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头痛欲裂,唐宛宛也不再等,当晚去了慈宁宫,一进屋便屈膝跪在了地上。

太后听明她的来意,脸色霎时大变,几乎和刘老夫人是一样的说辞:“胡闹,你去边关能有何用?淮儿和溪儿那么小,还是需要母亲照顾的年纪,如何能离得了你?且再等等,等下一封信来了再作打算。”

唐宛宛进宫以来还是头回见太后冷脸,她不知是委屈的还是急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伏在地上哽咽道:“我等不了了…再等就要疯了。”

第100章 边关

太后没松口, 太上皇沉吟片刻,应了声:“这仗兴许要打到来年春天, 人不回来, 总不能年也不过,让宛宛去跟皇儿过个年吧。”

一听要在边关过年, 太后一下就心软了。这都已经十月了, 又听说匈奴每年都是趁着年底烧杀抢掠的,年前可能真的回不来。大过年的留在边关那苦地方, 身边又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太后心口直发紧。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去就去吧。让宫人将提前置办好的新衣新帽都带上, 边关没什么好东西, 吃喝穿用也都准备上, 过年总不能含糊。淮儿和溪儿母后照顾着,你放心去吧。”

唐宛宛连连点头。

当晚唐宛宛一宿没睡,一会儿心慌意乱, 觉得自己去了也没用;隔一会儿又恨不得一下子飞到陛下身边,哪怕只看他一眼也好。

原本以为次日就离开, 可真到了眼前,唐宛宛才发现还不是想走就走那么容易。按例帝后出个宫门都得带足八百仪卫护卫,何况这回还是要去边关。就算带够了兵士, 朝中老臣也未必会同意,因为这一趟需千数兵士护送,大费周章就为圆她的思念,真敢有御史指着她鼻子骂。

唐宛宛脑子转得飞快, 掏空了自己的私房钱,次日一天以自己和刘家的名义买空了京城好几个布庄的成衣,置办了三万件棉服,由太上皇下旨令刘家将护送至边关。

带着今秋刚收下的八百车粮草、三万件棉服,万余随行护卫的将士,又有刘家几位同去的少夫人做遮掩,唐宛宛扮成刘家女眷便能混在军中。她也无须透露身份,让长乐宫的宫人管好嘴巴就行了。

朝中老臣自不会说什么,一来边关物资紧缺,粮草只能撑到十一月中旬,派兵送粮是必须的;二来刘家这上阵父子兵,刘老将军已经牺牲了,家里四个少爷跟着去,一下被匈奴俘了俩,怕是凶多吉少,家中女眷着急是人之常情,出资买棉服更是上善之举。

压根不知道皇后娘娘也跟着去了。

为了弄这批棉服,耽搁了两日才能上路,临走前一晚唐宛宛抱着馒头和花卷舍不得撒手。他俩平时都会早早睡下,这一晚却不知怎的就是哄不睡,好像知道她要走了。

次日不到卯时,唐宛宛就起身洗漱,她刻意放轻了动作,还是把女儿给吵醒了。花卷坐起身眨巴着眼看她,唐宛宛俯身亲亲她的小脸,轻声说:“母后要走了。”

花卷抓着她的手指喊了一声娘,黑黝黝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她,也不知是听懂了没有。看到宛宛穿起披风往门外走,她又更大声地喊了一声“娘”。

唐宛宛没忍住掉了眼泪,回头望了一眼,女儿冲她绽了个笑脸,挥着手喊了一声:“爹爹…找爹爹。”

睡得正香的儿子也被吵醒了,迷迷瞪瞪也开始跟着喊爹。这两日唐宛宛总在他俩耳边念叨,说“娘去找你们爹爹了”,也不知他俩是学个嘴,还是真的听懂了。

唐宛宛破涕为笑,又抱着他俩一连亲了好几口,“乖乖听话,娘肯定给你们把爹爹找回来。”

*

刘家四个少爷都在边关,除了二少夫人身子虚得厉害,走的当日也没能爬起身,剩下的三位夫人都跟着来了,宛宛跟她们挤在一辆大马车里。

这三人时不时就要抹眼泪,大少夫人红着眼说:“没事,左右孩子们都已经大了,他爹要是没了,等女儿嫁了人,我就下去陪他。”

