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这么想?”萧珑笑起来,“我心里更好过了。”

“那就闭嘴,睡吧。”龙九将被子丢到她身上。

念着那点好,萧珑没有怪他语气不佳。

辰时之前,龙九拍拍萧珑肩头。

“怎么了?”萧珑勉强睁开眼睛。在他身边有一样好处,便是能睡得安稳。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真就是死皮赖脸跟来的,所以一切异常自会有他去发现解决,她实在不用耗费心神。

龙九告诉她:“我去庄内。”

萧珑揉揉眼睛,“去吧。”

“你小心,不可勉强。”语声一顿,龙九语调变得分外柔软,“你要记得,吉祥离不开你。”

“我自然晓得。”萧珑摸了摸吉祥的头,之后便是蹙眉,“它是什么味道?喝酒了?”说着腾一下坐起来,“怎么回事?”

龙九若无其事,“灌了它一点酒,能多睡一半日。”

“什么?!你太过分了!”萧珑摇了摇打着呼的吉祥,“这不真就成醉猫了么?”

吉祥丝毫未被惊动。

龙九轻笑出声,阔步出门,身后传来萧珑低语:“你可真命苦,再没比你更倒霉的猫了…”

这一日,谷中山门封闭,卿凤山庄张灯结彩。

庄内喜庆祥和的掩映下,却是如临大敌一般的防守。

山门及通往谷中山路上人手密集,山庄高墙外亦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谓之森严。

这么多身手不错的人,再加上机关埋伏,绝大多数人必是能进不能出。便是离得开山庄,也走不出卿凤谷——无疑,这是贺兰卿凤的打算。

即便是有萧珑拐走吉祥之事在先,龙九仍然无法乐观。

倘若她失手,那么,他出手相助便是,之后再另作打算。

打定主意,龙九心绪回归平静。

今日到场之人相加足有三四百人,赏宝之地便另换了一个更为广阔的院落。

阳光明媚,清风阵阵,围墙内十余棵合抱粗的大树发出飒飒声响。

龙九所在位置偏后,略略打量,发现后方的人皆是满脸戒备——是卿凤山庄中人。而将疆域图送至台上的,是四名皆已成名十年开外的剑客。

龙九心绪便又起了些微波澜。

贺兰卿凤看着台下人头攒动,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起身拱手后道:“承蒙诸位赏光,前来卿凤谷齐聚赏宝。卿凤口拙,不善言辞,是以,请诸位先睹为快。”

这般爽快,倒是出乎众人意料。

四名剑客神色凝重,将疆域图展开,各执一角,缓步走下高台。

人们默契地让出一条路来,争相挤到前面去观看。

贺兰卿凤负手而立,讲述此图相关事宜:“此疆域图,是昔年江夏王与名将合力绘制,却未完成,迄今仍是一角残缺。前两日,已有高人鉴别,证明此图实为江夏王手迹。”

他语声不高,却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里。

观看的人们发出唏嘘声,深以为憾。

贺兰卿凤却在此时话锋一转:“而此图虽未完成,却另有玄机。”

众人不由屏息聆听。

“相传我朝境内有三处宝藏,江夏王无一不知,且已在图上标记。只是手法甚是隐晦,非常人能看出。这亦是卿凤请诸位前来赏宝之用意——若有人能识破宝藏标记,并挖掘宝藏献于天子,岂非是朝廷百姓之福。”

场内愈发安静。有的人半信半疑,有的人却已是双眼放光。

却在此时,东面围墙内的大树上传来悦耳的一声轻笑。

众人脸色大变,齐齐转身,抬头相看。

白衣女子坐在树杈间,神色悠然,衣袂随风轻扬。

容颜清丽绝尘,目光清澈灵动,笑容灿若秋华。

似是落入凡尘的精灵。

谁也不知道,她是何时出现的。

很多人的惊恐很快转为惊艳。

龙九微微弯了唇角。她这副悠然的样子,不像是来作案,倒像是来串门的。

“来去间不为人知,好轻功!”贺兰卿凤称赞后笑问,“阁下可是雪衣盗?”

