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颜帮着王氏操持此事,从宴客的菜肴,到请客的名单,王氏都带着她料理。

看着王氏和管厨房的婆子算着请客的账目,盛思颜咂舌道:“这一趟客请下来,怕不是要上万两银子?怎么吃得消啊?”

国公府一年的俸禄才十万两银子。这还没有入冬过年呢。过年的时候,请客送礼更是如春日的牛毛细雨,绵绵不绝。

那银子就花得如海水一般直往外淌。

王氏看着手里的账单,也直叹气,道:“这银子放在手里都是死的,花掉一个就少一个,不能这样花。钱要生钱才可以。只是……唉……”她摇着头,在纸上又写下一笔开销。

盛思颜听在耳朵里,晚上给王氏请安之后,盛思颜悄声问:“娘,我听说,四大国公府都有自己的庄子和佃农,还有铺子生意什么的。咱们盛家的那些庄子呢?”

王氏长叹一声,抚着盛思颜的头道:“盛家十六年前被抄,府里的人不论老幼尽皆被斩,你想想,哪里还有东西剩下来?——当然都是被抄走了。”

“可是太后娘娘不是让爹袭了爵?既然是袭爵,那盛家的产业也应该由爹来承继啊。——很多东西不应该是祖产吗?娘,难道太后娘娘忘了?”盛思颜着急地问道。

王氏苦笑道:“太后当然不会贪这点子东西。但是当初抄家的时候,很多东西都被那些底下人昧下了,都没有交上去。你让朝廷如何发还?——地契、房契和铺子的契纸大半都不翼而飞,不知道肥了谁的腰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你爹的时候,盛家已经败了,所以就连我都不知道有那些庄子、田产和铺子是盛家的,更不晓得盛家千年的累积,都落到谁的腰包去了。”

盛思颜惊讶得合不拢嘴,良久方道:“原来不是太后娘娘一声令下,大家就纷纷归还抢走的东西啊……”

王氏本来满心愁苦,听了盛思颜的话。却被她逗得噗嗤一笑,道:“你这孩子,这会子还逗娘开心。”

盛思颜急道:“我真是这么想的!”她以前看的戏文本子上都是这样演的。

门帘掀开,盛七爷走了进来。笑道:“你们娘儿俩不用担心。我们盛家千年积累,其实不在那些身外物上。我们的东西,大半都在药山,还有我以前待的那个地方。那些人跟我家有旧,我家一半的家财,都放在他们那里。至于庄子、田地倒是要拿回来,因为都是我盛家的祭田,不能落入外人之手。铺子呢,只有天下药房是我们盛家的。以前有三个老掌柜看着,现在老掌柜过世了。下面的人已经一哄而上,将我们盛家的东西都瓜分了。”

盛思颜愣愣地听着,狐疑问道:“药山?是王家村旁边的药山吗?乖乖,那可了不得,一整座山都是我家的。”又道:“爹。您怎么知道这些的?您以前不是在和尚庙里长大的?”怎么会知道盛国公府的家底?

盛七爷感慨地道:“是我爹未雨绸缪。他在那些人那里留有一份盛家家谱,里面除了家人的姓名排行,剩下的就是记载的盛家的家底。”

看着王氏和盛思颜两个人目瞪口呆的样子,盛七爷莞尔,“你们不必惊讶。我敢说另外三大国公府也是如此,都在别的地方存有这些东西。就算没有当年的祸事,也要防着家贼和祝融。这是惯例了。”

祝融就是火神。

大夏民居都是以木结构为主。一旦起火,所有的东西都成了灰烬。

盛思颜最先反应过来,道:“爹,那我们去把那些东西取回来?”

盛七爷笑盈盈地道:“我早抄录了一份带回来了。只是复爵之后,一直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功夫去搭理这些小事。”

王氏忍不住道:“这些是小事?我今儿才知道。原来天下药房竟是盛家产业!”

