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药?”萧珑眼中冒火,往昔清脆语声平添几分沙哑。

“让你睡上几日的药。”龙九优雅坐在一旁,“如此,你不会意气用事,我也能权衡利弊做好准备。”

“混账!卑鄙!”萧珑要被气晕了,手握成拳,狠狠垂向他。

龙九将她素手握在掌心,笑道:“我是好心。”

“谁要你的好心!”萧珑随之坐起来,狠力抽回手,“给我解药!”

“没有。”

“你…”萧珑看到了一旁不明所以满眼懵懂的吉祥,摸了摸它的头,“先是灌吉祥酒,如今又给我药吃,你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你能不能有点长进!”

龙九笑容无害,“不能。”

“一定有解药…”萧珑说着,起身去翻找行囊里面的东西,“太无耻了!下药也就罢了,用的是什么法子?你哪是不近女色,你就是条色狼!”

龙九挑了挑眉。若非迫不得已,他又如何会出此下策。在她满心戒备之时,想用寻常法子让她服下药,太难。她又不会乖乖等在那里,说不定会一溜烟跑掉。

“把解药给我!”找了多时没有结果,萧珑真的急了,拿起行囊中的暗器,不管不顾丢向他。

暗器到了半途便落地。

在这片刻间,药力发作,她已失去大半力气。

是因此,萧珑现出真切的焦虑、恐慌,回到他面前,无助地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要将我怎么样?要和我计较之前是非也不该选在此时。你先让我去见见萧南烟,问清楚怎么回事,心里落个明白,如此也能心安。”

龙九展臂将她揽入怀中,“你安静一些,别心急。”

“怎会不心急?再等些时候我便睡着了!”萧珑试图挣扎,挣扎不过,拳头便如雨点般落在他胸膛,却因力道又微弱几分,丝毫不能伤到他。末了自是不甘,手抓向他的脸。

龙九笑着躲开,扯下她的面具,“让我看看,这小野猫的真实面目。”

因为一番心绪挣扎,她双颊微红,附和着眼色,一如一个心焦无助的小孩子。

今年,她十八岁。四年前赐婚时,他曾听王府中人说起,说她只有十四岁,说即便才华横溢,也终究是还年幼,王爷若是娶回来,岂不是要日日哄孩子。

后来又听说她自尽而亡,不能释怀的原因之一,亦是因为她还太小,似是一朵未开便凋零的花。

萧珑出声打断他的思绪:“我求你了,我哪儿也不去,你给我解药行不行?”这样的现状,让她害怕,因为猜不透他会不会在自己昏睡时利用自己。

江湖险恶,就是因为你慢慢熟悉慢慢开始信任的人,会在朝夕间翻脸。

她如何不懂,又凭什么认定他真就是一番好意?

语声中那份忐忑、恳求,让龙九心头一软,险些就应下来,可沉吟片刻之后,还是道:“真没有解药。你不需担心,我只是要你睡上三两日,待你醒来,我们大概就有对策有帮手了。”

萧珑一脸不相信。

“如果要利用一个弱女子达到目的,我也就枉活了二十几年。”龙九看住她,“你信我一次。”

信你个大头鬼!萧珑腹诽。可是又能怎样?是自己的错,没能时时防备,才落得此时情形。也只有认了。

“阿浔,你已流离在外四年,没想过回相府么?”龙九握住她的手,“你往昔才华不该被埋没。”

“才华?”萧珑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现出些许悲凉,“这双手如今只会拿暗器取宝物抱吉祥,四年不曾舞文弄墨。而我头脑也与这双手一般,几近残废。”之后抬眸看他,漾出一抹笑,“萧南烟琴艺不佳,可我如今却连她都比不得。我的真实身份,你利用不了。”

龙九并不介意她的猜忌,甚至没有将她末一句听到心里,只是为之前几句话心生疼惜,“那就只做阿浔,依然是独一无二,谁也不能取代。”

因为这一句,萧珑笑意有了几分由衷的喜悦,“我真的能相信你是出于好意么?”

