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焱买了一个烧饼当午饭,陪着夜市摊主去服装城进货,一个人扛了三大袋衣服,摊主惊叹:“我滴乖乖,你看着瘦,力气不小啊!”

周焱连讲话的力气都没了,咬紧牙关,把货搬上了公车。

车上人挤人,三袋衣服又占地方,周焱被人山挤得喘不过气,身后还有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不停往她身上靠。

周焱往边上挤了挤,等下了车,她已经大汗淋漓,脖子都涨红了。

换了个天桥摆摊,周焱只敢拿一百块钱进货,一下午,她帮摊主卖出了十来件衣服,加上自己的,总共赚到了一百多块钱。

人已经被晒得不成样,胳膊都被日头烫红了,周焱托摊主帮忙打听便宜的租房,今晚暂时没地方睡,她舍不得花六十块钱住旅馆。

周焱买了一碗炒面,擦着汗,回到了码头。

整个衡通,她也只熟悉这里。

晚上六点,饭后散步的人挺多,周焱靠着冀柏树坐下,吃一口面,抬头看一眼树,树顶上的新嫩枝叶早已长成了茂密的样子,替人遮挡着炎炎暑气。

她看着牌子上的那个“冀”字,楷体,已经掉色不少,风吹日蚀,它熬了多少年?

周焱慢慢把炒面吃完,看着散步的人家陆陆续续回去了,日落西山,月亮爬上来,码头又将变得空空荡荡。

周焱起身,下了坡,把快餐盒扔进垃圾箱,朝着月亮的方向沿着岸边走。

江上停着零星几艘船,河面平静,照出月亮的倒影。

她突然回想了一下自己跟江水的缘分。

第一次,她主动下船。

第二次,他把她扔在码头上,她追喊了半天,仍旧只能看着船远去。

第三次,她拿着他给的二百块钱,给他留了张字条。

周焱想,她应该不会再碰江水了。

微风拂过,周焱缓缓地,停下脚步。

月亮的倒影旁,停着一艘船,破破烂烂,孤身而立。船顶上坐着个人,侧着身,支着一条腿,朝着岸边,红色的烟头一闪一闪,光线昏暗,看不清对方的脸。

那人缓缓站了起来,身型高大挺拔,立在船顶之上,一动不动,只有红色的烟头时不时的继续闪烁。

周焱慢慢走过去,到了近前,停下脚。

过了一会儿,那人扔了烟头,下了船顶,跳上甲板,走近几步,伸出手。

周焱抓了抓背包肩带,小心踩着墩子下去,把手递给对方。

对方稍稍一带,周焱往下一跳。

李政将人一抱,轻轻放上甲板,扫了眼她通红的手臂,把贴在她脸上的碎发拨了下,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个字数应该算三更才对,啊我也是被大家的评论刺激了~啊啊啊我继续荡漾去了~~

☆、第18章

推门,开灯。

台阶高,李政先下,回头看向周焱。

灯泡似乎昏暗了些,隐约能听见灯芯发出“嗞嗞”声,橘色的光晃了一下,像人的心跳。

周焱跨下台阶,走进这个昏黄狭小的空间,李政看着她,没动。

两人对视,眼神平静无波,也就几秒,再次迈步,舱里静的能听见脚步声中的细微差别,男女落脚的时间差,前者早一点,后者晚一点。

但很快,又重叠。

床前站定,两人交握着的手才慢慢松开。

周焱低着头,摘下书包,轻声问:“你怎么还没走?”

“你呢,怎么在这儿?”

谁都没答。

过了会儿,周焱拉开一点拉链,再拉回去,又拉开,“你吃了吗?”

“……嗯,你呢?”

“吃了。”

“吃的什么?”

“炒面。”

拉链不小心卡到了手,微疼,周焱搓了搓指头。

船舱里太闷热,电扇也没开,破窗户外也没有风送进来。额角有汗滑下,又沾住了头发,周焱撇开了点,把汗抹掉。

李政说:“去洗洗,早点睡。”

周焱点点头,把书包拎进里面的卧室。

地板上都是脚印子,床和书桌上都落了灰尘。修了三天船,船工进进出出,整个船舱比之前还要脏。

周焱拿上衣服出来,李政正在厨房里烧水,水流哗哗注入热水壶,他低头扶着灶台,听见声音也没抬头看。

周焱进了浴室,看了眼手指,拉链卡住的地方有一点点红痕,淡淡烟味浮在鼻尖。右手凑近鼻子嗅了嗅,愈发浓了。

水烧开了,李政往搪瓷杯里倒了一杯,剩下的倒进热水壶,再回床上躺着。

上午在船头钓鱼,没钓着,中午吃了点挂面,下午睡了一觉,晚上又在船顶吹风。他闲了一整天,现在一点不困。

周焱洗完澡,衣服裤子穿得整整齐齐,擦着头发出来,看了眼床,跟那人视线对个正着。

周焱转向灶台,见搪瓷杯里倒着水,杯身有点烫,她问:“你喝水吗?”

