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冯建璋这样,是真的有话要跟她说。就在这里,又有丫头婆子们陪着,柳若姒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因此她想了想,就做了决定。

“璋表哥有什么话,请讲吧。”柳若姒示意常嬷嬷让开,一边对冯建璋道。她还真有些想听一听冯建璋会跟她说些什么。

“三妹妹,我…”冯建璋得了许可,一开口,却似乎又难以启齿似的。

柳若姒也没有催冯建璋,只安安静静地站着,等冯建璋整理好他的思绪。

冯建璋的样子有些激动,平复了一会,才又对柳若姒开口。

“我是来跟三妹妹辞行的。”冯建璋说道。

“哦。”柳若姒轻轻点了点头,冯建璋还是决定要走了,这样也好。只不过…“璋表哥可跟大太太说了,大太太答应了?老太太心里很喜欢璋表哥的,璋表哥要走,恐怕老太太是要挽留的。”

“正要去跟姑母辞行,先看见三妹妹,有话早就想找三妹妹说了。”冯建璋面露苦笑,他几次求见柳若姒。都被柳若姒身边的人挡了驾,他哪里能不明白柳若姒是讨厌他,所以今天才会特意到后院来,守在这里。就是等着柳若姒从柳老太太处出来的时候,能够跟柳若姒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

“…建璋惭愧。”冯建璋突然说道,面上的苦涩更浓,“大姐儿的事,我送柳玉江往北边去,路上他避开众人,交代给我一封书信,说是事关重大,能够救大/奶奶和几个孩子。只要我将书信交给他原先的一个同僚。我并不知道他信里写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那同僚就是关侍郎的人。北方苦寒,柳玉江还罢了,他罪有应得。可是大/奶奶…”

说到这,冯建璋飞快地看了一眼柳若姒的脸色。

“我并不是为她辩护,她没受过苦。三个孩子一个小过一个,往北边去了,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

冯建璋告诉柳若姒,因为心疼柳大/奶奶、大姐儿、二姐儿和大官儿,他听信了柳玉江的话,替柳玉江送了信。

“…直到听说他把大姐儿送进了郭府,换了关侍郎一封调令。我才明白过来。是我糊涂,助纣为虐,这些天,我心里一直不安。”冯建璋脸上的痛苦不像是假装出来的,从他的语气中也能听出深深的愧疚。

对于冯建璋的这番话,柳若姒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示。毕竟她早就猜到冯建璋是内鬼。只不过如今冯建璋自己承认了,并且他也不是故意要助纣为虐,而是被柳玉江给蒙蔽了。

“他说送封信就能救他,璋表哥就没仔细问问,那信中说了些什么。就有这样大的效力。”柳若姒冷静地分析了一下,就问冯建璋。

“我问过的,他含糊其辞,只骗我说有人欠了他人情,那封信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但凡有些希望,都要试试的。我就没好再问,也是抱着试试的想法,去送了这封信。”冯建璋说道。

柳若姒点了点头,冯建璋的话很可信。

“还有一件事,我想了许久,还是要告诉三妹妹知道。”说完了大姐儿的事情,冯建璋心头的重量并没有减轻,接下来的话他更有些难以说出口。本来,他也曾经想过干脆将这件事情埋在肚子里算了,但是在辗转反侧了几夜之后,冯建璋还是打算将事情说出来。

他要把事情都告诉给柳若姒。至于为什么不去告诉别人,偏偏选择告诉给柳若姒。冯建璋并没有深想。他只是觉得,他应该这么做。他的本心也在驱使他必须这么做。

“二妹妹曾经让我给韩青传过一回口讯。”冯建璋闭了闭眼,终于将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虽然已经有了类似的猜测,但是柳若姒还是有些吃惊。

冯建璋这个人,难道就糊涂成这个样子了。这件事,竟然也是他做的!真真是…可恨。看着冯建璋,柳若姒觉得有些牙痒。柳大太太是那样精明的一个人,柳大/奶奶虽不如柳大太太却也算是个聪明有算计的,可眼前的冯建璋是怎么回事,他这连番的举动,分明是一个糊涂虫。

冯建璋就看出了柳若姒的怒意,脸上愧疚和痛苦的神色越发深刻。

“是我不对。我知道我做错了。”冯建璋垂着头。

“你…”看着冯建璋,柳若姒真恨不得吩咐人将他拖下去打上几板子,然而这个人却是柳家的亲戚、客人。“现在知道错了,可又能怎么样。你可知道,这件事对我们家,对…”