“庄主好眼力。”萧珑笑意不减。

众人哗然。

四名剑客却变了脸色,反身走向台上。

贺兰卿凤又问:“莫非雪衣盗对疆域图也有兴趣?”心里却在想,东墙外的侍卫竟都是废物,那棵树上的机关竟也不灵了。

萧珑摇头,“没兴趣。”

贺兰卿凤神色一缓。

“只是我近日太清闲,想找个打发时日的消遣。”萧珑素手指向疆域图,“方才一听,觉得这图就不错。”

龙九又是佩服又是气,她倒真是来明抢的,抢之前还不忘知会一声。

贺兰卿凤笑道:“如此,不妨住在庄内…”说着一挥手,便有多人刀剑出鞘,围在高台下。四名剑客留下一人卷起疆域图,其余三人手按剑柄。

“不必,我不喜人多之地。”萧珑语调依然不紧不慢,甚而显得很客气,可也就是在她说话之际,身形凌空跃起,流星赶月一般,袭向高台。

那般速度,已到极限。

许多人甚至还在或好奇或痴痴地凝望大树,待发现人已不见之时,已经晚了。

瞬息之间,萧珑已经连续出手。

夺走了画轴,点了手执画轴之人的穴道,暗器击中三名剑客要害。

院落正北方的屋宇内暗器齐发,被她广袖中延伸出的白练全部卷落。

贺兰卿凤自然要出手,试图擒拿雪衣盗。

结果——是再度让龙九失笑,因为他又听到了清脆的耳光声。

之后便是砰然巨响——高台下机关被人扣动,无数闪着寒芒的银针、冷箭极速射出。

距离萧珑只差分毫,可这种事,偏偏是分毫也差不得。

萧珑又逸出一声笑,跃下高台,脚尖点着数人头顶,离开途中笑道:“我自会将兵书、此图上交天子,庄主不需挂怀。承让,多谢。”

声音落地之时,她身形已掠过院落大门,身后漫起浓浓烟雾,挡住众人视线。

不是没有人阻拦,是应该阻拦之人全都惊呆了,还未回过神来。

迅捷至此,任谁都会怀疑,她是不是尘世中人。

便是龙九的眼力,也不过是勉强能看清楚这过程。便是他在最危急之时,也不见得能比她更快。

好轻功、出手快、应变快,三点相加,才是真正的萧珑。易容之于她,现在想想,不过是顾忌前尘,不愿以真容示人。那真的是可有可无的一个特点。

“给我追!抓获雪衣盗者,赏银十万两!”贺兰卿凤的语声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再无半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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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就能把存稿整理好,明天开始每天上午九点更新(*^__^*)

么么大家(╯3╰)

正文第26章倾城美人(上)

十万两赏银。许多人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有拥有这样一大笔财富的机会。

的确,宝藏更诱人,可之于眼前日后,都是遥不可及。与之相较,眼前的十万两便是触手可及之物。

有时候,财富会让人失去冷静,让人平添不切实际的自信。

近半数人都兴奋了,举步要追。

“且慢!”

出声同时,龙九身形落在听命行事的人面前,持剑挡住去路。

他周身都笼罩着慑人杀气,眼中锋芒入骨生寒。

众人心里感觉相同:他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剑,谁碰,谁死。

众人一样,是第一次认真打量龙九伪装的这个杀手阿九。打量同时却步。

从来不知道,他竟是让人望而生畏的狠角色。

此时,路放、葛洪等三五十人纷纷到了龙九身边站定。

“你们!”贺兰卿凤惊怒之下,走到龙九等人近前,厉声问道,“你们这是何意?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雪衣盗携疆域图逃离么?!”

“庄主此言差矣。”葛洪笑道,“雪衣盗有言在先,会将兵书及疆域图上交天子。庄主心意亦是为国为民,那么又何须介意由谁去做。”

“你怎能确定雪衣盗不会食言?!”贺兰卿凤怒目而视,却因为半边脸上的掌印浮现不见威严,只让人觉得狼狈。

“可我们又如何能确定庄主不会食言?”路放高声道,“雪衣盗自来只取罕见宝物或是不义之财,亦不曾介入江湖是非,天下皆知。她既已放下了话,我信!”

“正是正是!”葛洪频频点头附和,“就算雪衣盗想将疆域图据为己有,也是轻而易举,她本不需向任何人交代,可今日却是初次开言承诺。我们拭目以待又何妨?”

一旁的人亦是高声附和。

因此,又多了二十几人加入龙九这边的队伍。

贺兰卿凤看向远处,守在院门附近的人手已经发出信号前去追赶。再看眼前,若是再理论下去,这些人东拉西扯,怕是会害得他犯众怒无法收场。

便是雪衣盗手眼通天,能离开山庄,却无法离开卿凤谷。

人只要在谷中,便能抓获。而这些出言不逊之人,只要他想,亦能让他们被困谷中,生不如死!

念及此,贺兰卿凤平静下来,挂上和煦的笑,歉然道:“诸位言之有理,倒是卿凤一时心急失了分寸,罪过,罪过!”

