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为你娘尽孝。你的家人一定会体谅你的。”周老爷子看向三房的人,“是不是?”

吴三奶奶撇了撇嘴,道:“老爷说的是。”

周怀礼也道:“爹,我会经常去看您的。”

“不行。”周老爷子摇摇头,“他在守孝。三年之内,不得见任何人。”

这其实是要把周三爷圈起来了。

凭他做的那些事,就算把他杀了都不为过。

屋里头的人顿时明白过来,这不是守孝,这其实是惩罚。

周三爷在这三年内,只能住草庐,跟风餐露宿似的。吃不饱,穿不暖,折磨他三年,为他以前做的事赎罪。

三房的人明白了这个意思,大部分人都沉默。只有越姨娘眼泪汪汪地出列,道:“老爷,不如我去草庐伺候三爷吧,三爷从小都是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长大,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再说三爷的腿还没好……”

周老爷子还没发话,吴三奶奶已经冷笑着道:“越姨娘,你也收着点儿。要讨男人欢心,也不在这上头。三爷是去守孝,又不是逛窑子,带个女人算什么回事?难道你不知道守孝要戒女色吗?你又那么好生养,跟着三爷去守孝,三年生出三个孩子来,可要我们神将府的脸,往哪里搁?”

越姨娘被说得满脸通红,嗫嚅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三奶奶误会了。”

“误会?你也配?”吴三奶奶不屑地撇了撇嘴,“别往脸上贴金了,你不值得。”

越姨娘越发不好意思,不由飞快地睃了周怀礼一眼。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他的生母。

如果没有当初她的决断,周怀礼怎会有今日的地位?

可是周怀礼却一言不发地站在吴三奶奶身后不远的地方,垂眸看着地出神,没有出言帮她说话的意思。

越姨娘这辈子最渴望的事情,就是跟自己的亲生儿子相认。

午夜梦回,她会暗地里希望周怀礼娶妻生子,然后他的妻子会叫她一声“婆母”……

虽然知道是奢望,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但是并不妨碍她有这样的憧憬。

这一次被吴三奶奶嘲讽,越姨娘情不自禁看向周怀礼,见周怀礼无动于衷,她又看向蒋四娘。

蒋四娘也跟周怀礼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出言为她辩解。

越姨娘不仅十分失望,只好看向周雁丽,希望周雁丽能出言帮她。

周雁丽的头却垂得比周怀礼还低。

越姨娘只好看向周三爷。

周三爷却苦着脸,坐在椅子上,也一句话都没说。

周老爷子就接着道:“怀轩是大房嫡长子,也是世子,这神将府肯定由他承继。承宗病了,至今未愈,这神将大人一职,他也没法兼顾了。我会向圣上请旨,把神将大人一职从承宗身上卸下来,交给怀轩。”

周怀礼听了,心里一动。

他知道神将府的世子和神将,也就是国公和神将两职,不一定要给同一个人。

而且神将一职的承继和传递,一定要圣上同意。

不像世子之位,可以完全由国公爷自己做主。

以前大夏的开国皇帝给神将府定下这个规矩,肯定是有深意的。

神将和国公可以不是一个人担任,同时神将任免要由皇帝同意,这样能够最大限度的分散神将府的势力。

当然,在很多代里,神将府的神将大人和国公都是同一个人。只有极少数世代里,这两者是分开的。

如今周承宗他们这一代,就是极少数的那种情况。

周承宗是神将,他却不是世子。

世子之位,直接由周老爷子隔代传给嫡长孙周怀轩了。

那神将一职。一定会由周怀轩承继吗?

周怀礼眯了眯眼。也许他应该找机会跟王毅兴谈一谈了。

如果圣上想最大程度地削弱神将府,这将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各房如今有的产业,可以各自拿走。除了必得嫡长子承继的祖产以外。其余神将府公中的产业,一分为三,三房各拿一份。雁丽的嫁妆当然也是公中的,另外分到三房手里。”周老爷子说着,让周大管事把产业册子呈上。给屋里的人念了各自应得的东西。

神将府屹立千年,产业当然无数。

但是作为公中的产业,却一直限制得十分严格,根本就没有多少,也就只比一些普通富户多一点点而已。

绝大部分产业,都是放在祖产里面,由承继神将府的那一房继承。

这样可以保证神将府不会被一代代的分家分薄了势力。

采取的是“赢者全赢。胜者通吃”的持家原则。

但是这样造成的后果,也就是分出去的那几房,很快就会泯然众人,成为神将府的旁支远亲。

所以神将府历年来的争斗,都是非常激烈的。

因为大家都不想做分出去的那几房。

周老爷子对家里的争斗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

只要不危害到大局,他是不会管的。

只有能者才会脱颖而出,有掌管神将府的实力。

吴三奶奶早就知道这些,所以对这个分家结果不是很惊讶。

蒋四娘是刚嫁进来的,听了那些产业,微觉惊讶。——分给三房的那些东西,还没有给她的聘礼多!

