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亚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说不听吗?

侏儒说:“根据我的路线,如果我不把您丢出去,您就会被我撞飞。可能撞到墙壁上,可能撞出门去,结果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维斯男爵气得浑身发抖:“你的意思是说,我还要感谢您让我肩膀脱臼咯?”

侏儒道:“不,我的意思是,横竖都在劫难逃,就好好养伤,不要浪费力气在生气上了。”

维斯男爵气得厥过去了,后背刚好倒在提问者的膝盖上,痛得提问者差点也厥过去。

宁亚连忙起身查看他们的情形,侏儒跟在他身后,幽幽地叹息:“不错,他还是挺听劝的。”

宁亚:“”

经过简单的治疗后,维斯男爵的伤势有所好转,可奇怪的是提问者的膝盖还在恶化,治愈术、圣水、药物对他都毫无作用。半天工夫,他的膝盖已经肿得像个柚子。

维斯男爵也很发愁。

这个助手并不是他在大街上随便找来的,而是佩吉夫人特意交托给他照顾的私生子——阿尤布。佩吉夫人是王后的妹妹,算起来,和小王子还是表兄弟。如果他出了事,可以想象佩吉夫人会有多么生气。然而,自己又不能将他的身份泄露出去,佩吉夫人在国内一直以冰清玉洁的姿态与多位贵族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对自己的形象很是维护。

最后还是宁亚的提议将阿尤布送回朗赞治疗,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阿尤布知道宁亚的身份之后,就表现得很低调,除了关键时刻站出来为维斯男爵讨伐侏儒之外,只保持着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对宁亚提出送自己回去也没有表示出反对,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天色已晚,考虑到阿尤布需要收拾行李,宁亚同意了维斯男爵的热情挽留,在别墅住了下来。

认为自己没有成功上眼药的维斯男爵抓住分配房间的机会,以楼上房间不够为由,把侏儒一个人丢在了一楼,继续对宁亚洗脑。宁亚心力憔悴,在书房听他说了一会儿,就装出困倦的样子,丢下了意犹未尽的男爵,匆匆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宁亚并未感到松了口气,反而陷入了更大的恐惧中。离朗赞越近,他身上咒文发作得就越厉害,有好几次,硬生生地将他从睡梦中疼醒。火烫的灼热感好似他真的置身于大火之中,痛得全身上下的神经都要跟着抽搐起来。

他曾经认为夜色宁静安详,是一天最迷人的时刻,然而经受了这么多难以忍受的痛苦夜晚之后,他对黑暗已经产生了本能的畏惧。

今夜月光皎洁,如银色的河流灌入了光秃秃的花园,平添了几分幽静和神秘。

宁亚裹着被子,靠着窗户,静静地等待着噩梦来临。

被折磨这么久,他已经不敢主动入睡,每天都以这种方式做着卑微的抗议。可惜,不论他怎么睁大眼睛,用疼痛让自己清醒,到了一定的时候,他的精神依旧会沉入梦中,徒留身体受着烈火般的煎熬。

“呜。”

“呃。”

“哈!”

灰白色的头发依在窗台边,随着主人身体的颤动不停地哆嗦着,刘海下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在月光下苍白得透出青蓝。他眉头紧皱,嘴唇被自己咬住,又时不时地发出呻吟,显然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

一个矮小的身影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漠然地看了会儿,突然软倒,一缕黑烟从倒下的身体里探出来,绕着窗边少年转了一圈,停在他的面前,幻化出一道修长的黑影。

黑影歪头打量着他,像是在欣赏什么美妙绝伦的歌舞剧,直到少年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才开口道:“你在想谁?”