“大错已经铸成,我追悔莫及。我对不起柳家,对不起…三妹妹。”冯建璋这个时候自然知道这件事如果没有处理好,将会对柳家造成的打击,包括柳若姒在内的柳家女子谁都不能幸免。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天他如此寝食难安,日渐消瘦的缘故。

“你明知道她要…,你竟敢替她传口讯。柳家哪里对不起你,我们哪里又得罪了你,让你这般恨我们,这般害我们!”柳若姒指着冯建璋斥责道。

冯建璋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我知道罪无可恕,三妹妹因此骂我,恨我,都是我罪有应得。…愿意为三妹妹做牛做马…”

“呸。”柳若姒拦住冯建璋的话头,“这是什么话?”有这个时候说什么做牛做马的虚话,又何必当初那。

“二妹妹的口讯并没什么不妥(虽然送口讯而韩青本就是非常不妥的事情),若是要我送信,我自不会再上当…”冯建璋见柳若姒怒极,忍不住辩解了一句。

“她让你传的是什么口讯?”柳若姒就问,她也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口讯能让韩青冒险来见柳若娟。

“二妹妹只让我传话给韩青,让他在大老爷的寿辰务必来柳家,有要事,并让我告诉韩青,他不来会后悔一辈子。”冯建璋将柳若娟的原话跟柳若姒说了。

柳若姒不由得皱眉。这样一句话,竟然能说动韩青,必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前因。而且,送口讯给韩青也表明了,柳若娟和韩青私下里早就…

“是二妹妹苦苦求我,”冯建璋见柳若姒有些不信他的话,他自己想着这些话中本也有破绽,就又继续高速柳若姒,原来是柳若娟对他说,上次在贞定侯府,柳若娟不小心遇见了韩青,被韩青…拿去了衣裙。

这样一件事,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说,可是要命的。柳若娟在冯建璋面前说的十分可怜,担心韩青把事情声张出去,因此还不同意冯建璋替她出面。而这些天在柳府,亲眼看着柳若娟被柳大太太忽视,被柳若媛欺负,还伤了腿,留下了病根,冯建璋对柳若娟早就很同情了,并且因为帮柳若娟卖药的事情越走越近,柳若娟在冯建璋面前,展露了她从未在人前展露的一面。

冯建璋也说不清楚,就答应了柳若娟,替柳若娟传了话。本来他还打算着,如果柳若娟跟韩青不能协商成功,他要想法子为柳若娟出头。他万万没有想到,柳若娟也骗了他,事情竟是那样的结局。

听完冯建璋的叙述,柳若姒不禁冷笑。看着是个青年才俊的冯建璋,原来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同情心泛滥,分不清楚是非,性情黏糊不说,他还中了柳若娟的美人计!

“你二妹妹想来是央求你,万不可将事情说出来了。你现在跟我说了,我可不会替你们隐瞒。”柳若姒淡淡地对冯建璋道。

冯建璋原打算是要瞒着的,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说出来。

“没有资格求三妹妹替我隐瞒。老太太、大老爷对我有什么惩罚,也甘愿领受。…愧疚难当…”冯建璋看样子是真的很后悔,很愧疚。

事已至此,再骂冯建璋也是没用的。柳若姒就点了点头,示意冯建璋起来,她要走了。

“三妹妹…”冯建璋慢慢地起身,目光凝注在柳若姒的身上,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跟柳若姒说。

柳若姒却再也没看冯建璋,只带着人往柳二太太的院子里去了。冯建璋站在当地呆愣了半晌,才垂下头幽幽的叹气。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地难为情!