龙九颔首,绝美的笑容吸引之下,凝眸相看,手无意识地贴上她脸颊,指腹摩挲她唇瓣。

萧珑挣扎着别开脸。睡意袭来,掩唇打个呵欠。

龙九将她放在床上,帮她盖上被子。

萧珑觉得眼皮发沉,警告他:“你要么在我醒来时有了对策,要么就让我睡死过去,倘若出了别的岔子…”

“出了岔子,谁给我照管吉祥?”龙九只为让她心安。

“那倒是。”想到吉祥,萧珑绽出一个慵懒的笑。

“阿浔,你会不会后悔,当年没能如常出嫁?”

萧珑蹙眉,“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此时似乎有点后悔,后悔不曾娶妻成家。”

萧珑强打精神好奇问道:“哦?那女子是谁?”

龙九眼波温柔,“若说是你,你相信么?”

萧珑白了他一眼,“开什么玩笑!”

龙九不再言语。待她沉沉入梦后,良久凝视她。

指腹再次摩挲她唇瓣,半晌,唇落了下去,却是落在她眉心。

正文第30章容元到来

夕阳晚照,流转入室,打下柔和光影。风中尽是清甜花香,摇曳着天地间的柔美。

萧珑醒来时,目光朦胧。

“醒了?”

龙九到了床边,淡淡问道。玄色身影遮挡住黄昏迤逦,看在萧珑眼中,唯剩沉冷。

她抿了抿干燥的双唇,“我睡了几日?”想起身,却是乏力。

“不过两日。”龙九语声不带情绪,转身取过一杯清茶,送到她唇边。

萧珑以肘支撑身体,就着他的手,慢慢喝完茶水。之后就找吉祥,“吉祥呢?”

蜷缩在墙角的吉祥叫了一声,脚步迟疑地走到床下,敢怒不敢叫地看了看龙九。

“怎么回事?”萧珑瞪了龙九一眼,拍拍床。

吉祥立时跳上去,一扫之前忧闷,伸出舌头舔了舔萧珑的手,在她怀里撒娇,末了尾巴晃了晃,神气十足地看着龙九。

龙九又去拿来浸过冷水的手巾,拍在萧珑脸上,“它见你总不醒,叫了整日,方才又撕扯你衣服。难道不该打么?”

“它是想叫醒我,你怎么能打它呢?我叫你不要碰它的!”萧珑胡乱擦了擦脸,因为心急,勉力坐起来,查看吉祥周身。

“不过是给了它几巴掌!”龙九觉得她大惊小怪。

“你那几掌,可轻可重,吉祥伤到内脏可怎么办?”萧珑恨死了他。

此时外面传来妇人恭敬的语声:“九爷,酒菜已备好。”

语气、称谓都反常。萧珑心念数转,明白过来。

怪不得入谷后龙九是直奔这里,怪不得那对夫妇对他们丝毫不齿、戒备也无。因为,他们是龙九的手下。

萧珑有些心虚地一笑。早知道那次就不会给妇人下药了。可这也只能怪龙九,谁叫他什么都不和她说。心里又是警告自己:日后定要时时保持戒备状态,再不可因为身边人是龙九就忽略细微小事。因为,自己已被他摆了一道,这种事再不能有了。

龙九问道:“人来了没有?”

妇人一面将酒菜摆上桌案,一面回道:“已经抵达谷中,稍后便来见您。”

“知道了。”

妇人退下之后,龙九看向萧珑:“更衣、用饭。稍后会客。你不需再戴面具,你是雪衣盗。”

因着会客之说,萧珑没有追问谁要来,恢复些气力、取出衣物时,见龙九已避了出去,便安心换上,随后用饭。

用饭时,萧珑想到昏睡之前发生过的事,又是气闷又是尴尬。之后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不会记得那等小事,所以你也要忘记,要忘得干干净净!之后拿过酒壶,自斟自饮。这酒等于是为她准备的,因为他平日鲜少饮酒。

龙九有心夺过酒壶——刚醒来便饮酒,没什么好处。

可是,总记挂着她的安危做什么?

两日前的那般亲近,当时不觉得怎样,之后却让他烦躁起来。

对着她,总是怜惜她的不易,总是砰然心动。

可是原因呢?

