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传来弱弱的回音，“让她进来吧…”
蒋小姜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言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着头默默地擦着手里的照片，听到蒋小姜的脚步声，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厉害。
“言姨…”想说一些安慰人的话，可是一开口，蒋小姜的眼睛也跟着红了，在她的眼泪还没有掉下来之前，保姆随着言姨的示意，领着蒋小姜走到书房门口，她低声对蒋小姜说：“小熙回来之后就一直在书房里，饭也没有出来吃，小姜，你去劝劝他吧。”
书房里黑糊糊的，窗帘拉得紧紧的，整个房间密不透风。柯睿熙的背影陷入了黑暗中，像落水的石头，拔也拔不起来。
唰地一下拉开窗帘，阳光像一把尖锐的刀刺进了眼睛里。
柯睿熙没有伸出手去挡住刺眼的光线，也没有抬头看蒋小姜一眼，依然默默地靠在转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腕上的佛珠。蒋小姜犹豫了一下，想对柯睿熙说些什么，可是她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前几天在心里已经想好的话竟然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蒋小姜静静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很多次都小心地用余光打量着柯睿熙的脸。眼前的这个男孩子，蒋小姜过去总以为他天生不会长胡子，可是现在她看到他的下巴长出了幽青的胡楂，无论怎么看都不再是之前那个干净得让人联想到漫画的少年，好像全世界没有什么比这更让蒋小姜察觉到时光正如同梭子一般，钻过了不经意间镂空的缝隙里。
第147节：第九章忘却痛苦(6)
是在什么地方停住了脚步，想尽办法也不能翻过斑驳的壁垣。
是在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渗出眼睑。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还是鲜活的。柯睿熙的指尖反复触摸着另一只手的佛珠，这条佛珠是他爸爸送的。回忆像是被催眠了，沉沉睡去。
柯睿熙突然问：“小姜，你见过我爸爸几次？”
平稳的声音，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蒋小姜扳着手指认真地想了想，她想自己一定要好好说，这句话还要够巧妙，不然很难将话题继续下去。仔细想想，到底见过柯睿熙的爸爸几次呢，不是由于次数多得难以计算，而是次数太少而且之间的间隔又那么大。
“我也忘了自己见过爸爸多少次。”柯睿熙先开口说了。
柯睿熙记得第一次去机场送爸爸的时候，爸爸对他说，小男子汉，以后要照顾好你妈。然后柯睿熙就把要掉出来的眼泪咽回了肚子里。人一直都不哭的话，就会忘记眼泪应该如何流出来。从那天起，柯睿熙就再也没有哭过。
柯睿熙也记得自己有一次在妈妈的房间翻柜子找东西的时候，看到抽屉的最底下压着一本红色的册子，上面清晰地印刷的字眼不是用眼泪可以掩盖的。他没有质问妈妈，只是一直都把这件事情积压在心底，直到心上有了灰尘，连自己都不愿去证实为止。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谎言内，欺骗自己爸爸妈妈还是很好的，爸爸即使在国外也还是疼妈妈的。
只是自己不明白的是爱情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在看到妈妈像发了疯似的跟另一个女人抢爸爸的骨灰时，他无法理解，那段断了章的爱情到底是谁先放开了手，又是谁更加怀念。如果一直被冷落的话，那为什么会在乎人死后留下的那么一点粉末？
