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他家。”富贵媳妇忙答道。

“娘,是谁家?”柳若姒也问道。

“也不怪你不知道…”

柳二太太就告诉柳若姒,常嬷嬷隔壁院子里住的,还是一户柳家的族人,是四年前从柳家的老家荆州搬来,投奔柳老太爷的。这户人家的主人,叫做柳余风,是柳老太爷一个出了五服的侄子。当初搬来的时候,是一家八口人,有他续娶的一个女人,并这女人生的一个儿子,再有就是他先房撇下的一个大儿子。

这个大儿子,叫做柳玉波,当时已经娶了妻马氏,生了三个儿女。

这一家子搬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也是在家乡不能过活,才会想着来投奔族亲。是柳老太爷给了他们房舍,又给了安家之资,还给柳余风父子都找了差事。这一家子就在京城住了下来。

谁承想,天有不测风云。不上两年的工夫,柳余风就得了病,过世了。又过了一年,他续娶的那个女人也病故了。这夫妻俩生病、办丧事,柳家也曾出资帮着料理。

“也是读书的人家,怎么闹的这样不像?”柳二太太就道。

“太太还不知道,”富贵媳妇陪笑道,“那位大/奶奶,今年又添了一个孩子。原本,靠着府里的接济,还有那位大/爷的收入,一家勉强还过得。谁想,那位大/爷又把差事给丢了,府里面,也不再接济他们。这日子就过不得了,成天的吵闹。”

“不过就是多嫌她那个小叔。”平安媳妇接着道,“那位大/奶奶就不是什么厚道人,以前能过活还罢了。现如今,手头紧,看的那小叔跟仇人冤家赛的,饭也不给吃,衣也不给穿,只当个小厮一般使唤。”

“就是这样,还嫌他占了地方,动不动就拿他打骂出气…”富贵媳妇又道。

“那孩子,是不是叫柳玉汶?我记得刚来京城的时候,他们一家子到府里头,我还见过一面。那时候,这孩子才刚五六岁的光景吧。”

“太太记的不错。”常嬷嬷就道,“就是这个名字,今年有十岁了。”

听她们这么一说,柳若姒也有了一些印象,确实有这么一家来投奔,还常常去府里打抽风的。这一家子投奔的是柳老太爷,柳老太爷过世之后,柳家依旧照看他们,却多少不如柳老太爷在世的光景。那位柳家续娶的太太没了之后,柳家老太太和柳大太太都不大看得上这位大/奶奶,给的钱物越来越少。

她记得,曾经无意中听见哪个院子里的丫头说过一句,说是那位大/奶奶不知怎地得罪了柳大太太,过年的时候就把接济完全给断了。

“这个小孩子,我记得还听父亲提过一句的,不是在私塾里念书,还念的极不错的吗?”柳若姒就道。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常嬷嬷就道,“姑娘,你不知道这一般人家的艰难,念书花钱。他娘没了之后,他就从私塾里回来了。”

也是,柳若姒就点了点头,连吃穿都不舍得给,又怎么会舍得花钱给这孩子去读书。

这会工夫,大妞儿已经出去,将她弟弟双喜找了回来,两个孩子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磕头。大妞儿就告诉说,双喜刚才去隔壁玩了。

“那边这回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你知道吗?”富贵媳妇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似乎对隔壁人家有些关切,就问双喜道。

“我知道。”双喜才八岁,长的虎头虎脑,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说话也极伶俐,听大人问他,他就一字一句地告诉。原来,是那边的大/奶奶让小叔柳玉汶照看几个孩子,结果是最小的尿了,哭起来,那位大/奶奶就说是柳玉汶照看的不尽心,嚷骂起来。然后,那第二小的孩子就跟着哭了。

“让一个十岁的孩子,照看三四个孩子,其中还有个奶娃娃,便是个大人,又怎么照看的过来。”柳二太太是极富同情心的,“况且,一个奶娃娃,尿了也是正常。就是她亲娘照看着,也是没法子的事。”

常嬷嬷,富贵媳妇和平安媳妇就都深有体会的点头。

“隔壁那位大/爷那,不在家?他媳妇这样,他也不管管?”柳二太太又问。

“管什么,那是个不管事的,凡事都听他媳妇的。对他这个兄弟,也就是个面子情。”常嬷嬷就叹气道。

柳二太太极富同情心,并不只是落在话语上,她就吩咐富贵媳妇。

“…去那边,让她们别吵闹了。让那位大/爷和他兄弟过来,我有话。”