三少夫人垂泪涟涟:“早就说了让他不要去打仗,家里四个兄弟数他功夫最差,偏偏要跟着去,万一有什么…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

唐玉儿一声不吭,望着虚空某一处怔怔出神。听说匈奴人茹毛饮血无恶不作,相公落到他们手中如何能有活路?她千里迢迢地赶去就是赌一口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气。

十月的天阴沉沉的,车里的气氛却比外头还要闷,闷得人喘不上气。熬了几日,唐宛宛都不敢跟她三人坐一车,自己换到另一辆车上去了。

这半月,唐宛宛一直没有收到陛下的信,仪卫告诉她平城的信走的是军驿,半道上收不到。唐宛宛的信却照旧三日一封信从没断过,马车行路颠簸,行路的时候没法写字,唐宛宛就在夜里写,十几张纸每每要写到清明。离得越近,越是说不完的话。

她怕陛下在战场上分心,还不敢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去边关的路上了。唐宛宛平时脑子钝,这会儿还留了个心眼,当天写的信要留几日再寄出去,初八写的信,到了十二再让人快马送去。不然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信送达也会越快,陛下一看时间就从中窥得端倪。

行过一半路的时候,仪卫提举一脸喜色地告诉她:“娘娘,边关来了封军报,匈奴攻城月余,仍没攻破平城。”

唐宛宛不知道“边关”是什么样的关,也不知道“平城”是座城还是道关隘,只知道平城就是陛下在的那个城。她一路上提着心吊着胆,等的就是这个消息,这会儿忙问:“陛下受伤没有?”

仪卫提举摇摇头:“信中没写,末将不知。”

唐宛宛瞅准了他,天天让人唤他来问“平城破了没有”、“平城破了没有”,要不是面上焦急谁都能瞧得出来,她这问法,真像敌人派来的奸细。

十月中旬,军队离平城越来越近。听仪卫提举说离平城只剩一日功夫,先头兵约莫已经到了,唐宛宛紧张得不得了,真怕传回来的是什么坏消息,先头兵却一直没传回个信来。

红素怎么也找不着娘娘出门时戴着的幂蓠,正在马车里四处翻腾,却听娘娘颤着声喊了她一声。

“娘娘怎么了?”红素忙问。

唐宛宛嘴唇白惨惨的,手脚一点温度都没有,整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她捂着心口连连深吸气,“我快要喘不过气了。你说陛下怎么样了,怎么还不来信?”

红素微微笑着宽她的心:“娘娘别多想,陛下要是受了伤,消息肯定瞒不住。咱一路上收到的都是捷报,陛下肯定没事。”

人人都这么跟她说,都是这么一套说辞,反倒更像是编出来哄她的,唐宛宛也不再问了,战战兢兢地等了一日,总算在次日上午到了平城。

平城是个小城,从南面城门进了城,车马不停,连午膳都没有用,行到半下午时就到了北城门。

马车停到了城门下,下马车的时候,唐宛宛腿都是软的,没等站稳便把四周瞧了一圈。城墙之下满满的全是人,有血肉模糊的伤兵,有背着药箱的大夫,有抱着丈夫痛哭的女子,像是刚打完了一场仗。

唐宛宛随手抓过身边一个小兵,问他:“陛下呢?陛下在哪?”

“在城门外。”

城门是拿几条横柱堵着的,没守将的口谕不能开门,仪卫带着人去寻守将去了。唐宛宛等不及,一路往城楼上跑,身边全是身有青龙纹的仪卫,没人敢挡她的路。

待上了城楼,城门外的情形便一目了然了,当真是尸横遍野,鲜血在冷硬的土地上泅开一团又一团,光是看着就叫人头晕目眩。

“娘娘您看,陛下在那儿呢!”

唐宛宛稳了稳心神,那身乌漆墨黑的盔甲入目,她无需多看,一眼就分辨了出来,双手撑在颊侧放声喊:“陛下——”

“陛下——”

她用尽了气力,可惜战场上太吵了,离着三百步远,喊的再大声传过去都听不清了。

这么喊了两声,唐宛宛蓦地转头问身旁的小将:“底下躺着的匈奴兵都死透了没有?”她怕陛下听到了她的喊声扭回头,身旁却有个苟延残喘的小兵给他一刀。

那小将呆了一下,回过神立马答:“剩一口气的都抓回来了,留下等着换俘,躺着的都是死透了的。”

唐宛宛这才接着喊:“陛下——陛下——”

没回头。

“晏回——”

没回头。

“孩儿他爹——”

这回倒是有人回头了,竟还有不少人,几乎听到这一声喊的都回头了,可唐宛宛等的那个却照旧只有一个背影。

唐宛宛四下瞧了瞧,看到旁边的旗手腰间挂着个弯弯的号角,忙喊他:“吹吹吹,赶紧吹!”

