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即时喊叫起来,可话音还未落地,萧珑的人已掠出窗外。再转头,看到肖元娘眼色复杂,含着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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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

龙九站在甲板,负手而立,迎着凛冽的海风,望向远处。

已经半个月了,找不到她。

只听闻她两次作案的消息。

他可以说坐拥金山银山,可她不稀罕,偏要在刀锋上起舞,拿性命开玩笑。

如此,便是无意回京城。

她所有的亲人如今都在相府团聚,她却飘零江湖。

她连荣华富贵都不想争取。

阿浔…

你要的是什么?

只是一片朗朗天地,只是一个人自由自在么?

不是,他知道,不是那样。

她只是太倔强,命途太苦。

女子如她,男欢女爱花前月下,在她心中大抵是件太遥远太不切实际的事。

所以那夜她盛放成花,所以她道别离。

她只是要留下一段回忆,不枉江湖行,少年游。

甚至不给他时间弄清楚以哪个身份与她共度浮生,就绝然离开。

真的打算一个人孤单一生么?

他不允许。

心,疼。

心疼她。

寒烨走到龙九身后,道:“九爷,大小姐昨日在江南现身,盗取了肖元娘的珍珠链。肖元娘透露,大小姐是拿她的珍珠链换纹银八万两,甚是恼怒。”

“第三次了。”

“是。”寒烨能察觉出语声中那份失落,心头唏嘘。半个月,三次作案,雪衣盗比之往日,未免太忙了些。

“她不是贪心之人,日后怕是会隐居一段时日。”

“九爷的意思是——”

“用萧丞相开刀。”

“明白。”

寒烨走后,吉祥慢吞吞懒洋洋地走到龙九身边,抬头看看他,满眼哀怨。

自从她忽然离开,吉祥第一日连一点东西都没吃,之后一直恹恹的,连淘气的心思都没了。

龙九将它抱起来,大掌轻抚它的头。这些日子若说有所得,便是他与吉祥不再相看生厌,相安无事。

吉祥一点回应也无。

“她不要我们了。你想她么?”

怅惘的语声消散在风中。

————独家授权——

京城。

城门落锁之前,一匹黑马狂奔而来,上面端坐的女子,一袭黑衣,面罩轻纱,一双眼泛着清冷的光。

骏马踏入京城长街,女子环顾四下,狠狠拍马,似是厌烦所见一切。

骏马最终停在繁华市井中一座院落门前。

女子下了马。

有一名妇人迎出来,接过缰绳,恭敬笑道:“小姐快进去吧,奴婢已将饭菜备好。”

“烫一壶酒。”萧珑语声顿了顿,“烧刀子。”

妇人讶然,之后称是。

院落中只有三名妇人打理,很是安静。

萧珑坐在桌前,将一杯烧刀子一口气饮尽。

辛辣呛口。

她若有所失地环顾身边、脚下、对面。

没有吉祥,没有他。

太安静了。

想哄谁气谁已是不能。

再端起酒杯,想起他的命令:“给我戒掉!”

“戒掉,太难了,太难戒掉了。”

白皙瘦削的手虚虚握着酒杯,无力说出这一句,疲倦地吩咐:“下去吧。”

服侍在一旁的妇人称是,退下。

萧珑勾起唇角,却知道,自己此时是比哭泣更悲伤的模样。

喜欢不喜欢,别离后才知道。

喜欢,太喜欢了。

原来轻易被一个男人气得暴跳如雷的时候,已经证明他不同于别人。

原来所有自以为的忍耐让步不是因为他有多厉害,是心底里不想回拒。

明白了。

男欢女爱是这么回事。

欢愉了人心,也伤人心。

等着吧,总有一日会平静地想起。

醉生梦死的日子久了,也许会在某一日忽然忘记他容颜。

留我一人逍遥,还你一身自在。

强迫自己举筷吃些东西。自江南到京城,路途遥远,累了。

休息两日,总要回相府看看,去见见父亲。

菜送到唇边,又是片刻失神。

不曾给他做过一餐饭,她厨艺是百里挑一的。

不曾做过的事很多,也好,他能记起的事情不会太多,忘掉的也就更快。

几口饭菜,一壶酒。

萧珑自然醉了。

第二日醒来有点头疼。

妇人打来热水,在一旁服侍着,闲话家常:“今日奴婢听闻了一件奇事:风逸堂主竟广发告示,说是萧丞相交不出一个人的话,就要将相府灭门。”

萧珑拿在手里的手巾猝不及防掉在地上,“你说什么?”

“奴婢、奴婢…”妇人不知所措,“奴婢没有胡说,告示贴的满街都是,奴婢拿回了一张,小姐,不信您就看看,奴婢真没说谎。”

“去拿来。”

“是是是!”妇人跑出去,旋踵归来,将告示递给萧珑。

萧珑看罢,脸色慢慢转为苍白。

告示上的“遍寻一人”刻意写成了“遍浔伊人”。

他终究还是容不得她离开。是真的要下狠手,还是引她现身的招术?