他告诉自己或许是因为不甘心，最终成了婚姻的包袱。过去一直没有在意的问题，现在一下子都涌了上来，难怪在几年前爸爸决定出国之前的那段时间，爸爸妈妈总在他去睡觉之后在房间里吵闹，那时候他们总会说，如果不是因为儿子的话，我早就跟你拜拜了。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柯睿熙都会缩成一团，躲在被窝里，曾经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很乖很努力，不犯一点错的话，整个家就会和谐地长存下去，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一切的一切早在当初就已经背道而驰了…
第148节：第九章忘却痛苦(7)
柯睿熙想用淡然的口气来叙述他脑海中所记住的，关于爸爸的一切，可是，说着说着他还是忍不住抱头痛哭。蒋小姜心疼地看着他，一开始手足无措地安慰，到最后就连她自己都克制不住悲伤的情绪，抱着柯睿熙一起哭了起来。
所有的眼泪，所有的孩子气，所有对父爱的眷恋在那个绝望的下午，被年轻的他们一呼而尽。
在以后的时光里，初春融入葱茏的夏季，花开过又谢，谢了之后又有另一重灿烂重新占据了新的位置。柯睿熙也在这一重又一重的更迭中越发的冷静与沉稳，只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够轻易察觉的是柯睿熙的热情与关切变得更加隐蔽了，他很少笑，很少与蒋小姜说话，他做着自己本该做的事情，与整个世界越离越远。
就像是看完了一场散场电影，拉开幕布的是自己，拉上幕布的也是自己。终于，他不相信任何人了，也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包袱了。
【3】
高二下学期刚开始，柯睿熙正埋头写着请假条，声音低沉地说：“真的不用陪你回去吗？”
蒋小姜点了点头，接过柯睿熙递来的请假条。
额头上的冷汗像被冬天里的寒风冻结住的冰霜，尖锐地刺进太阳穴。蒋小姜拿着柯睿熙为她开好的请假条走在太阳底下。之前柯睿熙面无表情地说要不要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在跟自己较劲，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冷漠。
瞳孔在太阳光下逐渐扩大，晕眩感催眠着大脑。
“妈！”蒋小姜敲了敲门，没有人开门，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锁孔。自从妈妈那次生病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单位上班了，出去找了几次工作，因为年龄和学历的关系一直碰壁，现在她偶尔从一些小工厂拿回些小零件组搭，家里的经济情况一日比一日糟糕。妈妈在暗黄的灯光下，眯着眼睛看那些丁点大的小零件时，总会唠叨着一天下来干死干活赚的钱还不如坐台小姐跟人划拳喝酒一小时的收入高。
蒋小姜转动钥匙。大半个圈，却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她知道妈妈不容易，所以才更加努力地把注意力集中到学习上。虽然妈妈反对她和夏历在一起，虽然妈妈还因为这件事情打了她，但毕竟这六年来母女俩一直相依为命，蒋小姜知道她不会怪妈妈的，因为妈妈是为她好。
第149节：第九章忘却痛苦(8)
屋子里有嗖嗖嗖的声响。
妈妈在家？
“妈！你在家啊？”她推开门，屋子里的光线被悬挂在客厅中间的风扇打散，忽暗忽明。
“啊，我在，”妈妈狼狈地披着睡衣正在挽头发，她背对着女儿，说：“你怎么突然回家了？”
“来那个了，肚子痛，所以请假了。”她带上门的时候，敏锐的视线扫到了一件陌生的衣服扔在沙发上，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烟味。
“那你到房间里去躺着吧，我给你弄杯姜茶。”
“妈，你在家怎么不开门？”蒋小姜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视线又重新落在了那件衣服上，“家里刚刚来客人了吗？”
“啊，我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不太舒服，就躺会儿…”妈妈回头看了她一眼，“哪有什么客人啊，呵呵，我们家哪有什么客人。你快上去休息吧。”