富贵媳妇领命,忙出去了。

“娘,你要干什么?”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道。

“我先看看…”柳二太太就道。

柳若姒就笑了,对于柳二太太的脾气她还是了解的。柳二太太这肯定是看不下去,想要接济那家人。

“咱们车马来了,动静也不小。她住在隔壁,就不知道是谁来了。但凡知道些事理的,就是有事,也先压下来。偏咱们在时,她就吵吵嚷嚷的,莫不是知道娘你心慈,大太太那边断了路子,想要娘接济她?”柳若姒就道。

“这样可厌的人,我接济她做什么?”柳二太太这样说,但她的表情和语气却并不那么肯定。

“娘你肯定不会因为她而接济,可娘一定看不过那一家小孩子。”柳若姒就道。

“那位大/爷是提不起来的,那位大/奶奶,要说也有几分见不得人的心机,说话做事并不讨喜,性子也不好。他们来了这里,这左邻右舍的,就没一个说她好的。”常嬷嬷道。

这时,富贵媳妇已经领着人回来了。这富贵媳妇是常嬷嬷调/教出来的,又在柳二太太院子里伺候了这么多年,做事很有些章法。她带了人来,却只让人在外面等,她先进来回话。

“…奴婢去了,一叫就来。说只让那位大/爷兄弟俩来,那位大/奶奶还不肯。不肯让那小孩子来,要同了那位大/爷,带她几个儿女来…奴婢拦着她…没带孩子,跟了那位大/爷和她小叔来了。”富贵媳妇低声回禀道。

柳若姒暗暗点头,常嬷嬷是可靠的人,她调/教出来的人,也都不错。

“既然来了,那就都让他们进来吧。我也想看看,这马氏大/奶奶是什么样的人。”柳二太太想了想,就道。

富贵媳妇出去,就领了三个人走进来。

柳若姒在柳二太太身边坐着,仔细打量这一家三口。她先看向马氏,马氏是个瘦长脸的妇人,脸上微微几点麻子,生的也是细长条的身材,一脸的精明相。看马氏穿着家常的衣服,不甚干净,想来是没换衣裳就过来了。柳若姒看了几眼马氏,就将目光转向了那兄弟两个。

柳玉波也是长条身材,白净面皮,穿着一身长袍,有些缩手缩脚。

柳若姒就又去看那跟着两人来的小孩子。

她现在想起来,当这一家子刚进京的时候,她在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曾经见过一面的,不过没什么印象了。现在看柳玉汶,身量倒是不矮,不过却瘦的可怜,穿的衣服也不合身,明显是过去的旧衣服,已经小了。再看他脸上,倒是眉清目秀,可惜面有菜色,下巴瘦的尖尖的,几乎能戳人。

三个人进来,都给柳二太太行礼,柳玉汶安安静静的,行了礼,就退在一边站着,柳玉波也不说话,马氏抢到柳玉波沈谦,咋咋呼呼地,跟柳二太太套近乎。

“…听着你们院子里吵闹。”柳二太太不搭理马氏,只跟柳玉波说话,“你这个小兄弟,幼年失估,你做兄长的,就该好生照料他。怎么任人磋磨他,还当他是兄弟吗?”

柳玉波面露尴尬,他还未开口,一边的马氏已经抢先叫起屈来。

“二太太莫要信了旁人的胡说,冤枉了好人。这兄弟,我们当儿子般疼爱。只是小孩子家,不教导不成器。也实在是家里穷的叮当响,想要给他穿金戴银,也是不能够。二太太还没见着,我那亲生的几个孩子,那才叫可怜…”

柳若姒只听了两句,就知道,眼前的马氏是个不讲理的泼妇。柳若姒懒得听马氏说话,就给富贵媳妇使了个眼色。

“大/奶奶且等等,”富贵媳妇知机,忙上前道,“我们太太跟大/爷说话,大/奶奶这般,可失了礼数。我们太太慈软,不说什么,大/奶奶自己不臊的慌!大/奶奶说话,也要讲个良心。不是我说,这浅门窄户的,大/奶奶那院子里的事情,谁又不知道那。还来瞒哄我们太太不成?”

