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边王毅兴和吴三奶奶一起走进蒋家老祖宗住的院子里的上房,后面跟着大着肚子的那个小妇人,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还在不断抽泣。

“老祖宗安好。”王毅兴笑着躬身行礼。

吴三奶奶也躬身福了一福,“老祖宗。”又跟曹大奶奶和蒋侯爷打招呼,“亲家母、亲家公。”

“不敢当。我们闺女还没嫁呢,您可别叫早了。”曹大奶奶不买帐,没好气地道,又横了那大着肚子的小妇人一眼。

今天这事儿,实在是让他们蒋家丢尽了脸。

那小妇人吓得往后连退几步,蹭到柱子旁站着,低头捂着肚子,不发一言。

吴三奶奶窒了窒。也明白今天让蒋家丢了人,她不做小伏低的话,恐怕他们的这口气出不来。

“曹大奶奶,您别生气。这件事,摆明了是有人故意给咱们两家添堵。您要是真的生气。就上了他们的套儿了。”吴三奶奶放软了声音,苦口婆心地劝。

蒋家老祖宗坐在上首点点头,命人给吴三奶奶和王毅兴看座。上茶,也使人给那大着肚子的小妇人搬了张杌子过来让她坐下。

曹大奶奶在人前也不能太给吴三奶奶难堪,只能强笑着道:“谁那么大胆子,敢来给神将府下套?——吴三奶奶,您是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想不出来呢?还是不稀待想?”

“天地菩萨!曹大奶奶。您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家怀礼我是知道的,打小儿就跟着他大伯父在军中历练,从来不近女色。说实话,我曾经还给他安排过通房丫鬟,他自己不要,硬是给我退回去了。后来他大哥病好了,没他什么事了。他也没有把他跟他大伯父学的东西放下,依然靠自己琢磨钻研。他的心思,从来就不在女人身上。所以后来他为了蒋四姑娘,做了那么多事,我才知道他是真的动心了。才不顾这张老脸,天天上门来求娶四娘。”吴三奶奶格外诚恳地说道。

曹大奶奶一时听住了,怔怔地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还有假!我自己的儿子,我一直盯着长大的,他有什么事,我会不知道?”吴三奶奶见曹大奶奶似乎被她说动了,忙又大包大揽打了包票。

王毅兴在旁边闲闲笑道:“嗯,这我也可以证明。怀礼兄确实不近女色,我们一起去蘅梧院喝花酒,他从来不要那些女伎相陪。——确实难得。”

吴三奶奶听了王毅兴前面一句话,正松了一口气,但是王毅兴接下来就是一句“去蘅梧院喝花酒”,这到底是搭台还是拆台啊?!

吴三奶奶抿了抿唇,讪笑着道:“王相说笑了,我们怀礼从来不喝花酒。”

“嗯,是我说错了,只是在蘅梧院喝酒,不是喝花酒。哈哈哈哈……”王毅兴呵呵笑道,脸上的神情就是一幅“你懂得”的意思。

蘅梧院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青楼,大家当然懂了!

吴三奶奶被噎得胸口疼,使劲儿给自己顺了顺气,才别开眼,换上笑脸,对坐在上首的蒋家老祖宗道:“老祖宗,我们怀礼一向眼光很高,寻常女子入不了他的眼。当初就因为他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所以拖到二十多了还没有定亲。我急得头发都白了!——好不容易他终于有了看上的人,您说,他怎么可能将就别人呢?”

王毅兴连连点头,“没错!怀礼兄的眼光确实很高,当初曾经差一点跟吴国公府他表妹重瞳女吴婵娟定亲,您看,这份眼光,是实打实地高吧?!”

而跟重瞳女吴婵娟的事,曾经是蒋家人心头最大的膈应!

王毅兴这话一出,蒋家从老祖宗到曹大奶奶都黑了脸,怒视着吴三奶奶。

吴三奶奶再也忍不住,转头瞪了王毅兴一眼,咬牙切齿地道:“我们什么时候差一点跟吴婵娟要定亲了?你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

“啊?原来是您不同意啊!难怪呢!”王毅兴啧啧摇头,又对座上面色黑沉的蒋家老祖宗道:“老祖宗莫怪,怀礼兄就是跟我这么醉后一说,当不得真的,当不得真的。哈哈哈哈……”

这难道不是反话?