知道她要做什么,这夫人又明显是位贵人,号角手不敢迟疑,拿起号角卯足了劲儿吹了一嗓子,气力浑厚,其声穿云透雾。

唐宛宛接着喊:“陛下——”

马背上的晏回霍然回头。

他目力极佳,一眼就瞧清了她。

晏回甚至分不清自己那一瞬是怎样的心情了,震惊的,慌乱的,不可置信的,狂喜的,恼火的,当真是百感交集。

唐宛宛看着他扬鞭策马,急急地奔回到城门下,身后沉黑色的大氅烈烈鼓风。此时的城门已经开了,她刚下了几阶,陛下已经行到了近前,离得越近步子越疾,踏上最后几级台阶时晏回还趔趄了一下,被身旁副将扶了一把才站稳。

唐宛宛眼中先是蔓上了两分欢喜,还没等将人看清,便见陛下微微跛着腿朝她走了过来。

唐宛宛心神骤颤,眼泪一连串滚下来,开口时声音便带了哭腔,断断续续地问:“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来了?”晏回盯着她看了半晌,唇紧紧抿着,只觉胸中火烧火燎的,这团火瞬息功夫就从他心口烧到了四肢百骸,连双眼都灼得发痛,面上更是铁青一片,本来是冻成这色儿的,这会儿又添了两分怒气,瞧着更唬人了。

其实唐宛宛喊的第一声,晏回就听到了,只是战场上整天火炮乱轰,他耳朵时不时有些低低的嗡鸣声,总是听到宛宛在耳边喊“陛下”“陛下”的。

方听到的时候,晏回也这么想:宛宛怎么会来战场呢?肯定是自己听错了。

唐宛宛整个人都在抖,几乎软倒在地,抱着他的腿不撒手,“这是…怎么了啊?陛下你腿怎么了啊?”

“你先说你怎么跑来了?怎么来的?这天寒地冻的,你穿这么薄的披风也不怕冻死?”

“陛下你腿怎么了…”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对了好几句,唐宛宛蹲在他身前,抱着他右腿不松手,晏回拉都拉不起她来,眸中的寒意只因她哭了几声就散了个干净。

这下彻底硬气不起来了,只好软下声去哄她:“宛宛别哭。朕没瘸,天太冷,马上坐了太久,腿麻了。”

唐宛宛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真的假的啊?”

“真的,不信你瞧瞧,走回营去就好了。”

后头的年轻将军都饶有兴致地瞧着,只略略一猜就猜出这是皇后娘娘了。在边城的这三月,陛下与将军议事时不时冒出来一句“宛宛,磨墨”。帐里的将军面面相觑,也不知陛下在喊谁,好像发了癔症似的。

后来,从陛下近臣的口中知道陛下喊的是皇后娘娘,这就都明白了。

唐宛宛被这么多人瞧得脸热,忙把眼泪抹干净,从红素手中抢过幂蓠来,欲盖弥彰地罩住了脑袋,把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晏回揽着她往城楼下走,没好气地说:“这会儿知道丢人了?刚才哭爹喊娘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说话间又摸了摸她的手,冰凉,晏回下意识地握紧了些。待先前的狂喜歇下去,他的理智又渐渐回笼,冷声训她:“离京前朕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照顾好父皇母后和咱孩子,照顾好自己,你呢!把朕的话都当耳旁风了不是?”

“你还敢来边关!打仗是闹着玩的!万一半道被匈奴俘了该如何?”

走了一路,晏回就训了一路,足足两刻钟都没一句软话。抬脚跨进了大帐,晏回又退了出来,沉声吩咐门口的守卫:“再往帐内添只炉子,你等退远一些。”

一本正经地交待完,走回大帐接着训:“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刘家几个夫人就已经够浑了,你比她们还浑!”