黑影本没打算听到答案,谁知少年嘴里情不自禁地溢出了一个字:“你”

明知道少年不是在回答自己 ,黑影仍是愣了愣,过了会儿才慢慢地伸出手,在少年的额头上轻轻一抹。

少年渐渐松开牙关,舒展眉头,平静下来。

第14章 朗赞危机(四)

第二天见面,维斯男爵精神抖擞地准备与大家打招呼,但是看到众人的脸色之后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不能怪他,实在是打招呼的量为对象的脸色太过难看了。

如果说阿尤布昨天的膝盖像柚子,那么今天就是个西瓜。

宁亚看上去很憔悴,眼眶下的黑眼圈越发严重,显得双眼毫无神采,令原本就普通的脸蛋失去了唯一的特色,变得更加普通。

侏儒大概三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太大的变化的,不过维斯男爵也没什么兴趣和他打招呼。

于是早晨就在四个人尴尬的沉默中度过了。

维斯男爵原本打算找当地贵族借辆车送他们去朗赞,顺便展示下自己的人脉关系,被宁亚拒绝了。他找到了昨天指点他们拿通关文件的车夫,乘他的车回去。

车夫看到他们只有三个人,吃了一惊:“这是全部的人?”

宁亚点头。

车夫很犹豫。车费是按人头算的,一单三个人的生意对他来说是亏了。

宁亚知道他的顾虑后,主动加足了七个的车费,总算让车夫点了头。

车离开斯洛兰时,维斯男爵亲自站在出口处送行,与宁亚一起离开的还有这两天通过测试的其他雇佣兵团。昨天维斯男爵惊天动地的那一声殿下很多人都听到了,心思重的是特特意在这里等着,也有机缘巧合遇上的,顺水推舟一起走了。

路上,宁亚的马车被簇拥在中间,前后左右都是马车。车夫有些受宠若惊,他能感受到来自其他车辆的打量目光,虽然维斯男爵喊“殿下”时他不在现场,这个时候也能猜出坐在车厢里的大概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倒是宁亚在车里,丝毫不受影响,抓紧时间补眠。晚上频繁的噩梦让他的睡眠质量差到了睡了还不去熬通宵的地步,所以太只能尽可能在白天抓紧时间补眠。

可是今天补眠的效果并不太好。

他一进入梦想,就感到浑身燥热,热气从脚底往上窜。

低头看脚,竟踩着黄沙。沙子被火辣辣的太阳照了一天,正是滚烫的时候。宁亚两只脚在地上胡乱地蹦跶着,始终找不到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正当他脚底被烫得快要绝望的时候,一块熟悉的红布飞过来,刚好甩到他脚底下,阻隔在双脚与黄沙之间。

一双赤红的眼睛闯入他的视线,随即是一道横过半张脸的疤痕。

下巴被对方狠狠地捏住,想要避开视线也不可能,只能任由对方的眼睛在自己的面前一点点地放大

脑袋重重地撞了木板一下,宁亚猛然回神,侏儒坐在他的对面,清醒的一刹那,他分明看到对方脸上的冷意,可是定睛再看时,又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缓缓地坐直身体,听到身边压抑的呻吟声。阿尤布的膝盖越来越严重,裤腿被捡去半条,露出的膝盖上,皮薄如蝉翼,经脉清晰可见,好似再肿一点儿,皮肤就会被撑爆开来。

“喝水吗?”侏儒将水壶递过来,然后指了指他的脸,“做恶梦了?”

宁亚接过水壶,呆坐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噩梦。”

侏儒眉头一挑,语气怪异地说:“难道是美梦?”

宁亚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察觉他的态度:“它们真是得根本不像梦。”他低头看鞋底,忍不住用手碰了碰,痛入心扉,转身拖下鞋子,才发现竟然烫起了好几个水泡。

侏儒探过头来,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宁亚飞快地捂住自己的脚:“没什么?”

“红肿了。”侏儒一脸你别骗我,我眼神很好的表情。

宁亚道:“走路走多了。”

侏儒道:“这一路我们都是骑马过来的。”

宁亚道:“我体质差。”

侏儒还想说什么,宁亚的手“不经意”地拍到了阿尤布的腿,让他惨叫了起来,宁亚忙不迭地道歉和关怀,与侏儒一问一答的模式被打破。

马车轻易地出了森里斯加的边境,但是到朗赞边境的时候,遇到了一重重的布防。所有人下马车,按照不同的佣兵团排队前行。他们到的不算晚,但是排队已经派到百米开外了。问了才知道朗赞限制了每天入境的人数,昨天前天没来得及赶上的,都在这里了。

阿尤布说:“我去!”

侏儒说:“骂人有什么用?”

