠光宝气交相辉映,富丽堂皇,非一般工匠所能达到。凤冠上金龙升腾奔跃在翠云之上,翠凤展翅飞翔在珠宝花叶之中。最动人的是中间翠凤口含的一颗珠子,通体晶莹圆润,色泽隐隐透明,能随着人的走动散发出璀璨光泽,顶着这样一顶凤冠,实在是浑身上下都是光灿灿的。

不仅如此,还有华钗步摇,双响金环,同心百结锁,绣满了鸳鸯的喜鞋,这一整套下来便是蒋阮前生已然见过了宫中的华丽富贵,皇后的朝服也见过,此刻见此,也忍不住有些失神。

女子的嫁衣本是担负了女子对未来一切的希望,会用尽自己的一切力量让它更加美丽。今生她对所有美丽的东西并没有特别的动心,可萧韶竟然会想的如此周到。露珠吃惊的张大嘴巴,已然看呆了,半晌才喃喃道:“姑爷可真是大方,这是要让姑娘把一个尚书府穿在身上哪。”

连翘“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尽胡说,什么叫吧一个尚书府穿在身上?”她看了一眼那身精致的不像是凡间才有的嫁衣,笑的越发乐不可支:“尚书府哪够买这件嫁衣?”

自从蒋权对蒋阮的态度越发冷淡,一年之内竟然连主动过问蒋阮都没有一句后,蒋阮身边的几个丫鬟都对蒋权已经冷了心。原先她们还觉得,总有一日蒋权会看到蒋阮的好,毕竟是亲生父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能说断掉就断掉,如今却是再也不想提起他来了。横竖蒋阮也快要嫁进锦英王府,日后就是锦英王府的人,还管那些个不相干的人做什么。没有了这层顾忌,连翘对蒋府说起话来也不客气起来。

众人又笑作一团,蒋阮的目光落在嫁衣上,也忍不住摇了摇头,这身衣裳,真要穿出去,却也不知道又会造成怎样的轰动。萧韶这身嫁衣,都抵得上京城一个五品官员的全部家当了,估计真等成亲后,便是不传个祸国妖女的名头,红颜祸水却是跑不掉的了。

正说着,便听到外头有人来报:“少夫人,夏公子和齐公子来看您了。”

蒋阮便让白芷她们将嫁衣收起来,推门走了出去,一出门,果然见夏青和齐风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着,看见她到来,齐风笑着调侃道:“听这府里下人说宝月楼的嫁衣送到了,我和五弟正在打赌。”

“赌什么?”蒋阮微微一笑。

“赌三哥送的嫁衣值多少银子。”夏青一张娃娃脸生的分外讨喜,这样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更是显得十分可爱:“四哥猜是十万两,我认为是五万两。”

这两人竟是如此无聊,拿此事来打赌。蒋阮有些微微汗颜,只觉得萧韶的一众师兄弟性子倒是十分的活泼,也不知萧韶的那个闷葫芦是怎么养成的。正在此时,又听见夏青清脆的声音:“只是不管是五万两还是十万两,三哥也实在太浪费了。哪有一件衣裳这么昂贵的,那银子拿去多开几家善堂,不知道能救助多少人呢。”

“关你什么事,”齐风狠狠敲了夏青脑袋一下:“三哥的银子又不是你赚的,这锦英王府可不是你建的。人家的银子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了,三嫂穿件嫁衣怎么了?我若是娶了三嫂这样的妻子,必然也会倾尽财力为她寻一件配得上她的衣裳!”说音刚落,齐风陡然间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不由得声音一顿,有些不安的看了蒋阮一眼。

蒋阮置若罔闻,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齐风眸光一黯。夏青摸了摸脑袋,委屈道:“四哥,你如今是越发的向着三嫂了。又不是你娘子,你护的那么紧作甚?同门师兄弟的情谊还要不要了?”