蒋小姜用一只手扯起沙发上的衣服，是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扯动的衣服散发出一股浓重的古龙水味道。和上次同样的味道，到底是谁？
“那这是谁的？你的？难道还是我爸的？呵…”
“哦…这个哦…”妈妈似乎找不到好的辩辞，犹豫不决，不知道下一句的对白应该是什么，蒋小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的房门前，抢先妈妈一步推开了她房间的门。
“呵…”她的嘴巴里吐出一口冷气，泪水哽咽在喉腔，嘲笑涌上了脸庞。
一个男人的背影，缩在墙角，像一个虚幻的剪影。是他，一个为人师表的校长，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你真不—要脸…”蒋小姜的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情急之下忘了眼前这个衣冠不整的人，所配有的身份是自己的妈妈。
“你是我妈！你怎么能跟妓女一样！”
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连带着那些潜藏起来的力量、统统地爆发了出来。
蒋小姜紧紧抓住门框，朝着屋子里面喊：“滚！你给我滚出去！”
“小姜！”妈妈抓住她的肩膀，“到楼上去，给妈妈到楼上去。”
第150节：第九章忘却痛苦(9)
“你走开！不要碰我！”蒋小姜甩开她的手，“你让我觉得恶心！”
眼泪哽住了喉，悲伤压住了视线。
小舌头在喉咙之间被颤音抖了好几下。
“小姜！你不能这样说你妈妈！！”
每一根拉紧的弦，一瞬间都绷断了。
怎么会是他…
蒋小姜的身体在不住地发抖，下一秒不知道会不会冲动地随手拿起一样器具砸向他的头，不，是他们两个人，都见鬼去吧！
蒋小姜一味地以为爱情是多么纯洁的东西，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污浊。
“狗—男—女！”蒋小姜低下头，只觉得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别人，只有自己。蒋小姜的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字就是——逃。她想要快速逃离这个地方，无论到哪里都行。她跑出了那个家，她跑到了董夕希的家，敲门的时候很拘谨，直到看到董夕希的妈妈温和、暖烘烘的笑脸，心里才放下了之前的担忧。蒋小姜没有对董夕希说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哭湿了眼睛，擦干，眼泪再掉下来。
“小姜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愿意真实地说出来。你喜欢什么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就讨厌什么，不要过得那么累，好不好？”蒋小姜抬起眼皮，能够深刻记住某时某刻董夕希的声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像是被生活重重捆绑的木乃伊，没有办法摆脱层层的茧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而是跟男版柯睿熙如此雷同。逐渐地隐忍起来，又逐渐地失去自己。
蒋小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妈妈和德高望重的校长会莫名其妙地躺在一张床上…
夕希，请你相信我，我不是对你吝啬，而是用这种固执的方式维持着自己最后的自尊。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不能在你的面前失了自己。就算你不会笑我，也不对任何人说出我的秘密，甚至安慰我，告诉我现在这种事情很正常，可是，我还是想保持这仅有的沉默。
——蒋小姜致董夕希
【4】
连续两天蒋小姜都没有来上学，八卦的女生围成堆，低声地讨论着。柯睿熙听不下去了，拿着课本走出教室。
第151节：第九章忘却痛苦(10)