“天下药房很了不起吗?”盛思颜疑惑问道。作为一个刚从小山村村姑升级到京城顶级世家豪门嫡长女的小姑娘,盛思颜发现她要学的东西很多。

“不算很了不起。但是全大夏皇朝六成的药材都是由天下药房供给。大夏全国一共五州十三道,天下药房就开了数百间,遍布大夏五州十三道。”盛七爷淡淡地道,“这些年。天下药房主要有三家老掌柜。过几天,等咱们请完客,过了年再说。”

王氏不肯,她想了想,道:“不能给他们时间准备。你把这三家的名字给我,我明儿就让人去他们家,要他们掌柜到盛国公府说话。你看哪天有空,抽空见一见他们。就当不知道以前的事,你就是东家,看他们做何打算。”

盛七爷对王氏言听计从,忙道:“就听你的。”又对盛思颜道:“你回去歇着。看你眼睛都佝偻了。”

盛思颜笑着对盛七爷和王氏屈膝福了一福,道了晚安。

第二天,盛思颜就命丫鬟帮她留心,看看门房有没有天下药房的人过来拜访。可是等了好几天,都快要到他们盛家回请的筵会时分了,这三家掌柜居然没有一家上门!

王氏和盛七爷似乎是意料之中,没有理会,盛思颜倒是恼了。她气哼哼地对王氏道:“娘,他们怎敢如此猖狂?占了东家的财物,就真当这些东西是他们的吗?”

王氏淡淡地道:“我派人去请他们来说话,本来也就是试探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天下药房的契纸。你要知道,当初抄家的时候,这些契纸本不知道是谁浑水摸鱼拿走的。”

盛思颜明白过来,拍手笑道:“原来如此!那就是说,如果他们来了,表示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契纸丢了。想哪一家的东家要掌柜去说话,他们敢不去呢?但是现在他们拒绝上门,就表示他们不仅知道我们没了契纸,而且这契纸应该正掌握在他们手里!所以才能如此有恃无恐!”

“正是。”王氏微笑着点点头,“看来,他们不仅趁着盛家危难的时候落井下石,而且已经去衙门上了档子了。”

大夏皇朝商铺的归属权,都有到官府登记一道手续。如果没有双方的签字画押,光靠一纸契书,还是不能将铺子归属到自己名下的。

“但是盛家当时没有人,他们是如何得到盛家同意过户的签字画押的?”盛思颜抓住了其中的漏洞。

王氏想了想,道:“大概是以为盛家人死光了,所以官府就特殊事情,特殊办理了吧。”

盛思颜眼珠子转了转,道:“那现在我爹还活着呢,能说他们之前的手续有问题,应该作废吗?”

王氏摇摇头,“这个不晓得。关键是现在没有时候去管这件事。我们还是把回请同僚好友的事情先料理了。”

盛思颜点点头,下去帮王氏拟定名单去了。

到中午的时候,她的大丫鬟木槿过来回报:“大姑娘,外面有一个叫牛小叶的姑娘拜访,说是大姑娘您当初的同窗好友。”

“是小叶啊?!”盛思颜眼前一亮,“快叫她进来!我正有事问她呢!”盛思颜记得牛小叶一家现在是皇商了,对这些商铺的事情想必很是了解。

木槿出去领了人进来。

“思颜,你忙什么呢?”牛小叶笑着跟盛思颜闲话,又问她:“我想帮我哥求一张你们家的请帖,可以吗?”

盛思颜豪气地道:“当然可以。包在我身上。”又问她:“你知不知道,如果要买一家铺子,需要哪些手续?”

“这个啊?你们家要买铺子?可以去问我哥!他可懂了,现在在京里帮江南一户富户买卖房产和田地呢。喏,就是王大哥他们家。”牛小叶倒是不经意间,将王二哥和她们家的关系说了出来。

盛思颜暗暗记在心里,跟牛小叶说了一下午的话,又跟她吃一顿晚饭,才送她出去。

盛思颜一直送她送到大门口,却看见王二哥穿着一袭天蓝色锦缎长袍,腰系着白玉带,背着手站在门口的一辆大车前面。他白皙温然的脸色,就如同皎皎天光一样莹澈温暖。

第70章 大阿福 (enigmayanxi仙葩缘+2)

看见两个小姑娘从角门里出来,王毅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牛小叶飞跑过去,满脸笑容,“王大哥,你是来接我的吗?”