说起聘礼,蒋四娘就想起了她娘曹大奶奶曾经提过的盛思颜的聘礼。

五百抬,包括金矿银矿在内。

比今天拿出来分的公中产业还要多得多!

没想到神将府是这样的……

蒋四娘在心里慨叹。

跟他们蒋家完全不同。

当然,他们蒋家也从来不分家。

这么多年,蒋家人聚族而居,已经占了江南的半个城。

二房分的产业跟三房一样多。

但是他们本来就是庶出,不像三房还有周老夫人的嫁妆补贴,实力当然是远远不如三房。

而且三房有周怀礼这个一品武将坐镇,家里绝对不会失了派头。

二房的二爷最擅长的是打理庶务,他的两个儿子也没有功名,跟着他在家里打理庶务。

这样一分府,他们就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上,是最差的。

看着二房人惨淡的脸色,盛思颜有些不忍地看了看周怀轩,寻思要不要给二房私下里补贴一点东西。

不用很多,就补贴跟周老夫人的嫁妆差不多的财产就行。

周怀轩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对二房的周二爷道:“神将府军中最近有两个军需官的位置出缺,不知道两位堂弟想不想入神将府军中任职?”

这是要给二房的两个儿子找出路了。

周二爷和胡二奶奶简直是欣喜若狂,忙躬身道:“多谢世子提携。”又催着让两个儿子给周怀轩行礼。

周怀仁和周怀义欢喜得傻了,忙过来长揖在地,道:“多谢大堂哥相助!”

周老爷子满意得点点头。

周怀轩这人一向冷冷清清,除了盛思颜,他对谁都不搭理。

但是这一次分府,他却做得颇为得体。

二房在大房和三房的争斗中除了明哲保身,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在神将府这种环境中,已经很难得了。

大房目前人丁稀少,是需要有人帮衬的。

三房虽然人多,但是跟大房梁子结得太大,他们是不可能再帮衬的。

周老爷子道:“行,你们看着办吧。今儿就说到这里。你们下去吧。等出殡之后,就可以收拾东西搬家了。”

神将府众人忙躬身应是,离开了松涛苑。

盛思颜好人做到底,顺势又派人给二房的胡二奶奶送了一份房契。

二房人多,但是以他们分得的产业,很难在京城最好的地段置下一所宽敞的大宅子。

盛思颜送给他们的房契,便是在京城最好地段的一所七进大宅。

京城最好地段,就是他们神将府附近的地方了。

所以二房可以不用搬得很远,就跟神将府隔两条街而已。

胡二奶奶本来正在盘算拿自己的嫁妆当了,换些银子去北城买所大宅。

等两个儿子做军需官,有了饷银,自然就能赎回来了。

但是盛思颜送的这份大礼,一下子就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胡二奶奶更加高兴,二房众人本来就倾向大房,如今更加死心塌地。

三房的人回了芙蓉柳榭,越姨娘也跟着他们去了。

看见大家闷闷不乐的样子,越姨娘忍不住道:“神将府军中的军需官,听说是大大的肥差,怀智和怀信想不想去做?要不我帮你们去问问大爷?大爷虽然病了,但是应该还是认得我的。”

第115章 收拾 (第三更,书香迷恋168灵宠缘+)

越姨娘对三房的人,最拿不准的就是吴三奶奶亲生的周怀智和周怀信两个儿子。

周怀礼、周雁丽是越姨娘亲生的孩儿,周雁颖虽然是吴三奶奶生的,但是是由越姨娘养大的,她自信还是可以拿捏她的。

只有周怀智和周怀信这两人是她从来没有瓜葛的。

她想在三房立足,就一定要收服这两个人。

屋里的人听了她的话,却没有一个面露感激之色,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包括她的女儿周雁丽。

“你们不要不好意思。我在大爷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越姨娘又道,“神将府军中的军需官,我以前在大爷身边就听大爷的小厮说过……”

啪!

