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周怀轩扫了他一眼,他就立刻缩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盛思颜肤色白腻,但是双颊总是带着淡淡的嫣粉,笑容温暖可亲,特别适合红色的饰物,比靓蓝的点翠、青碧的翡翠都要适合她。

这一挂红翡璎珞,简直像是给她度身定做的一样,衬得她的肌肤如玉,笑容熠熠生辉。

昭王看得目不转睛。

就在这时,清远堂上房右面的小套间里。突然传来“咚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木头撞墙的声音。

昭王和周怀轩都是不动声色,当做没有听见。

只有盛思颜最囧。

她听得出来。这又是阿财搞出来的声音……

周怀轩看了周显白一眼。

周显白会意点头,躬着身子慢慢后退。一直退到小套间门口。

盛思颜便对昭王道:“王爷要不要坐一坐?”

前几天来传旨的人都是传完就走,也不必他们招待,不过打发一些赏钱。

但是昭王看样子,好像不想走……

昭王连连点头,“听说你们神将府有些好茶,不如让本王品尝品尝?”然后挥手让那些宫人回宫给太皇太后复命。

盛思颜无语。

神将府的茶再好,能比得过皇家?——就算比得过,也不会拿出来给皇室的人吃……

那是吃饱了撑的。自寻死路吧?

谁敢在吃穿用度上比皇室还要厉害,那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别人来砍吧……

“王爷谬赞了。我们府上的茶都是很一般的茶,不比王爷府上。”盛思颜笑着请昭王上座,一边又让木槿去拿了荷包送给来送赏赐的宫人。

盛思颜不差钱,又因为来传旨的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宫人,所以她特意让木槿拿了最大的赏包。

周怀轩坐在昭王下首,负手抱在胸前,伸直了长腿,面无表情地盯着小套间的方向。

周显白已经悄悄地撂开小套间的门帘进去了。

他眼睛往小套间里一扫,就看见阿财的窝那边。那个装着紫琉璃花苞的木头匣子在一蹦一蹦地往墙上撞。

周显白挠了挠头。

知道肯定是阿财在匣子里面翻天捣地呢。

阿财这阵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特别喜欢跟那木头匣子里面的紫琉璃花苞过不去。

每次逮着机会,就钻进去对着那已经枯萎焦黄的花苞又刺又扎。又踢又打,有时候还张了小嘴,去尖利的小牙硬啃那紫琉璃的花苞。

可惜那紫琉璃花苞实在是太多层了,它至今连一颗花苞都没霍霍得了……

“……财爷,我说您轻点儿行不?外面有客人呢……”周显白蹑手蹑脚走过去,来到阿财的窝边上,看准了那正要往墙上撞的木头匣子,一把按住,不许它再动了。

阿财当然没有周显白的力气大。

周显白用尽全身力气摁住那匣子。它也无可奈何,只好在匣子里对准一颗最大的紫琉璃花苞。发狠地一口一口咬下去。

周显白见匣子里没有动静了,才轻轻放手。

但是他一松手。阿财似乎在匣子里感觉到外面没有人摁住匣子了,就从里面将匣子盖踹开。

啪的一声响,吓了周显白一跳。

他看见阿财从匣子里爬出来,趴在自己窝里伸着小舌头大喘气。

周显白抹了一把汗,再次低声道:“财爷,您先歇会儿,别再闹了啊!外面那是王爷,昭王,您知道不?得罪了昭王,可是罪过不小……”

阿财一动不动地趴窝里,根本不理周显白。

周显白也不敢这时候出去,只好蹲在它面前,跟它大眼瞪小眼。

外面的昭王也事情特别多。

先要喝茶,喝完茶要吃点心,吃完点心顺理成章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盛思颜和周怀轩只好留昭王吃晚饭。

