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发现无数条蟒蛇围在他身边虎视眈眈,每一条都吐着猩红的蛇信,朝他不怀好意地游走而来。

他还没来得及惊恐,只见蟒蛇们忽然齐声开口大呼。

“调戏苏合者死!调戏苏合者死!调戏苏合者死!”

群蟒嘶嘶的声音夹杂着冲天的口号,让门房兄在无比的惊恐以及纠结中晕厥了过去。

这个景象,成为了门房兄终生难忘的梦魇。

白略打了个响指,那些蟒蛇便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他走过晕过去的门房兄边,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真是没用的东西。

苏合随着两名使女,穿过主厅一旁的曲径和种满桃李的庭院,来到西侧的花厅。

一粉色衣衫的少女早已候在那儿,见苏合来到,连忙迎了上来。

“苏姐姐!”

少女面容美丽,举止落落大方,见到苏合的时候居然微微湿了眼。

“雁儿。”

苏合也有些感慨。这许多时间没见,当年还有些稚嫩的少女居然出落得这等美貌。

“苏姐姐。”李雪雁拉过苏合的手,屏退了下人。“这两年你可还好么?美人香的生意如何了?”

“很好。”

两人同坐到一处,便聊了些别后的话题。

白略见是名女子,松了口气,打算离开。

“苏姐姐,你到现在,还没寻得如意郎君么?”李雪燕向苏合挤挤眼。“我看无惑公子就很不错。他对你也很上心不是?”

这句话,成功把白略要走的腿又拉了回来。

他有什么好?白略忿忿。不过是个假正经!他张了淡灰的狐眸,有些紧张地盯着苏合,想知道她的反应。

苏合摇摇头。“表哥他一年难得来几次,待我不过如妹妹般亲厚罢了。”

白略松了口气。荧惑啊荧惑,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难道没有别的人,让你动心?”

苏合迟疑了片刻。

白略的心又悬在她的唇上。

她却摇头。“我心里只有美人香,还有——爹娘的事。”

“这么久了,你还放不下么?”雪雁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温婉成熟。她怜惜地看了苏合染上悲伤的眼。“若伯父伯母在世,也一定希望你能过得开心,而不是去追究那些过去的事。”

“这我也明白。”苏合垂了眼。“到现在也一无所获,也许我是该放手了。但一想到当年,若不是我身在青要,爹娘他们也不会——”

雪雁拍拍她的手背。“苏姐姐,那不是你的错。”

白略在一旁听得有些纳罕。原来苏合她心中还有一件让她纠结的悲伤往事?跟她的爹娘相关?自己这功课似乎做得不到家。只知道她的爹娘是在她十七岁那年死去,却不知道其中还有什么缘故。白略的眼眯了眯。

“好了,别说这些。”苏合掩去伤意,打开随身携带的荷包。“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从荷包里拿出一个梨花木的匣子,递给雪雁。

雪雁欣喜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盒子粉白色的香膏,中间还间杂着闪闪发亮的微小颗粒。

“这是你为我配的?”雪雁拿起来闻了闻。“是梨花的味道!”

“是啊。”苏合勾起唇。“我知道你最喜欢梨花。这是我独家秘制的香膏,美容养颜的效果可是一流。”

雪雁用手指挑起一点点,在手背上试了试。

“还很滋润呢。苏姐姐,这发光的颗粒是什么?”

苏合面不改色。“那是珍珠粉。”

“谢谢苏姐姐!”雪雁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也只有这时,才显出些属于小女孩儿的娇憨。

“你喜欢就好。”

一旁的白略,眼睛也快要脱窗。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些闪闪发光的小颗粒绝对是属于那颗夜明珠的。

原来苏合那几日关在房里,就是为了把夜明珠磨成粉制成香膏送给这个李雪雁?

这个雁儿妹妹在她心目中的分量看来很重啊。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看李雪雁的目光里居然有些嫉妒。

“姐姐,你有没有绝对有些冷?”雪雁生出些莫名的寒意。

苏合四处看了看。“好像是有些。”

看到白略所在地方的时候,苏合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到什么。

白略一惊,虽然直到她不可能看见自己,还是慌了慌。

算了,自己还是遁吧。

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处。

“雁儿,无惑表哥说你急着见我,是有什么事么?”