伊人远去,咫尺天涯,而那倩影却永远地印在了他心头。

第二四九章 坑害

大家虽然早就猜到冯建璋有些不妥,但是听柳若姒说冯建璋已经亲口承认了,还是不免有些震动。

“说他不是故意的吧,那样一个人,竟然这么容易就让人蒙骗了,接二连三做出这些事情来。可若说他是故意的,他又实在没有理由这么做!”柳二太太叹气道。

柳二太太说的很有道理。冯建璋做的这两件事,对他自己是没有半分好处的。而且,今天看到冯建璋痛悔的样子,柳若姒也相信他事先真的并不知情。

“心地并不坏。”柳二老爷也道,“不过是为人耳朵根子软、糊涂了些。”

“就是这样。”柳二太太就点头。

“看他的文章,是真有几分才学的,只是还嫌浮华了些。我本以为他这次能够考中,可惜。大太太那边接连出事,怕他也是受了些影响…”虽然对冯建璋做的事情也很恼怒,但是柳二老爷还是能比较客观、全面地评价冯建璋。

这边几个人正在叹息,那边冯建璋已经向柳大太太辞了行。柳大太太本来还要挽留,但是这次冯建璋的态度却十分坚决。柳大太太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不过柳大太太又让冯建璋再等一两天,她要写一封信给冯建璋的爹娘捎回去。

冯建璋从柳大太太这里出来,就又直奔前院书房求见柳大老爷。冯建璋又向柳大老爷说了要回家的话,并跪在柳大老爷面前,将他替柳玉江和柳若娟做的事情都坦白了。冯建璋向柳大老爷请罪,说是认打认罚。

这些天过去,柳大老爷早也已经得了风声,见冯建璋亲口认错,少不得作为长辈将冯建璋好生训斥了一番。

冯家是世家大族,与柳家还是世交,不看僧面看佛面。看着两家几代人相交的情面,另外冯家终究还是柳玉海的舅家。这门亲戚不能就此断绝,但是柳大老爷也表明了态度,他会留着柳大太太。除此之外,冯家也不能多做过问了。

“我会写封信,你带回去给你父亲。”柳大老爷打发了冯建璋,就沉下心来给冯建璋的父亲写信。两家姻亲,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多涉及到柳大太太,柳大老爷也要让冯家了解情况,免得生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来。

午后,柳若姒正在柳二太太屋中与柳玉汶打棋谱,柳若姗就来了。柳若姒就招呼柳若姗也坐到榻上,帮着自己一起下棋。柳若姗的性子喜动不喜静。坐了一会,就撺掇柳若姒一起出去逛逛。

“这么冷的天…”柳若姒就笑着拒绝。

“今天哪里算冷那。咱们不往别处去,昨天的雪下的好,咱们去搜集些梅花上面的雪来。我知道三姐姐早就集了两坛子,泡茶最好的。我也想跟三姐姐学学。”柳若姗就对柳若姒说道。

柳若姗这么说。柳若姒就不好拒绝。两人都穿了大衣裳,让伺候的丫头抱了瓷坛,说说笑笑地往园子里来。正如柳若姗所说,今天是冬日难得的一个晴天,阳光照在身上能明显感觉出暖意来。两人带着丫头,各自采集了半坛子的雪,这才高高兴兴地出了园子往回来。

“我都想好了。就埋在我那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头…”柳若姗兴冲冲地说着,突然就皱眉。“三姐姐,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听见了。”柳若姒就点头,两人一起停住脚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她们正从柳大太太的后院外路过,听见的是从院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有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还隐隐有瓷器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是大姐姐,她又怎么了?”柳若姗侧耳听着,一面小声对柳若姒说道,“是不是哪个丫头说走了嘴。她知道她好不了了?”

“谁知道那。”柳若姒摇头。

对于柳若媛的伤势,大家一直都瞒着柳若媛,只往好里说,怕柳若媛会想不开、会闹腾。可即便是如此,柳若媛这些天也并没有消停。因为柳若娟和韩青的亲事定了下来,柳若媛心气儿不顺,一天总要拿伺候的小丫头撒几次气,砸碎的东西更不计其数。最后还是柳三太太恼了,发了话,柳若媛才砸的少了些,但是依旧拿小丫头们作伐子撒气。

“听这声音,似乎不是在打骂小丫头。”柳若姗又道。

柳若姒点头,柳若媛的声音很尖,这个时候到处静悄悄的,柳若姒和柳若姗虽听不大清楚,也能模糊听到一些词句。

“三姐姐,咱们去看看大姐姐。”柳若姗就跟柳若姒商量道。

柳若姒知道柳若姗好奇心重,这是听到了一点儿风声,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看她,等哪天她气平了些,咱们再去。”这个时候去,看柳若媛发脾气吗?那可有什么好看的。而且柳若媛在气头上,再有什么争执,是很不值得的事情。

“三姐姐,咱们就进去看看。”柳若姗想去,但是却不想自己去,因此一个劲儿地撺掇柳若姒。“三姐姐,你听见没有,说是什么亲事那,是谁给大姐姐提了什么亲事了吗?三姐姐难道就不想知道?”

