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亚握住他的手,一言未发。

宫殿再往里,就是长道,长道两旁零零落落地开着几道门。

侏儒说:“自己找地方住。别往前走。”他说的话简单至极,也没解释为什么没往里走,似乎说不说是他的事,做不做是宁亚他们的事,后果自负,与其无关。

宁亚见他转身要走,忙道:“你打算怎么样?”

侏儒嗤笑:“怎么样也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

宁亚咬着下唇,脸色发白。他说的不错,要跳上马车的人是自己,欧克完全是被他连累的。

侏儒坐着吊篮回到地面,地下宫殿就剩下宁亚和欧克两个人。

欧克道:“我们找找,也许还有其他出路。”

如果有其他出路,侏儒绝不会放心将他们留在这里。宁亚想归想,却没有说出来。是他的一意孤行害的两人身陷险境,他对欧克心怀愧疚,自然愿意顺从他一些。

欧克带着他查看房间,都是空荡荡的石屋,有两间还有些啃噬过的骨头,也不知放了多少年,恶臭阵阵,欧克捂着鼻子关上了门。几间石屋逛下来,毫无所获。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走廊另一头,侏儒告诫他们不要往前走的方向。

走廊只有前半段有夜明珠,后半段是暗的,不知有多长,也不知通往何处。黑漆漆阴森森的一条路,对两个走投无路的人来说,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欧克说:“我去探路。”

宁亚拉住他。

欧克说:“我是三阶,有什么事我能逃回来。”这当然是安慰的话,以他的年纪,能够达到斗气三阶,算是不错的成绩,但是放眼整个梦大陆,一二三阶多如狗,四五六阶不稀奇,关键时刻也不济事。

宁亚没松手:“我们一起去。”欧克还待再劝,他口气坚定地补充道,“他回来,看到只有我一个人,也不会放过我。”

也是个道理。人在眼前,自己总能照看一些。

欧克不再反对。

两人手牵手,慢慢地往前走。夜明珠的光很快落到了他们的后头,前方是完全的黑暗。宁亚的心突地快跳了两下,有些悸动。

“殿下?”欧克察觉他的不寻常。

宁亚咬着下唇,思绪有些茫然。比起黑暗,人类更爱光明,这也是光明女神最终能取得胜利的原因。可当下,他竟对这片黑暗产生了类似于安心、怀念和眷恋的莫名感受。好似前方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正在等待着他。

脚自发地往前迈出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健步如飞。

“咿呀”,开门声。

前方出现一道光——也许不能算是光,只能说,他“看见”了一个玉做的托盘,盘子上放着一枚黑金唇环。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它,可宁亚就是知道,它是唇环,不是耳环,也不是鼻环。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下唇产生了轻微的刺痛。

“殿下殿下殿下”

欧克的呼声一声比一声高,从轻到重,从远而近,宁亚猛然回神,想要往回走,却发现自己正站在走廊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欧克担忧的脸在眼前放大。

“殿下,你没事吧?”

宁亚怔忡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欧克道:“我们走到了走廊尽头,撞到了墙,然后我拉着您回来了。但是您好像在发呆?”

宁亚道:“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吗?没有托盘?没有唇”声音骤然顿住。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左手握着拳头,而拳头里抓着一枚细小的圆环。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心。

一枚黑金唇环正躺在他的掌中。

“殿下?”欧克也看到了,“您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喜好了?”作为朗赞小王子的近臣,他很清楚宁亚私底下的性格非常朴实,没有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爱好。

宁亚一阵心虚,惶急地握住拳头:“没什么。”

吊篮的滚轴咯剌咯剌地响。

宁亚和欧克回到放着石像的神殿,发现侏儒带着三名昏迷的少年下来。他将少年像丢垃圾一样从吊篮里甩出来,又匆匆忙忙地回去。之后,侏儒时不时会回来一趟,还是带少年回来,只不过有时候也会带点水和食物。

没有出口的地下宫殿里生活,排解是大问题。

宁亚和欧克只能减少摄入,尽量少解决。若说这些还能忍耐,那少年醒来之后大哭大闹的噪音就真的叫人忍无可忍了。侏儒听到了几次,大概也觉得难以容忍,终于在某次下来时宣布,要带他们回地面去。