声色俱厉,瞧着挺唬人的。要放在以前,唐宛宛早被他说哭了,这会儿却压根听不进去,整副心神都在他身上,视线黏在他的脸上,连眼皮都舍不得眨一下,还一个劲儿笑啊笑。

趁着晏回一停口的功夫,唐宛宛冷不丁地跳到他怀里胡乱亲了他好几口,亲他的脸,亲他的眼睛,亲他的脑门,亲他的下巴,没一个吻落在正经地方。

训斥的话还有一兜子没说,晏回却舍不得再开口了。

第101章 暖心

晏回费了些劲儿才把宛宛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 颇有些哭笑不得:“你等会儿再亲,朕一脸灰。”

平城实在冷得厉害, 大帐再厚实, 也不过是能挡个风而已,盆里的清水表面甚至结了一层细碎的冰茬子。晏回也懒得叫人换水, 往里头添了些热的, 湿了帕子擦了一把脸。

他连擦个脸,宛宛都站在旁边眼也不眨地盯着看, 好像怕自己一分神,陛下就会跑掉似的。

擦完以后, 晏回俯下身把脸凑到她面前, 一本正经地说:“行了, 亲吧。”

唐宛宛笑得跟傻子似的,陛下微微弯着腰,她连抬头都不用, 又一连亲了好几口。待亲得心满意足了,这才得了空闲往四下瞅瞅。

这大帐是晏回起居之所, 也作议事用,约莫二十步见方,进了里头几乎意识不到这是一顶帐篷, 金顶篷红地毡,前后隔断成两间屋子,外头的八仙桌上摆着一个大大的沙盘,里间屏风、床榻、柜、镜、桌椅一应俱全, 什么都不少。

比唐宛宛来的路上设想得要好太多了,光瞧着她就觉得开心,起码陛下没在穿用上受苦。

大帐合得严严实实,外间烧得火热的炉子哔啵作响,一时半会儿却暖不热大帐。

唐宛宛是被陛下暖热的。身下的毛毡粗糙,刺得背上微微有些痒。她曲起腿攀在他身上,晏回顺势揽住,只见宛宛略略抬起腰,伸手将一旁柔软的大氅扯到了身下垫着,两只颤巍巍的兔儿在他眼前晃了一个旋儿。

她腰肢柔软,这姿势当真美极了,晏回眼中的火更炽三分。

唐宛宛含着一泡眼泪,连声音都被他一下下撞得支离破碎,好半晌才把一句求饶的话说完整:“陛下慢一点…慢一点…”

晏回动作微顿,掐着她腰肢的手稍稍松了下,拨开她额前乱发,声音哑得厉害:“可是弄疼你了?”

“不疼。”唐宛宛瘪嘴,好像十分难以启齿似的,红着脸又哼哼了一声:“陛下慢一点。”

眼下的情景恰恰应了一句俗语,叫久旱逢甘霖。想亲遍她全身,想抱着她不撒手,想把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身体里,想把她塞进袖兜儿里装着,走哪儿都带上。

晏回被绞得额角青筋直跳,深深喘了几下,如此境况再能忍得他就是神仙,只好低声说:“当真慢不了,再慢朕就得疯了…你且忍忍。”

“那好吧…”唐宛宛委屈兮兮应了声,望着眼前的人又流了一兜眼泪。即便她初次听到陛下上战场那时都没这么能掉眼泪,那时她是一宫之主,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遇事得扛着,想说句软话都不知道该跟谁说。

这会儿却不一样了,连陛下欺负自己唐宛宛都觉得安稳,这些日子所有积在心底的委屈都有了着落,眼泪就止不住了。

晏回眼里全是笑意,贴在她耳畔低语,唇间气息炙热:“宛宛你小点儿声,外头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别让他们听着。”

——明明是陛下你太过分!唐宛宛瞪他一眼,想要伸手捂住嘴,又被晏回攥住了手,溢出喉的低吟声都被他卷入舌中,只剩诱人的甜腻的鼻音,听着更撩人了。

“宛宛。”晏回心口炙热,低声唤她:“你能来,我真欢喜。”

听了这话,唐宛宛晃晃悠悠飘在半空中的神思瞬间回来了,抬头瞪着他忿忿道:“那陛下先前还凶我!训了我一路呢,多少将士都听着我挨训,丢死人了。”

晏回唇角一翘,闻言又笑:“那你凶回来。”