“想要知道,一会打发个机灵的丫头去打听打听也就是了。”柳若姒笑。

柳若姗却并不这么想,再三地跟柳若姒说,柳若姒无奈,她心中其实也有些好奇,最后就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从角门进到柳大太太的后院,就看见廊下站着几个丫头婆子,一个个都敛声屏气地,屋子里还继续传出来柳若媛的哭骂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累了,或者是觉得受了极大的委屈,现在柳若媛的声音变得有些断断续续的。

那些伺候的丫头婆子见柳若姒和柳若姗来了,忙就有那极有眼色的笑着迎上来。

“我们来看看大姐姐,大姐姐这是怎么了?”柳若姗正色道。

“知道两位姑娘好心,来看大姑娘。劝两位姑娘还是过一会再来,明天,后天再来才好那。”就有一个嘴巴伶俐的婆子低声向两人道,“大姑娘现在正在火头上,大太太也在屋里。”

“大姐姐今天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是因为什么?”柳若姗就问那婆子。

那婆子左右看了看。似乎有些不敢说。

“…并不知道内情,大太太来看大姑娘,知道打发奴婢们远远地伺候着。”

“外面是谁?”这个时候,柳大太太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突然就从屋里问道。

柳若姒本来打算就走的,但是柳若媛这样说话了,她倒是不好和柳若姗就走。

只是柳大太太话音才落,院子里伺候的人还没来得及回话,柳若媛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你现在就当我是个累赘,随便塞个人,想早点儿打发了我。我不嫁,就是不嫁。”如今在院子里听着,柳若媛的声音还有些沙哑,看来是哭了很久了。

柳若媛是个极好强的性子。受了这样的伤。知道韩青和柳若娟定亲了,这些天来,柳若媛只是寻人撒气,自己却从来没有哭过。现在却哭成这样,这柳大太太到底给柳若媛寻了个什么样的人家?而且。也没见柳大太太跟谁有什么过密的来往,怎么这么快就为柳若媛寻下人家了?

“三姐姐,咱们来的巧了,正好给大姐姐道喜。”柳若姗就道,一面拉着柳若姒伤了台阶,径直往柳若媛的屋子里走。

屋子里,柳若媛正坐在炕上。腿上盖着厚厚的辈子,炕下*地摔了一地的碎瓷片子,柳大太太脸色铁青地在炕边坐着。

见柳若姒和柳若姗来了,柳大太太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不过她很快就堆了笑脸下来。

“是三姑娘和四姑娘来了,大丫头。快别闹了,让你两个妹妹看着笑话。”柳大太太忙就给柳若媛使眼色,让她千万不要将刚才两人商量的事给柳若姒和柳若姗知道了。

可是,柳若媛似乎早就失去了理智,根本就没有看到柳大太太的眼色。依旧不依不饶地哭着。

“要嫁,就让二丫头去嫁。当我不知道,二丫头跟…”

柳若媛的话说了一半,柳大太太早就脸色更变。柳大太太忙就上前去,一把握住了柳若媛的嘴。

“来人啊…”柳大太太立刻叫了两个心腹进来,“好生服侍大姑娘歇下。”

柳大太太给两个心腹使了个眼色,让两个心腹看住柳若媛,不让柳若媛出声。制住了柳若媛,柳大太太才转回身来。此刻她脸上的笑容几乎比哭还要难看些。

“…过意不去,承三姑娘和四姑娘的厚意,来看大丫头。大丫头累了,咱们让她歇歇,我陪着两位姑娘出去,到我那屋子里坐坐。”柳大太太有些生硬地道。

“…在外面路过,听声音不像以往,怕出了什么事,因此过来看看。既然不便,我们就不打扰了。”柳若姒就淡淡地道,一面就拉了柳若姗出来。

“大太太是聪明的人,如今年底,大家可都要小心仔细,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情来才是。”从柳若媛屋子里出来,柳若姒想了想,还是对送出来的柳大太太说道。