雁儿敛去了笑意,把装香膏的盒子放到一旁,挽了苏合的手一同走到院子里。

“苏姐姐,想必你也听说,吐蕃的王松赞干布遣使者来大唐求亲的消息?”

“的确听说了。”苏合愣了愣。“难道——”

雁儿回眸一笑,两靥露出浅浅的酒窝。

“我已经决定主动应征,结下这场亲事。陛下已经恩准。”

苏合惊讶地握紧了她的手。“为什么?难道你与那松赞干布之前相识么?”

雁儿摇摇头。“不曾。”

“是江夏王希望你这么做?”苏合蹙眉。“雁儿,吐蕃与大唐相隔甚远,风土人情皆不相同。更何况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万不能这样草率。”

“苏姐姐。”雁儿的表情自信而坚定。“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抬起头,在桃李之间慢慢行走。

“雁儿早就闻得吐蕃风景独特,天高地阔,与中土不同。”她的脸上有些向往的神情。“他们说,那里是里天神最近的地方。雁儿很想去看看。”

“雁儿,若为了这个,去游玩就可以了,何必嫁到那儿去?”

“苏姐姐,”雁儿转过脸来。“我已到待嫁年纪,若待在长安,一定会被爹爹许了一家官宦子弟,好也罢,坏也罢,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我不想这样。我想要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雁儿的脸上光彩熠熠。“再说,松赞干布少年英雄,文武兼修,我听说过他许多事迹。嫁给这样一个人,并不辱没了我。”

苏合被她的神情所憾。“雁儿,我听说吐蕃居毡帐,衣毡裘,许多方面相当落后。我实在担心你到那儿之后会不习惯。”

雁儿笑着摇头。“我可以把大唐的文化和好的习俗带到吐蕃去。也许不久之后,吐蕃也会变成第二个大唐,同样繁荣昌盛。这也是爹爹和陛下的意思。”

苏合凝视着她,渐渐绽开笑颜。“雁儿,祝你幸福。”

“谢谢你。”雁儿同样报以微笑。“苏姐姐,我只想在走之前再见你一面。如今心愿得偿,我可以放心地出嫁了。姐姐,你也要幸福。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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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调戏我的掉茅厕。

白略箴言录:

调戏苏合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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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 纯良有礼的采花大盗

苏合回到客栈的时候,只见白略已经优哉游哉地坐在店堂内,叫了一壶茶饮得好不惬意。

“娘子,你要见的人,已经见到了?”

“已经见到了。”

苏合在桌边坐下,白略为她倒了一盏清茶。“喝些茶水吧。”

苏合像是有心事,眉间微锁。

“怎么了?”白略试探地问。“不顺利么?”

苏合摇头,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只是想到了些从前的事。对了小白,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已经打听了个八九不离十。”白略从袖中拿出几张纸笺递到苏合手里。“这是我选出来的几个符合条件的地方,有的在出租,有的在出售。其中这个,”他挑出其中一张。“原本是一家古玩店,店主急着转让,价格很公道。就在东市的繁华地段,旁边是首饰店和绢行。”

“听上去似乎还不错。”苏合看了看纸笺。“我们什么时候能去看看?”

“随时都可以。店主是个老实人,听说他的独养儿子犯了事被官府通缉,这店没法子再开下去,只好关门回扬州老家。”

“是这样?”苏合皱了眉。

“这宅子前面是两层楼的店面,后院有可以住家。不如我们先去看看?”

“也好。”

白略所说的那家店面,位于东大街与南大街的路口,周围的人流量相当大。这家韩氏古玩店关了门冷冷清清,与周围宾客盈门的首饰店和绢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古玩店的韩老板四十上下,生得一副文弱书生相。

“苏姑娘,我这店的位置和朝向都是极好的,若不是家逢不幸,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韩老板在一旁为苏合引路参观,嗟叹不已。

“韩老板,我听说了令郎的事。实在是遗憾。”这韩老板也是,店面的装修和院落的设计简朴有序,甚合苏合的心意。“老板,地契和屋契,可都在你处?”