第4章 黑暗神仆(四)

从地下宫殿出来,正值夜晚。抬头可见明月半轮,刚从东方升起,照着夜色深蓝,衬得群山阴沉。左近,野草簌簌,远处,树影婆娑,山风自南而北的穿梭,夹着木香,带着微凉。

不远处,黑衣人放马吃草。

侏儒拽着一个少年过去。少年惊叫不止,被他反手打晕,留下凄厉的叫声在山谷回荡。

兔死狐悲。其他少年吓得浑身颤抖,起先还能强忍着,捂嘴呜咽,后来恐惧与悲哀的气氛蔓延开来,哭声如云,连成一片。

宁亚和欧克夹在中间,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十分尴尬。

侏儒将少年丢给黑衣人。黑衣人将他甩上马背,脸朝下、背朝上地趴着,拿出绳子从手到脚地绑紧。

侏儒又回来拉下一个。那人不等他伸手就惨叫起来,声音之尖利,直刺穹苍。

叫声吸引了其他黑衣人,一拥而上。少年们一哄而散,四下逃开。黑衣人和侏儒出手如电,拎小鸡似的将人一个个拎到马上,捆起来。

欧克护着宁亚,倒着往后退。

其实,逃跑伊始他们的理智就知道正常的情况是逃不掉的——这里荒山野岭也很难有不正常的情况,可是少年心性,总有几分血性冲动,加上夹在一群奔跑的人中间,脚跟着就动了。如今,挡在后面的人越来越少,他们面对一个尴尬的选择。是被揍一顿后绑起来,还是放弃抵抗,主动被绑起来。

“我拦住他们,您朝树林里跑。”欧克握紧剑柄。出于对自己的自信,对他们的藐视,侏儒并没有收缴他的剑。这时候,这把剑已经是他们唯一可以依仗的武器。

黑衣人要冲上来,被侏儒拦住。侏儒脸上带着一丝戏谑,慢慢地活动着手腕。

“跑!”欧克推开宁亚,主动冲了过去!

剑在夜色下闪烁着寒光,直迫侏儒的面门。他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多,所以一上来就用了自己最强的招式,截空斩!银白色的剑光划出圆弧,从侏儒的额头劈下。

眼见着剑光从侏儒的身体里穿过,欧克还有些不相信。银光渐渐散去,侏儒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了。他想到了什么,猛然转身,胸口就被一脚击中,倒在地上,喷出一口黑血,晕了过去。进入昏迷之前,他看到宁亚就站在不远处担忧地看着自己,侏儒正朝着他走过去。

宁亚双手握拳,努力保持冷静:“只要你放过我们,我保证不会泄露你们的事,任何事。”

侏儒冷笑道:“有什么好泄露的呢?”

宁亚一怔,张口想说黑暗神,却及时收了口。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还显露自己知道得很多,明显是找死的行为。他说:“我并不是具兰的人,不想卷入具兰的内战中去。我们只想回家。”

“你的家在哪里?”

“森里斯加。”宁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说谎。

侏儒道:“哦,骑士的故乡。”

宁亚道:“或者,你有什么条件,也可以提出来。”

侏儒嗤笑,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宁亚比他高出了一个头多,他抓肩膀的时候,是举起手的。

宁亚看着他猛然凑近的脸,心中涌起反感。身为王子,从小到大能够碰触他的人寥寥无几,不是亲人,就是近臣,从来没有像侏儒这样陌生又失礼的人靠自己这么近。

羞耻与愤怒在胸腔纠结成块,梗得他几乎喘不上气,心脏跳得有些快,左边的胸口灼热,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炸裂开来,放在身侧的左手手心突然凉了一下,小小的金属圆环出现在手掌中。

是那枚唇环?