他还有太多的心里话想说,可看着她,晏回又觉得言语无用,什么话都不用说。宛宛为什么千里迢迢地赶来,自己为什么舍不得训她,都是出自同一个理由。

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大抵就是如此,所有的底线都能一破再破,想把自己的心肝脾肺都掏出来给她。

肾得自己留着。

被酱酱酿酿地欺负了半个时辰,晏回解了燃眉之急,随后便是长久的温存。

唐宛宛一路舟车劳顿,这十多天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见着人心安下来了,方才又累着了,这会儿她困得厉害。也不知陛下怎么有那么多话要问,问的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怎么来的,走了多久?”

“刘家将送我们来的,初五离开京城,总共走了十一天。”唐宛宛答。

晏回阖眼算了下,比自己来边关时还要快四天,那就是日行二百多里,一路上几乎没有歇息,兴许是一路野外扎营过来的,连行宫都没住。

仿佛心尖尖上被人攥了一把,涩成一团,晏回亲亲她的眼睛,又问:“朝中老臣就没人说你?”

唐宛宛笑得有点狡黠:“他们不知道呀,我扮成刘家二夫人跟着跑来的,只有刘家几个嫂嫂和仪卫队知道我的身份。不过方才陛下训我训得挺大声的,一路上那么多人都听到了,兴许已经露馅了。”

晏回没当回事,“露馅就露馅吧,衣裳带够了没有?”

“带了,冬天的绒衣带了,过年的新衣也带了,连明年春天的衣裳都带足了。”

晏回笑了笑:“带多了,年前就能回京。”

唐宛宛掀起眼皮儿斜了他一眼,小声哼哼:“再也不信陛下了,你说到了边关只是坐镇后方,结果亲自上战场了,快把我吓死了。”

好嘛,他食言一回,怕是她要记三五个月了。不知是太久没见她还是怎么的,连这么个斜眼,晏回都觉得颇有风情,软下身段哄着:“再也不食言了,年前肯定能回,咱不留在这破地方过年。”

唐宛宛半眯着眼应了一声。

“脸瘦了,没以前好看了。”

即便唐宛宛已经困得不行,听见这话也唰得睁开了眼,气鼓鼓地瞪着他:“陛下你良心都被狗吃了,我这明明是想你想瘦的!一路上走这么急,我哪有心思梳妆打扮?你还嫌我变丑了,你才丑了呢,胡子没刮,脸都变糙了。”

晏回哭笑不得,他不过是随口感慨了一句,想说她像以前那样脸上有点肉好看,意思还没说明白就得来了这么一顿呲儿。只是这会儿看她亲得厉害,就算她嘴巴再不讨喜,晏回也不觉恼,能听见她的声音,能瞧见她的人,便已是最大的欢喜,哪里还舍得跟她闹。

晏回甚至不知道自己先前那三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仿佛跟行尸走肉似的,喜怒哀乐通通都没了,除了发号施令,多的话一句都不想说。

收再多的信都没用,只有这样抱在怀里才能踏实。她一来,晏回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

“陛下。”

晏回心中难以平静,低声应了声:“怎么了?”

“有饭没有?我快要饿死了。”唐宛宛抬起脸委屈兮兮地说:“我晌午就没吃饭,早上也只喝了一口粥,都饿得前胸贴肚皮了。”

“没吃饭你怎么不说?”

唐宛宛瞠大眼睛,仿佛在为陛下怎么能说出这么不知耻的话而震惊,“我刚进来没说两句话,陛下就压住我了,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是朕不好。”晏回笑了笑,拿绒被把她严严实实裹了一圈,叫人去备热水了。

唐宛宛洗完澡,湿着头发走到桌前,晏回拿过块干布巾给她擦,一边说:“不能这么晾着,小心中了头风。”

瞧见桌上摆开八个热菜,虽份量不多,一样一个小碟,做得倒挺精细,唐宛宛还有点惊诧:“原来军营中伙食这么好,还有肉啊。”

“别想太美。”晏回低笑一声:“你头天来,给你吃这么一回好的,赶明儿就天天吃馒头窝窝头了。”

边关真是冷,方才从食盒里拿出来的米饭还是热乎的,这会儿已经半温不凉了。唐宛宛扒了一口米饭,喜滋滋地回他:“啃馒头我也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