是因为她跟随进入卿凤谷一起历险么?是因为明知日后危机重重,所以孤独寂寞下才心动么?

若是那样,他会鄙弃自己。

即便是注定倾情于她,也该在他是江夏王或风逸堂主的时候——在他有能力保护一个女子一世安稳的情境下。

而非如今。

不知道进入卿凤山庄后要面临什么,不能确定自己全身而退。

生死难料的情形下,一个男人,没有资格沉浸儿女情长,更没有资格去扰乱她心海。

一餐饭就在这样纷杂的情绪下吃完。

最终让他无法坚持这些想法的,是那个人的到来——

那个人是容元,他带着贺兰琦和几名随从而来。若非因为贺兰琦,贺兰卿凤已不允许任何人踏入卿凤谷。

因为贺兰琦在手中做人质,容元冷言拒绝了贺兰卿凤的邀请,没进山庄,而是径直来找龙九。贺兰卿凤碍于情面,也只能暂时忍耐。

萧珑听到脚步声,便已知道是容元来了。看了龙九一眼,大致猜出了他的计划。

他放弃了潜入山庄,而是要光明正大地走进去,成为座上宾。

容元走进来,径自到了萧珑面前,手里的折扇便扬了起来,语气透着怒火:“这么不知轻重!”

萧珑想躲开,却因气力还未完全恢复动作迟缓,眼看着折扇到了自己面前,蹙眉闭上眼睛。

身形却在此时被带入龙九怀里。

龙九抬手夺过容元的折扇,信手丢出窗外,面色沉冷。

“你!”容元眼中怒火不减,“她胡闹你便由着她?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所以我才让你来。”龙九将萧珑按在座椅上,又加一句,“干你何事?”

“这是…你们…这两个混账东西!”容元气得满屋乱转,“若非为了阿浔,我才不会走这一遭!被你手下杀了也不来!如今反倒是我多事了?真是气煞我也!”

听到末一句,萧珑忍不住笑了起来。

容元见她笑了,目光慢慢柔和下来,没奈何地摇摇头,又道:“阿浔,跟我走,这里太简陋,随我另寻下榻之处。”

龙九却按住了她肩头,“休想!”之后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这是什么话?!”容元又急了,“我已然来了,难不成还让阿浔跟着你吃苦发疯?!你休想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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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昨晚登陆不了后台,今天又睡过头了,所以更新晚了。我错了,下不为例。

正文第31章颤栗之吻

“你是阿浔什么人?”龙九冷冷问道。

“我…”容元结舌片刻,反问道,“你又是她什么人?!凭什么霸着她?”

“别吵了,别吵了…”萧珑觉得头疼,此时实在是没有看戏的好心情,“你们两个住一起去吧,这里留给我。”

龙九剑眉轻挑,她倒是会想。

“那怎么行?我不放心!”容元连连摇头,“看你这脸色甚是不好,是不是盗疆域图的时候受了伤?”

萧珑忍着没有瞪容元——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此次相见弄得好像他们多熟稔似的,可她并没忘了他泄露自己底细那回事。“没有,只是睡得久了一点。”她说着,瞟了龙九一眼,“都出去吧,我有吉祥就够了。”

容元还要说什么,却被龙九强行带出。

萧珑问龙九:“明日去庄内?”

“嗯。”

“有话便明日一早再说。”