阿尤布痛得翻白眼又气得翻白眼:“我不是骂人,我说是说我去和他们说说,让我们一定能进去。”

到了家门口,宁亚反倒不急着回家了。他也想混在这群佣兵团中间,看看这些人私底下有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却也没有阻止阿尤布,还让车夫扶着他去了。

阿尤布的背影很快淹没在人海中,侏儒突然凑过来,低声道:“您真的是朗赞的王子?”

宁亚不置可否:“我已经安全抵达朗赞,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侏儒道:“您的脚还没有踏入王宫,您的安全还没有得到完全的保障,我还不能离开。”

他越是这么说,宁亚越是不想让他进朗赞。且不说他与具兰大王子的联盟关系,光是他与黑暗神殿、光明神会那理不清说不明的牵扯,他就不想冒险。

宁亚从空间袋里掏出一块鹌鹑蛋大小的红宝石:“这是您护送我的报酬,结账之后,您可以离开了。”

侏儒接过红宝石,在手里把玩:“您给的价钱这么高,我应该更加尽心,没看到您进入王宫,与家人团圆,我绝不会离开半步。”

宁亚觉得亏了,想把红宝石拿回来,却被侏儒闪开了。

两人胡说八道了一会儿,队伍往前挪了三四米,阿尤布还是没有回来。

宁亚有些担心,毕竟人是跟着他出来的,而他的安危自己有责任,可转念一想,前面这么多佣兵团,这么多双眼睛,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绝对不会没有动静。

到傍晚,名额用完,朗赞方面不再放人,剩下的也不抱怨,熟门熟路地拿出帐篷,就这么住了下来。

宁亚和侏儒面面相觑。

侏儒说:“您不去开个后门吗?”

身为王子,勤政爱民,一视同仁,不想搞特殊的心情他很能理解,可是,连回个家都没有特权,那就自律得太夸张了。

宁亚看了看天色,就算进了朗赞,也有一段路才能找到城镇,十有八九到最后还是要风餐露宿,与其如此,倒不如在外面住一晚,一切等明天再说。

他独霸车厢,将侏儒关在门外。

天越来越黑,咒文发作的时间越来越近,宁亚心情紧张更胜以往。没办法,他之所以离开朗赞,除了求援之外,还因为咒文的效果是离东瑰漠越近就也越厉害。他到圣帕德斯魔法学院的时候,咒文发作得就很轻微。随着李家越来越近,他明显能够感受到咒文的效用变强,今天竟然连白天都无法幸免,还直接反应到了脚上,可以预见今晚——回到朗赞的第一夜,将异常难熬。

侏儒被赶到车外之后就干脆靠着车轮坐了下来,有佣兵团拿着食物过来套交情,顺便套话,宁亚作为王子和其他人一起排队,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啊。

侏儒一问三不知,将人打发了。不过他虽然和其他人说话,耳朵自始至终朝着车厢的方向,等听到宁亚发出压抑痛苦的闷哼声时,眉头微微地皱起。

第15章 朗赞危机(五)

宁亚被绑在石柱上,在烈日下曝晒,每寸肌肤都如烈火燃烧,痛得他整个人都要昏厥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安静到令人窒息的世界慢慢地开始有了动静。

先是窃窃私语,慢慢地演变成高谈阔论,到后来,更有觥筹交错的碰杯声。

宁亚忍不住抬起头来。

正前方,一群俊男美女正饮酒作乐,无论男女都戴满了各种各样的珠宝,鲜花铺在在他们的足下,酒瓶倒在桌上,红艳艳的美酒潺潺流出,顺着桌腿流淌到地上,落入旁边的碧绿溪水中。色彩斑斓的游鱼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互相嬉戏。众鸟在天空盘旋,黄鹂放声高歌,孔雀尽情开屏,极尽所能地展示着自己。在它们的周围,是鲜艳夺目的鲜花,是缀满枝头的果树。狮虎狼豹等猛兽在花丛中,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安分得好似家养的忠犬。

仿佛是众神居住的神殿才会有的景象。

痛好像也没那么痛了,尤其是看着眼前那个背影时。宁亚的脑袋不听使唤,尤其是眼睛,像熊见了蜜,狼见了羊,一眨不眨地盯着背对自己而坐的男子。

男子右手支着脑袋,斜坐在凳子上,漆黑的长发松松垮垮地绑在脑后,好似一侧头就会散开来。

宁亚看不到他的样子,心里有几分急切又有几分委屈。

过了会儿,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人人都大笑起来,那男子也是,肩膀微微地震颤着。

宁亚有点羡慕,又有点嫉妒和委屈,想让男子回头的欲望是那么迫切,迫切到已经放弃挣扎的自己又重新挣扎起来。

可是直到他从睡梦中醒过来,那个男子留给他的也始终只有背影。

那个男子究竟是谁?