“你——”齐风真想狠狠揍这个少根筋的师弟一顿。一转眼却看见蒋阮若有所思的模样,动作便慢了下来。

蒋阮此刻却是在想着,转眼就到了她要与萧韶成亲的时候。这一世她不愿意重蹈前生的覆辙,所以一举一动都是尽量避免在走前生的道路。上辈子她最后也没能做上一个人堂堂正正的妻子,宫妃表面看着风光,其实还不是皇帝的一个妾。成了锦英王府的少夫人,固然等于有了一个坚实的靠山,萧韶的力量可以让她做许多事情都方便很多,最重要的却是她能够彻底摆脱宣离阴影了。这辈子,在情之一事上,她终于划断了和宣离的最后一分牵扯。从此以后,她做萧家的女人,不会是宣家的。

她回过神,看向齐风和夏青,微微一笑道:“总之,萧韶要回来了,我大哥也要回来了,京城原本平稳的局面怕是很快又要有变动,最近且不要掉以轻心,齐公子我倒是不担心,只是夏公子…”

夏青不服气道:“我又怎么了?三嫂你怎么差别对待?”

“你心地善良,性情温和,难免被人利用。”蒋阮微笑:“凡是留个心眼才好。在萧韶他们没回京之前,都小心些着吧。”

夏青和齐风对视一眼,耸了耸肩,道:“好啊,长嫂如母,我听三嫂的。”

露珠在一边偷偷的笑起来。

夜里起风,白芷起身去关上窗子,意外发现外头竟然已经开始下起了零星小雨,寒冬夜里本就冷得很,那雨丝飘到人身上,立刻就觉得凉丝丝的。白芷将窗掩上,看向还坐在桌前看书的蒋阮道:“姑娘还是早些歇着吧,等会子雨大了,仔细受了风寒。”

蒋阮颔首,合上书,方走到门口,便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响动,似乎是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她皱了皱眉,这个时辰,哪里还有什么爆竹。她向来对危险总有一种出其不意的直觉,登时便披了一件外套站起来,就要走出院子瞧瞧。

白芷见蒋阮有主意,倒也不去阻拦,横竖外头有暗卫护着出不了什么大麻烦。蒋阮方走到院子里,便看见外头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进来,语气有些焦急道:“少夫人,外头来了一拨人,自称是官差捉拿刺客,小的不敢开门,过来请示少夫人的意思。”

锦英王府的下人们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倒也不笨。知道这么晚突如其来什么捉拿刺客的官兵实在是奇怪得很,留了个心眼也算聪明。蒋阮微笑道:“无事,捉拿刺客的事情也是要有官印和令牌,你既然不肯开门,说明他们并没有拿出这两样信物,既然没有这两样信物,便证明不了他们的身份。锦英王府又不是什么蓬门小户,就算是蓬门小户也不能说闯就闯,这些人不必理会就是,你做的很好。”

被蒋阮一夸,那小厮倒是有些脸红,不过立刻就换了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少夫人说的是,可那些人来势汹汹,小的从门里听阵势不小,若是不肯开门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啊。”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映正他说的话,就看见守门的护卫又匆匆赶来:“少夫人,不好了,那些人已经开始硬闯王府了。属下瞧了一瞧,他们的人马太多,且都带了弓箭,来者不善,怕是危险得很。”

林管家也自外头院子里赶来,看见蒋阮舒了口气,如今锦英王府上上下下都将蒋阮当做正经的女主子,一旦出了什么事,只要蒋阮在,都是越过林管家直接报备蒋阮。林管家平日里的嬉笑之色已然全部收起,正色道:“少夫人,此地太危险了,等会让主子爷留下的锦衣卫们护着你离开此地,主子爷的信物还在,总是能护着你的。”

若锦英王府成了众矢之的,今夜对方又敢如此猖狂,必然是做了绝佳的准备,蒋阮呆在此地不安全,无论如何,锦英王府少夫人总是放在第一位的。

蒋阮沉吟一下,摇头道:“不。”

众人皆是被她这句话惊住,露珠有些焦急:“姑娘,眼下可不是逞能的时候,那些人既然敢夜闯王府,必然是有什么后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一般来说,锦英王府如同铜墙铁壁,没有人会想到来硬闯锦英王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偏偏萧韶即将班师回朝的时候带了人马来。用的还是军队的阵势,想来外头已经被团团包围住了,能向其他地方递信的人也没有。对方出动了如此明显的手段,无非就是求得两件事,一来为人命,二来为锦英王府的其他东西。

人命不难解释,如今这锦英王府里不过是多了一个她罢了。至于其他东西…。蒋阮看向林管家:“这府里的侍卫加起来一共有多少?”

