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珑慢悠悠反问:“我说过什么?”

成氏脑子还算灵光,“你所说的有了着落——”

“英国公府的三少爷、安国公府的五少爷,都是一表人才,我觉得很好。知夏知秋分别嫁给谁,你们来定。告诉我之后,我再去让那边来提亲。”

成氏猛然起身,“怎么、怎么是他们两家?”

萧知夏与萧知秋亦是满脸震惊。

愣了片刻,萧知夏看向成氏,“娘,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回事?!”

萧珑狡黠笑道:“你以为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以为会进入王府做侧妃?你是不是以为能与我一同服侍王爷?”

“你!”成氏已是脸色煞白,恼恨地指向萧珑,“你竟拿这种事戏耍我们母女!我们是一家人啊!你居然做得出?!”

“这倒是奇了,我何时戏耍过你们?”萧珑笑盈盈欣赏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知夏与知秋出阁之事交给我办——这话是你们说出去的,我说过什么?如今我便是甩手不管,你们又能怎样?好歹也是相府亲眷,难不成宁愿为人妾也不愿为人正室?婶母,你怎能这样教导膝下子女?”

一番话已经事情说得明明白白,成氏终于幡然醒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萧知夏已经哭了起来,“娘!我不嫁那种门户里的人!那两人分明都是庶出的人,嫁过去能有什么好?而且又是其貌不扬…”

萧珑冷笑,“王爷倒是俊美,可你怎么就忘了,王爷已经娶妻成家。别人的东西,也是你能惦记的?嗯?”又转眼看向萧知秋,“还有你,小小年纪,让我说个什么好?”

成氏冷声接道:“不论怎样,你这样算计自家人总是不像样子!我倒要去太夫人面前问个明白,让她老人家说说谁对谁错!”

“言下之意,你是不答应?也无关紧要。”萧珑现出嘲弄的笑,“我说的你不依,这事情传扬出去,你说说看,是谁的不对呢?你执意要去找太夫人理论也好,我奉陪。”

成氏思量片刻,再也说不出话来。

萧知夏与萧知秋哭了起来,抽泣声扰得人心烦不已。

萧珑起身,缓步向外,边走边道:“你们姐妹两个,日后有了儿女,不要像你们的娘亲一样教导子女才好。安心待嫁,我去命人安排此事。”

成氏哑声问道:“只是因为她们爱慕王爷,你便下此狠手?”

“的确。”萧珑回眸一笑,眼中丁点笑意也无,“爱慕有妇之夫,这下场已太好了。”

走出厅堂,出了垂花门,见寒烨神色焦虑的等着,萧珑不由问道:“怎么了?”

“肖元娘那边出了事,还请王妃快去看看。”寒烨说着命人带过马来。

萧珑上马,临走交代一句:“你去找人安排我两个堂妹的婚事,全力促成。”

“属下明白。”

萧珑快马加鞭到了肖元娘院外,跳下马,快步入内之际,听到了里面争吵、打斗的声音。

正文第79章这小东西(一更)

打斗在一处的竟是风落修与肖元娘。

容元站在院落西侧,十七站在东侧,焦急无措地看着两人。

“浔姐姐!”十七最先看到了萧珑,快步跑到她面前,两只小手搅在一起,“大师姐她不会被伤到吧?”

萧珑只是诧异,弯腰问道:“他们两个怎么会打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十七茫然地摇头,“好像是大师姐摔坏了四师哥的一件东西,四师哥恼了,他们就吵了起来,最后就打了起来。”

摔坏了什么?

不会是九龙玉璧的赝品,肖元娘知道那是龙九要风落修打造的东西,只能是别的。

她看向两个人,却看到了万般惊险的一幕——

风落修凌空翻身,手中长剑刺向肖元娘,凌厉迅猛。

肖元娘疾步向后躲闪,却是慢了半拍,眼看就要丧命于剑下。

萧珑心焦之下,腾身飞向风落修。

这瞬息间,容元亦飞身推开肖元娘,却让自己身形暴露在风落修长剑近前。

十七惊呼一声。之后便看到风落修生生被萧珑向后拉扯、倒退了几步。

就这样,容元幸免于难。

萧珑丝毫不敢大意,立即夺下风落修手里的长剑,继而长剑脱手,斜斜刺入院中梅花树树干。

末了,她转到风落修面前,抬手便是一耳光,神色冷如寞雪,“疯了不成?你险些就杀了元娘!”

风落修身形一震,随即慢慢逸出笑容,连连冷笑。唇角淌下鲜血,他也不管。

萧珑转身走向肖元娘。

肖元娘方才被容元推倒在了地上,她此时手撑着青石砖,神色愣怔。

萧珑将她拉起来,关切问道:“没事吧?”

