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为每一个人的假想敌，
每一个人都希望变成我，
而我又希望成为每一个人。
虚空在时光的峡谷里，
怎么每一个人都成了奥斯卡的最佳新人？
【1】
明亮亮的光线透过指缝浓缩成一幅温柔的画面。
太阳，倒映出的孤单的剪影留在洒有灰的地面上，环卫工人拿着巨大的扫把正在清理着沉睡了一夜的校园。
蒋小姜走进教室的时候，脚步放得很轻，路年正斜着头闭着眼睛听着耳机里的英语朗诵。标准的英式朗读腔调，路年有些蹩脚地模仿着，“Nowdripsthesaliva,willbeetomorrowthetear.”
今天的口水会变成明天的眼泪。励志的短句，在这个时候听起来却觉得那么讽刺。蒋小姜揉了揉还没有消肿的眼睛，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吭咔。不小心碰撞到了桌椅，不锈铁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仿佛是被吓到了，路年猛然抬起了头，看到蒋小姜后又埋下头，犹豫了一下，温柔地说：“小姜同学…早上好啊…”
蒋小姜握着笔的手突然间抖了一下，墨水在本子上留下几滴丑陋的痕迹。
“对不起…”蒋小姜没有正视他，微微侧过脸，柔光打在脸上。
她用余光小心地扫了路年一眼，继续说：“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以后我不抄你的了。”
“真的很对不起你…拖你下水了…”蒋小姜愧疚中夹杂着悲伤的目光，落在路年的脸上，又迅速地收了回来，眼泪噼里啪啦地垂落。
路年红着脸站起来，说：“不是，不是，我是想说如果你不会做的话，下次我教你，我们可以一帮一。”
蒋小姜不知道该怎样感谢路年。
第106节：第七章谁愿与全世界为敌(2)
他说话时的口气带着紧张和在乎。蒋小姜转过身，看着他，什么都还来不及说，柯睿熙的身影就从教室外面晃了进来，站在门口的位置定了定，然后走了进来。
细粒的沙尘透过一束光线，正以奋力的姿势延伸着下一个动作。
蒋小姜的心仿佛被一块巨大的哈哈镜照射着，迅速地抽动着，牵扯着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柯睿熙那双大脚丫停在她的面前，她可以看见他手指上清晰的骨络线。
一个本子不轻不重地落在了蒋小姜的桌子上。
没有多余的解释，柯睿熙向前迈了一步，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什么意思？”蒋小姜拎着他的作业本，声音颤抖得厉害。
“如果你要抄路年的，还不如抄我的。”柯睿熙打开书包，整理上课要用的课本，拿出笔袋，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不要再连累路年了。”这句话里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蒋小姜站了起来，把他的作业本扔在他的桌面上，“柯睿熙，你不要瞧不起人！我连累谁，那是我和他的事情！就算我抄猫抄狗，我也绝对不会抄你的作业！”
“喂！喂！小姜同学！你去哪里？”路年朝着蒋小姜的背影大喊了一声，紧接着所有的一切就好像落入了无人问津的井池，死寂得没有任何回音。
蒋小姜桌上的那本被眼泪打湿的作业本，被一阵从窗口袭来的风吹开，响亮地发出“嗖嗖嗖”的声音，像一位无人牵引的盲人，在悬崖边缘跌跌碰碰了几下之后，落入深渊。
路年捡起来，翻了一下，推到柯睿熙面前，“这次你真的过分了，她没有叫我给她作业抄，喏，你看…布置的作业她自己已经做了。你才回来，你们两个怎么就相互找茬？你知不知道这样子你们的误会会越来越深的？你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两个月，这段时间是她最需要你，最需要帮助和安慰的两个月。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这段时间在干什么？柯睿熙！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第107节：第七章谁愿与全世界为敌(3)
就连路年都火了，他的指责没有错，柯睿熙用手蒙住脸，懊恼地低吼了一声，“你不懂…”
“我不懂，你懂？”好声好气的路年讽刺地反问柯睿熙。