柳若媛的情况,柳大太太比谁都清楚,所以才着急要给柳若媛定亲。然而,柳若姒担心柳大太太聪明反被聪明误,又使了什么手段,最后闹出事来就不好了。

柳大太太面上就有些羞惭惭的,一面连连点头称是。

柳若姒就拉着好奇心未能满足的柳若姗从柳大太太的院子里出来,两人回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柳若姗立刻就将事情跟柳二太太说了,一面还打发人去告诉柳三太太。

“也太急了些,不知道她找的是哪一家,什么人?”柳二太太很吃惊,同时心里担心柳大太太是用蒙骗的手段为柳若媛寻的亲事。

柳三太太闻讯很快赶来,听见柳二太太的问话,立刻就笑了。

“我才打发人去打听了,说出来,吓你们一跳。”柳三太太就道。

听柳三太太的意思,竟然是知道了柳大太太为柳若媛寻的夫家是哪家,众人忙就询问。

“她也真是好算计。”柳三太太也不再卖关子,干脆就告诉了众人,“这个时候,大丫头又是那个样子,她能去哪里找称头的人家。…是将主意打到她娘家头上了。”

“难道是璋哥儿?”柳二太太就道。

“不是他还有谁。”柳三太太点头,“我听说,大太太又留了璋哥儿两天,说要给娘家写封信,还有事情要嘱咐璋哥儿。”

“璋哥儿知道吗?”柳二太太又问。

“只怕还被蒙在鼓里那。”柳三太太就道,“我看大太太心怀鬼胎,可惜,大丫头竟不领情。”

第二五零章 初春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都看出来了,柳大太太想将柳若媛定给冯建璋,而且似乎还打算要用上些手段。对于柳若媛来说,这其实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冯家的门第,还有冯建璋的才貌,就算是柳若媛没经过这一场伤,也是匹配的上的。而且,柳若媛如今留下了病根,能够嫁到母亲的娘家去,各方面都会有照拂和体谅。

柳大太太是真的非常心疼柳若媛,处处为柳若媛着想。她为了柳若媛,竟然不惜算计自己的娘家侄子。

“不是我说了,那璋哥儿也合该被她们母女利用。性子也太黏糊了些。”柳三太太就道,“他是这样的性子,不过我可听说,他母亲是个极厉害的。”

“只怕冯夫人知道的时候,大太太这边已经把事情给做成了。”柳二太太就道。

“我也是这样想。”柳三太太就道,一面就跟柳二太太商量,“这也并不关咱们的事,她们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由着她们自己折腾去吧。”

这件事,就算是她们想管,也不大好管,毕竟是亲疏有别。

冯建璋继续留在柳府,等着柳大太太的书信。或许是因为柳若媛无论如何也不肯,柳大太太一时又无法说服她,竟没见柳大太太有什么举动。就在众人想着,柳若媛并不是蠢人,应该很快就能醒悟过来,因此都为冯建璋担心的时候,冯家突然打发了人来。

这人是冯夫人打发来的,说是冯夫人本打算自己来,但是最近身子不大好,所以打发了心腹过来。这人来的目的,一来是要接冯建璋回家,二来是知道柳府的三姑娘柳若姒定亲了,上门来贺喜,还送了一份厚礼。

冯夫人不仅打发了人来,还给柳大太太捎了一封信来。冯府来人话说的很好听。但是不知道那信上写了什么,柳大太太看了,顿时就灰白了脸色。冯府的来人似乎是到了柳府,才知道柳若娟也定了亲。因此并没有准备给柳若娟的添箱。不过那人也说了,冯夫人那边得了信儿,只怕随后就打发人来给外甥女送添箱贺喜。

冯府来人话说的极体面周到,但是后来直到柳若娟成亲,冯夫人那边只是托了一个进京的小商人送了一份极平常的贺礼过来。当然,这是后话了。

冯府的来人并没有在柳府多做停留,又见过了柳大老爷,就急匆匆地走了。自然,一同走的还有冯建璋。

直到冯建璋一行人离开了柳府,柳大太太那边才打听明白。原来。冯建璋虽然心软、糊涂,但是跟随他来服侍的人中却有明白的,早就看着事情不好了,因此捎了信儿回去给冯夫人。冯夫人知道厉害,立刻就打发了人来。将冯建璋接走了。