富贵媳妇也是个嘴皮子利落的,柳若姒赞许地点点头。

平常,柳二太太也要求跟前的人要平和温顺,只不过,富贵媳妇性格如此,今天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来看她婆婆,这是依仗着宠信,又见柳若姒不像往常,她便如此,恐怕也不会被斥责。当看见柳若姒面露微笑,富贵媳妇就知道,她做对了。

柳若姒则是另有打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是好/性子。顺境的时候倒还罢了,可是家里的境况偏又不是。这个时候,培养几个能干、泼辣的身边人,就太有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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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族人(二)

马氏被富贵媳妇问的也有些脸面发红,不过柳若姒在一边瞧着,这马氏脸红,多半还是因为气恼,并不是因为羞臊。

“我家大/爷面嫩,在二太太跟前,我做侄儿媳妇的,说话也是一样的。”马氏就分辨道。

“不论如何,让个才十岁的孩子做那些事,也是你理亏。就该好言好语,你那样骂他,将你小兄弟当成了什么人?”柳二太太就说马氏道。

“确实是家里艰难,大/爷的差事也没了,家里隔夜的粮都没有,孩子们都要饿死了。”先前那些言辞都被人识破,马氏立刻变了个脸孔,哎哎地说道,还抬起衣袖做抹泪状,一边却又偷偷伸手,掐了那柳玉波一把,示意他说话。

“差事没了,家里太艰难,过不得了,还求…求…”柳玉波挪挪地道,说到求字,脸面通红,却是说不下去了。

后面站着的柳玉汶,虽没说话,也垂下头去,脸色通红。

马氏就嫌柳玉波太过窝囊,不会说话,一面就狠狠地瞪了柳玉波一眼,一面又对柳二太太堆下笑来。

“…都说二太太是菩萨心肠,手里又宽裕。不看别的,就看你这侄儿的面上,好歹帮补帮补。”马氏直接向柳二太太打起抽风来。

柳若姒看着,不禁暗自摇头。看柳玉波和柳玉汶兄弟两个,不管其他方面的性情如何,起码还是有廉耻,要脸的。而这大/奶奶马氏,却似跟人伸惯了手,脸皮着实厚的很。

“照你说的,家里实在可怜,”柳二太太就道,“只是,你这个行/事,让人怎么帮你?”

“我改,我肯定改…”马氏立刻连声说道。

柳二太太虽然心慈,看着马氏的样子,也不大相信她说的话。可是,刚才听常嬷嬷一家说了这家子的情形,也确实是困难。因此,柳二太太虽有些犹豫,心下还是决定要帮上一帮的。

柳二太太刚要吩咐人拿银子,柳若姒早在一边瞧见,伸手止住了。

“姒儿…”

“娘…”柳若姒正想要说出阻止的话来,眼角瞥见旁边的柳玉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柳若姒抬起的手就顿住了。

“前儿个听我们家大太太说,大/奶奶你行/事太过,有辱柳氏家门,因此不跟你来往了。大太太还说给我们太太了,说不要上了你的当,不许帮你们的。”柳若姒转念之间,就板了脸,对马氏说道。

“冤枉,冤枉啊,”马氏就连声叫起屈来,“姑娘别听了旁人胡说。不过是我不提防,惹了大太太。不是我的错,是大太太…”

眼看着马氏就要说起柳大太太的是非来,柳若姒抬手打断了马氏的话。

“你不必说的。我娘是慈悲心肠,看不得你一家子这样。只是,有话要说在前头。往后,但凡邻里间有一丝传言,说你们对你们小兄弟不好的,你们也不用在这里住了,立刻告诉老太太和大太太,让人赶了你们出去。免得你们在这里,丢了柳家的脸面。”柳若姒对柳玉波和马氏道。

“就是这个话。”柳二太太点头,随即就叫丫头拿了十两银子出来,交给柳玉波,让他拿去过活。

“好生照看你小兄弟,别再让人磋磨他。”柳二太太道。

柳玉波满面通红,跟柳二太太道了谢。那柳玉汶不用人说,就自己上前来,闷头给柳二太太磕头。

“快起来。”柳二太太有些不待见柳玉波和马氏,却对这小孩子很有好感。看他相貌端正,规规矩矩,不言不语的,更加怜惜他。

柳二太太打量了柳玉汶,见他衣裳短小,就又让丫头拿了个尺头来,让柳玉波和马氏回头给柳玉汶做新衣裳。

“这孩子可怜,若有什么事,你就到这院子里来说一声。”柳二太太还特意嘱咐柳玉汶道。

“汶弟,你哪天没事,就来府里。我让人带你逛逛。”柳若姒也对柳玉汶说道。

看着时辰不早,柳二太太就打发了三个人出去。

“…刚一出了门,那位大/奶奶就抢了银子和尺头,自己拿着了…”富贵媳妇跟着出去,一会工夫回来,低声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

