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麟生愣了下:“你怎么跟过来了?”

周焱没回答,林泰问道:“王警官,李政怎么样了?”

王麟生说:“还在讯问中。”

林泰说:“有什么好问的,这是家庭纠纷,关上门来的家事,他们是亲叔侄!以我对李政的了解,他一定一个字都不会多说,你要问什么不如问我,李正杰那小子也是有心理疾病,去年还看过心理医生!”

王麟生蹙了蹙眉,“现有的证据对李政不利,当时也没有其他目击证人。”

“我是目击证人。”周焱终于开口。

天色已经黑了,大雨却不止。

王麟生倒了杯水,放到周焱面前。

周焱道了声谢,说:“我卖电扇的时候,就觉得那个男孩儿奇怪,回去就看见一帮人在打李政,我赶到的时候,那帮人就跑了。”

“你并没有看见当时的斗殴场面,即使看见了,也不能证明刘涛的伤不是李政造成的。”

“李政被人打得浑身都是伤,头上还被敲了一棍子,十几个人打一个,怎么做到另外十个人毫发无损,就一个被李政打进了重症监护室?”

王麟生摇头:“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想过……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那几个孩子口径一致的供词,李政也承认斗殴事件是事实,所有一切口供都符合。”

顿了顿,王麟生又说:“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周焱抿了抿嘴,过了一会儿才答:“因为一点意外,我跟他认识刚二十几天。”

“哦。”

周焱握着杯子,低下头不语。

王麟生还想说点什么,座机响了起来,他接起听了会儿,挂断后,看着周焱说:“刘涛现在进了抢救室,伤情正在恶化。”

李政不清楚现在几点了,应该已经天黑,他闭着眼睛靠了会儿,听见了开门声,有人走了进来。

“刘涛伤情恶化,现在正在进行抢救,也许很难度过今晚。另外四个少年,我们还在联络中,受台风影响,还需要一点时间。”

李政睁开眼,“嗯。”

王麟生说:“你今晚不能走,你的几个朋友还在外面等着,我待会儿会让他们先回去。”

“……哪几个?”

“两女一男。”

李政沉默了一会儿,问:“现在几点了?”

王麟生说:“快八点了。”

“你跟周焱认识?”

“嗯?”王麟生愣了下,“呃……十几天前,有个晚上她上派出所求助过,刚好是我接待的。”

李政想了想,说:“她跟另外两个不是一路的……她身上没带钱,晚上也没地方住,麻烦你帮个忙。”

王麟生出来了,让等在外面的几个人先回去,李正杰指着周焱说:“你想把他的女人带回去?”

沈亚萍沉着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才把视线落在周焱身上。

周焱说:“不麻烦你们了。”

王麟生拿上车钥匙说:“我送你回去吧,顺路。”

顺路?周焱道:“好。”

那三个人走了,周焱说:“不麻烦你了王警官,我自己回去就行。”

“去哪?”

“……回家。”

王麟生看向她,“我给你找间旅馆,先暂时住下。”

周焱皱了皱眉。

王麟生道:“别误会,是李政说台风太大,今晚住船上危险。”

周焱说:“不用,那是码头,没危险。”

“还是住旅馆吧?”

“真的不用,我先走了。”

王麟生拦下她:“哎,你怎么走?刮台风呢,有钱都打不到车,我送你。”

周焱也不会不识好歹找罪受,道了声谢,就跟着王麟生出去了。

王麟生给她找了把伞,即使撑着伞,短短一截路,两人还是淋湿了不少。王麟生打开雨刮器,搜了导航,发动车子说:“我路不熟,刚来庆州没多久。”

周焱说:“码头离这里很远。”

“也还好,一个小时就能到。”

车头打着灯,映照着一片片雨雾,狂风肆虐,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少量车子经过。

车里太|安静,王麟生说:“那次见你我还是片警呢。”

“嗯……你现在是升职了?”

“算是吧。当片警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小打小闹,现在要么没事,要么就看见大事。”

周焱随口问:“你当警察多久了?”

“刚好两年吧。”

“那你升得挺快。”

王麟生笑了笑:“还不是那么回事,靠关系。当年警校刚毕业那会儿,一身正气,根本不屑这种,就想拼实力,结果进了个离家十万八千里的派出所。”

边上的人看着前方,似听又没再听,导航指挥右转,报了剩下的公里数,王麟生打了方向盘,剩下的路专心开车,十点多时终于到了目的地,码头上望过去都是船,他问:“是哪个?”

周焱指了个方向,王麟生往那边开,到了,停下车,周焱解着安全带,说:“谢谢。”

王麟生看见她手已经按在了车门上,叫了声:“周焱。”

周焱回头:“嗯?”

王麟生终于说:“你说你跟李政最近刚认识……”

他犹疑着,蹙了蹙眉。

周焱等着他继续。

“两年前我还在广阳警校,那个时候找我一个老师有事,他刚好出警……你跟李政之前不认识?两年前,同一天出的事……我以为你们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看过来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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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人这一辈子长长短短,看过的风景,尝过的美味,喜怒哀乐贪嗔痴,不尽相同。

王麟生曾看过一个数据,说正常人每天至少眨一万次眼睛,他后来在想,每一眼睁开,应该都是不一样的世界,因为太阳在走,空气在浮动,生命在前行,那样的话,他每天面对的,是一万个风景。

看得太多,没留下什么深刻的记忆,他忘了18岁时收到的最后一次压岁钱是多少数目,也不记得跟前女友第一次争吵的原因。

甚至不记得前些年的台风有没有这回的厉害,王麟生打开车里的广播,行驶在返程的路上,在这样的台风夜,想着两年前,从警生涯初始,第一次直观得感受到“生命”的那一天。

总有那么一天,像在暗潮涌动的江河之上,被潮水催赶,掌着舵,转向未知的航线。

这一天深刻难忘,被镌刻进记忆最深处,从此旅途茫茫,生命被改写。

而这一天,有多少人在同时经历?