柳大太太的一场算计,先是在柳若媛那里受挫,接着又被冯家的这一举动给彻底击碎了。冯建璋回到冯府时状态很是不好,之后也是过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恢复的。而冯夫人在了解了全部的事情之后,深恨柳大太太、柳若娟等人算计冯建璋,并将冯建璋未能中榜一事也怪在了柳大太太头上。是柳大太太害了冯建璋。

柳大太太从此算是失去了娘家的支持,她以后在柳府的日子更加可想而知。不过。柳大太太心里还是存着希望,这希望自然就是在柳若娟的身上。因此柳大太太更加尽心地为柳若娟办起了嫁妆。

转眼,就到了一年除旧迎新的时候,柳府一家人齐聚在柳老太太屋内,一起辞旧迎新。这样的日子,就是柳大太太也被允许过来给柳老太太磕头。只不过柳大太太磕了头。就被柳老太太给打发走了。柳老太太让柳大太太回去好生照料柳若媛。柳若媛的伤还没有好,不能出门,这个时候身边很需要有人陪着。

柳若娟留了下来,柳老太太并没有撵她。只不过,众人都说说笑笑的。并没有人搭理柳若娟。虽然就要嫁进贞定侯府,以后也是一品的诰命夫人,但是柳若娟在柳家,依旧是那个最不被待见的人。

“这人怎么能不老那,好像就是眨眼的工夫,你们就长大了,这就要出门子做人家的媳妇去了。”柳老太太让柳若姒坐在身边,就有些感慨地道。

过这个年,马上就是柳若姒的婚期,接着还有柳若娟,之前又出族了柳玉江一家,柳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最喜欢人多热闹,今年看着屋子里的人比往年少,再想想过一些日子人还会更少,难免就有些伤感起来。

大家见柳老太太伤感,赶忙好言劝慰。

“老太太怎么只看到要出门子,却没想到咱们也添了人口那。”柳若姒就拉过柳玉汶来,“老太太瞧瞧,汶弟是不是越来越出息了。父亲昨天还考校了汶弟,说汶弟的学问也更进益了。”

“咱们家以后定会再出一位年轻的翰林。”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都笑着道,这说的自然是柳玉汶了。柳玉汶年纪虽然还小,但是已经能渐渐地看出来,柳家这一代的子弟中,就属柳玉汶的天份最好,而且他还一点儿纨绔的习气都没有,很肯在学业上头下功夫。

“好,好。”柳老太太被众人说的就有些欢喜起来,摩挲着柳玉汶的头顶。

金姨娘在旁边和众丫头们一起服侍着,她极有眼色,这个时候就悄悄地推了柳若婵上前去。柳若婵可不也是今年柳家新进的人口吗。柳老太太看见柳若婵在身边,就忙让人抓了果子给刘玉婵。

“等过了年,只怕还有别的好事那。老太太只管准备好赏封,等着家里添人进口。”柳二太太突然笑道,一面就去看柳三太太。

“正要请老太太的示下。”柳三太太接过话茬来,就笑着对柳老太太道。

柳三太太这次回京城来的原因之一就是儿女们都到了年纪,除了要给柳若姗找合适的人家,她还在为柳玉湘寻亲事。柳三太太就告诉柳老太太,如今已经有了人选,只等过完了年,忙完了柳若姒的亲事,就要请柳老太太做主,将柳玉湘的亲事定下来。

柳老太太连连点头说好,已经完全高兴起来。柳老太太虽然高兴,但是因为上了年纪,很快就困倦下来,众人就都纷纷从屋子里退了出来。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和柳玉汶往自己的院子里来,经过柳大太太的院子旁边,远远地又听见了哭声。

哭的,正是柳若媛。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不由得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不该如此,也晦气了。”柳二老爷就跟柳二太太说,让她打发人去劝劝,“要是让老太太听见,刚才高兴起来的,又该伤心了。”

柳二太太就点头,就吩咐了身边一个极会说话的婆子过去。那婆子去了一会就回来,果然就听不见柳若媛的哭声了。

“只要好好养好了伤势,心态能平和下来,不眼高于顶,大丫头今后虽…却也不是就没了出路了。”柳二太太小声道。毕竟是柳家的女儿,而家是翰林传家、世代清贵,如今还有上升的势头。