肖元娘身形微微摇晃着,抓住了萧珑的手,借此支撑自己。指尖冰凉。

她定定地看着容元,轻声问道:“为何救我?”语声沙哑。

容元看向她,沉了片刻才道:“你,我平日可以伤,可你危难时,我必须要保护你。我应当如此。这些年了,你,是我的亲人。”

爱到不爱,他与肖元娘用去七年之久。

他不爱了,可依然记得肖元娘为他付出的一切。他感激她给予他的一切。

他不爱不是因为嫌弃,不是因为她不够好,只是因为不能再爱。

肖元娘是他作为一个男人一生都应该担负的责任。

他想说的是这些。他不知道肖元娘能不能听懂。

萧珑琢磨着这几句话的同时,细细打量容元。

他穿着官服,依然蓄着小胡子,眼色深沉,现出哀伤。

进京也没多久,可是此时他让萧珑觉得,他不再是那个书生一般的容元了。

第一次,萧珑觉得,这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而肖元娘听懂了他话中深意,她愈发用力地握住萧珑的手,用力得身躯都微微发颤,“我终于等到你长大了,可你,也不需要我再等了。你,就是,我的罪。”

她落了泪,唇角却挂着迷蒙的笑。

这是萧珑听过的最悲伤的言语。

风落修再度冷笑出声,“为了这么个人,你几乎葬送了一生。你这蠢女人!”

“你给我闭嘴!”肖元娘目光顷刻转为凌厉。

风落修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块碎玉,紧紧握在手里,直起身看向肖元娘的时候,眼神是几欲崩溃的痛楚,“十年前,你怜悯我,送了我这枚玉坠,我留到今日。今日你将它摔碎了。一个用情不专的人,你等了这些年,无怨无悔。可我怎么了?我风流放荡是谁害的?我想要你就是错么?我的情意就活该被你践踏么?”

他看向萧珑,苍凉地笑,“我的确是想杀了她,她已让我生不如死。她对容元有多深情,对我就有多残酷。”

萧珑听了,觉得手发麻,后悔自己打了他。

她哪里能够想到,这放荡不羁四处留情的风老四,竟情深至此。

风落修问萧珑:“你杀不杀我?杀了我吧。”

萧珑用力摇头。甚至想跟他道歉。

“不杀我,就命人接我回你的江夏王府,我已不能再看到她。”

萧珑讶然,之后轻轻点头,“你先去王府,找寒烨为你安排。”

风落修错转视线,深凝了肖元娘一眼,一字一顿地道:“后、会、无、期。”之后阔步离去。

肖元娘的身形在这时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萧珑蹙眉思忖片刻,对容元道:“你劝劝她。”

容元微微颔首。

萧珑走到十七近前,“十七,去哄哄大师姐,她伤心了,知道么?”

“嗯!”十七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已经蓄积了泪。

“不要哭,要笑。”萧珑揉了揉她的小脸儿,“哭也无济于事,是不是?”

十七懵懂地点头。

“去吧。我明日来看你。”她是急着回去看看风落修,怕那个已将崩溃的男子再做出伤人伤己的事——府里还住着乔让与萧南烟,再出纷扰就不好了。

十七无助地道:“浔姐姐,明日你一定要来。”

“嗯,我带着你喜欢吃的点心来。”萧珑拍拍她的头,快步出门。

龙九几名手下已经等在门外,“王妃,眼下该如何?”九爷这些师出同门的人,他们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萧珑吩咐道:“看护好这里,等着寒烨过来。”

“是!”

萧珑策马离开,依然选择清静的路段。

后方一匹骏马追了上来,马上端坐的是叶明风。

萧珑白了他一眼,头疼不已。

叶明风先一步指责道:“怎么骑着马满大街乱晃?有几个你这样的王妃?”

萧珑反诘:“你居然敢明目张胆地上街?”

叶明风笑道:“龙九那些手下还会对我下手不成?下手他们能得逞么?”

他能医治她,如今已成了他的盾牌。萧珑上下打量,发现他手臂受了伤,“还是伤得轻。”

“的确。”叶明风玩味地看着她,“我若是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自然难过。我还指着你医治我呢。”

“我不能医治你,你也会难过。”叶明风对这一点毫不怀疑,“你是个无赖,却是有良心的无赖,知道谁对你好。”

“…”居然好意思说她无赖?!上次是谁赖在她房里嚷着要脱衣服的?