冯氏先前跟盛思颜说过,让她先不要去松涛苑吃晚饭,等周老爷子回来后再说。

盛思颜应了,便命清远堂的小厨房整治了一桌酒席,让周怀轩陪昭王吃酒,自己坐在周怀轩身边相陪。

昭王十分留意盛思颜爱吃的东西,默默地记下了她的一些习惯。

比如说她爱吃鱼,但是只爱吃没刺的鱼,所以清蒸的鲈鱼她吃得筷数最多,有三筷子那么多……

肉的话,好像只爱吃肉丸,螃蟹肉丸她吃了四只。

青菜喜欢吃醋溜小白菜,土豆丝。——嗯,真是个好养活的孩子,也不挑食……

昭王如同慈父般看着盛思颜,居然反客为主。不断给她夹菜。

“多吃点儿,太瘦了。”昭王笑眯眯地说道,“你爱吃这螃蟹肉丸?没关系。我府上刚有人送了几篓肥大的螃蟹,赶明儿就让人给你送来。”

盛思颜:“……”

周怀轩拿筷子敲了敲碗。“我家的螃蟹能吃到明年。”

昭王语塞,不甘心地道:“我家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

“这里的菜够好了,我也吃不了多少。王爷厚爱,思颜不胜感激。”盛思颜微笑着说道,打断昭王跟周怀轩比拼自家厨子的举动。

昭王又想了想,“我家有个绣娘,绣的花活灵活现,我把她送给你吧。”

我要绣娘做什么?——盛思颜简直想抚额。

“……有了她。你想做什么样的衣裳,就做什么样的衣裳。需要什么料子,到我家去取。不用跟别人说,就拿着这个上门。”昭王说着,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玉佩,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放到盛思颜面前。

盛思颜一眼瞥见那玉佩的玉质如同上好的羊油凝脂,而且一看就知道经常被人摩挲把玩,盘得非常好,忙坚定地制止昭王:“王爷。您可千万别这样。思颜何德何能?实在是受之有愧。”

周怀轩跟着点头,“正是。”

昭王也知道自己有些忘形,只好默默地将玉佩收了起来。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他和周怀轩差不多,喝多了也没有醉样儿,更不会撒酒疯,他只会眼神越来越亮,但是脸色越来越沉静,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宁静,在静谧中蕴藏着一丝惊心动魄。

盛思颜早吃完了,下了席去小套间看阿财。

阿财似乎很累了,已经趴在匣子里呼呼大睡。就连晚饭也没有吃多少。

周显白抱着膝盖坐在阿财的窝旁边,都快打盹了。

看见盛思颜进来。周显白才站起来,轻声道:“大少奶奶。阿财没事了。”

盛思颜点点头,有些担心地道:“也不知道它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要给它找个兽医瞧瞧?”

周显白有些好笑。他只见过医牛医马的兽医,从来没有见过医刺猬的……

既然盛思颜带着丫鬟进来了,周显白就出去伺候。

外间的酒席终于吃到尾声。

昭王对周怀轩道:“你祖母呢?听说是病了,本王也想去看望她老人家。”

周怀轩想了想,起身道:“王爷请。”

昭王便跟着周怀轩去了松涛苑。

周老夫人听说是昭王亲自到访,只好硬撑着穿衣下床,来到堂屋迎接昭王。

昭王笑着道:“听说周老夫人病重,本王代太皇太后特意过来慰问您老人家。”说着,上下打量了周老夫人一眼,摇头道:“不过看上去您的气色不错,应该是您孙媳妇孝心到了。”

周老夫人干笑一声,“这孙媳妇是孝顺,孝顺得我这个老夫人都受宠若惊了。”

“老夫人何出此言?连皇后和太皇太后都褒奖过的女子,怎会让老夫人看不过眼呢?”昭王笑着说道,“其实老人家年纪大了,想的就是儿孙孝顺。您有这样的孝顺孙媳妇和孙子,实在是三生有幸,祖上积德,可要惜福哦!”