它的神出鬼没对宁亚来说简直像一枚藏在暗处的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对自己捅上一刀。毕竟,是从黑暗神的宫殿里得到的。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唇环突然飞了起来。说是飞,其实还是在宁亚的手心里,只是胳膊不由自主地举起来,对着侏儒的脸打了下去——打中了。

宁亚吓了一跳。他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从未想过竟然能击中七阶骑士。

这一拳对侏儒造成的伤害远比他想象中更大。侏儒惨叫一声,跌了开去,倒在了地上。黑衣人闻声,惊疑不定地聚拢来,成包围之势。

宁亚心里刚刚泛起的那么一丁点儿的兴奋在看到这阵势之后,自发地沉寂了下去,然后人就觉得不好了。一阵阵的冷意从心口往外蔓延,缠缚在身上的咒文突然像是鞭子抽出来的痕迹,一下下的,火辣辣地疼。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却没有互相抵消,各顾各地折磨着他。

宁亚咬着下唇,努力想要熬过去,却越努力越昏沉。黑衣人们像是一条条拉长的黑布条,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走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白天。

宁亚发现自己被绑在马背上,就像之前看到侏儒对其他少年做的那样。只是在他的左右,并没有成群的马队,只有一匹黑色的小马,侏儒坐在马上,慢悠悠地向前。

宁亚努力扭头,想要看看欧克是否跟在自己的后方,却发现前面的人转过头来。

“你醒了。要喝水吗?”侏儒策马到他旁边,拿出水囊,递到他的唇边。

宁亚狐疑地看着他。

不是他生性多疑,而是以他昏迷前与侏儒的关系,对方实在没道理对自己这么好。

“不想喝?”侏儒道,“接下去还有很长的路。”

宁亚道:“我的同伴呢?”

侏儒道:“从另一条路走了。”顿了顿,有点不耐烦,又有点安抚地说,“只要你乖乖的,我会让你再见到他。”

宁亚沉默了会儿道:“我昏了多久?”

“两天。”

竟然已经两天了?

那自己与欧克已经分别了很久?

宁亚这次身上不痛了,头痛。

侏儒看穿了他的想法,淡然道:“梦大陆这么大,你追不上他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好好和我们合作。”

宁亚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侏儒道:“到时候就知道了。快中午了,我们到前面休息。”并不是询问宁亚的意见,而是做了决定后例行通知。

休息的时候,宁亚并没有被解下来,依旧趴在马背上,看侏儒啃着牛肉干自斟自饮。

不看还好,一看就觉得自己饿很了,别说几块牛肉干,就算是一整头牛,宁亚也毫不怀疑自己能一口吞下。

侏儒转身,用背挡住宁亚的视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不动声色地打开瓶塞,递滴了一滴黑色的液体到水里,轻轻地晃了晃,递给宁亚。

宁亚虽然没有看到他的动作,却对他整个人产生了怀疑。他不知道自己昏迷的两天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侏儒的态度实在太奇怪。

侏儒见他不喝,也不强求,自己对着嘴巴喝了一口,然后拿出的牛肉干,胡乱地塞在他的嘴巴里。

宁亚又干有渴,只要厚着脸皮像侏儒讨水。侏儒取笑了几句,终是将水喂到了宁亚的嘴巴里。水是清水,还带着甘甜,宁亚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直接喝掉了半个水囊。

他喝完之后,侏儒就盯着他看。

宁亚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了?”

侏儒不回答的,只是紧盯着,过了一个小时,才意味深长地说:“果然。”

果然什么?

侏儒没说,问了也没说,宁亚百思不得其解,却发现他后来对待自己的态度越发的客气了。

第5章 黑暗神仆(五)

赶路的时候,侏儒不怎么搭理他,宁亚只能一个人趴在马背上胡思乱想。

首先想的当然是侏儒的目的。侏儒的身份复杂——黑暗神信徒、具兰大王子的追随者,无论哪一个,都像头顶上悬着一把随时会落下来的刀。自己虽然和光明神会毫无关系,也不信仰任何神祗,可是信徒总是疯狂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什么用活人祭祀的仪式?

而具兰方面就更好猜了,侏儒强闯奥古林城门时已经使用过一招“声东击西”,招式虽老,效果却好。那么多的少年分开行走的话,够叫具兰王后和那位王弟头疼的了。

两者相较,宁亚倒希望是后者,关键时刻亮出朗赞王子的身份,兴许还有些作用。可是依照侏儒古怪的态度来看,前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些。

细细回想,侏儒的态度变化也就是昏迷前后的事。

那么,是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侏儒被打飞,黑衣人围攻的情景和忽隐忽现的黑金唇环有关?