难道不是“酒后吐真言”的意思?!

吴三奶奶急得顾不得了,只好把话题又转到那大着肚子的女人身上,道:“老祖宗,我们家怀礼真不是这样没成算的人。您别听这女人胡诌,嘴一张,就把个孩子栽倒别人身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毅兴叹了口气,微笑着道:“也对。这孩子确实碍你们的眼,可怜见的,就让我把他们娘儿俩领回去吧。横竖等生下来了,我也对怀礼兄有个交代。”

吴三奶奶听得心头火起,但是碍着王毅兴的身份,也不敢对他发火,只是恼道:“王相,这是我们两家的家事,您虽然贵为宰相,也不能管得太宽吧?”

王毅兴笑了笑,温文尔雅地躬身行礼道:“吴三奶奶,我一早就说了,我是以怀礼兄弟的身份来管这档子事儿。怀礼在北面雷州巡边,鞑子迟迟不肯退兵,两国战事很可能一触即发。这个时候,我不能让怀礼兄分心。”说得好像他真的是周怀礼拜把子的兄弟一样!

“你也知道怀礼在北面巡边,兵凶战危,你这个做兄弟,不说好好帮衬他,却管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吴三奶奶嗤之以鼻,就差说王毅兴今天一直在拖周怀礼的后腿了。

王毅兴严肃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吴三奶奶,虽然您儿子多,不单靠怀礼一个人传宗接代,但是对于怀礼来说,他在北面那样的情况下,万一有个好歹,这可能是他唯一的遗腹子。”

第38章 求告 (第三更求粉红票)

“啊呸呸呸!你才有遗腹子!”吴三奶奶大怒,上前一步骂到王毅兴脸上,终于对王毅兴发了火。

王毅兴后退一步,然后慢条斯理地掏出帕子擦了擦脸,微微一笑。

吴三奶奶满脸紫涨,手里的拳头握了又放,怒不可遏。

“什么遗腹子?!”蒋四娘不顾外面丫鬟婆子的阻拦,大步走了进来。

前头的话她没有听见,单听见了王毅兴和吴三奶奶说“遗腹子”的事。

“四娘!你怎么来了?!”曹大奶奶看见女儿进来了,鼻子一酸,忙走上前揽着她的肩道:“这事跟你无关,你快回去。”

那大着肚子的小妇人本来一直缩在角落的杌子上默默无语。

这时见蒋四娘来了,眼前一亮,忙扶着腰走过来,一下子跪倒在她面前,抬起头,眼泪立刻就流了下来。

“蒋四姑娘,求求您,给我们母子一条活路吧!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只要有几口饭吃,能熬到我把孩子生下来就行了!”说着,咚咚咚咚给蒋四娘磕头。

蒋四娘看着这个形容秀美的小妇人,双唇颤抖翕合,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哇地一声扑在曹大奶奶怀里哭了起来。

她再稳重大气,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家,而且一直在家人的护持下养尊处优,这辈子遇到的最大挫折,不过是当年喜欢得不得了的小刺猬突然不见了。

这一次跟周怀礼的婚事虽然曲折,但是她一直是站在上风的那一方,受煎熬的不是她,而是周怀礼。

她没想到,到了快嫁人了。居然出了这么一桩事。

先前满腔的愤怒,恨不得马上找到周怀礼问个清楚明白,但是在看到这个大着肚子的美貌少妇之后,她的底气一下子泄得干干净净,除了扑在曹大奶奶怀里痛哭。别无他法。

吴三奶奶看见蒋四娘哭。心里也很不好受,过来安慰她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委屈。你要相信我。这件事跟我们家怀礼无关,这女人……这女人是故意栽赃陷害的!”

那女子被吴三奶奶瞪着她的眼神吓得瑟瑟发抖,趴在地上苦苦哀求:“吴三奶奶,吴三奶奶,求求您。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之后,我听凭您处置,行吗?”

“胡闹!这孩子根本不是我们家怀礼的!你老是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吴三奶奶见这女人还不知好歹地硬是要把孩子栽给他们家,也冷了脸,目光中寒芒一闪。她已经不想再留着这女人了……

那女子躲闪着她的眼神,低头道:“是不是怀礼的孩子,您写信去问他不就行了?”