为什么看着他会让自己欢喜,想到他又会让自己难过?

问题萦绕脑海,心莫名空虚,好似只有得到了答案才会填满。

“殿下。”侏儒见宁亚出来,殷勤地送上准备好的早点。

宁亚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片面包就匆匆结束了早餐:“阿尤布回来了吗?”

侏儒摇头,上眼药:“说不定他在前面得到了什么好处,已经将我们抛到脑后了!”

宁亚道:“他最大的好处就是痊愈吧。”

侏儒想起他的惨状,又换了个担忧:“他不会走到半路就倒下了吧?”

宁亚看着他:“你去打听打听消息。”

侏儒推脱道:“我第一次来朗赞,不是很熟悉”

宁亚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还是侏儒让步,跑去前面打听消息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宁亚心里生出古怪的感觉。自从离开光明神会,侏儒的态度就很奇怪,尤其是最近,简直到了谄媚的地步。到底是七阶骑士,傲气怎么可能被磨得这么彻底?

如果不是换了一个人,那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宁亚心生警惕,再度起了将人甩掉的念头。他观察了会儿围在他旁边的佣兵团,然后朝着其中一支队伍走了过去。

侏儒过了一个小时才回来,这时候队伍又向前挪动了一大段路。

侏儒说:“没有消息。士兵都说没有见过他?”

宁亚皱了皱眉。这里只有两条路,一条向前,进朗赞,一条向后,回森里斯加。士兵没有见到阿尤布就意味着他没有进朗赞,而自己和侏儒守在后面,也可以确定阿尤布没有回来,那么,他是人间蒸发了?

他想到的侏儒当然也想到了:“他会不会投靠某个佣兵团,直接混进去了。”维斯男爵发放通关文件并不是很严谨,有的佣兵团十个人用一张,也有的六个人就发了七张,完全看他心情。因此士兵对佣兵团的审查也不在于文件的数量,像侏儒说的搭顺风车的确很可能发生。

阿尤布是朗赞人,宁亚并不太担心他的安危,便暂时接受了侏儒的解释。

到了日落时分,终于轮到了他们。

宁亚伸手进空间袋,摸索了一会儿,脸色一变道:“糟了。”

侏儒看他:“通关文件在阿尤布那里?”

宁亚尴尬地点头。

侏儒皱眉。

就在士兵不耐烦地想要驱逐他们时,旁边的一支佣兵团向宁亚抛出橄榄枝。团长表示他们多了一张通关文件,刚好可以匀给他。

宁亚立刻答应下来,歉疚地对侏儒说:“谢谢你,我已平安抵达,你的任务完成,就此分别吧。”

侏儒眯起眼睛,在宁亚不注意的时候,目光冷冷地扫过他身后的佣兵团,然后低声道:“可是我想跟着您。”

宁亚道:“欧克呢?”

侏儒张了张嘴,苦笑道:“我一定会把他带来见您的。您不放心的话,还是把我带在身边的好。”

他越是这么说,宁亚越是怀疑他的居心叵测,越是不能接受他的投诚。虽然担心欧克,却不能以国家为代价。他留了个地址给侏儒:“如果有欧克的消息,可以寄信到这个地址。”

侏儒嘲弄道:“殿下连见面都不愿意了吗?”

宁亚说:“你有你的事业和生活,我也是。互不干涉对我们都好。”

侏儒道:“如果我说,我想抛弃一切追随你呢?”

宁亚内心惊骇无比,脸上也带出了几分惊色。看侏儒跪拜黑暗神像的时候就知道他的信仰有多么虔诚,可是他显然竟然暗示自己可以放弃,放弃信仰?他的背后到底藏着多大的秘密,重要得连信仰都变得不堪一击?