柯睿熙的眼睛在冒火，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怒火燃眉，“你为了给自己开脱而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小姜，说是她要抄你的作业，可是，你不给，她能抢得来吗？！你知不知道办公室里的老师怎么讨论她！”柯睿熙抓住了路年的衣领，“她是我们蒋小姜！不管她是抄作业，还是做任何别的事情，能够为她顶下的、为她善后的，我都愿意去顶罪，去负所有的责任！”
路年一开始在挣扎，但慢慢地他停止了动作，任由柯睿熙将心里的怒火往他身上撒。是的，他承认自己自私、胆小，承认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可以推脱所有的责任。他也承认在柯睿熙没有说这番话之前，他还认为自己比柯睿熙更适合蒋小姜，但是现在他无力地垂下头，什么怨言也没有了。其实柯睿熙在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路年是最清楚的，只是路年从知道那个秘密开始，就答应柯睿熙会替他保密，所以关于柯睿熙出国的传言，最初的源头就在路年这儿，他是按照柯睿熙的嘱咐，特地那么说的。
蒋小姜从教室跑出去，竟然遇见了兴致勃勃来找她的夏历，刚刚教室里的对话他全都听见了。
蒋小姜一路跑，夏历就一路跟过去。
“小姜！你去哪里！”夏历朝着她的背影大叫了一声。
“喂！蒋小姜！你看到我躲什么！”他跑得很快，一下子抓到了她的胳膊，把她拽到了墙角，幽深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她的脸，“你干吗躲我？”
瞬间靠近的身体，微妙的触碰，像一道带着温度的光。
身后光秃秃的榕树上一窝麻雀腾空而起。
周遭的变化如同内心激起的狂风巨浪。
“我…”蒋小姜低着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睛。
“你什么你呀，这里又没有别人，我可是你…”夏历把嘴巴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我可是你男朋友！”
第108节：第七章谁愿与全世界为敌(4)
仿佛是本能的、出于惯性地，将小姜推了对方一把。
“你干吗啊！”夏历有些激动地说，他没有想到她会把他推开。
“…我…”
“呵呵，”夏历笑了笑，又靠近她，捋开她遮眼的刘海，揉了揉她的头，“傻丫头！受了委屈了，是不是？”
“来，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十指缠绕在一起，顺着他的肩线，蒋小姜莫名地哀伤。他不会问她有没有课，也不会问她有没有完成作业，更不会问她要考试的科目有没有复习。昨天柯睿熙口口声声说出的三个字，蒋小姜牢牢地记在脑海里，彻夜难眠，一开始她没察觉自己到底变了多少，可是现在她从夏历的身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变化。
“我是不是变了…”蒋小姜拉住夏历的衣袖，问道。
“没有啊，就算是变，也是越变越好！上车！”夏历揉着蒋小姜的肩，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战车前，将头盔罩在她的头上。蒋小姜犹豫了一下，把心里原本想说的“还要上课”几个字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所谓好玩的地方根本就不好玩，夏历骑着他的“豺狼号”围着学校不停地绕圈。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他们从教室里伸出头来，看着夏历，猜测着戴着头盔还没有露出真面目的女主角是谁。可在教导主任出现的时候，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2】
“蒋小姜？蒋小姜竟然在和夏历谈恋爱！”这个消息在蒋小姜和夏历一同走进教导处的时候，成了全校爆炸性的新闻。夏殊带着一大帮人跑到教导处门口看热闹。
而这个时候，柯睿熙正在油印室的电脑前帮老师排列高三的高考报名名单，根据字母排序的名字由上至下排列。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老师拿来另一份名单，说：“睿熙，这些是只参加高三毕业考试的人，你也按照那个排列顺序打一下吧！”
寥寥只有几个名字的名单上，柯睿熙在其中看到了夏历的名字，于是，从来对别人的事情漠不关心的他回头问老师，“不参加高考的话，他们去干什么？”
