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边顿时围上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武青瑁从她身上拉开,恢复自由的武青玦等不及从地上爬起来,躺着气喘吁吁地狠狠吸了几口气,才任由人将她迅速地扶起。这才看到来人是二皇女的贴身丫鬟,拉开他们的几个人正是本该守在二皇女官轿前,却不知道跑去哪里去了的轿夫。

“瑁公子,你这是…”她被蓬头垢面的武青玦和脖子胸前全是血污的武青瑁吓住了,一句问话生生顿在舌头上好半晌,才骇道,“你们怎么会打起来…”

“关你屁事!”武青瑁被几个轿夫拉开之后,便回了神,脸上砌起不耐烦的冷漠表情,喝令轿夫松手,却也没向武青玦再冲过去,只寒嗖嗖地盯着武青玦,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痛得咬牙的伤口,眼中堆满阴霾。

武青玦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打了个冷颤,心中充满郁愤,掉头就走。二皇女府的下人自是不敢挡她,那贴身丫鬟已经认出武青玦来,心中越发惊恐不已。这时,却听到有个轿夫更惊恐的声音传来:“天啊!那…那个…”

那轿夫指着近处被毁坏得面目全非的二皇女的官轿,面色惨白,仿佛随时都要晕倒一般,其余众人归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那官轿,全都齐突突打了个冷颤,一时只觉得天昏地暗,全身都被笼罩在恐惧的阴影里。

“是谁做的?天哪…”众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两个扭打的皇孙之间移开,移到那更骇人听闻的官轿残骸上,武青玦转头一看,见武青冷冷地看了在场众人惊慌失措的表情一眼,也是不发一言,掉头就走,却与武青玦背道而驰。在最初的惊讶过去之后,那丫鬟紧张得结巴道:“快,快去请苏尚仪来。”

那苏尚仪是二皇女身旁的女官,武青玦听到此言,脚步加快,若是等到她来,事情就闹开了,必定要大张旗鼓地追查犯案者,到时候她个案发时间在现场的人想离开可没那么容易了。

第28章 谁来作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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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行走在安静的轿巷里,武青玦怕自己一身狼狈出去的追问和旁人的注目,寻思着先回自己的宿舍小院换身衣服,虽然她大部分行李都被初雪收拾走了,但宿舍小院里的东西是一定不会全打包完的,大户人家的别院里,像衣服鞋袜这些寻常物品,就算主人没去住,衣柜里也一定要备着,何况除了皇长女府,她呆在这小宿舍的日子可比哪处别院都多。

可惜她脚底的油抹得不够,眼见着已经出了轿巷,还是被二皇女的侍卫追上来给拦截住了:“青玦贵女,我家主子请您去院长大人处一叙。”

叙?有什么好叙?不就是想盘查是谁砸了她的轿子!真不知道这位皇姨做了什么好事,令自己的儿子不满到要砸她的官轿泄愤?武青玦觉得烦,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一番,随即怔了怔,为何自己下意识里会认为是二皇女做了什么事,而不是武青瑁挑事?她素来对武青瑁没什么好感,若是往常,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一定会认定是武青瑁惹事生非,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却直觉地不以为是他,真奇怪,是因为之前看到他那沧凉绝望的目光,以至对他有了一丝不同以往的看法么?

然而他是为何这般,到底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对二皇女的传唤,她心里纵使不愿意去,也不得不听召。二皇女手下的人手脚倒也利索,只是这半会儿功夫。那毁坏的官轿却已经不知道抬到哪里去藏着了,便是那一地地碎玻璃碴子,也清扫得干干净净。可是她本人却并未等在轿巷里,她的人把武青玦领到程太傅的办公院,一进院子,便见二皇女的四个轿夫魂不附体地跪在院子里,一律脑袋伏地,不敢抬头张望一眼。侍卫在程太傅的书房外停下。恭恭敬敬地禀报过后。程院长身边的郭尚仪开门将武青玦领进房去。

房内。正中的罗汉床上,左侧坐着程太傅,右侧坐着一位美貌少妇,眉飞入鬓、凤眼含威,艳红的朱唇抿得紧紧地,显得有些薄,于是那张没有笑脸地丽颜便显得难以亲近了。她着了一身出席隆重场合地交领齐腰襦裙。暗红的缎面上竹着镏金的牡丹,宫衣上没有宫绦缎带,只覆了张丝质的宽披帛,华贵却不张扬,正是以盛装出席今日期末典礼的二皇女武明瑶。在她身侧,没见她的随身尚仪和婢女候在一旁,郭尚仪领了人进来,也不在书房里逗留。想来因为问话牵连到两位皇孙。有避嫌之意。说到两位皇孙,当然是除了武青玦之外,还有那位此刻站在书房中央的公子瑁了。