王毅兴温和地道:“嗯,你大哥有事不能来,托我过来瞧瞧。”

牛小叶虽然胖,但是身子还是很灵活,她攀着车辕,一下子就爬了上去。坐上车,她又欠身掀开车帘,对站在不远处的盛思颜道:“思颜,记得你的请帖啊!我家就住在车水胡同,门口一棵大大的歪脖子柳树就是我家!”

盛思颜笑着招招手,“忘不了的。你放心吧!”

牛小叶笑得满脸灿烂,对盛思颜也挥挥手,放下车帘,道:“王大哥,我们回去吧。”

王毅兴转头,对车夫使了个眼色。

那车夫会意,扬鞭一抽拉车的骏马,得得儿地往前奔去。

牛小叶知道王毅兴会骑马跟上来,因此也没有在意。

王毅兴却没有立刻上马跟上去。

他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掩在宽大的袍袖下,看着盛思颜笑。

盛思颜本想转身回去,但是想了想,完全不打招呼也不好,便遥遥地福了一福,算是行礼。

王毅兴挑了挑眉,一只手迟疑地抬起来,对盛思颜挥了挥手,算是还礼。

盛思颜笑了笑,转身裙摆轻拂,要进角门。

王毅兴只好出声道:“盛大姑娘,我有些事情要请教!”

盛思颜不好再装没听见,停下脚步想了想,拎着裙摆回身看着他。

王毅兴牵着马走过来,在她身前站定。

门前的凤凰花木上开着硕大的花朵,灼灼妖娆。

他站住树下长身玉立,看着她微笑。傍晚的夕阳落在他两肩之上,洒上一片余晖,看得她眯了眼。

她还是需要仰头看他。

盛思颜想起来自己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忘了蹦高了,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再忘了。

王毅兴看着盛思颜胖胖的苹果脸,很想和以前一样,用手揉揉她的头发。

“……思颜。”王毅兴终于开口道。“原来你们真是盛家后人。”

终于承认自己是隔壁王家人了?

盛思颜在心里扮个鬼脸,笑盈盈地问他:“那我应该是叫你王大公子,还是王二哥?”

“当然是王二哥。你永远能叫我王二哥。”王毅兴不假思索地道,“去年我回来的时候,曾经去王家村找你们,可是发现你们已经搬走了。问遍了全村的人都不知道你们去哪里了。那时候我就在猜,京城里突然回归的盛家人,是不是就是你们。”

盛思颜笑了笑,“我娘不想惊动村子里的人,所以就悄悄走了。”

王毅兴点点头。笑道:“王大娘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又说盛思颜:“你胖了。”

盛思颜立时黑了脸,气愤愤地道:“阿财更胖!”为了证明她所言不虚,小刺猬阿财居然悄没生息地爬到盛思颜脚边,抬头看了看王毅兴。

王毅兴看着那只如鼓得如同气囊一样的小胖刺猬,再看看盛思颜明显黑沉下来的小脸。莞尔一笑道:“我又没说胖了不好。你小时候瘦得很,王大娘一直担心你养不大。现下胖一点好,多有福气……”

盛思颜大怒,恨不得说“你才有福气!你全家都有福气!”可是到底忍住了,弯腰抱起小刺猬阿财,硬邦邦地道:“好吧,天色不早了。王二哥你贵人事忙。我就不耽搁你了。”这是要送客的意思。

王毅兴笑了笑,终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盛思颜头上两个丫髻,道:“别生气了,过两天我就回江南了。喏,这个送给你。”说着,如同变戏法一样。从掩着的长袖里伸出另一只手,那手上有一对圆圆胖胖的泥人玩偶,憨态可掬。

盛思颜最喜欢这种萌萌的小物件,立时忘了刚才的怒气,忍不住伸手接过来。眉开眼笑地道:“咦?这是什么东西?——好可爱!”