吴三奶奶心里一动,想了个主意,忙道:“那好。你先跟我回神将府,我写信去问怀礼,看看是怎么回事。”

王毅兴负手冷眼旁观,突然笑道:“不如,还是住到我那里去,等孩子生下来,再滴血认亲不就行了?”看了看吴三奶奶骤然瞪大的眼神,王毅兴摸了摸鼻子,讪笑道:“那就不滴血认亲了,就……等孩子长大了,看看他长得像谁,再来看看是不是怀礼兄的种,怎样?”

简直是一个主意比一个主意馊!

吴三奶奶阴测测地道:“王相,我现在可明白了,你就不是来帮怀礼的,你是专门来拆台的!”

王毅兴一愣,忙正色道:“这您可冤枉我了。我确确实实是来帮怀礼兄的,不过您和蒋侯府都不领情,我也没法。——算了,告辞!”说着,他一拱手,然后对那女子道:“若是实在活不下去,你去城东的相府寻我,我那里地方大,养一两个人是不成问题的。”

“多谢相爷!”那女子感激地给他磕了一个头,慢慢站了起来,垂着头道:“若是你们实在不愿意收留我们母子,我也不会强求。只是家里真是揭不开锅了,求您借我一点银子,等怀礼回来后,一定加倍奉还!”

吴三奶奶冷笑道:“看,露馅儿了吧!——早说啊,你就是来讹银子的!”

那女子似乎被激怒了,抬起头看着吴三奶奶恼道:“吴三奶奶,我敬您是怀礼的娘亲,不跟您一般见识。但是您说我专门为了银子,呵呵,有谁那么大胆,敢用自个儿的肚子,讹神将府和蒋侯府的银子?”

这话说到曹大奶奶心坎上。

她叹了口气,拍着自己女儿的后背,轻声道:“算了,你也不容易。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也不会出这招的。好在我家闺女还没有嫁人,你也算是做了好事。这样吧,我送你一百两银子,你也不用让周四公子还我。这样如果周四公子及时回来了,你自然有人照应。就算他不回来,也足够用到你把孩子生下来。”

吴三奶奶听她的口气,好像要跟周怀礼退婚一样,顿时吓得魂飞天际,张着胳膊手足无措,着急地道:“没有的事!她跟我们家没关系!就是要讹银子而已!您一个字儿也不要给她!”

那女子冷笑道:“吴三奶奶,您再这样,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您口口声声说我跟怀礼没有关系,这孩子不是他的。但是我却知道,怀礼的私处有……”

“住嘴!”曹大奶奶急忙捂住怀里蒋四娘的耳朵,打断了那女子将要说出的话,沉着脸,命自己的丫鬟拿来一百两银子的银票,递到那女子手里,道:“拿去吧。以后不要再来。再来我们可不客气了。”

那女子接过银票,眼泪汪汪地又跪了下来,给曹大奶奶和蒋四娘又磕了头,道:“多谢大奶奶、多谢四姑娘,你们好人有好报,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坐在上首的蒋家老祖宗冷眼看着这女子的作派,总觉得她太过沉着,太过镇定。竟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一样。

不过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子,又怎会为了一点子银子就闹这一场?

蒋家老祖宗沉吟不语。

那女子起身,看了吴三奶奶一眼,道:“吴三奶奶,您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吴三奶奶冷笑道:“你别跟我套近乎。我不认得你!”

那女子笑了笑。“那好,我走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着,转身离去。竟是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等那女子走了之后,蒋四娘才从曹大奶奶怀里探出头,只见她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

吴三奶奶见了她的样儿,很是心疼地道:“四娘。你别怕,那种狐媚子进不了我们神将府的家门!我只认你是我儿媳妇!”

蒋四娘惨然一笑,低声道:“我要问一问怀礼,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他是有,我就退婚。若是他说没有……”蒋四娘咬了咬牙,“我就信他。”

“四娘!”曹大奶奶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都这样了。你还信那个坏胚子!”