“你住口!”吴三奶奶终于受不了了,右手抡起,狠命抽了越姨娘一个耳光。

真可惜她右胳膊给废了,不然这一巴掌能把越姨娘活活抽死!

吴三奶奶一边惋惜,一边厉声道:“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这种混账话,以后莫要再提了!被我听见,定打不饶!”

越姨娘用手捂着被打肿的脸,忙给吴三奶奶跪下了,道:“三奶奶,我是为了咱们家好……”

“你住嘴!”吴三奶奶更是怒不可遏,指着越姨娘道:“你别跟我一家人一家人的!谁跟你这种不知廉耻的贱妇一家人!”

做出那种事,居然没事人一样,还要回去找那个被她戴了二十多年绿帽子的男人要军需官的位置!

“……你当你是郑大奶奶?纵然嫁了人,还能让大爷神魂颠倒,围着你转?”吴三奶奶吹了吹自己的手掌。“你省省吧。回你的葳蕤堂,别再让我看见你!”

越姨娘狼狈不堪地爬起来,飞快地睃了一眼周怀礼,见他还是无动于衷,顿时心都凉了。

难道她已经挽回不了这个儿子的心了吗?

越姨娘忍不住看了看蒋四娘。然后转身离去。

蒋四娘低垂着头。也没有看见越姨娘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瞥。

周怀礼却是看见了,已经气得火星直冒,只得强自忍耐罢了。

等越姨娘走了。周怀礼才对吴三奶奶关切问道:“娘……母亲,您的病好些了没有?”

吴三奶奶回娘家住了半个月,据说是生病了。

现在大家看见她容颜憔悴,身材消瘦,确实像是大病一场的样子。也都关切地看着她。

吴三奶奶别过头,不去看周怀礼,端了茶道:“出去吧,我乏了。”

大家只好鱼贯而出。

周怀礼看了看葳蕤堂的方向,眯了眼睛对蒋四娘道:“你先回梧桐苑,我要去外院一趟。”

蒋四娘点点头,看着他去了。

回到梧桐苑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婆子候在梧桐苑门口,对蒋四娘道:“四少奶奶,越姨娘请您过去一趟。”言辞十分谦恭谨慎。

蒋四娘默然半晌,还是跟着去了。

来到越姨娘住的葳蕤堂,蒋四娘看见越姨娘坐在黄花梨三面螭纹罗汉床上。招手让她过去。

“四娘,过来,跟我说说话。”

蒋四娘压抑住心底的不耐,慢慢走了过去,并没有坐在越姨娘身边,而是站在她面前,笑着问道:“姨娘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越姨娘捧起自己的手炉,笑着反问一句,“我只有怀礼一个儿子,你要好好伺候他。”

蒋四娘努力保持着脸上温婉的笑容,道:“姨娘放心。家里婆子丫鬟成堆,不会没人伺候的。”

“我说的是你要亲自伺候。你要知道,妻子可是和那些婆子丫鬟不一样的。男人的贴身物事,你都要亲自经管才是。早上要给他打洗脸水,晚上给他洗脚,一样都不能少。”越姨娘似乎十分想展现对周怀礼的慈母情怀,可惜她说得都是姨娘作派。

正妻是不会给男人打洗脸水,更不会跪下来给男人洗脚的。

蒋四娘幼承庭训,举止进退有度,学的都是原配正室的管家礼仪,从来就没有听过越姨娘这样的“妾妇之道”,一时十分郁闷。

好在她多年的教养,还是能够按捺住自己的情绪。

蒋四娘没有接话,但是也没有反驳,只是微微地笑着,半垂着眼眸,神情气度无懈可击。

她在这里站了接近半个时辰,越姨娘就喋喋不休地数落了半个时辰,都是教她如何伺候男人,如何固宠的歪门邪道,甚至还问她小日子是什么时候,有没有给周怀礼准备通房?

蒋四娘实在受不了了,淡笑着道:“姨娘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眼看要搬出去了,家里的事情还没有打点好。”

越姨娘怔了一下,不悦地道:“我是怀礼的生母,你就这样敷衍我?”