主人家自认有错,旁人还能说什么,又有葛洪这样的人说来回话打圆场,气氛又转为和气。

之后,贺兰卿凤以形容狼狈、不宜待客为由,避开众人去调遣人手。

众人也散开来。因为在青天白日下亲眼目睹雪衣盗强夺宝物,人们极为兴奋,三五成群,高谈阔论。

龙九径直回往住处。

她能在那般场合下拿走疆域图,自然也能甩掉贺兰卿凤的手下。

可是,一想到她那副悠然的样子,他就不能笃定。

把生死攸关当做儿戏的人,不怕死,可一旦出事,便是身亡。

万一她一个不小心…

为了一幅疆域图,她要搭上性命么?

当初因着赐婚旨意,她选择障眼法,人世流离;如今因着他留下的一幅图,她会不会又要付出代价。

心绪便这样变得焦虑。

为何不拦下她?

为何不阻止她涉险?

说到底,为何要带她前来?

他在心里责问自己。

走到虚掩的房门前,他竟有些迟疑。

如果她还没回来,该怎么办?

沉了片刻,龙九推开房门,目光落在床榻上的时候,勾唇笑了起来。

萧珑正忙着唤醒吉祥。

“它醉了,睡上终日也是难免。”龙九带上房门,走到她近前。

“你灌了它多少酒啊?”萧珑很担心,“万一它被酒烧得傻了可怎么办?”

“但愿如此。”龙九说的是心里话,较之如今,他更愿意要一个傻乎乎的吉祥。

萧珑得出的结论是:“以后你不许碰它!”

龙九揉了揉吉祥的头,又捏了捏它的小耳朵,“你只能等它醒来。”

萧珑沮丧地躺下,闭了闭眼,盖上被子。知道他也是怕吉祥淘气跑丢才出此下策,否则,早就恶语相向了。之后问:“庄内情形如何?”

龙九大略交代了几句,“贺兰碍于情面,总要等上一两日再追究此事。”

萧珑却低叹道:“我居然值十万两!”

龙九笑问:“你觉得不值?”

“我是想,若会分身术就好了,也能赚上一笔。”

龙九逗她:“可贺兰说了,图上有三处藏宝地。”

“胡说八道!”萧珑一点也不相信,“江夏王哪里是那种人,历代名将又何曾有过那种人?不知是哪个居心不良的放出了这种话。”

“锦帛动人心,总会有人愿意相信,那是真的。”龙九也在猜测,是什么人放出了这种风声——他这个参与绘制疆域图的是一点也不知情。

“不管怎么说,还能清静一两日。”萧珑笑容安心,“我们明日还能看到倾城美人。”

龙九不置可否。

“我累了,还要睡。”萧珑裹紧被子。

龙九起身,帮她放下帐幔。

他什么也没问。萧珑挑了挑眉,主动交代了一句:“你也不需担心,我已处理妥当。”

午后,吉祥终于醒了。醒了就开始围着萧珑高声地叫——它饿了。

萧珑丝毫也不恼火美梦被打扰,忙不迭去和此间妇人拿了些肉食给它。

妇人因为昨夜被某人下了迷药,神色恍惚,很紧张地问萧珑可有不适。萧珑自然是说了同样的遭遇。妇人便是愁眉不展,话里话外只盼着谷中形形色色之人快些离去。

萧珑心里有一点歉疚,可这也实在是没办法。喂过吉祥食物和水,就坐在窗下继续做针线活,将那件中衣缝合好。

龙九出去了一趟,晚饭后才回来,没说什么。

两人早早歇下。

夜半,萧珑推了龙九一把,“你帮我去倒杯酒。”

“你怎么不去?”虽然她睡在里侧,可他实在没有伺候人的好习惯。

萧珑理直气壮,“吉祥枕着我胳膊,我去不了。”

“你怎么这么多事!”龙九没好气,起身下地,要倒酒时才问,“半夜喝什么酒?”

“口渴。”

“胡说!”

萧珑沉了片刻才道:“伤口痒,喝点酒睡着了就好了。”

“你对你自己——”实在是比男人的方式还古怪!龙九放下酒壶,摸黑从行囊中取出两瓶药,“怎么不早说,上药。”

“…”

“帮你去找别人?合适么?”

“一事不烦二主。”萧珑认命了,小心地将手臂从吉祥的小脑袋下抽离,坐起身,缓缓褪下衣衫。

比之上一次,萧珑少了几分紧张,却多了几分不自在。

比之上一次,龙九少了几分不耐烦,手势无形温柔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