第109节：第七章谁愿与全世界为敌(5)
“呵呵，这个啊…看他们个人的道行了，有些是家里有钱准备出国的，有些是父母有道行准备送孩子进军校的，还有一些嘛，家庭不好就出去赚钱吧！反正都不是些读书的料。”说完老师的手机响起来，他走出办公室去接听。
柯睿熙看着夏历的名字，不知道夏历属于哪一种情况，将名单往桌上一放，将那些名字输入电脑。夏的排序是X，利，柯睿熙刚按下L键的时候，路年突然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睿熙！蒋小姜和夏历进教导处了！”
“为什么？”柯睿熙一乱，不小心按下了回车键。
“夏历骑着他的摩托车，带着蒋小姜绕着学校跑，被教导主任带走了！”
“夏历！又是夏历！”柯睿熙盯着电脑屏幕，看到夏历这两个字就恨不得把他撕碎，可当柯睿熙的视线牢牢地框住文档里夏历的名字时，他震惊了。
XL，是夏历。那个纠结了柯睿熙好几个月的谜底突然解开了。他没有一点欢喜，反而是气愤，没有想到几个月之前夏历和蒋小姜之间就有了秘密的联系。柯睿熙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跑出油印室的时候，追出来的路年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要去哪里？”
“教导处啊！”
“你去教导处能做什么？”
“我要找夏历那个浑蛋算账！”柯睿熙的脸色变得铁青铁青的，路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他眼睛里烧起来的怒火足以燃烧一整片草原，如果现在他冲到教导处的话，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
“放开我！别浪费时间，是兄弟就跟我去揍死夏历那浑蛋，他缠谁不好，为什么要缠小姜？！那时候在医院看到他，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说他们怎么会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我以为蒋小姜像讨厌夏殊那样讨厌夏历！她怎么会和夏历在一起！难道我对她还不够好吗？！”
“你很好，对她也很好，可是…”路年觉得柯睿熙的情绪都快失控了，两个月来积压在他心里的委屈和秘密，在这个时候都涌了上来。他的愤怒与不解，路年都可以理解，可是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可以让柯睿熙的情绪平息下来。
第110节：第七章谁愿与全世界为敌(6)
情急之下，路年拿出手机，打了董夕希的电话，他想自己和董夕希是最了解柯睿熙与蒋小姜之间感情的人。趁着路年打电话的时候，柯睿熙一把将路年推倒在地，随手操起了清洁工摆放在一旁的扫把，一个人跑向教导处所在的大楼。
教导主任没收了夏历摩托车的钥匙，警告他说：“如果你再不老老实实地把高中的最后两个月书读完，我就把你在高中期间干的那些坏事全部都写进档案里，到时候你爸妈就算给军校再多的钱，也别想把你弄进去。”
站在一旁的蒋小姜听完这句话的时候，睁大了眼睛，她从来没有听夏历说过军校这档子事。
夏历笑着去搭教导主任的肩膀，“我最近又没有做什么坏事！舅舅，我们感情那么好，你就别跟我计较这些小事了嘛！”
教导主任推开他的手，说：“你现在知道我是你舅舅啦？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做人！你小子就不能争气一点吗？你的路都是钞票给铺出来的啊！你知道不知道你爸妈赚钱有多辛苦！”
“谁赚钱不辛苦了？就他们辛苦？他们是见钱眼开，连家门钥匙都不知道是哪一把了！”
教导主任拧着夏历的耳朵，“你这臭小子！这话怎么说的！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蒋小姜看他们排练着家庭闹剧，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想着不是教导主任会怎么惩罚他们，而是满脑子想着如果柯睿熙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怎么样。她依然在乎他每一次情绪的改变，也在乎他内心的感受，她与夏历的事情在柯睿熙的面前从没有过任何铺垫，她不确定他能不能接受她的改变。蒋小姜的心越想越乱，最终酝酿成了鼻尖的酸楚，如果不是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的注意力被分散，差一点又要哭鼻子了。