“嗳嗳,您这是怎么说话的?我们怀礼怎么就是坏胚子了?他还一句话都没说呢,您就给他判了罪,是不是比大理寺丞王大人还要厉害啊?”吴三奶奶撇了撇嘴,过来拉了蒋四娘的手。心疼地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我马上就给怀礼写信,快的话三四天,慢的话,五六天,就能收到他的回信了。”

曹大奶奶对这个女儿简直无可奈何。

刚才那女子差一点把周怀礼身上隐秘部位的特征都说出来了,她还不信!

当然,也许是因为她情急之下捂住了蒋四娘的耳朵,所以蒋四娘没有听见?

这样一想,曹大奶奶又怜惜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上首坐着的蒋家老祖宗这才招手叫蒋四娘过去。

“四娘,你做的对。这种时候,一定要沉着镇定,不要自乱阵脚。今天的事,我还是觉得有几分蹊跷,还是等怀礼回信之后,看看他怎么说吧。”蒋家老祖宗摩挲着蒋四娘的面颊,叹息着说道。

“老祖宗啊,您真是高瞻远瞩,慧心独具!”吴三奶奶忙不迭地奉承蒋家老祖宗,恨不得把这关赶紧混过去。

但是蒋家老祖宗却没那么容易让她混过去。

“回信是一回事,不过婚期,我们还是另议吧。我估摸着,八月实在是太仓促了,我们家里准备不及,还是推迟吧。”蒋家老祖宗当然也不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就算周怀礼是被冤枉的,但是对蒋家、蒋四娘的损害已经造成,神将府不补偿他们是不行的。

“啊?还要推迟婚期?可是……可是我家老爷子、老夫人都盼着八月接新妇呢!”吴三奶奶着急地道,“您这边突然说要改婚期,我可怎么回去向我们家老爷子、老夫人交代啊!”说着就哭了起来,“我们家老夫人最是疼怀礼,这一次聘礼,老夫人还拿私房给怀礼补了许多聘礼。老人家心心念念,就是要看到最疼的孙子成亲……”

蒋家老祖宗淡笑道:“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说着,端茶送客。

吴三奶奶失魂落魄回到神将府,却看见神将府前一片忙乱,各路军将穿梭来去,像是出了事的样子。

“这是怎么啦?”她拉着一个军士问道。

那军士急吼吼地道:“咱们大夏跟鞑子在北方雷州开战了!”

第39章 得知 (3K6,第一更)

真的打起来了?

吴三奶奶心里头颤了颤,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手里拎着帕子,茫然无措地立在神将府角门前,看着那么多军士在眼前来来去去,脑子里不断浮现王毅兴的那句话“遗腹子”、“遗腹子”……

难不成,真的要被王毅兴这个乌鸦嘴说中了?

不!一定不会!

“三奶奶?三奶奶?”吴三奶奶的婆子急匆匆从后面赶了上来,拽着她的衣袖叫了好几声要回话。

吴三奶奶回过神,见是自己派去跟踪那大着肚子的女子的婆子,精神一振,忙问道:“怎样?找到那女子的住处没有?把她带回来了吗?”说着,探头往那婆子身后看去。

那婆子羞愧地低下头,喃喃地道:“奴婢们跟丢了……”

“跟丢了?!”吴三奶奶大吃一惊,“你们去了四五个人,怎么会跟丢?!那女人一个人,还大着肚子,怎么可能跑得过你们?!”

那婆子见吴三奶奶发了火,忙道:“我们本来是一路跟着她出了蒋侯府,开始在蒋侯府门前没法动手,就一直跟在她后面走。结果在刚刚出了蒋侯府门前的巷子,要拐到大路上的时候,突然冲出来一群轿夫,抬着轿子,袒胸露背的,不成体统,我们连忙转身避过他们。等他们过了之后,我们再去前面追,就发现没有那女人的影子了。”

啪!

吴三奶奶气得抬手就扇了这婆子一巴掌,“没用的东西!连个孕妇都跟丢了,我养你们有何用?”

“……三奶奶,不怪我们啊!都是那群轿夫!”那婆子捂着脸叫屈。

吴三奶奶啐了她一口,道:“你们都是好几十岁的婆子了。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袒胸露背的轿夫有什么好躲的?让你们出去办差,你们倒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了!——我呸!来人!说与三房的管事,这几个人革了一年的柴米,罚到浣洗房做粗活儿!”