可是,天子脚下,他竟这样明目张胆地四处张贴这种告示——要担多大的风险?

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亵渎天威的事?

他要毁掉他与她手中的一切么?

这一局,是萧珑到何时也不敢赌的。

萧珑放下告示,继续洗漱更衣,用罢早饭,之后写了封书信,信手捏在手里,出门而去。

她在一条繁华的街上漫步,一如每个悠闲的路人。

还没打个来回,便有人跟在她身后,恭敬唤道:“大小姐。”

“嗯。”萧珑停下脚步。

“九爷甚是挂念您。”

“我也很挂念他,”萧珑甜甜笑着,将信递过去,“交给他,我等他。”

那人语声分明一喜:“多谢大小姐!”

之后,萧珑又步态悠闲地回到住处。

狡兔三窟。

她的窝,太多,不知这是买下的第几栋宅院。

回去后,便命人搬来躺椅,又烫了一壶酒,之后取出几锭散碎银子,给了三名下人,“都回家去吧,过两日再回来。”

给了假还有银子拿,三个人自是喜笑颜开地走了。

萧珑慢慢地饮酒,不知道龙九何时过来。

既是要针对丞相府,想来他也在京城吧。

以为不会等太久,龙九却迟迟不来。

萧珑晃了晃空掉的酒壶,丢在地上,阖了眼帘。

午后的阳光本是暖洋洋的,却在一刻融入素冷。

他来了。

萧珑开始头疼,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视他为要杀她全家的仇人?

视他为一夜缠绵的有情人?

真够乱的。

她努力不让自己蹙眉,缓缓抬起眼睑,看向大敞大开的院门。

龙九阔步走入院落。

他眼中的女子,其实已有不同。一身清冷,满目清茫。

是因如此,愈发不似尘世中人。

让他愈发觉得,她无法触及,会随时离开。

只一次,已足够他后怕终生。

只是他出于惯性,无法将心绪显露,在她眼中,以漠然的意态走至她近前。

龙九站在她面前,低眸看她。

目光在沉默中对峙。

他瘦了些,轮廓愈发棱角分明。唇上的胡须还在,愈发密集。

萧珑先一步败下阵来,垂了眼眸,看着双手,“龙九,将我与相府满门一起杀掉。我只求你这一点。”随即,她闭上了眼睛。

她的容颜苍白,小下巴更加尖俏,双手也瘦得骨节分明。脚下倒着酒壶。

她始终学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你想死。我怎么办?”他弯腰询问。

萧珑喉间一哽。

“我来找我的女人,她却让我杀了她。”龙九语声不含情绪,“我怎么办?”

萧珑睁眼看着他,眼中闪过痛楚。

龙九的手缓缓探出,碰到她脸颊,温柔摩挲,“都是假的么?你敢说都是假的么?”

萧珑弯唇轻笑,“不是假的,但你好似会错了意。我只是在报答你以前做过的一切。”

龙九终于笑了笑,墨黑的眸子却闪着寒光,“你可真大方,别人一点恩德,你就以身相许。”语声一顿,“我说过你这样报答就算了结了么?”

萧珑语凝。

“跟我走。”他说的与做的是两回事,语声未落已经一把抄起了她,步出院落。

萧珑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由他抱着,走到停在院落附近的马车。

随着一声叫,吉祥从车厢中探出头来,见到萧珑,恹恹的神情立刻转为愉悦,跳下地,撒着欢儿跑到龙九脚下。

萧珑挣扎下地,抱起了它。

吉祥高兴的扭着毛茸茸的身躯,撒娇半晌,之后勾住萧珑的颈子,紧紧的,生怕被她丢掉。

像是个被丢掉多日的孩子一样。

萧珑心里暖暖的,酸酸的,更多的是愧意。

“上去。”龙九命令道。

萧珑心绪复杂地看他一眼,进到车厢。

两人相对,一路沉默。

马车进入京城郊野一座占地颇广的四合院,院门上没有匾额。

可龙九分明是这里的主人。

院中诸多下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出,静静站在甬路两侧恭候。

龙九扣着萧珑手腕,穿廊过院,去了内宅正房。

龙九带她走进寝室,随后交代人守住,便阔步出门。

萧珑打量着室内布置。

没有脂粉,没有妆台,倒是有一个书架,一张书案,锦被床单亦是素净的眼色。分明是男子的卧房。

他在京城有住处,不稀奇。

终日,没人进出,只有吉祥在她身边,要她抱着才肯睡。

晚间,有几名丫鬟循序而入,将丰盛的酒菜放在厅堂圆桌上,随即便又垂首退出。

她是一副纯银餐具,吉祥面前则是两个细瓷小碗。

他不发话,没人会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