“一共一百八十名侍卫。小厮和婢子,每一个下人都多少有点武功,”林管家道:“可这些与外头的人来说是螳臂当车,人家用的是弓箭,况且人马又规整,简直是用军队的手段打咱们一个王府。少夫人,此地实在凶险,少主走之前应当留下有信物,如果少夫人一定要留下来,唤来锦衣卫们保护少夫人如何?”

“不。”蒋阮断然拒绝:“这些人既然敢如此嚣张前来,未必就没有别的意思。我怕他们是想试探锦衣卫的深浅,这王府里有没有什么秘密?”

林管家一愣,抬头看向蒋阮,蒋阮紧紧盯着他,向来含笑妩媚的眼睛里竟然带了几分锐利,林管家被那双眼睛看的心中一凛,再也不敢隐瞒,开口道:“有的。少主在府里处理公文,有些秘事也在王府里商量,老奴虽然不甚清楚,却也知道王府里应当有不少重要的东西。虽然保护的很好,可难免被人抓住把柄。”

蒋阮心下一沉,冷冷道:“果真是一箭几雕的好计谋。”

“这是何解?”林管家问。

蒋阮飞快的转过身,朝王府的正厅里走去:“看似鲁莽的行动,偏又撞在这个时机,若是招出锦衣卫,便能探出锦英王府真正的实力。若是丢弃王府逃跑,也许能找出王府里的秘密,若是想要纳人命,更是轻而易举。简直是强盗,却是个聪明的强盗。”宣离,果然没有这么容易打发。如今一出手便是如此咄咄逼人。她走的飞快,脚步丝毫不停留,长长的狐皮大氅在夜里划出一道华丽的弧度:“事不宜迟,老林,召集府里所有人马在前厅集合,今夜,谁也不准离开锦英王府一步!”

林管家被蒋阮话语中的狠绝惊得一个激灵,当下便答道:“是!”

林管家的动作果然很快,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人已经全部聚集到了锦英王府前厅。蒋阮站在前厅的院子里,所有人的前面,林管家站在一边,锦二几个暗卫一言不发的跟在蒋阮的身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未来的锦英王府少夫人身上,今夜情势凶险,这女子却不肯独自逃生,这个举动已然博取了锦英王府下人们的好感,京中大家闺秀无一不是娇滴滴的,能有如此胆识,已经教人佩服。可若是有勇无谋,却也并不能为锦英王府带来好运,所以,所有人都想看看蒋阮能够想出什么招来。

蒋阮就站在众人面前,黑夜越是深沉,她的容色就越是艳丽,在这样凶险万分的情况下,她眸光若逼人的潋滟,唇角含着淡淡微笑,一派从容,所有人却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淡淡杀机。她道:“诸位,不必我多说什么,今夜有人要闯入锦英王府,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总归是来者不善。你们都是锦英王府的人,现在,有人要踏入你们的院子,可能杀戮你们的亲人,抢夺你们的财宝,甚至也许会给你们栽上一个刺客的帽子。”

她说的冷淡,仿佛在说别人家会发生的事情,底下众人心中却是听的一惊。猜到可能发生什么事情和真正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事实是另一回事。众人的目光微微有些变化。

“你们的主子在临走之前将锦英王府托付于我,我曾承诺守护它的安定。这府里的每一草木也许都与王府的未来息息相关,不可掉以轻心。所以,今夜我也一样,我要做到我对你们主子的承诺,我不会抛下这座王府离开,我与你们同在。强盗进来了,若是你们没有离开,我也不会离开,我会呆在这里直到最后一刻。”

众人呆呆的看着她,或许有人不解,蒋阮身为金枝玉叶的王妃,整个王府的女主子,怎么会甘心留在此地。明知道这是一个阴谋却不肯退却,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分明有一种饿狼才有的眼神,孤勇和极端的冷漠,她在忽视自己的生命。