柯睿熙心烦意乱，脑海中盘旋着那些女生的话语。
“听说蒋小姜又去堕胎了，这个女孩怎么这么堕落…”
“是啊，上次不是才几个月之前么，这么快…”
柯睿熙不由得紧紧地握紧拳头，两天了，自从蒋小姜请假回家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他打电话到家里，没人接；打手机，关机；去家里找，没有人。
不会是出事了吧！柯睿熙不敢想，思念如蔓藤般长开，恐惧也在慢慢滋生。
“哎哟，听说蒋小姜又去堕胎了？是不是你干的好事啊？”突兀的声音在空气中想起，柯睿熙连忙躲到柱子后面。不远处，站着几个人，带头的一看就是夏历。
“别烦，别烦！”夏历推开那个人，烦躁地抖了抖烟头。
“嗨，未来的夏军官当然是家中金屋藏娇，外面红旗飘飘！”一个讨好夏历的男生朝同伴挤了挤眼睛。
“夏老大，你说说到底是高二的小学妹清纯的外表下有一颗狂野的心？还是酒吧那个性感的小富婆比较实在？”
“你找死啊！”夏历举起拳头，一副要揍扁兄弟的架势，可紧接着他玩世不恭的玩笑神态又真实地浮上了黝黑的面孔，夏历勾着那个男生，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然后嘴巴里冒出一声怪笑。
随即是一群人的淫笑声，柯睿熙听到之后，烦躁更上心头，想马上离开，却迈不开脚步。听到关于小姜的一切，他还是会如此激动，不希望任何人玷污小姜。
“你跟小姜…”对白没有办法继续，夏历身边的人已经发出淫荡的笑声。
“我和她的事情，关你什么事？多管闲事！”夏历说完之后，哈哈大笑起来，领着一群人嚣张地从柯睿熙的身边走了过去。
视线内的天空垂得很低，成群的蜻蜓结伴飞过。
柯睿熙的心像是被压低的云层一点一点覆盖住。
在学校的车棚，夏历去推自己的摩托车。转过身看到柯睿熙的时候，显然是被突然出现的他吓了一跳。
“你有病啊！”夏历朝着柯睿熙瞪了瞪眼睛。
第152节：第九章忘却痛苦(11)
“你把小姜怎么了？”柯睿熙冷冷地看着夏历，握紧的拳头仿佛已准备随时出击。
“什么怎么了？”夏历对这样没来由的问题感到很困惑，皱了皱眉头看着他。
柯睿熙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你有没有碰过她？”
夏历听完之后，仰起头大笑了几声，推着摩托车没有理会柯睿熙。
“喂！我问你！”柯睿熙一把拉住了夏历的上衣。
“主席，你想打架吗？不想的话，快点放开你的手。”夏历甩开柯睿熙的手，掸了掸自己的校服上衣。
“回答我。”柯睿熙伸手勒紧了夏历的领口，挽起的衣袖遮掩不住手臂上凸起的青筋。
“不回答怎么样呢？”夏历拔出摩托车的钥匙，停住脚步，转身挑衅地看着柯睿熙，说：“如果不是看在夏殊的面子上，我早打死你了！”
夏历的话刚说完，一个硬朗的拳头就擦过了他的脸。夏历摸了摸发烫的脸，嘴角扬起一丝狡黠的笑。
“想跟我来真的，是吧？”夏历把钥匙一扔，耸了耸衣领，爽快地说：“今天就玩一下，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打架！”
夏历的一个拳头直冲柯睿熙的头打去，擒敌拳，他对着家里的沙包已经练过好几次了，那一拳落下去，他把握十足。
可就在落拳的那一霎那，“住手！”夏殊尖利的声音响彻了闷热的车棚。
夏历和柯睿熙的目光同时惊讶地落在她的脸上。
“夏历！你敢打柯睿熙试试看！”夏殊冲到夏历的宝贝战车“豺狼号”面前，随手拿起地上的一个自行车充气筒，举到“豺狼号的”上方，“你要是敢动柯睿熙一根汗毛，直接去废品堆里找你的‘豺狼’去吧！想摩托车升级？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
“你敢！”夏殊竟拿夏历的心头肉“豺狼号”作威胁，他的眼睛瞪圆了，怒视着夏殊，骂道：“你是白痴啊！这小子把你当废品，你还死心塌地，没完没了！胳膊肘往外拐，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我就是喜欢他，怎么样，我说过，你不能伤害他，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夏殊死死地盯着夏历，眼神是那么坚定。
第153节：第九章忘却痛苦(12)