那泥人玩偶是一男一女两个胖娃娃,都是盘腿坐在地上的造型。一个头上扎着单髻的男泥人手里捧着一条蛇,另一个头上扎着双髻的女泥人手里捧着个小胖刺猬。

盛思颜越看越喜欢,笑着道:“一个是我,一个是王二哥,咦,阿财,还有你呢!”

小刺猬阿财瞅了瞅盛思颜另一只手上的两个泥人玩偶,明显对那条蛇更感兴趣,它一下子瞪圆了小眼睛,探出头,往那小蛇脑袋上用鼻子嗅了嗅,发现不是活的,才抽抽小鼻子,不屑地钻回盛思颜怀里。

王毅兴笑着点点头,“这是我亲手做的大阿福,你拿去玩吧。”临走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提醒盛思颜:“代我向你爹娘问好,就说,快过冬了,今年冬天会特别冷,让他们多预备点药材。”

盛思颜听得愣愣地,点点头,“晓得了。王二哥慢走。”

王毅兴翻身上了马,勒着缰绳跑了几步,又回头看看她,笑着再招招手,最后转身策马而去。

盛思颜将阿财放下来,只是笑眯眯地捧着两个大阿福往角门里走。

阿财窸窸窣窣跟在她脚边,又爬到她的轿子里,一路进了内院。

盛思颜让木槿带着阿财回她住的卧梅轩,自己去了王氏的燕誉堂。

“娘,刚才王二哥来接牛小叶,顺便跟我说了两句话。”盛思颜瞅了个没人的机会,悄悄对王氏道。

“哦?王毅兴来了?你怎么没请他进来坐坐?”王氏笑着看了一眼盛思颜。

盛思颜忙将王毅兴送她的两个大阿福举起来给王氏瞧,“娘,这是王二哥送我的,是不是很可爱?王二哥还说是他亲手做的,叫大阿福!”

王氏算是见多识广,知道大阿福是江南蒋州的特产。而江南蒋州,正是蒋贵妃,也就是二皇子他母妃的娘家所在地。这样说,王家人跟着二皇子回了江南蒋州。

“嗯。收起来吧。我们和王二哥也算是隔壁邻居,这份礼物也不为过。不过别让人知道是谁送你的,就说是你爹给你买的。”王氏叮嘱盛思颜。

盛思颜忙点头,又道:“王二哥让我代问爹娘好。还说,今年冬天会很冷,让爹和娘多准备些药材。”

王氏怔了怔,点头道:“晓得了。我会与你爹说的。”

“说什么呢?”正好盛七爷撂开帘子进来问道。

王氏悄声与盛七爷说起王毅兴的话,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现在才九月,他如何知道冬天会很冷?”王氏表示不理解。

盛七爷却是跟那群“堕民”生活过很长时间,知道那群人里藏龙卧虎,有很多神奇的本事,像是预告天气这回事。他们中也有人能够做到的,就道:“天下之大,奇人异士那么多,他们就算知道也不奇怪。”

“好吧,就算今年冬天会很冷。但是准备药材做什么呢?很冷应该准备木炭吧?”这话一下子提醒了王氏,“对了,过冬的银霜炭。咱们是国公府,照例内务府是要给有封爵的人家发放过冬的东西的。不知道会发多少银霜炭下来,如果不够,还要自己去买一些。银霜炭经常是有价无市,得提早准备。”

盛思颜从小是在小山村长大的。在她的前世,冬天有暖气,也没用过炭火,对银霜炭这个东西充满了好奇,“娘,银霜炭和一般的木炭比有很不一样吗?”