宁亚手掌在马腹轻轻地磨蹭了一下,空无一物。那神出鬼没的黑金唇环似又躲回了空间袋。心中一动,将唇环从空间袋取出来,扣在马腹与手掌中间。

若是,将它丢了,又会如何?

黑暗神宫殿得来的东西,总叫人不安。没发生什么事倒还罢了,收着也就收着,反正也不占地方,如今却是个烫手芋头,诡异得紧。

骑在前方的侏儒突然回过头来。

宁亚心头微颤,手掌一抖,唇环顺着无名指滑了下去。脱手的刹那,他的心好似被凿了一下,莫名的空虚难受。可他是被困在马背上的,挠痒都不行,更不要说接住它。

侏儒放慢马速度,来到他的身边,绿豆大的眼睛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遍。他的目光虽称不上猥琐,却极赤裸,像将人扒光了,里里外外地看了个透。

宁亚抿着嘴唇,倔强地闭上了眼睛。

侏儒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怪笑,又往前带路去了。

到傍晚,宁亚心情渐渐平复。本就不是自己的东西,来了是命运,走了是注定。

等太阳完全滑到地平线以下,视线的前方出现一座小镇。侏儒打算投宿,将宁亚从马背上放了下来,却没有松绑,而是用一张黑色大斗篷将人从头到脚地罩了起来,只有两条腿能走。他淡淡地说:“安分点,不要连累别人。”七阶骑士放到整个梦大陆,那是小浪花一朵,掀不起风浪,可是在这样的小镇里,足以横行无忌。

但是进了小镇唯一一家旅店的餐厅里,才知道这句横行无忌的结论下得太早。

宁亚和侏儒都没有想到,这样小的一家旅店里,竟然坐着一伙有魔法师有骑士的佣兵团。他们看上去风尘仆仆,脸上写满了疲倦,神色又很放松,好似刚完成了一单了不起的大生意。他们占据了三张桌子,刚好在坐口的位置,离门最近的两个骑士魁梧壮硕得像两座小山丘。

宁亚被绑得太久,血脉不通,半边身子都是麻的,跟在侏儒身后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进门的时候脚被门槛绊了一下,胳膊擦了山丘般的骑士一下。斗篷半撩起,露出身上的绳索。

被撞的骑士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未说话,侏儒已阴沉着脸将他拉到身边,一起朝餐厅的另一个角落走去。

餐厅中另一桌是本镇一对普通的老夫妇,与旅店老板熟识,正边吃饭边与他聊天。这是家家庭式的小旅馆,只有一个老板一个老板娘,现在是用餐时间,老板娘在厨房,老板在餐厅,外头无人安排房间。若非如此,侏儒也不会带着宁亚到餐厅来。

侏儒原本想点了晚餐去客房享用,却听到雇佣兵团的人提到具兰,立刻改变了主意,警告地瞥了宁亚一眼,在角落坐了下来。

宁亚落座的时候,注意到被撞的骑士有意无意地看了自己一眼,心中一动,生出一股自作多情的期盼——兴许那位骑士注意到了自己的困境,打算伸出援手。

可是那名骑士只看了一次,很快就将注意力转回同伴的话题上。

同伴说的是具兰大王子逃离奥古林之后发生的事。几名大臣联合去王宫向病重的老国王抗议王后与王弟对大王子的迫害,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闻讯而来的王后抓起来投入牢中。从此,宫中再也没有老国王的消息,有一种传言说老国王已经被王后和王弟联手害死了。这对狗男女完全撕破了虚伪的面具,自欺欺人地对大王子泼了一大桶脏水,大张旗鼓地悬赏捉拿。现在具兰上下弥漫着一股消极又紧张的情绪,一面希望大王子能够逃出生天,一面又希望这件事情快点结束,让国家恢复正轨。

一个魔法师突然道:“难道没有人关注二王子吗?”