“四娘不敢。”蒋四娘彬彬有礼地说道。

越姨娘就像一拳打进棉花里头,完全不着力。

她刚皱起眉头,想要训斥蒋四娘一顿,周怀礼却一阵风一样大步走了进来,对越姨娘拱手道:“姨娘闲得慌,可以去外面走走,不要把别人叫过来陪着说话。我们很忙,没有那么多空。”说着拉住蒋四娘的手,转身就走。

越姨娘忙下了罗汉床叫道:“怀礼,你回来!”

周怀礼忍得青筋直冒,被蒋四娘使劲儿捏着手,才没有回头抽越姨娘一顿,带着蒋四娘一径去了。

“四娘,她没有为难你吧?”周怀礼回到梧桐苑问道。

蒋四娘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身边的丫鬟却道:“姨娘一直跟我们少奶奶说话,少奶奶站了半个时辰。若不是四公子您来了,少奶奶得站一天。”

这是在给蒋四娘立规矩?

吴三奶奶那样正经的婆母都没有给蒋四娘立规矩,越姨娘一个偷人的妾室凭什么?!

周怀礼一时愧疚得无地自容,握着蒋四娘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蒋四娘使眼色让屋里的下人都退下了,然后抱着周怀礼的头,温柔地道:“怀礼,没有关系的。不管怎么说,她是你生母。她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在意。不过……”蒋四娘顿了顿。“生恩不及养恩大。你可不能因此疏远了婆母。”

蒋四娘口中的婆母,当然就是吴三奶奶。

周怀礼忙点点头,“我省得。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她没有资格对你做任何事。你不用担心,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发生了。”

蒋四娘笑了笑,没有搭理他。而是去浴房梳洗去了。

……

晚上的葳蕤堂,越姨娘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披衣坐了起来。

外面值夜的婆子睡得东倒西歪,没有人看着她。

越姨娘披上大氅,觉得心里很憋屈,从屋里走出来。来到外屋的回廊下。

今天的事,让她很不高兴。

本来她以为以前的事已经揭过了,以她是周怀礼生母的身份, 在三房无论如何都不会过得比大房差。

可是事实是,她过得比在大房差多了!

周三爷一直在外院养伤。没有跟他们回内院。

她就没有了依靠。

连儿子都靠不住,男人就更靠不住了。

越姨娘叹口气,将头靠在廊柱上低低地叹息。

天上月色黯淡,星星也被云层遮住了。

正月十五的晚上,居然连满月都是迷迷糊糊的一团光晕。

就在她站了一会儿,想转身回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那人有一张狰狞的橙色鬼脸,吓得她抖了抖。

但是还没有容她叫出声,那人已经飞一般靠近她,伸出一只手掌,快若闪电般拍向她的腹部!

一阵大力夹着一股暗劲直击她已经隆起来的腹部。

越姨娘痛得直接两眼往上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那人立刻后退,闪身翻过葳蕤堂的院墙。

越姨娘在外面的寒冷天气里躺了近一个时辰,才醒了过来。

她的小腹剧痛无比,浑身上下软绵绵地,像是每一根骨头都断裂了。

她想叫人,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反而因用了力气,肚子更痛了,有什么东西在沉沉下坠!

越姨娘知道自己要小产了,汩汩的热血慢慢流了出来,她又一次晕了过去。

……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吴三奶奶坐在她床前看着她,道:“你小产了。”

越姨娘泪流满面,道:“昨夜有人害我!求三奶奶看在三爷份上,替孩子报仇!”

吴三奶奶挑了挑眉,道:“害你?这神将府内院守卫有多森严,我想你不知道吧?你别以为这个地儿也跟你在澜水院住的小楼一样,没有人把守。”

吴三奶奶不承认有人害她,只说是她自己中了邪,半夜梦游起身,在回廊上绊了一跤,晕了过去,才把孩子没了。

越姨娘哭诉有人害她,吴三奶奶只当她得了癔症,让人好生看守。

周雁丽虽然知道这事蹊跷,但是也不敢去葳蕤堂看越姨娘。

结果就在周老夫人头七的时候,葳蕤堂的婆子一大早起来,发现越姨娘已经上吊自杀了。

“死了?”吴三奶奶放下手中的茶盏,“死了就死了,拖出去埋了吧。”

终于在搬家之前解决了这个祸害,吴三奶奶扯了扯嘴角,吩咐道:“可以开始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