龙九没答话,将容元带去了前院。

萧珑慵懒地坐在椅上,手握酒杯,看着窗前花树投影、空中星月交辉。

吉祥跳到她怀里,亲昵地撒娇半晌,才在她膝上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酣然入睡。

这两日,对于吉祥来说,像是一场离别。

很多人都比不得吉祥待她的这份心。是真的。

这样一想,就觉得人其实很可怜。

继而,她无声叹息,觉得这卿凤谷不好,总是让她心绪低落。继而,她唇角轻挑,微笑,再尽一杯酒。

人前人后,她都愿意让自己看起来很愉悦。

谁的狼狈,谁的酸楚,有谁在乎。

没人在乎。

那就神采飞扬地活,最起码,不会惹得别人同情或嫌弃。

笑得多了,会变成骄傲;哭得多了,会变成笑话。

大多时候如此。

很多时候,人世凉薄冷漠。

一壶酒喝得只剩了个底,萧珑才起身,熄了灯,抱着吉祥走向床榻。

脚步有些虚浮踉跄,今夜竟是不胜酒力。

酒会催使药效发作更快,今日亦会使得残留在体内的药力发作。

她晓得这些。

只是情愿这一晚在醉意中沉睡,也不愿在焦虑下挨到天明。人出差错,往往是后者造成。心绪焦灼比身体虚弱的后果更可怕。

将吉祥放在床上,萧珑去掉外衣,懒懒取下头上簪钗,倒在床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终于能和吉祥享有一张床了。多个人真是百般不自在。

睡意很快袭来,她闭上了眼睛。入梦之际,却听到门轻响,蹙眉看过去。

龙九看着躺在床正中的人,微微一笑。

萧珑气恼地抱怨:“不是说了,要你明日再过来与我细说么?”

“谁同意了?”龙九走到近前,坐在她身侧,闻到酒味便是蹙眉,“你喝了多少?”

“不多,也不少。”萧珑去推他,力道比自己想象中更小,“你走,我要睡了。”

“…”龙九将责骂她的话忍了回去,转而道,“明日你能不能与容元一起离开?贺兰卿凤不会与隔世山庄为敌,他会放你们走。”

萧珑只问关键:“不让我见萧南烟了?为什么?”

龙九细细解释道:“兵书原本落到了容元手中,而贺兰琦是利用容元不在庄内时偷走了兵书。这两日容元询问她,她提及了萧南烟之事——萧南烟已是贺兰卿凤的人,为了他不惜背离家门。她亦有绝技在身,你若去见她,反被她趁机关押起来怎么办?”

“这些我早已知晓且想到了。”萧珑平静凝视他,“龙九,你所谓对策,便是让我知难而退么?那不可能。”语声一顿,又问,“你会不会离开,放下师兄弟不管?”

“这不是一回事。”龙九语调一沉,去掌了灯,将烛火放在床头矮凳上,“我要救的人,其实说来都是有罪之人,他们该死,我也不关心他们的死活。我在意的是,他们若被贺兰卿凤利用,会为祸人间,你懂不懂?”

之后,他取出一幅地形图,“这是贺兰琦为容元绘制的地形图,几番对照下并无差错,上面的玄机你一看便知。”带着几分怅然凝视萧珑,“阿浔,你还有大把好光景,我不希望你经历这些非生即死的难关。”

贺兰琦竟出手帮了容元,她这是唱的哪出戏?念头一闪而逝,萧珑只说眼下,“我哪一次都是非生即死,可我还是活到了今日。我的事情,我家中是非,不需你替我决定什么。容元是不是与你想法一致?那好,你我虽是同来,可在此时已成陌路,你只当不识得我,亦不必管我。”说着,她丢开地形图,起身要下地,“龙九,你怎能食言?”

龙九握住她纤细皓腕,再对上那双美眸,看到里面闪烁着怒意、失望和悲凉,却甚是明亮,因为眼底蓄积着泪光。

萧珑语声带了些鼻音,“我已有四年不曾在父亲膝下尽孝,如今看到萧南烟与江湖中人勾结,你不让我阻止,却让我撒手离开——龙九,这就是你的为人之道么?只要活着,别的都可放下?如果你能让我忘了我是谁的女儿,我可以。只是,你能做到么?”

她趿上鞋子,试图甩脱他的手,因为做不到,愈发心急。

如果他故技重施,那么,她其实只能离开。

所以害怕。

她死死咬住唇,不让泪水滑落。她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亦是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失望这般委屈。知道他是好意,亦是失望,因为他不懂她的想法。

龙九起身,拥住她身形,大手安抚地拍拍她肩头。

萧珑却怕他忽然出手,只想离他远远的,看向他时,现出前所未有的脆弱,双唇微微颤抖,“你放开我,我求你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