“不喝。”

周焱喝了一口,摸着滚烫的水,入口温度却刚好,她喝完大半杯,舒了口气。

一道影子落在厨房窗户上,和她的交叠在一起。

李政拿走她手上的杯子,一口气喝完剩下的。

厨房窄小,周焱站在原地不动,问:“还要吗?”

“嗯。”

周焱拎起热水瓶,拔出瓶塞,给他满上,热气腾腾中,身后的人帮她把碎发拨到了耳后,问道:“干什么去了,晒了一天太阳?”

周焱把瓶塞塞回去,“赚钱去了。”

李政一笑:“这次赚了多少?”

周焱说:“一百多。”

“一百多多少?”

“零八。”

“身上总共多少钱了?”

原本应该有四百十二,去掉车钱和饭钱,周焱说:“四百零二。”

“炒面这么便宜?”

“沙县的。”

李政又笑了笑,过了会儿,问:“还不够车钱回去?”

“……够了。”

李政不再说话,又勾起了几根碎发,拨回她耳后,指尖碰到了她的耳朵。

李政拿起搪瓷杯,把晾了一会儿的水喝完。

关灯睡觉,屋里并不十分暗,能看见路灯。

周焱迷迷糊糊睡着,又热醒了,翻身好几回,到后来还是受不了,轻手轻脚打开了电扇。

“咯吱咯吱”响了一整晚,清早醒来,周焱身上还是黏糊糊的难受。

天蒙蒙亮,才五点多。

周焱顺着甲板走向船头,到了驾驶舱门口,里面的人说:“醒了?”

“嗯……开了多久了?”

“两三个小时。”

驾驶舱里太闷,李政打着赤膊,说:“倒杯水过来。”

周焱倒了杯水,端进去说:“还烫。”

李政眼神示意了下,“放那儿。”

周焱放到一边,看向船头,问:“船上的货呢?”

“让人帮忙运走了。”

周焱刮了刮仪表台,没说话。

李政说:“出去给我导一下。”

“导什么?”

李政点了点下巴:“现在船身高,万一有小船过来,可能看不见,前面要有什么障碍,都导一下。”

说着,拿了面比巴掌大一点的五星小红旗给她,“去。”

周焱拿着小红旗走到船头站定,看了看茫茫江水,回头望向驾驶舱,隔着玻璃,对上他的视线。

周焱回头,严正以待。

早晨江上凉爽,周焱吹了十几分钟的风,终于看见了远处一艘小小的手摇船,她连忙转身面对驾驶舱,挥舞着小红旗,边挥边喊:“有船过来了!有船过来了!”

把着方向盘的李政盯了她一眼。

等手摇船过去,李政又开了一会儿,靠江边停了停,出了驾驶舱,走到船头。

周焱捏晃着小红旗问:“怎么停了?”

“左右会不会晃?”

李政按住她的肩,让她背过去,握起她捏着小红旗的手,说:“左边来船了,你往右挥。”

带着她往右边挥了一下。

“右边来船了,你往左挥。”

带着她又往左边挥了一下。

周焱问:“正对着来船了呢?”

“……边跳边喊。”

周焱:“……”

李政笑了下:“会了?”

“嗯。”

等了会儿,还没放开她,光裸的胸膛跟她虚贴着,周焱动了动手指头。

半晌,李政说:“去煮点面。”

船上没有半点蔬菜,只剩米面和腊肉火腿,周焱随便煮了点儿,李政吃完,套上件t恤,休息了十几分钟,又去了驾驶舱。

日头越来越高,河上的船舶也越来越多,时不时就能听见“呜——”一声的船笛,两岸开阔,望不到边际。

江水漫漫,行船日复一日,撑船打鱼磨豆腐,撑得久了,人就像这闷热的天气一样。

李政看见那人走到了船头,穿着收腰的灰色t恤,扎着松松垮垮的一束长发,手拿一面五星红旗,面朝大江,往右一挥。

李政方向盘朝右一把,一艘小船从左侧驶来。

碧水蓝天,如画一般。

那人转身,仰头朝他望来,江风迎迎,烈日灼灼,闷热的夏天,她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小石子,慢慢激起掩藏在水底的躁动。

傍晚靠了一处岸,堤坝高立,靠着江水的地方居然有一洼小田。

李政直接跳到了田上,拔出一颗青菜。

周焱立在甲板上问:“这地怎么长水里?”

“河里的淤泥积成的,附近的那些老头老太就自己垦出了田,种上这些菜。”

“那一涨水这田不就没了?”

“也够他们吃一年半载了。”李政看了她一眼,走向船,说,“下来?”

周焱点点头,扶着梯子下来,踩在踏板上过河,上了淤泥田。

李政问:“下过田么?”

“没,你呢?”

“小时候下过。”

“小时候?多大?”

李政说:“大概八岁以前。”

周焱挖出了一颗青菜,两只手也全是泥巴,熟能生巧,接下来就快多了。

“这算偷么?”周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