话说到这份上,周老夫人也不好再给盛思颜上眼药了。

昭王是代表太皇太后来的。

周老夫人知道太皇太后可是个狠角色,只好点头道:“王爷说的是。您让太皇太后放心,我老婆子最是随份从时,思颜这孩子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那就好!”昭王笑了两声,告辞而去。

从神将府里出来,一阵夜风悠悠地吹过来,昭王全身一凉,酒醒了大半。

他抬头,看着天上莹白的月色,又回头看了看屋宇林立、深不可测的神将府,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掀开轿帘上了轿。

此时已经几乎是子夜时分。

神将府的人大部分都睡了。

灯笼也都熄了,只留了几盏气死风灯在屋檐下和回廊里。

清远堂里的小套间里,阿财旁边的木头匣子,却渐渐出现一道莹白浅紫的光芒。

阿财倏地醒来,看见了那道光芒,立刻扑了上去,用身子死死抱住匣子。

可惜它太小,只能挡住匣子的一面。

而那微弱的,人眼难以分辨的光芒,渐渐从清远堂散发开去。

神将府前刚上了轿子的昭王突然觉得一阵睡意袭来……

似乎是在梦境,又像是身临其境。

昭王看见了十几岁的自己,不耐烦地站在郑国公府的上房堂屋里。

他的心里怦怦直跳。

因为那就是他第一次遇到想容的情形!

那一天,他本来是去郑国公府见郑素馨,因为郑素馨说有重要事情跟他说。

他本来不想去的,是皇祖母说,不妨过来走走,跟郑国公府熟悉熟悉也好。

结果就在那一天,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容色绝丽的小姑娘,站在门口问他:“你是二皇子?我大姊很快就来了,你别急。”说完笑眯眯地看着他。

昭王那时候的心,就跟现在一样,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结果他面前的场景突然像水泡一样消失了,他的眼前又换了一个场景。

这一次,是他和郑想容幽会时候的情景……

昭王一边看,一边微笑,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而欢乐总是短暂的,没过多久,那场景又变了,他看见的是面色苍白却坚定的想容,对郑素馨说:“大姊,我有了身孕,是二皇子的孩子……”

啪!

他看见郑素馨不假思索地就扇了郑想容一个耳光!

“不要!”昭王大喊出声。

可是他好像是在睡梦中,又好像是在隔岸观火。

一幕幕场景展现在他面前。

住在一个如同雪洞一般的屋子里的想容。

趴在桌上笑容满面绣花的想容。

咬着笔头给他写信的想容。

肚子渐渐大起来的想容……

昭王看得目不转睛。

如果这只是个梦,昭王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这样他就能跟想容永远在一起!

很快,他面前的场景又变了。

这一次,他看见的是已经生下孩子的想容,对郑素馨苦苦哀求:“大姊,求你放了我的孩子吧!”

“妹妹,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对你孩子怎样呢?你知不知道她有多重要?我怎么敢不让她活呢?”郑素馨咯咯地笑。

他看见郑想容跪在地上求郑素馨,让她放过孩子,发誓绝对不会把这些事对别人说,郑素馨却趁她发誓的时候,漫不经心地绕到她身后,拿起棍子,再一次敲晕了想容!

“想容!”昭王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喊。

这是怎么回事?他难道看见的是想容失踪那一年中发生的事?!

第276章 踩灭 (求粉红票)

昭王心里升起无数个疑团,他往四周看去,却只能看见白雾漫漫,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很快,他面前的场景又是一换。

这一次看见的情形,让昭王目呲欲裂,眼里几乎流出血泪!

那是他的孩子!

他和想容最心爱的孩子!

郑素馨那贱人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她?!

就在最紧张的时候,他看见想容终于冲了进来,抢过孩子,抱起来就往一个水缸里跳!

昭王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面前的白雾散去,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悬崖上。

而想容正疯了一样从一个黑衣男子手中抢过孩子的襁褓,亲手扔下悬崖……

那黑衣男子的身形极为模糊,没有郑素馨和郑想容清晰,他完全看不清他的样子。

“想容……想容……”昭王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渐渐地,泪水流干了。

他站在悬崖上,如同行尸走肉般,眼睁睁看着他最心爱的女人,被郑素馨打晕带走,带回那个奇奇怪怪雪洞一般的地方,然后,放在了一个大台子上……

后面的场景,让他揪心般痛,恨不得蒙着眼睛不再看下去,但是他逼着自己看,一定要记住这一幕。

这是想容在这个世间最后的、最悲惨的一幕。

后来,他看见郑素馨将想容送回郑家,而郑国公夫妇俩,对这个恶毒的大女儿的行径一无所知,听信她的谗言,最后要将去世的想容烧成灰烬!