“当然。银霜炭没有烟气。你忘了。以前在王家村的时候,冬天一生火你就咳嗽。隔壁的王二哥经常冒着大雪上山,去抓一种四脚蛇回来给你泡水喝,喝了你就不咳嗽了。”王氏笑眯眯地提醒盛思颜。

盛思颜一想到她以前喝过的那绿莹莹的药水原来是四脚蛇泡的,立时觉得要吐了。捂着嘴道:“娘啊,以后不要再说了。我受不了……”说着跑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盛七爷和王氏看着盛思颜的样子很是好笑。

盛思颜回到卧梅轩,将两个大阿福摆在卧房东墙上的多宝阁里面。

她的多宝阁里光溜溜的,本来就没有多少摆设,放上两个大阿福,倒是十分趣致。

海棠看着很是稀罕,伸手摸了摸,道:“光溜溜的,这是大阿福吧?”

盛思颜盘腿坐在床上,抱着小刺猬阿财道:“应该是烧制的粗陶吧?”

“是细陶,您看,多细滑,多精巧啊,跟市面上卖的大阿福很不一样呢。”海棠也是小姑娘心性,对这种萌萌的小玩偶没有抵抗力,“以前奴婢在家里的时候,我爹给我弟弟买过一个大阿福,比这粗糙多了,还很贵呢。一个要一两银子。买了之后我爹被我娘骂了很久。”

盛思颜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她小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大阿福。她最喜爱的玩具,是王二哥给她编的草编螳螂。最密切的玩伴,是她的刺猬阿财。最好的兄长,当然是王二哥了。

知道她放在心里的人,也把她放在心里,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

盛思颜美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盛国公府请客那天。

看到郑大奶奶和吴婵娟来了,她都笑眯眯地上前问好,领她们去各自的厅堂。

吴婵娟笑着道:“你没忘了小王爷吧?他前些日子见到我了,还问我有没有接到你家的帖子呢!”

第71章 香囊 (3K5)

盛思颜满脸含笑,彬彬有礼地道:“当然没忘啊。我们家专门给王爷府上送了帖子的。”说完亲自领着吴婵娟往宴客的翠柳亭那边行去。

翠柳亭在后花园的圆月池边,亭周植满翠柳,春日的时候是盛国公府的一大美景,但是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柳树只剩下光光的枝干,显得有些萧条。

吴婵娟一路行来,见这盛国公府粗糙得很,完全不能跟他们吴家千年相传的府邸相提并论,嘴角的笑容更盛。

来到翠柳亭,吴婵娟看见里面的人不少。

大部分都是上一次去过她家的那些姑娘小子。

吴婵娟如鱼得水,在人群穿梭,同众人打招呼。

她今日穿着一身湖水绿的立领对襟长裙,腰间系着五彩丝绦,挂着一只压裙角的飞凤穿花香囊,用金链子和金挂钩相连,挂在腰间。

盛思颜自从上一次去吴家被吴婵娟和郑大奶奶身上的香味儿熏得直打喷嚏之后,她回家就缠着王氏给她鼓捣了一份药方,到了要请客这一天,她早早地喝了药,将自己的感官嗅觉变得迟钝,这样就不用怕吴婵娟再弄出什么花样儿了。

果然吴婵娟在翠柳亭里逛了一圈,回来站到盛思颜身边,见她还是笑意盈盈,没有同上一次一样打喷嚏,故意将腰间的香囊摘了下来,往盛思颜面前晃了晃,道:“盛大姑娘,我这次也带了这个香囊哦,你还打不打喷嚏了?”

这翠柳亭的人大部分上次都去过吴家的洗尘筵,也记得盛思颜打了几个喷嚏,就将太后娘娘吸引过去的往事。

盛思颜从吴婵娟手里接过香囊,嫣然一笑,道:“吴二姑娘这香囊里装得是什么东西,我倒要好好嗅一嗅。”说着,送到鼻子边闻了闻。

一个尚书家的姑娘向来跟吴婵娟交好。故意为她说话:“是啊,只可惜,太后娘娘这一次不能来。不然你再打几个喷嚏,想必能再一次在太后娘娘面前拔得头筹!”