叶明风看到她生气就会没来由地高兴,朗声笑着,策马掉头离去,“等我去看你。”

这样招摇过市…龙九不在京城,这厮过得真是逍遥快活。

萧珑想,必须把他当成一个熟人看待了,因为他如今出现在她面前很容易。

回到王府,恰逢寒烨带人出门,去将风落修的东西搬回来,他告诉萧珑,风落修正在书房喝酒。

萧珑这才稍稍安心。

风落修此时喝酒的意态并无发泄之意,也像她平日灌酒一样一杯一杯喝个不停,手势却很优雅,神色也只是有点冷漠而已。

他已平静下来。

萧珑坐在他对面,看着那一坛她之前舍不得的好酒,有点后悔没藏起来,还很心疼。她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不担心了,就开始计较这些小事。

风落修看了她几眼,“去拿杯。”

萧珑摇头,“我喝的话,你就不能尽兴了。”

风落修凝了她一眼,唇角终于勾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多谢。”

萧珑则道:“抱歉。”

“没事,该打。”风落修想了想,“杀了她我会后悔一辈子。”

着实没看出来,这人也是爽快的性子,之前还以为他只会勾引女子。

管家走进来通禀,说已经为风落修收拾好了住处。

风落修抓起酒坛,随着管家走了。

醉一场,睡一觉,明日就好了吧?终归是个大男人,便是消沉,也不会将殇痛展露给旁人看的。

忙了这半天,也该喘口气了。

她回房,唤人传饭。

吉祥如意颠儿颠儿地跑进来,循例跳到她膝上。

看到它们,心情就会明朗起来,尤其是和它们一起吃饭的时候。

萧南烟施施然走进来,惑道:“你吃的是早饭还是中饭?”

“算中饭吧,我饿了。”萧珑指了指对面,“一起吃点?”

萧南烟坐下,不动筷子,只是问道:“风落修要住在王府?”

“是。”萧珑解释道,“他在王府另有事做。”

萧南烟自嘲道,“那还是我曾嚷着要嫁的人呢。”

“脸皮真厚,居然好意思说。”萧珑很佩服她,对她举了举酒杯,仰头喝尽。

“看在你收留我的情分上,不理你。”萧南烟问道,“你怎么会这么好心?”

萧珑想了想,“我也奇怪呢,对你这么好,不是吃撑了么?”

萧南烟笑盈盈道:“吃货、酒鬼,龙九怎么会看上你的?”

“我也总奇怪,经常同情他。”这话是实话,之后萧珑又提醒道,“那是你姐夫!”

萧南烟眉飞色舞的,“分怎么论,论他们那边,你还得管我叫一声嫂子呢。”

萧珑嗤之以鼻,“信不信我把你院子里的侍女撤掉?”

萧南烟理屈地笑了笑,“信。”

可即便是这样拌嘴,萧珑也能和萧南烟说上半晌的话,一餐饭的功夫便这样打发掉了。

之后,萧珑问道:“你手头紧不紧?我可以借给你银两。”上次虽是戏言打赌,她还是缠着龙九给了她一万两银子,坚持要他认赌服输,他要多给她还不要,惹得他连赏了她几个爆栗。

萧南烟不满地看着她,“乔让有的是银子,只是那次事情出得太诡异,把人们都吓坏了,没人敢去我们家里做事。”

萧珑连连摆手,“行行行,知道你不缺钱我就放心了。”

萧南烟看看时辰,“我该回去吃饭了。”

“刚才让你吃你不吃!就不能给王府省着点粮食?!”

萧南烟理直气壮的,“我得和乔让一起吃,夫妻不就是如此么?当谁都像你么?”

“滚滚滚!”居然和她炫耀夫妻恩爱,真是可恨!明知道龙九不在府中。

萧南烟就又甜甜一笑,“别急,姐夫少不得怕你泡在酒缸里度日,很快就会回来了。”之后不容萧珑出声便跑了。

午后,萧珑带着吉祥如意,又回了趟相府。

太夫人问起了萧知夏萧知秋的事。萧珑自是明白,成氏于心不甘,在老人家面前说三道四诉委屈了。

可是太夫人并没责怪的意思,因为于情于理,这两门亲事都说得过去。

亦是因为这两门亲事,大夫人破天荒地和萧廷豫坐在一处闲聊。

寒烨那边很快有了回音,说两家人一两日便会托媒上门提亲。

王府、相府再加上太夫人都同意此事,成氏再也无话可说。

令萧珑意外的是,容元来了相府。

起初,萧廷豫和萧珑都以为,容元是有公务要谈,是以,萧廷豫去了前院招待。

可容元是来见萧珑的。

若是依然避之不见,反倒惹人疑心,萧珑去了前面。

容元就站在前院,负手看着脚下积雪。

萧廷豫面带茫然地审视着他。

萧珑走到容元面前,笑着对父亲使了个眼色。

萧廷豫便回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