夏历冷冷地看着她，“喜欢他？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应该让他看清你的本质呢？柯睿熙，你仔细听着，我说些夏殊精彩的故事给你听听！一个字也别听漏了！”
夏殊警觉地冲过去，伸手蒙住夏历的嘴巴，“不要！不要说！”
“滚开！”夏历用力地把夏殊推到地上，低吼了一声，“都是你自找的！”
夏历的手指直指倒在地上绝望得全身瘫软的夏殊，对柯睿熙说：“她——夏殊让我去追蒋小姜，好让蒋小姜不要再缠在你身边！这个口口声声说一心一意爱你的人，她简直就是一个疯子！说如果我把蒋小姜追到手，她就把银行里的钱都给我拿去买赛车的升级部件，她一步一步把我逼到今天！她简直得了失心疯！你住院不在学校的时候，她故意在年级里传播谣言，说蒋小姜怀了你的孩子，说蒋小姜不在的那个月是去堕胎疗养了！等蒋小姜回到学校的那一天，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她就对着蒋小姜的肚子踩下去了！可她明明知道蒋小姜没有怀孕，也没做那些她造谣的丑事！”
柯睿熙听到夏历说到医院的时候，他的心一惊，他以为只有路年知道他住院了，可是夏历怎么会知道。就连夏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说漏了嘴。在医院的那个深夜，虽然夏历一气之下把朋友都哄走了，可事实上，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他又后悔了。夏历一个人悄声走回抽血室门口，听到虚掩着门的抽血室里柯睿熙说自己就是O型血，哀求护士给他抽血，夏历看得都心酸了。
“别说了…哥！你别说了…我求求你！”夏殊哭着抱住了夏历的腿，跪在他的脚下，恳求他。
可是，夏历没有理她，继续说：“我夏历虽然有对不起小姜的地方，但是，我问心无愧，我是真的喜欢她，为她做什么，我夏历都不会有一句怨言！夏殊！我的良心没有你黑！我不像你，嘴里说多喜欢柯睿熙，但是却伤害他身边的人！我夏历，天地良心啊，就算蒋小姜人在我身边，心在柯睿熙那儿，我也没有动过一丝想害柯睿熙的念头！我要公平竞争得到她的心，所以才做了那么多努力！我想保护她，从看到她无助地蹲在急救室门口的那一刻，我夏历就发誓不能再让这个女孩子受一丁点的伤害！我压根不稀罕你的那些钱！”
第154节：第九章忘却痛苦(13)
说完这些，夏历顿时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他对哭得连眼线都糊黑了的夏殊说：“夏殊，这才是你的真面目，让柯睿熙好好看看啊。”
“睿熙！我没伤害蒋小姜！我不想伤害她！我只是想让你看见我，注意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夏殊跪挪到柯睿熙的跟前，冰冷的手死死地拉住柯睿熙无力垂下的手。
“夏殊…你醒醒吧…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你…放手吧，你会发现有更多值得你喜欢的人在等你…”柯睿熙抽回自己的手，别过身去。
夏殊无望地凝视着柯睿熙的背影，发抖地摇着头，跪跑到柯睿熙的身后，再一次拉住他的手，“不！我不要！你只要把视线从蒋小姜身上分一点给我！你就会发现我比她更值得你在乎！”柯睿熙闭上眼睛，甩开她的手，架在颀长的身躯上的白衬衫的衣角被风吹得扬起来，他一步一步远离她的视线，一步一步退出她遥望的世界。
夏殊绝望地看着柯睿熙离开，就这样生生地撕裂了她的爱情，就这样，不曾进入也永远不会进入地离开了她的世界。
“别看了，他不属于你。”夏历冷冷地说：“即使你再努力，他也不可能喜欢上你。他们两个人在相遇的那一刻，心里就装着对方了，我们只是可笑的小丑。”
夏殊转头死死地盯着夏历，满眼愤怒，“是你，如果不是你，柯睿熙还是会喜欢我的，都是你。我恨你，恨死你了。”说完，夏殊飞快地奔出去，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伤心地。
夏历看见一辆车从十字路口飞速地改道，正朝着夏殊驶过去，他瞪圆了眼睛，“夏殊！小心！”
可声音不及车速。
夏殊倒在地上，殷红的血在她的身体周围淡开，她用尽力气朝着夏历的方向撇过头，呻吟了一声，“哥…”