天竺静静的站在蒋阮身边,从跟了蒋阮开始,她就明白自己跟的这个主子在骨子里某方面和锦衣卫是一样的,无论外界怎么变化,她的内心永远强韧。

蒋阮冷冷的命令道:“现在,我以锦英王妃的身份命令你们,所有的小厮婢子,全部回到自己屋里,找能藏得地方躲起来。所有的王府侍卫,你们集中在此地,重点守护萧韶的书房和卧房。若有人闯入,一律格杀。锦二,你想办法冲出王府,若是有密道更好,把锦英王府周围的房子全部给我点燃,锦三锦四,你们两人放信号弹,锦衣卫不能出面,赵家可以出面。”她的眸中阴寒无比,语气深不可测:“要想踏入这里,也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掂量锦英王府的深浅,我便要他们有来无回!”

众人都被这近乎诅咒的话语说的心中一凛,忍不住抬头看向这美丽的女主人,她妩媚明艳,深红的衣裙在寒夜的风里飘荡出红色的花朵,然而语气残酷凛冽,好似从地狱中攀爬出的恶鬼。那眼尾流出的讥诮自是含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轻蔑,众人都有些迷糊。林管家手心颤了颤,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时候的蒋阮,竟然和萧韶十分的相像,那是发自骨子里的强大和坚韧,不会被任何事情吓到,哪怕下一秒刀横在眼前,也有冷静吩咐下人布局的魄力。

“现在,立刻行动!”她命令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千钧一发

锦英王府的下人到底都是训练有素,蒋阮命令一下,便纷纷做鸟兽散,武功低微的小厮和婢子全部找地方躲了起来。有武功的侍卫埋伏在萧韶的书房和卧房里。

蒋阮面色沉沉的坐在正厅之中,周围倒也有十来个护卫护着,林管家焦急道:“少夫人,您要是真不愿意离开,至少也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不要在此地留着,等会那些人进来可怎么办?”

“我若找地方藏起来,那些人进来要找出我,必然又会伤及无辜,何必平白浪费几条性命。我在这里,也能看清楚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是要我的命,还是来锦英王府有别的目的。”蒋阮摇头。

“这实在太凶险了。”林管家有些无奈,蒋阮这性子与萧韶一样,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况且这以身犯险的法子但凡爱惜性命的人都不会做的,蒋阮这是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这并非是什么大义,林管家生活了这么多年,看人也看的极准,蒋阮分明就是从来都没有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她的手段凌厉,心肠狠辣,若是有足够的筹码能达到目的,性命也能作为交易。只是如今蒋阮已经打定了主意,便是再也不可能变更的。林管家叹了口气,只好问道:“少夫人刚才的话是何故?怎么会让人烧了锦英王府周围的房子?”

“夜已深,哪里还有人在。若是不引出点动静,岂不是悄无声息的就接受了一场伏杀。这些人看似胆大,却还是只敢在夜里动手,想必是为了掩人耳目。既然打着了官差的幌子,我也不会客气的揭穿他。这一条街的房子都烧起来,势必会惊起众人,人越来越多,这时候只要有人再喊一声强盗来了,必然有人起了怀疑,夜里杀人放火不是小事。一家府上的侍卫不多,可一条街每个府上的侍卫加起来也不少。虽然可能对付不了那些人,可要一一灭口却是不可能的。他们心中慌乱,自然就会有所顾忌,只要有所顾忌,我们就能找到出口。”

林管家恍然大悟,道:“少夫人这主意想的不错,可若是第二日人问起来那火势又该如何?烧人房屋可是损阴德的。”

“火势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蒋阮反问,林管家一愣,只听蒋阮轻描淡写道:“横竖是那些假冒官差的人弄出的动静,我们也是受害者。至于阴德…。”她微微一笑:“这辈子还没活完呢,操心死后的事情做什么,今夜死的人可不是我们。”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已然转冷,隐隐竟有森然之感。

林管家定了定心神,又道:“那信号弹又是怎么回事?没听少夫人说过信号弹啊。”