盛思颜笑了笑。垂手将那香囊捏在手里,正想反驳,却听见从身后传来一个内侍的声音,道:“太后娘娘懿旨,赐如意金角瓜和金蝶白玉翅与盛氏嫡长女。”

盛思颜忙转身带着众人来到内侍前跪下,双手举过头顶,从内侍那里接过太后的赏赐。

那内侍还笑眯眯地道:“盛大姑娘,太后娘娘说了,本来应该过来的,但是周大将军的战报刚刚送到宫里。太后她老人家一时抽不开身,让盛大姑娘您不要见怪。”

听了这内侍的几句话,刚才还在嘲笑盛家没能请来太后的那位尚书家的姑娘,顿时用手捂住嘴,满脸雪白。复又变得通红,像是被人当面打了一巴掌一样。

盛思颜微笑着送走那位内侍,回来若无其事地招呼大家入席。

吴婵娟正要往那位尚书家的姑娘那边走过去,盛思颜拉住她,笑道:“吴二姑娘,咱们的席面在这边。”说着,就把她领到小王爷夏止身边。指着那个空位,笑眯眯地道:“您请上座。”

吴婵娟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仔细打量盛思颜的神色。

盛思颜笑嘻嘻地看着她,鼓鼓的苹果脸上,一双凤眸不显妖娆。反而很是无辜和澄澈。

吴婵娟不晓得盛思颜是有意还是无意,慢慢地道:“这里是上席,我坐这里不合适吧?”

盛思颜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怎么不合适呢?这个位置就是为吴二姑娘准备的。上一次我去你家,你就是让我坐在这个位置。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不能失礼啊!”说着,又走过来,对小王爷夏止道:“小王爷,您得罪过吴二姑娘吗?”

夏止忙起身道:“怎么会呢?吴二姑娘身具重瞳,那是圣人之相,我怎敢得罪啊?!”

“那您是很仰慕吴二姑娘的重瞳了哦?”盛思颜笑眯眯地又道,她背着手站在小王爷夏止和吴婵娟身边,偏着头看看夏止,又看看吴婵娟,笑得意味深长。

夏止忙客气地道:“吴二姑娘的重瞳,天下皆知,不止我一个人仰慕的。”

“那太好了。吴二姑娘,快快坐下,跟小王爷谈诗论道,好好说道说道。对了,小王爷您的先生是吴二姑娘的外祖呢!吴二姑娘家学渊源,又有郑想容这位大文豪是她小姨,这样的门第,啧啧,真是除了公主和郡主,就是咱们大夏皇朝的头一份了!”

小王爷夏止更加恭敬,主动说道:“吴二姑娘请坐吧。”

夏止说了话,吴婵娟再不坐就不给人面子了,她强笑着坐了下来,道:“小王爷过奖了,我小姨的文采,我哪里赶得上呢?”

“吴二姑娘不要太谦逊了。小王爷又没有得罪过您,您在这里坐着不正好切磋一下诗文?我记得以前在想容女学的时候,您要是第二,就没人是第一了,比我强多了。”盛思颜一边说,一边将吴婵娟的香囊放在她右手边的案上。

吴婵娟的右手边正是小王爷夏止。他看见盛思颜将一个香囊放到案上,笑着拿起来瞧了瞧,道:“这个香囊好精致。”

“咦,吴二姑娘,小王爷看上你的香囊了哦!”盛思颜拊掌大笑。

吴婵娟脸更红了,她劈手从小王爷手里抢过香囊,狠狠地瞪了盛思颜一眼,道:“你也太过了。姑娘家的香囊也是能随便放的?”