回忆在她休克的那一瞬，像无数块零碎的拼图，在她的脑海里拼凑成黑白的十八岁。她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努力睁大眼睛，想再看一眼柯睿熙站在夏天茂密的榕树下，微笑着回头的脸。可是，她的视野黑了下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奔向高三的那个逐渐炎热起来的夏天，有些人的世界停滞不前，还有一些人的世界还在继续。
第155节：第十章给你一首歌的时间(1)
第十章给你一首歌的时间
在回忆里有多少失眠不用药丸也能走到终结，
当我倾覆在你温暖的怀抱中，
我忽然对你说能不能就此分开旅行。
从此以后，
一人走马观花，一人掩耳盗铃，
这就是我们的全剧终。
【1】
密闭的教导处变成了审讯室。
沉默成了人与人之间对视的基调。
教导主任在一声长长的叹息后打破了沉默，他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夏历，说出了最不愿意说的话：“虽然你害怕去医院接受现实，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抢救已经结束，但夏殊还在昏迷…这可怜的孩子醒来要是发现自己的下半身不能动了…”
自责的夏历顿时觉得五雷轰顶，他握着拳头拍打着自己的头，泪如雨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医院已经通知你爸妈了。”又是一次宣判，教导主任用厚实的手掌蒙住婆娑的泪眼，颤抖着声音说：“夏历…你是怎么做哥哥的啊！夏殊这辈子要是下身瘫痪的话，等你爸妈老了，不在了，谁养活她…你要知道那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是一辈子的事情！”
夏历蒙着头，半晌，抬起头，充满眼泪的眼睛望着教导主任，吐出了一个字：“我！”
夏历说完之后，便冲出了教导处的大门，无辜的门框被风带来的伤，碰撞出异样的疼痛。教导主任挪动肥硕的身躯紧跟着夏历追出去，他才跑到楼梯口，就气喘得不行。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身前闪过，是蒋小姜。
蒋小姜在校长办公室麻木地听校长讲完了他和妈妈的初恋故事，一直到走出那扇门，心还是没有知觉。她真害怕妈妈也会找她谈话，拿出手机按下了关机键，她一步一步踏在楼梯的台阶上，觉得自己就像是腾云驾雾一般，走出行政大楼的时候，突然被身后的一个声音叫住了。“走！”夏历霸道地一把拉起蒋小姜的手，朝着校门口跑去，拦下一辆计程车，推着蒋小姜钻进了车里。
第156节：第十章给你一首歌的时间(2)
“汽车站！”
“去哪？”蒋小姜一时没反应过来，说：“去汽车站干什么？”
“你不是说想要去旅行吗？以后没机会和你去了，我想把这次旅行作为分手礼物…”夏历漠然地说，但又不敢直视蒋小姜的眼睛，将视线瞥向车窗外，说：“我要去军校了，所以想把话跟你说清楚，我不喜欢你，我只是帮夏殊跟你抢柯睿熙而已。”
“我不信！”
“真的，不信等你回来了去问柯睿熙，我和夏殊在他面前说清楚了，他全知道了。”
“你骗人！”蒋小姜红着鼻子，把夏历用力地推向了车窗那边。
“对，我是骗你，我骗你我喜欢你，我骗你会对你一心一意，其实我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是酒吧老板娘，身材又性感，又把我当心肝，跟她在一起，我就不用假正经，跟你在一起我好累，接吻还是上床她都会主动要求，根本不像你！连接吻都不会！老子受够了！”
“啪！”蒋小姜红着眼，扬起手，在狭小的后车厢里，狠狠地甩了夏历一巴掌，“你下流！”
蒋小姜拍着司机座椅的后背，哭着说：“停车！司机！停车！”
司机减慢车速，夏历朝着他怒吼了一声，“继续开！”
“再不停车，我就跳车！”蒋小姜伸手去够车把手，被夏历一把搂进怀里，他将她的头死死地扣在自己的胸前，“不准走…我不准你走…小姜，不管我曾经怎么骗你，但至少我真心真意对你好过，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你…再陪我走一程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