“我与表哥一直私下里有往来,”蒋阮道:“宣离日后对锦英王府下手,必然也少不了赵家。既然我嫁入了锦英王府,他会认为赵家理应跟萧家是一伙的。为了防止出什么意外,我与大表哥一直有暗号联系。今夜锦衣卫不便出马,赵家人却未必,左右赵家的兵马宣离是知道的。将军府离此处也不远,既然有现成的城守备军,以城守备军剿杀伪装成官差的流寇也是不错的主意。”蒋阮看着面前的茶水:“他们想要埋伏整个锦英王府瓮中捉鳖,我却要借助赵家的兵马将他们一网打尽,我要宣离派去暗中观察的人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要他们明白,这锦英王府就算没有萧韶,也绝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她说的冷漠至极,周围一众奉命保护的侍卫和林管家却是暗暗惊心,不由得在心中为她折服。当初锦英王府的下人们也曾商量过着世上有哪个女子能足以与萧韶匹配,说来说去便是只有姚家千金能勉强算一个。姚家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聪明无比,样貌家世都是顶尖的。可萧韶若是娶了她,今日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好。那姚家千金也许智慧与蒋阮不相上下,容貌和蒋阮难分伯仲,她却永远不能做一个像蒋阮这样的锦英王妃。因为在豪门世家里长大的闺秀学的是长袖善舞,却不是杀机凛冽,是习惯了深宅中的周旋婉转,不是暗夜里的残酷厮杀。

只有经历过极端痛苦和凶险的人才会有面对任何杀机都不动声色的勇气,她的内心极为坚韧,仿佛过去的十几年来并非是在深宅大院中长大,而是面对无数鲜血刀尖铺就的路途,才练的她如今的铁石心肠。

林管家正色道:“老奴知道了,老奴会拼死保护少夫人安全的。”

“你保护的不是我,”蒋阮淡淡道:“是锦英王府。”

林管家心中一动,不再说话了。

火光冲天而起,在夜里猛烈地燃烧起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惊醒了正在熟睡中的人,一条街上的大户人家纷纷开始叫嚷着跑出来灭火,同时也不知是哪里夹杂着吵闹的声音:“来人啊,强盗杀人啦!”

这声音里包含着的惊慌失措的情绪,瞬间便传染到了每一个人身上。所有人的睡意几乎在同时全部褪去,府里的侍卫们纷纷带着刀跑了出来,一时间整条街吵闹万分,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夏青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惊醒,拖着鞋披上外套走出屋里,看着匆匆忙忙跑来的小厮道:“这是怎么了?外面怎么这样吵闹?”

“公子,府里走水了。”那小厮忙不迭的答道。

“啊?”夏青的睡意顿时清醒了一大半,急切道:“怎么会走水了?可有人伤着了?”

“没有。”小厮摸了摸头:“咱们这里阵势不大,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一条街的府里突然都走了水,奴才方才听外头吵闹说有强盗。公子你还是别出去了,呆在屋里,奴才再去打听看看消息。”

“强盗?”夏青一愣:“哪家强盗这样猖狂,竟然烧了一条街的屋子,欺人太甚!”正说着,便瞧见另一间屋里的齐风也披着外裳走了出来,齐风显然比他要清醒得多。夏青忙道:“四哥,你也被吵醒了?你说这怎么会有强盗?天子脚下不是很太平的吗?这也太凶险了。”

齐风正要说话,突然动作一顿,一眨不眨的盯着天上某一处,夏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清楚西南方的天空不知何时有一粒烟花绽开,烟花并不是很大,声音却十分清楚,在夜里显得尤为清脆。夏青怔了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心思玩烟火?四哥,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回过头想要问齐风,一转头便被齐风的表情镇住了。齐风面色有些苍白,向来沉稳精明的眼里竟然有一丝慌张,他低声道:“出事了,她一定是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说罢,再也不顾夏青,转身就要出门。

夏青忙叫住他:“四哥,你要去哪里?外面有强盗!”

“闭嘴。”齐风低喝:“你留在这里哪也不要出去,别给我添乱!”说着便冲出院子,身影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