“不是个贤良的人,那孩子命苦。”柳二太太就道,“你们常日在家,多照应一些。”

常嬷嬷一家自然答应不迭。

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从常嬷嬷家出来,上了马车,回了府里。

柳二老爷还没回来,柳若姒换了家常的衣裳,就来柳二太太屋里,陪柳二太太说话。

“姒儿,你很喜欢汶儿那小孩子?”柳二太太就问柳若姒道。

平常来柳家串门、大抽风的远亲也不少,柳若姒对这些人不过尽礼数,并不会多理会。今天,她亲自出口教训马氏,又那么亲切地给柳玉汶说话,在柳二太太看来,是一件罕事,因此才这么问。

“…怪可怜的。”柳若姒想了想,就道,“挺有规矩的孩子,肯定教养的不错…也有些投缘似的。”

柳若姒这么说着,就打量柳二太太的脸色。

“我也觉得这孩子不错,给那银子,多是看着他。只是他那哥哥嫂子,却就不同了。”柳二太太也道。

“我看着,太太也挺喜欢那孩子。”柳若姒就笑道。

她刚才之所以没有阻拦柳二太太给银子,实在是因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显庆四年,柳玉波在办差的时候犯了事,按律当流放充军。是柳玉汶到衙门呈文,要求以身代。这件事当时曾经颇为轰动,柳若姒虽已经嫁做人妇,也听说了。当时此时之所以轰动,一来是柳玉汶此举确实难得。流放充军,在这个时候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他有这样的勇气和情义,确实难得。而且,那个时候,他在家里的日子就一直是不好过的。吃不饱、穿不暖,被马氏当小厮一般使唤。柳玉波作为哥哥,对此都熟视无睹。

柳玉汶此举,可以被称作是以德报怨。

就是这样,事情还并不一定会那么轰动。令人震惊的是,柳玉汶的那篇呈文,作为一个七岁就失学的孩子来说,竟然能写得一手的锦绣文章,怎能不让人吃惊。

因为想起了这件事,柳若姒知道,柳玉汶实在是个至诚、重情,且颇有才华并坚忍的孩子。

这样的人,她愿意帮助。

而且,她还有别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一时还不能说出来,得慢慢地筹划,也要看机缘。当然,有些机缘,是人为可以促成的。

“娘,你给了他们银子和尺头,可是还有别的打算?”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道。

“正是那。”柳二太太就道,“那位大/爷丢了差事,总靠人救济也不是常事。我想等你父亲回来了,让他打发人过问过问,能不能再给那位大/爷找个差事。”

“这是好事。”柳若姒想了想,就点头道,“一会爹回来了,咱们就跟他说。”

“娘,咱们帮了这个忙,大太太那边知道了,可怎么样?”柳若姒起身给柳二太太端了一杯茶,又在柳二太太身边坐了,笑着问道。

“能怎么样,看见了,心里不忍,总不能当没看见。”柳二太太就道,“大太太知道了,就实话实说。咱们也说了,要他们好好照看他们那小兄弟,不然,咱们也不依。不过是一件小事,我平时不管事,就给了人家几两银子,也当不得什么。”

“只怕大太太恼了那边,还有别的事。”柳若姒就道。

“咱们管不了那么多。”柳二太太道,语气很不以为然。

柳二太太性情温和,然而却颇有侠义心肠,心胸也极阔大,不拘于小节,对于一些阴私小事,她是根本不在意,也不放在心上的,最是个风光霁月的人。

柳若姒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拿了针线来,娘儿两个带着几个丫头一起做针线。柳老太太的寿辰,娘儿两个并柳二老爷都抄了经,已经送去大相国寺供奉了。柳若姒还要跟柳二太太一起,做两样针线作为贺寿之礼。

娘儿两个就这样一边说话,一边做针线,直到柳二老爷回来。

柳二太太就跟柳二老爷说起了柳玉汶的事情。

“…用的是我自己的银子。”柳二太太告诉柳二老爷道。

“他们家…哦,你做的对。”柳二老爷听了,就点头道,“老太爷当初极看重的人,依附着咱们,总不能不管…他那儿子那样不成器?”