蒋小姜拿出手机摁掉，然后调成静音。教导主任听到了她的手机铃声，才从家庭教育的模式里走出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蒋小姜，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夏历挡了上去，说：“是我硬拉她坐我车的！”
教导主任狐疑地看看夏历，又看看蒋小姜，说：“你们两个在谈恋爱？”
第111节：第七章谁愿与全世界为敌(7)
夏历的坏笑浮上脸颊，拍着教导主任的肩膀，“老舅，你就等着喝喜酒吧！”
转身对蒋小姜说：“小姜，快叫舅舅。”
蒋小姜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埋头挂掉再次打来的电话，是董夕希打来的。
“死小子，老实点，别乱来，你们都还小哪！我可不想太早做舅公！”教导主任说罢，把夏历的摩托车钥匙放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补充道：“钥匙我先替你保管一阵，高中三年都要熬到头了，最后两个月别给我出差错！再忍忍，年末的毕业考试完了之后，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行行行！听老舅的！”夏历朝教导主任摆了摆手，拉着蒋小姜走出了教导处。教导处的门口站着一群等着看热闹的人，夏殊站在最前面，看到夏历和蒋小姜相安无事地走出来，怎么看都不像是进教导处挨过训的人。
夏殊走到夏历面前，竖起大拇指，嘴角撇出了一丝冷笑，说：“夏历，你这招真狠。”
刚刚还笑得如同胜利者的夏历脸色顿时变了，蒋小姜看得不明所以，正要问夏历夏殊那句话什么意思的时候，她的手机又拼命地振动起来了，依然是董夕希，蒋小姜接了起来。
“小姜！小姜！不好了！”电话那边的董夕希声音急得要死，“过去了！他过去了！”
“谁？谁过去了？”
董夕希一着急说话就语无伦次，让人前因后果对不上号，路年干脆抢过了董夕希的手机，“蒋小姜！你有没有看到柯睿熙！”
“睿熙？没有啊，我刚从教导处出来。”
“他要找夏历算账，你别让他碰见夏历，遇见的话，肯定得打起来！”蒋小姜来不及问清楚整件事情的情况，就马上挂断了电话，往楼下跑，希望在柯睿熙见到夏历之前拦住他。
“小姜！你去哪里？”夏历在她的身后喊。
“你别跟过来！”
蒋小姜飞快地跑下一楼，双脚才在一楼站定，就看到柯睿熙朝她跑了过来，他的眼睛里仿佛点燃了一把火焰，眼角还有来不及擦去的泪痕。蒋小姜迎上去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第112节：第七章谁愿与全世界为敌(8)
“夏历那个浑蛋在哪？！”柯睿熙的嘴巴都能喷出火来，可是蒋小姜不怕，她仰起头，看着从他额头淌下来的汗水，冷静地说：“你找他干吗？”
“不关你的事！”柯睿熙不想和蒋小姜多说话，他怕自己会失控再甩她一个耳光，让她看清楚到底谁才是对她最好的人，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他看着蒋小姜的眼睛，他多么想告诉她，他是喜欢她的，恨不得往后的时光里每时每刻都守护着她，但现在还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柯睿熙觉得自己还不够资格，他还没有养活她的能力，也还没有找到一处能够为她遮挡风雨的最佳港湾，可是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实现了。
柯睿熙看着蒋小姜的目光越来越热切，他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蒋小姜的手臂，手中握着的扫把掉在了地上。只要再给他一点勇气，他就能把心里的想法全部说出来，可是蒋小姜的一句话，不但没有给他鼓励，还淋湿了他努力积累起来的仅有的一点勇气。
“他是我的男朋友，他的任何事情都和我有关！”蒋小姜推开他，字字顿挫。这是蒋小姜第一次给夏历戴上了冠名，“他是我的男朋友”，这几个字不仅怔住了柯睿熙，也怔住了站在楼梯上的夏历。
夏历顿时感觉到自己已经胜利了，他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了蒋小姜的心，挤压在他心口的大石头在她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落了地。他松了一口气，一步一步从楼梯上慢悠悠地走下来，用挑衅的口吻对柯睿熙说：“听到没，我夏历是蒋小姜的男朋友，不是你柯睿熙！”