武青瑁似是也来不及换衣服。便被拎到这里,此时除了满身狼狈,脸上却没有丝毫窘色,反倒是十二万分不耐烦,但似乎又不敢在母亲和程院长面前太放肆,所以蹙紧了一双浓眉,见到武青玦进来,眼中有意味不明地暗色一闪,随即不耐地别过脸,似是懒得看她一眼。武青玦也不愿搭理他,目不斜视地上前,欠身行礼:“学生给太傅请安,给皇姨请安。”

“哧!”程太傅见她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笑起来,意有所指地打趣道,“青玦,你也遇到了野猫不成?”

“呃?”武青玦不明所以地一怔。程太傅抬眼看了看武青瑁,笑道:“刚刚青瑁说他遇到一只野猫,还被它咬伤了,才弄得一身狼狈,老夫看你这样子,难道也是遇着了野猫?”

武青玦的唇角抽了抽,这武青瑁倒是会和稀泥,居然骂她是野猫。心底气不打一处来,武青玦干笑两声,无奈地叹气道:“野猫倒是没见着的,只是遇到一条不知打哪儿窜出来的疯狗,追着人乱咬,学生给它吓得摔了一跤,所以才这般失仪地来见师长。”

武青瑁闻言,一双冷眼淡淡地向武青玦扫过来,见她言笑晏晏,一派天真的模样,唇角微微一紧,眼睑随即垂敛下来,掩去眼中的神色。程太傅听她这样回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还未作声,已听到二皇女冷不防开口道:“一个遇到猫,一个遇到狗…老师,咱们学院几时多了这些个猫猫狗狗的?若是把学生伤到了,对学院地声誉可不太好。”

二皇女也是从大唐皇家学院毕业地,即使不是程太傅的亲传弟子,但见到程太傅这位院长仍得恭恭敬敬地称老师。只是心情也许是受了官轿被毁坏的影响,她这会儿说话地语气可不太好,程太傅唇角的笑意淡了淡,不冷不热地回了个软钉子过去:“维护学院的声誉是老夫的事,二皇女日理万机,不敢劳你费心。”

二皇女刚刚话一出口便知失言,此际听到程太傅这番话更是万分后悔,她自学生时代起就嫉妒皇姐能成为程太傅的亲传弟子,为自己不得这位备受母皇看重的院长大人的欢心耿耿于怀,所以有任何能讨好这位太傅大人的可能,她都是不肯放过的,本来今日得到这个担任亲善大使慰问皇家学院全体师生的机会,她是很有心与程太傅修好关系的,没想到一时失言,令她功败垂成,心中顿时一阵气闷。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皇姐那么得太傅和学院师生的欢心?程太傅对她的重视就不说了,每次她担任亲善大使来学院的时候,受师生们欢迎景仰的程度也远超过自己,皇家学院的院报每次都会大肆宣扬报道,而自己担任亲善大使代表今上前来慰问,一向校风优良的学院居然发生了亲善大使的官轿被恶意毁坏事件,这简直是对她和圣上的莫大羞辱,想到这里,原本就郁卒的心情就更加郁卒了。

“那倒是,学院里偶尔来只猫猫狗狗的都是小事,怎么也比不上亲善大使的官轿被人恶意毁坏来得夸张。”二皇女心情大恶,面子被程太傅扫了又挂不住,也不装和蔼大度了,“老师,这件事就请您彻查了。”

第28章 谁来作证(下)

太傅闻言,表情极淡,也不回二皇女的话,只意味深在他们面前的两位皇孙,端过放在手侧矮几上的茶杯,温和地道:“二皇女的四位轿夫,本该都候在轿巷等候差遣的,官轿被毁的时候,他们却都不在那儿,听那四位轿夫说,是青瑁把他们叫去给青珞搬行李,青,可是这样?”

武青瑁垂敛的眼睑抬起,眼神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淡漠地道:“是。”

“那他们走了之后,你去了哪里?”程太傅揭开茶杯盖子,询问道。

“太傅这是什么意思?”二皇女立即蹙起了眉,不悦地道,“难不成你怀疑瑁儿不成?怎么可能会是瑁儿?他怎么会破坏我的官轿?”

“老夫并未说是青瑁,二皇女不用如此紧张。”程太傅用茶杯盖轻轻拨了拨水面上飘浮的茶叶,淡淡地道,“只是在官轿完好时,轿夫最后看到的人和轿子被毁坏之后,你的婢女最先见到的人,都是青瑁,在情在理,老夫都要问一声。”

“那四个轿夫并不能证明在他们走了之后,青瑁就一直留在那儿没走。”武明瑶的脸色沉下来,话里的意思明显地是在维护自己的儿子,“而我的人发现官轿被毁坏时,谁说他们只是见着了青瑁,青玦不是也在么?青玦,你为什么在那儿?”