“他进入圣帕德斯魔法学院学习,以后会成为一个魔法师吧。”一句话就带过去了。

宁亚有点难受。他在圣帕德斯待得时间并不长,认识的人不多,索索是其中一个。印象中的他乖巧听话,带着对王子来说有些奢侈的天真烂漫,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却因为某些原因而在魔法上难有成就,如今家里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叫人忍不住为他担心未来。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又被他自嘲起来。索索遇到再大的困难,那个呵护他的表哥始终会站在他的身边为他挡风遮雨,怎么轮得到更加落魄的自己来操心。

他走神期间,佣兵团的话题已经进行到大王子逃脱的手段了。无数个符合大王子特征的人在具兰各地初选,让捉拿的人疲于奔命,尽管王后用重金悬赏,可是摸到这笔钱的人至今还未出现。

宁亚看了看侏儒,这个手法,显然是出自眼前的人,侏儒低头喝麦酒。

旅店老板端上晚餐。

侏儒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宁亚,才发现被绑了手的他显然是无法拿起刀叉的。他自言自语地说:“你不饿?好吧,那我帮你带回房间,等饿的时候再吃。”说完,不管宁亚的脸色,自顾自的吃完,端起宁亚的那份,上了房间。

宁亚临走前,忍不住又看了眼那个骑士。

骑士也在看他,还冲他笑了笑。

宁亚回到房间还在想他的笑容。对一个掉坑的人来说,看到任何一个往上攀爬的机会,都会情难自禁,哪怕是一条一扯就断的丝。当然,他还是保持了冷静。他与对方素未谋面,要他们出手对付一个七阶骑士本身并不现实。雇佣兵团不是神圣骑士团,如果坐在那里的人是克莱斯或加布莱德,那他会毫不犹豫地喊救命。

侏儒解开绳索,但是绑住了他的腿拴在床腿上:“吃吧。”

宁亚低头吃饭。

半夜,宁亚听到门口有动静,睁开眼睛,本应该睡在床上的侏儒不见了人影。他蹑手蹑脚地站起来,挪到门边,竖起耳朵正想听点什么,门就开了。侏儒走进来,看到他时,嘴角露出毫无温度的阴寒笑意。

宁亚退了半步,抬头就看到了被撞的那个骑士。

他站在门口,眼神有些愧疚,飞快地点了点头之后,扭头就走。

“别看了。”侏儒淡淡地说,“我说过,你做什么也只是连累别人。”

哪怕没看到刚刚外面发生的事,宁亚也知道自己对雇佣兵团抱持的微弱的希望也被掐灭了。

第6章 黑暗神仆(六)

看出他心情不好,第二天起床后,侏儒对他的态度又好起来,主动解开了他的绳索,让他放松四肢,自由地下楼用餐。可是宁亚感觉更糟糕了。侏儒的所作所为无不显示着自己逃不出他手掌心的笃定。

重新上路,侏儒甚至没有将他绑在马上,还为之前的行为做了解释。

哦!怕他从马背上掉下来。那就别把他放到马背上啊。

宁亚不理会他近乎于讨好的笑容,撇开头看远处的风景。

看他扭头,侏儒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又很快压了下去,带着他继续上路。

宁亚一直猜测着侏儒带自己去什么地方。既然不使用魔法阵,那选择就只有那么五个:古纳加斯拉、桑图、沙曼里尔、坦吉尔利、森里斯加。如果可以,他希望是森里斯加或坦吉尔利,至少离朗赞近一点。他懊恼于自己的孤陋寡闻,昨晚在雇佣兵团的对话中他已经听到了小镇的名称,却因为无知,依旧对他们前进的方向无解。

好在没多久,谜底就被解开了。

他们来到了具兰与桑图的交界。

桑图,真的是出乎他意料的答案。一个黑暗神的信徒跑到光明神会的大本营,除了疯狂,他能想到的也只有阴谋了。

侏儒有备而来,带着一堆文件,士兵在宁亚脸上扫了几眼,就将人放过去了。

如果是普通的人贩子,宁亚大概还会使个眼色求助,但七阶的骑士保持沉默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