四人回到柳二太太屋中,柳若姒早就吩咐人准备了火锅,还烫了一壶好酒。四人围炉而坐,慢慢吃酒说话。今年是柳玉汶过继后,大家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同时也是柳若姒在娘家与家人一起过的最后的一个春节。因此,大家谁都不提散,就这样一直谈谈说说,直到天亮。

“娘,我以后会常回来的。”柳若姒知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心思,因此低声对柳二太太道。

“好。”柳二太太点头。

看着一家爱人围炉而坐的笑脸,柳若姒心中无比的欣慰。能够成功地赢得今天这番团圆温暖的画面,她的一切努力就都有了报偿。柳若姒下定决心,这个画面,她一定会好好地保护,再没有人能够伤害她的家人,再没有人能够剥夺她此刻的幸福。

除夕之夜,京城中处处灯火通明,永靖王府内自然不会例外。老王爷因为身体有些不适,一家子散的比较早。荣成翰跟荣成翊和荣成翔又吃了一回酒,回到云水居的时候,已经接近黎明。这个时候的荣成翰也没了睡意,只随便脱了大衣裳就仰面躺在床上。再过些天,他在这个王府里头就不再是一个人了。荣成翰希望,日子能过的快一些。

整个正月里,柳府上下都极为忙碌。这回,连着柳若姒也忙了起来,光是试衣服和首饰就要花去她很多的时间。柳二太太还送了许多的产业在柳若姒的名下,这些天都将管事的门叫上来给柳若姒请安,好方便以后柳若姒接手。就是荣成翰,也减少了到柳府来的次数和时间。倒不是临近婚期他突然想起来要避嫌了,而是临近婚期,作为新郎官的荣成翰也有许多事情要安排。

出了正月,风中寒意日减暖意渐浓,柳若姒的婚期到了。

桃之夭夭

第二五一章 十里红妆

柳若姒出嫁这天,正是春和景明。抬嫁妆的队伍刚出了门,就引得无数人围观。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只有柳若姒这么一个女儿,嫁妆自然准备的丰厚无比。这边第一抬嫁妆已经进了永靖王府的大门,最后一抬嫁妆却还没出柳府的大门。柳若姒的十里红妆,不仅震动了竟成上下,就是在多年之后,也依旧被人所津津乐道。

柳家为柳若姒准备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走在最前面的九枱嫁妆,俱都是彩纸包裹的大块土坯,紧跟其后的九枱,则都是贴着大红双喜字的屋瓦。就是这十八抬嫁妆,已经让围观的人目瞪口呆。土坯代表的是陪嫁的田产,屋瓦则是代表了陪嫁的房产。不同尺寸的土坯,还代表了不同数目的田产。就有懂得规矩的人盯着这几抬嫁妆,掰着手指头数数。

柳若姒嫁妆里用的土坯,一块代表有一百倾的田地,九枱嫁妆,一共抬了十八块土坯,这就是良田一千八百顷。这个时候,一顷地等于十垧,一垧等于十亩,柳若姒的嫁妆里光是良田就有十八万亩。柳二太太几乎将她嫁妆里田地最为肥沃的庄子都给了柳若姒。

至于房产,田庄所附带的庄院,自然也都给了柳若姒,另外,柳二太太还将京城中两处别院,一座小园子都给了柳若姒。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不少的铺面。林林总总也有几千间房舍了,抬出来给人看的嫁妆里头,不过只到了一半之数而已。

田产和房产之后,则是一应的木器家具。其中最显眼的,自然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早就被柳若姒准备下的黄花梨千工床,这一抬由数个壮汉抬着,如有抬了座精致的房舍一般。除了这架千工床,后面还有罗汉床、贵妃榻、螺钿床,以及包括几案、琴桌、琴凳、箱柜、立柜、多宝格、衣架、盆架、炕桌等整套的黄花梨和紫檀木器家具。

家具后面。就是柳若姒日常起居所需之物,包括锦被、锦褥、各式床帐、珠帘、绣帘等,都将箱子堆的满满的。更有四季衣裳,还有各色的尺头。其中光是预备冬天穿的大毛衣裳就不下二十件。箱子里的尺头更是丰足,有绣五彩缎蟒袍料二十匹,绣五彩纱蟒袍料二十匹,蟒缎二十匹,大小卷闪缎各二十匹,洋绒二十匹,妆缎三十五匹,上用金寿字锻三十五匹,另外还有大卷纱、宫纱、绫、潞绸、大红焦布等各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