立刻有几个婆子上来。将这几个办事不力的婆子拖走了。

吴三奶奶转头进了神将府的角门。一脸忧愁地去找神将大人打听北面的战事去了。

她先去周承宗在外院的书房,却听守书房的小厮说,才刚圣上使了内侍过来。将病中的神将大人宣进宫里去了。

八成就是为了跟鞑子开战的事儿。

吴三奶奶无法,只好回三房的芙蓉柳榭,给周怀礼写家书去了。

……

蒋侯府后街的一条小巷子里,周显白还是一身轿夫打扮,歪戴着黄棕帽。蹲在墙根底下,和另外三个轿夫一起候着。

他们面前是一顶四人抬小轿,普普通通,和大街上任何一乘轿子没有两样。

而在那小轿后头,一个笑嘻嘻的男人正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到那身怀六甲,刚刚去蒋侯府闹过一场的小妇人手里。道:“钱娘子,这银子够你养十个孩子了。你的东西我们收拾了放在那轿子里,我们送你去西北找个小镇子住下来,生下孩子再说,你看怎样?”

钱娘子目光闪亮。一点都没有刚才那怯懦悲戚的样儿,她轻笑着从那男子手里接过银票,点点头,道:“我正好打算离开京城。你们给我一千两,蒋侯府给我一百两,也差不多够我们娘儿俩吃用个几年。”

“啧啧,钱娘子养孩子真是不一般。一千多两银子只够养几年。”那男子笑着打趣,又试探着问她:“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你老也不说,我们兄弟很是好奇啊。”

钱娘子咯咯地笑,拿着银票敲了敲那男子的脑门儿,冲他飞了个媚眼儿,“甭管是谁的,反正不是你的。”说着,扶腰上了轿。

周显白不动声色,跟着另外三个轿夫一起,抬着轿子出了城。

那男子在旁边骑马跟随。

等到了城外,他们来到一辆已经停在城门口的马车前面放下轿子。

钱娘子掀了轿帘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马车,点头道:“这马车不错,是给我的?”

“送给你的。”那男子笑道,扶着钱娘子的手,让她上了马车,自己扶着车辕往上一窜,也坐到车头,道:“您坐好叻!我亲自送您去西边儿!”

钱娘子知道这是雇她的人不放心,要看见她离开京城才行。

“其实你们不用担心,我只是一手交钱,一手唱戏而已。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我懂,也是道上的规矩。”钱娘子正色说道,“回去跟你们相爷说,多谢他的好意。以后有机会,我钱娘子可以再跟他合作。”

“相爷?”那男子瞠目结舌,“跟相爷有什么关系?”

钱娘子一看这男子的神色,皱了皱眉。难道她猜错了?这幕后的人,不是王相?

再一想,她也释然了。

算了,反正钱已经到手,她还在乎背后的人是谁?

赶紧躲得远远地生孩子要紧……

周显白看着钱娘子坐的大车远去了,才跟另外几个轿夫抬着空轿子离开城门口,回城去了。

半路上他就跟另外三个人分了手,说要去赌坊赌两把,便匆匆忙忙往赌坊去了。

另外三个人也没有在意。

他们本来就是在街上做散工的轿夫,经常有这样缺钱花了的人,跟他们一起临时搭伙抬轿子,赚了点钱,就马上跑赌坊做“散财童子”去了。

周显白摆脱了这些人,从赌坊里绕了个圈儿,也赌了两把,把自己刚才抬轿子挣的点儿钱都输光了,才晃荡着脑袋,一边骂娘,一边出了赌坊,趁着夜色将临,行人匆匆归家的时候,闪身回神将府了。

……

因天色已晚,周显白回到神将府后。便径直去了内院清远堂。

“大公子。”周显白进了院子,看见大公子正陪着大少奶奶在院子里遛弯儿。

抬头看看天色,看样子他们很快就要去松涛苑吃晚饭去了。

周显白对他做了个手势,表示一切搞定。

周怀轩微微点头,对盛思颜道:“进去歇会。”

盛思颜应了。跟他们一起回到清远堂的小套间里。

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在外屋的回廊下远远地站着。

周显白就对周怀轩回道:“万事都已办妥。那人已经被送到西边儿待产去了。”

周怀轩缓缓点头,“你找的人可靠吗?”