周焱收起雨伞,跨下一级台阶,进入屋中。

船舱里漆黑一片,门窗关得太久,油漆味浮了出来,她看不见,脑中想着船舱的构造。

进门左手是厨房,右手是卫生间。

笔直往里,客厅兼卧室,左右各开两扇窗,两个从来没有开过的门,右边靠窗处摆着床,天花板很矮,那人总是要低头。

再往里,是她的卧室,有一张长书桌,书桌前有一把椅子,是那人亲手打的。

她已经很熟悉这间建造在江河上的屋子了,连她自己都没料到。

周焱打开灯,关上门,把雨伞放进水池。

厨房地上还摊着花盆和泥土,她没有清理,直接走进卧室,坐到了床边。休息了一会儿,她想把头发扎起来,一摸手腕,才想起发圈不在自己手上,周焱下意识地看了眼枕头里侧,那枚小草发圈还躺在那儿。

只是颜色不再鲜绿。

想了想,她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犹豫一秒,翻了开来。

里面夹着一张报纸,已经夹了两年之久,翻得次数多,纸张难免发黄变薄,也因为夹得久,报纸像熨过一样平整。

周焱看了眼面朝上的内容,才打开报纸,视线扫到最上面的日期,201X年,6月12日,报道的是前一天6月11日的新闻,她一格一格,一板一板看过去,像在看一份新报纸。

光线不够亮,最后她看得眼睛发涩,才把报纸放下,不想去洗漱,直接躺了下来。

窗玻璃严严实实地将雨水挡在了外面,雨真大,比前几次都要大,砸在甲板上的声音震耳欲聋,似乎再砸一阵,就能将船打翻了。

周焱捂住耳朵,蜷缩起来,过了会儿,翻了个身,面朝墙板,枕边是小草发圈,她贴过去,伸出食指,轻轻勾了下。

“李政……”

李政睁开眼,闭得太久,一时不太适应灯光,他用手挡了下,放下来的时候,似乎闻到一股极淡的沐浴露香味。

李政抬着手,视线落在右手腕上。上面套着一个黑色的发圈,绷得他手腕极紧,那丫头应该没用过几次,发圈还跟新的一样,只是头发上的味道却留在了上面。

他想起一个多小时前王麟生说的话。

“十几天前,有个晚上她上派出所求助过,刚好是我接待的。”

十几天前……

李政算了算,大约是在西沪码头,赶她下船的那一次。

傍晚赶她走,他跟狐朋狗友去吃饭,半夜回来,他刚跳上船,就听见她大声喊他“三哥哥”,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进了驾驶舱。

第一声喊得急,第二声喊得慌乱,第三声第四声,迫切害怕。

船开走了,她喊出他的名字,连名带姓的叫他“李政”,无助又恐惧。

原来她那晚,去了派出所。

他曾经赶走她三次。

李政拉开发圈,指腹摸了两下,贴上去,嘴唇轻轻摩挲着它。

清香弥漫,他心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

“周焱……”

周焱醒来的时候,脑袋发胀,外面大雨未歇,她摸到手机,摁了一下。

才四点半,时间还早。

周焱翻身起来,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再煮了点挂面吃下肚,仿佛回到二十多天前那回,明明很饿,但却吃不下。

那次是饿过头,她现在却不饿。

周焱硬撑着头皮把清汤挂面吃完,冲干净碗,背上书包出了门。

早晨五点,平常已经大亮,因为台风,天色看起来灰蒙蒙的,周焱把雨伞顶在前面,费力地往前走,走了半个小时都没见到出租车,五点四十五分首班公车发出,到现在也没见到踪影,周焱只好拿出手机,跟着导航往前走。

走完四站路,她浑身都淋湿了,仍旧没见公交车,倒是看见了一辆出租车,车上早有乘客。

周焱擦了下脸上的雨水,顶着风雨继续前行,已经到了上班时间,街上车辆多了起来,前面冒出一片“汪洋”,男人背着女人小孩淌过去,车子在中间熄了火,穿着雨靴雨衣的人艰难地拖行着。

周焱扫视四周,没有其他的路,她跟着那些人淌过去,积水漫过她的小腿,走一路,拨开一路的水花。

周焱双腿已经麻木,浑身都是冰凉的雨水,不知道具体走了多久,大概三四个小时,她走不动了,找到个公交站台,扶着广告架休息。

书包湿透了,幸好里面没装书,周焱取出水喝了几口,一抬眼,扫见了电子屏幕上的红字。

“由于台风道路积水,观光线路(1、2)号线,150路,45路,95路……公交车改道。”

周焱又喝了几口水,打了114转叫车,等了十分钟,没有车来,不知道是不是都被打车软件叫走了。

她手机上没装过。

周焱把水瓶放回书包,顶开伞,继续跟着导航走,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见到了改道的150路公车。

她上了车,两腿一软,一个踉跄,一个大姐扶住她:“哎哟,你没事吧?”

周焱摇摇头:“没事。”

她唇色发白,自己看不到,一个好心的大哥让出座位:“来来,你坐我的位子。”

周焱说:“不用了。”

大姐扶她过去:“快去坐下吧,别晕倒了,怎么湿成这样了啊,你是上班还是上学啊?”

周焱瘫在了椅子上,揉了揉腿,说不出话来。

大姐声音变弱:“别哭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哭……”周焱轻声说,“谢谢。”

五点出门,转了两趟车,到达目的地,已经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