那头佣兵团已经通过了检查,只剩下宁亚一个,士兵不耐烦的催促,宁亚不好再耽搁,拿着文件通过了检查。一旦跨过那条线,两人就算身处异国。

侏儒好想用可怜打动他,宁亚口头上客气了几句,钻进佣兵团特意留给他的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马车一离开他的视线,侏儒的脸色就完完全全地阴沉下来。

士兵看他拦在路中央,不耐烦地伸手去推,还没有碰触到,手上的肌肤就一寸寸地剥落下来,惊恐地发出了尖叫声,边境一下子兵荒马乱。侏儒优雅地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很快跨过了那条线。

摆脱侏儒有很多种方法,原本不必这么麻烦,可是每当宁亚想起侏儒,心里总有些异样,下意识地不想或者说不敢得罪他,好似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告诫,得罪他的下场很可怕。

他不能说自己这种做法高明,但已经是很委婉的一种了。

与他合作的佣兵团兴奋不已。尽管梦大陆最受人尊敬的是魔法、斗气方面的强者,可是王室、贵族在平民前的地位也不可小觑,尤其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的正属于眼前这位灰白发少年所在的王室。

他们旁敲侧击地想要打听任务的详细内容,被暗示宁亚引见国王。

这种佣兵团的实力很普通,并没有到令宁亚另眼相看的地步,他又不愿意欠下人情,就写了一封推荐信,盖上了私人印章。

佣兵团虽然不满意,却也不敢再多做要求。

到了朗赞边境的城镇,宁亚主动与他们告别。他现在有很多疑问,想在回王宫之前调查清楚。

首先是东瑰漠黄沙对朗赞国土的入侵到了什么地步,有多少人知道内情,民间是否有风声。其次是这么多佣兵团到了朗赞之后做了什么,为什么要限制每日入境的人数。最后是阿尤布的下落,他总觉得对方的失踪并没有侏儒说得那么简单。

第16章 朗赞危机(六)

大团大团的疑问有两个线头。

一是去边境。

阿尤布的膝盖高高肿起,一定会引人注目,他不信没有人注意。只是沿途排队的佣兵团已经入境,寻找起来有一定的难度。倒是士兵,以他们当时的距离,应当能看到一些情况。

一是回王宫。

那是朗赞变化的源头,只要见到父王,所有的疑问都将迎刃而解。

宁亚略作犹豫,就选择了王宫。第一次出远门,就差点与父母天人永别,哪怕最煎熬的时刻已然过去,那一系列的惊险仍深深地烙印在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的心田里,留下深刻的阴影。随着咒文发作越来越严重,他心底的委屈和对父母的依恋也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回家的念头一起,便像执念一样扎了根,恨不得立时长了翅膀,飞回王宫,飞到父母的怀抱中,好好诉一诉这些日子以来承受的痛苦。

于是,旅店也不想住了。他在镇上买了一匹马,披星戴月地往王宫的方向赶。

夜色越来越深。

咒文从他的衣领下慢慢地伸出獠牙,狰狞地咬住了他的咽喉。宁亚手紧紧地抓着缰绳,缰绳粗糙的表面摩擦着他白嫩的手心,留下两道又红又深的痕迹。

无论宁亚怎么做自我暗示,眼皮子都不听使唤地落了下来。

马还在行,他的身体却像一个被球击中的花瓶,摇晃了两下,坠下马背。一道身影极快地窜上去,在那头灰白色头发触地的刹那,伸手将人搂到了怀里,马撒开蹄子,跑得越发欢快。

黑烟从前方的地下袅袅升起,勾住它跃起的前蹄,用力扯回地面,马长嘶,不由自主地收起蹄子,跪倒在地,脑袋狠狠地磕在地面上,血花喷溅,顷刻染红了黑黄色的土地。

在他们后方,一竖一横两个身影伫立在那里。竖的那个太矮,以至于被打横抱起的那人的脚后跟几乎垂在地上。

许是姿势不舒服,矮子的将人放到了地上,然后倒了下去,一缕黑烟从他的头顶冒出来,慢慢地形成一道黑影,低头看昏迷中依旧痛苦呻吟的脸。

看到他痛到扭曲的脸,黑影慢慢地伸出手指,挪到他额头的上方。黑色的烟雾在指尖缠绕,欲落不落。

须臾,手指被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