“都在。”韩老板从抽屉里拿出地契和屋契,递给苏合。

“好。老板请开个价吧。”苏合简单地翻阅了

韩老板略一犹疑,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两银。”

以这店面的位置和大小来看,实在不算贵。苏合略一沉吟,从袖中拿出十两银,递到韩老板手里。

“我要了。这十两暂作定金,待转契手续办好,我再付清余下款项。”

韩老板面露感激。“多谢姑娘。”

白略瞥了瞥苏合,有些奇怪。这女人连五文钱买个泥偶也要讲价,怎么现在买所房子反而不讲了?再说这韩老板急着出售,正是压价的好机会,她却二话不说,连定金也付了。

转契的手续办得很快,不过两日的工夫,已然妥当。原来韩氏用的伙计,也大多被苏合留了下来。

韩老板与夫人拿到苏合的定金之后,便收拾行李离开。

“韩老板,不多留几日么?”苏合见他俩行色匆忙,出声相留。“反正我也不急着开张。”

“多谢姑娘美意。只是我二人如何也不想留在这儿了。”韩老板与夫人神色悲戚。

“二位请多保重。”苏合暗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姑娘。在下只有一事相求。”韩老板忽然有些为难地开口。

“请讲。”

“若——若我那不孝孩儿他回了这儿,请姑娘不要报官,只要告诉他我俩的行踪便是。”

苏合皱了眉。“韩老板,苏合理解您的爱子之心,但我这儿毕竟还得做生意。若是官府上门,怕是有些难看。”

韩老板神色哀恸,热泪盈眶。

“苏姑娘,你不知道。我那孩儿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苏合愣了愣。她本不欲卷入这等麻烦事当中,但见这韩老板双眼含悲,实在令人不忍。

“官府说小儿是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我-我是怎么也不相信。我那孩儿平素善良温厚,知书达理,怎么会去做了采花贼?”

苏合没有说话,心想表面纯良却内心黑暗的人可多着呢。不能看表面。

“再说,小儿从小习文,不曾练过武。怎么可能在官衙和捕快的追捕下逃脱?他们说看见了他的脸,可是这一切实在太蹊跷了。”

“令郎如今的下落,就连你们也不知道?”

韩老板摇头。“所以才把最后一丝微薄的希望寄托在这儿。苏小姐,若你见到了他,还请行个方便。”

“我知道了。”苏合叹了口气。“不知令郎如何称呼?”

“单名一个堇字。”

采花大盗堇?

那个喜欢在受害人的身上刺一朵三色堇的采花大盗堇?

那个令小杜也毫无办法,将之跟留芳大盗对比的韩堇?

苏合内心噼里啪啦,韩老板,原来贵公子竟然是如此了不得的人物,实在是失敬了。

韩老板和夫人走后,苏合和白略开始清理家具物事。

“娘子,这一次为何如此爽快?”白略终于把自己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你竟然没谈价?”

苏合打开抽屉,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为商处世之道,最讲究的是雪中送炭。这韩老板已困顿至此,若我还苦苦相逼,多少有些不厚道。”

白略的眼角抽了抽。厚道这个词也跟她挂的上勾?

“可是当初我——”白略想起自己当初的“悲惨”遭遇,顿时气闷。自己当初三次落难都被她无视而过,怎么现在却这样好心?

苏合白了他一眼。“我当初碰到你的时候,你身在困境却衣衫整洁不染尘土,虽然为人所迫,神色却不见悲苦。真落难和假落难,我苏合若是分辨不出来,岂不是白白活了这二十余年?”

原来是这样。白略自我检讨了一番,下一次做戏可要做足了。

“再说,”苏合眨眨眼。“我不喜欢没用的男人。”

她抱起一叠书走了出去,徒留白略在原地气了个七窍生烟。

韩老板和夫人临走前把厢房打扫得相当干净,苏合索性和白略购置了些被衾和日用品,搬了进来。

“娘子,你一个人睡,难道不怕?”白略赖在苏合住的西厢房磨蹭着不肯走。

“我为什么要怕?”苏合挑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