“看着是个不管事的。”柳二太太就道,“还得劳动劳动老爷…”柳二太太就又将帮着柳玉波再寻个差事的事情跟柳二老爷说了。

“我记得,他读过书,也是个秀才。”柳二老爷就思忖道,“我一会跟大郎说,让大郎帮他另寻一个差事吧。”

这个时候,在庶务上头,柳二老爷已经有些依赖柳玉江了。而偏偏柳玉江,确实也极擅长庶务。然而,这件事,确是万万不能让柳玉江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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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新芽

如今,柳若姒已经完全想起来了。前生,大约比这个时候晚了一些,应该是给柳老太太办六十大寿的时候,柳玉波一家终究还是上柳府来求助。因为大太太那里已经走不通,他们就求到了柳二老爷的头上。

柳二老爷念及柳余风还在时候的旧情,就答应了下来。他本不耐烦理这些事情,就将帮柳玉波寻找差事的事情,嘱托给了柳玉江来处理。柳玉江很快就给柳玉波找了个差事,当时,柳二老爷很高兴,柳玉波也是千恩万谢的。

只不过,后来柳玉波犯事,也正是从这个差事上来的。

柳玉江是否怀有什么心思,又或者是安排不甚,这些柳若姒都不想去考虑了。眼下,她只知道,不能将事情交给柳玉江去办。

“爹,大哥哥有自己的差事,老太太寿辰也交托了他许多事情。我看着,大哥哥忙的什么似的,跟大姐儿、大官儿他们说话的时候都没有了。爹,这事也不算大,不用麻烦大哥哥,看哪个管事能干,交代下去,也就行了吧。”柳若姒就对柳二老爷道。

柳玉波虽是个秀才,却也不能为官作宰,与其在衙门口给他找差事,不如另寻别的出路。这样,到时候就算出事,也就很有限了。柳若姒这样考量,倒不是想帮柳玉波。她是想帮柳玉汶。不管怎样,柳玉波不出事,也就不用柳玉汶小小年纪代替兄长充军了。

“衙门口的事忌讳多,”柳二太太听了柳若姒的话,也觉得有理。“我今天看了这位大/爷,怕不是什么有主意的人。”

“这样…也好。”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柳二老爷就点头道,“他是怎么丢的差事,还要打发人打听打听。若是他品行有亏,就帮不得了。”

“这个自然。”柳若姒很是赞同,“我刚还想提醒爹的。”

柳二老爷立身端正,让人敬佩。

三口人商量定了,柳二老爷就去前面书房,将事情安排给了常跟随他办事的一个孙管事。

“爹,他们夫妻我看着平常,可惜了那小孩子,看着极不错的。”柳若姒就又将柳玉汶的事细细地说给了柳二老爷听。

“是个挺好的孩子。”柳二太太也道。

柳二老爷是念书人出身,也最高兴听别人爱念书,又念书念的好的事。他一听说柳玉汶原先念书念的极好,因为生/母过世,就回来了,就也觉得有些可惜。

“什么时候让那孩子过来,给我看看。要真是读书的苗子,咱们就再帮一把。”柳二老爷就道。

这句话正中柳若姒的下怀。

“爹,我跟他说了,让他有空到府里来。”

“嗯,虽然疏远了些,毕竟也是柳家的子孙。若是读书出息了,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老太爷在时,对他们父亲很是高看,说是才学尽有,只是时运不济。”柳二老爷叹道,这是想起柳老太爷在世的时候的事情了。

柳老太爷跟柳二老爷父子关系极好,称得上是父慈子孝。

柳二老爷交代下去的事情,那孙管事办的极利落,没出几天,就有了眉目。

“…没什么眼色,不大会做人,被人给暗算了,才丢了差事。”孙管事先来禀报,说柳玉波是因为什么丢了差事。

柳二老爷听了并不是品行的问题,也就放了心,又吩咐了孙管事,最后给柳玉波找了一家商行里书办的差事。

“…本来找的是小的的一个相识,做个小管事的。没想到,恰好遇到他们大管事的…那家的主人原来是老爷的门生,听说我是老爷跟前的,待承的小的好极了,事情我一说,就应了。还是小的说,先安排个书办也就行了,慢慢看着再说。不然,就要安排做个管事的。”