“呃?”武青玦突然被点名,怔了一下,该怎么说才好?难道告诉两人她想逃学早退才不得不走那条轿巷?未等她想好如何作答。武青瑶已经发难道:“听下面儿的人说,当时见青瑁把你抓着拉拉扯扯地?”

你下面儿的人说得太客气了,武青玦抿了抿唇,明明是你儿子掐着人的脖子欺负人,从你嘴里吐出来却只是“抓着”,还加个“拉拉扯扯”,说得这么暧昧。听她这话里的意思,武青瑁难道没有把他俩打架的事儿招出来么?不然也不会掩饰说自己脖子上的伤是野猫咬的。以他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平日里无事也要生非地个性。今儿怎么倒有点儿息事宁人地味道?既然他都不承认两人打过架,她当然也没有那么笨自己去招供,毕竟学生在学院打架滋事是犯校规地事,情节严重可是要记大过的。她轻咳一声,小心地道:“我们没有拉拉扯扯,瑁哥哥只是跟我打个招呼而已。”

武青瑁闻言转头瞥了她一眼,唇角一扯。带上几分嘲意,却也没出声反驳。武明瑶闻言却是眉尾一挑:“是么?”虽然自己儿子什么都不说,但之前下面的人都跟她说得明明白白,当时可见着两人像是在打架,她自己儿子爱惹事她不是不知道的,若下人说的话是真的,这小丫头哪里打得过瑁儿?自是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不过既然这丫头都不肯告状。想见也是心里有鬼。想到这儿,武明瑶冷笑一声:“若只是打招呼倒也罢了,我只怕是有人弄坏了官轿。被瑁儿发现了,所以才抓着那人不让她逃走?瑁儿心肠软,不肯将那人招出来,我也只盼有人能自觉交待,做个有担待地人,不给家里人丢脸。”

呃?她说那人,是武青瑁吧?武青玦啼笑皆非,这位皇姨也太会推责任了吧?还是武青瑁这样说的?真是家学渊源,以前她对这位只见过几面的皇姨的禀性一点儿也不了解,现在算是明白那对霸王兄妹的脾气遗传自谁了,这一家子都是胡搅蛮缠、颠倒是非的主儿。武青玦似笑非笑地看了武青瑁一眼,正发对上武青瑁抬眼看她的目光,他似乎并没有为自己母亲颠倒黑白感到难堪,至少他的表情看不出来,只是那眼神似是一瞬间涌过许多情绪,然后迅速掩盖在他垂敛地眼睑下。

好吧,要装傻,大家便一起装,这么简单地事有谁不会?武青玦抬起一双清澈的眸子,“不解”地看着武明瑶道:“皇姨说的那人是谁?哥哥既知道那人是谁?为何不说出来,反倒要包庇那人?莫非那人是哥哥…”她地语气略微一停,见二皇女脸色一变,才“困惑”地接着把话说完:“的亲近之人?”

二皇女见她一派“天真”,似是毫不和伪,心中暗骂两句,这丫头虽笨得听不懂人,傻乎乎的却正巧把话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来,着恼之下有些沉不住气地道:“不是你么?”

“我?怎么会是我?”武青玦闻言“大惊”,有点无法忍受二皇女的白痴问话了,眼珠一转,索性把水搅浑,坏心眼儿地小小地报复道,“我去时,瑁哥哥早已经在那里了。”就算她再白痴,也不会当着武青的面毁坏武明瑶的官轿吧?言下之意,即这个毁坏官轿的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你是想将责任推给瑁儿?”武明瑶气极败坏,语气顿时严厉起来。半晌没有出声的程太傅却突然插话道:“何不问问青瑁,青玦所言是否属实?”

武明瑶见程太傅出声,收敛了一下恶形恶状的表情,看向武青瑁:“儿,你说,青玦说的是不是实话?”

武青瑁抬眼,眉宇间已是万分不耐,他瞥了蹩武青玦,武青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她倒不怕他说慌,反正她和武青瑁的话若不能相互作证,只要她不肯认账,这件事二皇女也不能硬赖在她头上。哪晓得武青看了她一眼之后,倒是爽爽快快地承认了:“是,我比她先到。”

武明瑶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拆她的台,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武青玦也是怔了一下,这么爽快?莫不是他要老实招认是正是他这个做儿子的毁坏了他母亲的官轿?这武青瑁几时变得这样敢做敢当了?还是,这又是要他生事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