“非常可靠,可靠到他们不知道是我做的。反而以为是王相!”周显白笑嘻嘻地道,说完就知道自己说走嘴了,忙使劲儿抿了抿唇,恨不得把嘴边缝上!

周怀轩看了他一眼,却并不在意。只是别过头看向窗外的暗沉天色。

盛思颜很是好奇,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事?跟王毅兴有什么关系?”

周显白不安地看了周怀轩一眼。

周怀轩没有回头,却好像知道周显白的顾虑,淡淡地道:“说吧。”

这件事,因为事关内宅,他不想瞒着盛思颜。

如果以后蒋四娘还是要嫁进来,盛思颜就应该原原本本知道。才能知己知彼。

周显白便笑着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简单说了一遍,当然说得比较隐晦。

盛思颜琢磨了一小会儿,才明白过来,忍不住对着周怀轩好笑,道:“你太厉害了。这种事都想得出来!”说完又叹息道:“就是可惜了蒋四姑娘,白白受了场惊吓。”

周显白嗤笑一声,不屑地道:“她如果连自己要嫁的人都不能信任,连这么点儿小事都抗不过去,那她还嫁什么嫁?那些世家大族,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她又想尊荣富贵,又不想承担这份尊荣富贵背后的风险,趁早嫁到小门小户算了。——活该她被吓。这种没脑子的女人,枉费四公子还当个宝!”

盛思颜想了想,失笑道:“嗯,显白倒是看得透彻。这件事,其实说白了就是这么个理儿。”

排开让蒋侯府丢面子的问题不说,那是他们选择跟三房做亲家应该受的,整件事其实就是一个问题,看蒋四娘是不是信任周怀礼。

“我们老家说,婚前要睁大双眼,婚后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这个道理。”盛思颜笑道,又问周显白,“那怎么说是王相做的?”

周显白就把王毅兴在外头对吴三奶奶说的那句话说了一遍,乐呵呵地道:“本来我是不指望那人能够真的翻起风浪,只想着给他们添堵,让他们都没脸就行了。但是王相一现身,立刻坐实了那女子外室的名声。我看得嘴都差点笑歪了!”

盛思颜想不明白王毅兴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但是也不好意思当着周怀轩的面详细地问,就道:“行了,咱们以牙还牙,就当如此。”

周怀轩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去吃晚饭吧。”

两人携手去松涛苑吃晚饭。

到了松涛苑,居然看见只有二房的二叔、二婶,还有他们的儿子、孙子在这里候着。

他们大房的神将大人周承宗还在宫里没有回来,因此冯大奶奶也没有来吃晚饭。

而三房的吴三奶奶,据说今天出去在外面闪了风,犯了心口痛,在床上歪着起不来。

周三爷忙着给她请郎中去了。

三房的另外两个小儿子留在芙蓉柳榭照顾他们的娘亲。

周老爷子见周怀轩和盛思颜来了,淡淡一挥手,“过来吃饭吧。”

周老夫人笑着瞅了盛思颜一眼,低头吃饭不提。

……

七月的雷州,比往年都要炎热。

家家户户本来在忙着做供食,准备给祖宗上供。

没料到已经退兵三十里的鞑子突然兴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屠了雷州附近的一个小村子。

这小村子里全是大夏的子民。

“消息属实吗?”周怀礼身穿大夏军士的黄棕色盔甲,手扶腰刀,站在雷州的城门上眺望。

那回来报信的亲兵满脸悲愤地道:“属实!一个村子的人都被杀了,无一活口!还有好些个鞑子兵士死在村口,应该是被村民誓死反抗给打死的。”

北地雷州民风彪悍,村民个个闲时是民,战时是兵,都有些功夫。

只是到底敌不过鞑子的正规军。

“朝廷已经同意开战。”周怀礼的谋士给他递上朝廷的八百里加急战报,又道:“您家人也给您送了封急信。”

周怀礼不悦地道:“此时正是大战在即,你给我提什么家里的事?!”说着,将家信拿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揉做一团,塞到袖袋里。

众人对周将军顿时夸赞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