“不是！绝对不是！小姜，你说是不是夏历逼你这么说的！你说啊！”柯睿熙不停地晃着蒋小姜的肩膀，“你不喜欢夏历！你讨厌他！就像讨厌夏殊一样！你说啊！”
“柯睿熙！你疯了吗！你弄疼我了！”蒋小姜用力地反抗，可还是抵不过柯睿熙的力气。
“你别逼她！”夏历走上前，一把抓住了柯睿熙的手，可是柯睿熙狠狠地将夏历的手挥开，同时蒋小姜被他忽然放开的力甩到了一旁，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上。柯睿熙像是失去理智了，捡起掉在地上的扫把，朝着夏历用力地挥过去——
第113节：第七章谁愿与全世界为敌(9)
“小姜！小心！”董夕希在不远处失声喊道。
“睿熙！住手！”几乎同一时间路年也大声喝止柯睿熙失控的行为。
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柯睿熙挥过去的扫把落在了蒋小姜的身上，她挡在了夏历的前面，血痕迅速在她的脸上、手背上划出了几道痕，如果不是天气冷穿的衣服厚的话，她抬起来的手臂也会马上布满血痕。
那几道血痕，将柯睿熙失控的神智彻底惊醒了，他看着蒋小姜脸上的划痕，瞪圆的眼眸里充满了罪恶感。
“柯睿熙！你够了！你现在高兴了吗？”蒋小姜失声喊道：“你不要再管我了！谁是我男朋友都和你无关，现在你不让我喜欢夏历，换了别人，你是不是又会说不行？那到底我能喜欢谁，你说啊！如果全世界的人我都不喜欢，那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行不行！可是你柯睿熙…根本就不配！”
路年觉得形势不对，推了推身旁的董夕希，朝她使了个眼色。董夕希跑过去扶起蒋小姜，发现她整个人抖得厉害。蒋小姜的眼泪在眼眶中转了一圈，她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出来，失声喊过的喉咙沙哑了，可她还是继续说道：“我妈进医院的时候，夏历在，你在哪里？我妈做手术时，失血过多，需要O型血的时候，夏历帮我打电话联系朋友来帮忙，你在哪里？因为你，我请假一个月在家照顾我妈，回到学校被人说是和你有了孩子，这一个月是去堕胎。柯睿熙，我有口难辩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小姜…”董夕希心疼地看着蒋小姜，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蒋小姜撇开董夕希的手，抓住柯睿熙的衣领，用力地捶打他的胸口，“你说！你说啊！你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在场的人都哑口无言，目光直指早已失神的柯睿熙。
“小姜…我…血…你流血了…”柯睿熙语无伦次，胡乱地摸着口袋，想找出一块手帕或者一张纸巾擦掉蒋小姜脸上的血痕，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他慌了，解开外套，用力撕开穿在里面的衬衫的一角，发抖的双手凑上蒋小姜坚毅的脸，却被蒋小姜一手甩开了。
第114节：第七章谁愿与全世界为敌(10)
蒋小姜冷冷地看着柯睿熙，继续说：“现在不要再假惺惺了！就那么一点血，算什么？你觉得抱歉吗？那你还给我啊！”
“对不起…”柯睿熙重重地在蒋小姜的面前跪了下来，他把扔在一旁的扫把拿起来，递给蒋小姜说：“打！你打我吧！连同所有的恨和委屈…用力地打吧！”
蒋小姜接过扫把，举得高高的，柯睿熙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扫把如果重重地落下来柯睿熙的脸就会皮开肉绽，蒋小姜咬紧了牙，所有的人都跟随着她的动作屏住了一口气，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下一刻就可能是世界末日。
啪！蒋小姜扔下扫把跑了，她最终还是下不了手，她对柯睿熙还是爱大于恨。强忍了许久的眼泪，在这一刻决堤了，从眼角淌下来，渗进了脸上绽开的血痕，刺痛的不仅仅是她的脸，更多的其实是心。
【3】
放学铃声一响，只要蒋小姜一走出教室，夏历就会迎上来，揽着她的肩膀，离开所有人的视线。在有人出现的地方，蒋小姜会假装笑得很开心很幸福，她假装没有柯睿熙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可是，一到没有人的地方，她的忧伤就自然地浮现在脸上。