感受到想容无边的痛苦和痛心,昭王再也忍不住。明知是幻象,他也一头冲了过去,要阻止他们去烧毁想容。

可是他的手刚要触到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的时候。他面前的幻境突然消失,什么都看不见了。

昭王五内俱焚。痛得晕倒在轿子里……

……

神将府内院清远堂右侧的小套间里,那股莹白浅紫的光芒似乎越来越强,往四下里扩散,渐渐将整个大夏京城都笼罩进去。

而匣子里面,那枯萎焦黄的紫琉璃花苞也开始有了要盛放的趋势。

阿财拼了命,也只能挡住一小片光芒。

它似乎十分着急,最后没法子,只好又开始拼命用头顶着木头匣子往墙上撞。

这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其实也不太大。至少外间几个值夜的丫鬟婆子都没有听见,依然睡得正香。

但是这响动惊醒了耳力比堕民都要灵敏的周怀轩。

他一睁眼,就看见整个屋子被一层莹白浅紫的光芒笼罩着。

那股光线虽然微弱得肉眼根本看不见,但是周怀轩的眼力本来就不同常人,这股光线逃得过别人的眼睛,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掀开帐帘,随手拿了件外袍披在身上,顺着那声音和光线的方向走去。

原来那声音和光线都是从阿财那边的小套间传来的。

周怀轩面沉如水,大步走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那个木头匣子散发着盈盈光芒,莹白浅紫,在暗夜里格外妖异。

而阿财正一遍遍将那木头匣子往墙上撞。似乎要阻止什么。

周怀轩抿了抿唇。

那光线里面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对于周怀轩来说,让他不舒服的东西,一定不是好东西。

而坏东西,除掉就行了。

周怀轩一步步走向那墙边的木头匣子。

他先一脚往阿财身上踹过去,将它踹得一下子飞起来了,然后另一只脚上前,踏在那匣子上,脚下微一用力碾下去。

啪嗒!

刚才还在散发着微光,几乎变成半透明的红玉的木头匣子一下子被周怀轩踩得四分五裂!

而里面刚刚有盛放趋势的紫琉璃花苞。顿时被他一脚全踩扁了。

莹白浅紫的光芒立刻消失,连带着那股妖异的感觉也没有了。

阿财从半空中掉下来。正好落在周怀轩肩头,明显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周怀轩抿着唇。从小套间的柜子里抽出块黑布包袱,将那四分五裂的木头匣子,和被他踩扁了的紫琉璃花苞罩了起来,拎着出去了。

这样的东西,不能再放在清远堂了。

他带着阿财和那黑布包袱来到外院的外书房。

一进自己的屋子,他就对肩上的阿财冷冷地道:“下去。”

阿财忙跳了下去,不敢再靠近他一步。

周怀轩在外书房找了个赤金打造的罐子,将那被他踩扁的紫琉璃花苞放了进去。

盖上盖子的时候,他看见那紫琉璃花苞重新变得枯萎焦黄,甚至越来越黑,已经没有多少生机了。

金克木。

紫琉璃是睡莲,被自己一脚踩扁,又放在赤金罐子里。

这样应该就没事了。

他不是没想过要用火将这紫琉璃烧得干干净净。

但是奇怪地是,再烧也就这样了,无法让它真的化灰。

做好这一切,周怀轩看也不看阿财,转身就走。

阿财支楞着小脑袋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便蜷着身子睡在了赤金罐子旁边。

……

昭王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他自己王府的卧房里。

“王爷,您醒了?”王青眉坐在他床边垂泪,忙用手拭了泪,惊喜地说道,“您刚才在轿子里晕了过去,可把妾身吓坏了……”

昭王一看见她的样子,就不由自主想起了想容受到的无边折磨和死后都要被挫骨扬灰的悲惨,忍不住心生厌恶,怒道:“滚!全都给我滚!”

王青眉和屋里服侍的下人忙不迭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