柳二老爷在翰林院任职,曾经做过一任科举的主考,因此座下弟子不知凡几。孙管事找的这家商行,就有柳二老爷一位门生家的股份在里头。这个时候,官宦不能经商。因此,许多官宦人家便只出银子,做幕后的股东,算是两全之策。

实际上,各地大的商行买卖,背后都有官宦撑腰,也是控制在这些人的手里的。不说远的,只说近的,就是祁氏的父亲祁大学士,之所以家资那样丰厚,有一部分也是投了钱,经商所得的。

柳若姒知道了,心里很是欢喜。她并不是欢喜给柳玉波找了差事,这本来就是件极小极小的事,不值一提。她欢喜的是,柳二老爷虽醉心学问,不耐烦俗务,然而他本人,确是一面十足赤金的金字招牌,声誉极佳,人脉极广。不用他亲自出面,只要打了他的招牌,遇事自然有许多人辅助。

这一天,柳二老爷休沐在家,柳玉波一家人上门来谢恩。马氏也跟了一起来,到门上,说是要求见柳二太太。

“都谁来了?”柳若姒正在柳二太太屋里,就问道。

富贵媳妇在旁忙就答道,说是柳玉波和马氏都来了,柳玉汶也来了。

柳若姒就点了点头。那天,他嘱咐了让柳玉汶来府里,过后,这孩子却一直没来。听常嬷嬷那里传来的消息,说是这些天,马氏对柳玉汶已经不再打骂了,使唤柳玉汶也不像过去那般狠。但是,柳玉汶想进府来,马氏却不让,说是家里离不得他。

柳若姒知道,给柳玉波找了差事,柳玉波定然要来府里叩谢,就提点了去传话的人两句,要柳玉波来的时候,将柳玉汶也一起带来。现在柳玉汶是来了,不过,马氏也来了。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一样,并不喜欢马氏。但是,那一家子,却是马氏说了算的,要柳玉汶过的好一些,还是得从马氏这里下手。

“让她进来吧。”柳若姒就道。

富贵媳妇出去,让人领了马氏进来。

马氏今天来柳府,现换的一身新衣裳,头上戴着假髻,梳的高高的,上面横三竖四也插了几根金银钗环。马氏进来,就蝎蝎螫螫地给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行礼,嘴里念着佛。

“…太太和姑娘,都是菩萨心肠,给钱给物,又给我们大/爷找了差事,一家子总算吃上饭了,念太太和姑娘的恩德…保佑太太长命百岁,保佑姑娘早得贵婿…”

“在姑娘跟前,胡说八道些什么!”富贵媳妇见柳若姒面露不愉,忙就训斥马氏道。

“坐吧。”柳二太太就让马氏坐下说话。

“…我们老爷念着都是柳氏族人,千万不可辜负了…操持家事,体谅你家大/爷,善待你小叔。”柳二太太就训诫马氏道。

马氏连连点头,眼睛里却有一点不以为然。柳若姒在一旁见了,心中不喜。

“太太训导的是,谁不想要个贤名,可也得有那个命啊。”马氏一面应承柳二太太的话,一面又道,“家里穷的叮当响,孩子们都要饿死了,哪里还顾得…现如今,有老爷、太太帮衬着,侄儿媳妇定然好好服侍我家大/爷,养育几个孩儿,待承我家小叔。”

“大/爷出门,要穿的体面,应酬也要花钱,四个孩子,一时离不开人,要吃要穿,小兄弟的年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家子,吃穿用度,有一多半都用在他身上…别人不知道我的为难。大/爷虽有了差事,哪里不用钱…”

接着,马氏又说起了艰难,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听着,就都知道,马氏这是还想要钱要物。

“不仅性子可恶,还是这样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怪不得都厌了她。”柳若姒心中暗暗想道。她知道柳二太太手松,怕柳二太太又给马氏银钱,就忙偷偷给柳二太太递了个眼色。

“娘,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道。

“一家子,本不用这么客气。你家里走不开,我也不多留你了,这就回去吧。老爷想来也嘱咐了你们大/爷,好生过日子,不然,别怪我们不认人的。”柳二太太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