从那次与柯睿熙撕破脸之后，蒋小姜就努力尝试着将柯睿熙从她的世界删除。她用心去接纳夏历，手机里只存有他的联系方式，收件箱里也只有他的短信。她接受他的所有礼物，接受他的所有邀请，甚至在看到一些女生给男朋友织毛衣的时候，想过要不要亲手织一件送给夏历。
过去夏历叫她小姜，现在她开始接受他俗气的称呼，他叫她老婆，好像他们真的会在一起过一辈子。
过去每天都是和柯睿熙一起走路回家，可是现在有夏历的“豺狼号”代替了步行。
和柯睿熙闹僵只是半个月前的事情，可蒋小姜却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与柯睿熙说话了。在教室里总是不免接触，每次有意无意地扫到柯睿熙的脸，她的心底涌上来的黏稠的液体，都如同火山洞里的岩浆，一点点沸腾，又一点点膨胀。哀伤盖过了视线中的少年熟悉的侧脸，越是逃避，她就越觉得自己喜欢他。
第115节：第七章谁愿与全世界为敌(11)
“豺狼号”驶过整条街，路边的风景无数，可是蒋小姜的眼睛里出现的却都是那天柯睿熙跪倒在她面前的模样，她想念得格外出神，以至于夏历踩着刹车一直延绵到她家的那条小巷的巷口处停下，她都没有察觉。
“你是不是生病了？”夏历的脸温和地贴在蒋小姜的额头上。
“别这样…”蒋小姜轻轻地推开夏历，可他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硬是确定了她的体温后才松开她。
“那今天就不带你去看比赛了…本来还想让你看看我们车队比赛的帅气样，你没眼福啦！”夏历笑着揉了揉蒋小姜的头发。
“那你小心点。”
此时，柯睿熙正远远地站在一处偷窥，他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蒋小姜一定没有注意到，在她坐上夏历的“豺狼号”时，就有一辆计程车远远地跟着他们。每次在看到夏历骑着车离开后，柯睿熙才下车，站在马路的这一边，看着蒋小姜的背影融进小巷，走进她家的弄堂，他才放心地离开。有几次柯睿熙也试过远远地跟在蒋小姜身后，看到她进了家门，然后坐在通向她家的那条弄堂口。他的视角总是习惯地朝着她房间的窗户望去，仿佛期待着有一天蒋小姜会站在窗前，恰巧看到他，他们之间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重新约定那场坚定不移的守护。
蒋小姜和夏历挥挥手告别，她留给柯睿熙的背影依然是那么孤单无助，看着她行走的每一步，柯睿熙都觉得那脚步是踩在他的心坎上。他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留出空空的距离，害怕被她察觉。
柯睿熙偷偷地躲在一棵巨大的榕树后面，看着蒋小姜的一举一动。他注意到今天蒋小姜没有马上走进家门，她站在弄堂口，掏出手机盯了屏幕很久，才走进家门。
翻覆而来的困倦夹在蒋小姜的眉间，她摸出口袋里的钥匙，缓慢地打开门，在她顺手关上门的时候，柯睿熙小心地走到弄堂口坐下，深秋的风吹得他瑟瑟发抖，他吸了吸鼻子，把外套裹紧了一些。
第116节：第七章谁愿与全世界为敌(12)
“我回来了。”蒋小姜低头换拖鞋，回头看见妈妈坐在饭桌前，面前不是一桌冒着热气的菜，而是一张摊开的纸。
她没有多想，放下书包，径直走进浴室洗了一把脸，出来的时候，妈妈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
“妈，什么时候吃饭？”蒋小姜打开冰箱，里面什么也没有。
坐在弄堂口的柯睿熙站起来移了移位置，靠着蒋家的外墙坐下，他头顶的上方就是一扇开着的窗户，如果四周安静的话，他能听见屋里的说话声。
“小姜，你跟妈妈说，你是不是恋爱了…”似乎是很难启齿的话题，妈妈把视线落在女儿的脸上。
蒋小姜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心剧烈地跳了一下，随即像是掉进了某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扑通。
时间压过眉角。
“谁说的，没有啊…”
“那你把手机拿出来。”妈妈站了起来，与她对立地站着。就算被告知女儿恋爱了也没关系，但是却没有办法忍受她说谎。
一个被合拍的两人镜头，固定在框架中，没有人能够逃脱。
蒋妈妈伸出手，摊在蒋小姜面前，“快点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