盛思颜揉了揉鼻子,道:“刚才是你给我闻的,我不过是还给你而已。小王爷喜欢……”

“你还说!”吴婵娟恼了,一双重瞳如同着了火一样,定定地看着盛思颜。

盛思颜无所谓地摇摇头,往小王爷身后一站。

吴婵娟的重瞳正好看进小王爷夏止的眼里。

这是夏止第一次清清楚楚看见重瞳。有那么一瞬间,那双重瞳里像是有强大的吸引力,看得他心神恍惚,半晌回不过神来。

吴婵娟见夏止脸露异色,心道不好,忙收回眼神,低头道:“盛大姑娘慎言。”

盛思颜笑嘻嘻地道:“我说小王爷喜欢新奇的东西。对你这香囊不感兴趣,你以为我说什么啊?”

每一次斗嘴,吴婵娟都没有赢过盛思颜。她深吸一口气,强笑道:“你说话不说清楚。怎怨得人误会?”

“是你打断我的。怎地又怪上我了?算了算了,今日是我家的东道,就不跟吴二姑娘争了,就算是我没说清楚,吴二姑娘多多包涵。”盛思颜又给她福了一福,才走到另一边去看人上菜。

盛思颜走了之后,吴婵娟总不能追上去继续跟她吵,只好盯着她的背影,哼了几声。

没想到夏止却像是开了窍一样,对吴婵娟那双重瞳念念不忘。一直低声下气与她说话。

吴婵娟懒怠开口,夏止就想方设法找些话题来提起她的兴趣。

整个翠柳亭里,所有人都看见小王爷夏止对吴国公府的二姑娘小意殷勤的样子。

大家都是十来岁的人,有些人已经开始议亲了。看见了上首的那一幕,都挤眉弄眼地互相使眼色。

吴婵娟越发不高兴。但是还不能对夏止板着脸,只得强压心头的不快,与他周旋。

一顿饭吃下来,吴婵娟都快累死了。她急匆匆地离了席,去找她娘亲郑素馨。

郑素馨在花厅坐席,还不知道翠柳亭这边的情形。她只觉得奇怪,因为小王爷夏止涨红着脸过来问好。还邀请他们去王府做客。

卫王妃也笑着道:“郑老爷子是我儿的先生,大家说起来不是外人,有空请到府里来坐一坐。”

郑素馨忙应了,答应过几天就带着吴婵娟去王府做客。

吴婵娟大急,在后面使劲儿拉郑素馨的衣袖。

郑素馨没理她,等卫王妃和小王爷夏止走了之后。才带着吴婵娟与盛家人道别。

盛思颜笑眯眯地道:“吴二姑娘今儿好像没吃饱,回家都补补吧。”

王氏道:“你怎么不好好招待客人?怎地让客人没有吃饱?这是待客之道吗?”

盛思颜笑嘻嘻地不说话。牛小叶站在她身后大声道:“吴二姑娘忙着跟小王爷说话呢,哪里顾得上吃啊?就算是山珍海味她都吃不下的!”

郑素馨脸色一僵,很快又恢复常态,笑着道:“这样啊?没什么的。小王爷身份贵重。小王爷要问话,我们娟儿怎么能不搭理呢?是吧?”

吴婵娟忙点头道:“正是呢。我是不得已……”

“跟小王爷说话是不得已?小王爷要知道了肯定要哭咯……”盛思颜轻声加了一句。

郑素馨当没听见,急忙带着吴婵娟回到吴国公府,将下人都遣开了,仔细问吴婵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吴婵娟恨恨地将盛思颜让她坐在小王爷身边的事说了一遍,道:“她实在太恶毒了,这种伎俩也使得出来!”

郑素馨半晌没有说话,她的唇角却越抿越紧,唇边的纹路也越来越深。

过了许久,她才淡淡地道:“你先回去吧。这阵子就称病吧,不要再出去了。等这事过了再说。”

吴婵娟应了,带着丫鬟回房。

郑素馨在灯下坐了一会儿,她的大丫鬟玉桂进来道:“大奶奶,张姨娘来了,说想见见三少爷。”

玉桂说的三公子就是张姨娘生的庶长子吴兆昆,在整个吴家排行第三,因此都叫他三少爷。

郑素馨眉头皱了皱,“前些天不是见过了吗,今儿又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