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分明自己没有经历过,却总产生一种错觉,蒋小姜就以为自己曾在情急时对柯睿熙说过我喜欢你这一类的话。上大学后他们相隔很远,在一次酒醉后的午夜,蒋小姜还以为自己曾拨通过柯睿熙的电话,跟他说“我想念你”。

后来蒋小姜对别人说,她这一辈子说过最动情的话,就是对自己喜欢的人说过八个字:

我喜欢你。

我想念你。

事实上,它们被她在嘴里默念了无数次也没有说出口。这就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她从未说过动情的话,也从未成为勇敢的人。她只是如此卑微地屈伸在自己能够收缩的空间里,她知道的那些缺点,她一个也改不了。

昏暗的小阁楼里,蒋小姜打开角落里上了灰的小箱子,把一个一个变形金刚摆在地板上,它们的轮廓刚毅,神态正义。

“还没睡啊?”妈妈推开房门,关切地看着她。

“嗯,睡不着。”她抬起头,默默地说。

“早点睡,明天婚礼…你会去吗?”妈妈小心翼翼地问。

蒋小姜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那你早点休息,明天应该挺累的。”

“嗯。”她低下头,拣起玩具一个一个摆回原处。剩下最大的那个摆在床头,她觉得柯睿熙神情严肃的时候,跟它很像。于是她的嘴角就扬起了温和的微笑。

“小姜啊,”妈妈张了张嘴巴,“那个不是编的,是真的。”

“什么?”

“我和你于叔叔念书的时候曾经谈过恋爱,他是我的初恋情人…”妈妈说这句话的时候脸颊红润得像极了一位待嫁的新娘。

“…那为什么你还和爸爸…”

“那时候你于叔叔家里情况不好,所以你外婆外公不同意我们结婚。”

蒋小姜的嘴角牵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妈,你真傻,如果我是你的话,会坚持和自己所爱的人结婚,财富可以创造,但爱情不可以。”

“呵呵,”妈妈也笑了,“那个年代哪里由得自己做主哟!”

第169节:第十章给你一首歌的时间(15)

蒋小姜把一张写好的纸条贴在镜子上,然后躺在床上,望着花式清新的天花板,那一小块天窗被永远地封锁在了天花板的后面。妈妈说因为雨漏得厉害,不得不重修了天花板,天窗被封死了。

过去蒋小姜可以望见那一小格的天空,可现在她什么都望不见了。许久没有存在过的一种情绪从未知的角落里冒出来,那是失望,她曾面对着那一片天空冥想过太多的东西,那些充满少女幻想的无厘头想象,一点一点堆满她空荡荡的脑海。她喜欢的少年,只要她一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映在天空中的他的容颜,无尽美好的事情,也曾充斥在她记忆的每一个角落里。

当时光从她身边游走,她发现过去那些打死她都不愿意承认的东西,现在却可以用无比轻松的口吻让自己接纳。当她得出这个理论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再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了。

要知道,有些事情人们分明被提醒过无数次,可是还是希望自己不记得。故意忘记也好,突然失忆也好,只要假装下去什么都好。

蒋小姜拿出手机,放在枕边,很多次都错觉它响了起来,可是最后看看,一切还很正常。有时候人的心里会莫名地蹿起一种勇气,就像这个时候,她也想过如果柯睿熙发来一条短信,或者打来一个电话,那样她就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心灵相通,那样她就会跟他说她一直都很喜欢那个叫做柯睿熙的笨蛋。但是,她的等待没有预示性,于是世界上也就根本不存在什么心灵相通的事情。对于这个理论,过去她相信是事实,只是现在她更加痛恨。

在蒋小姜离开学校的前两天,她与路年和董夕希一起吃饭。

他们两个手牵着手出现在蒋小姜的面前。

听说是董夕希先表白,然后路年嗯的一声答应了,一段恋情就这样开始了。

“路年他对你好吗?”蒋小姜走的时候八卦地问过董夕希。

董夕希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红着脸说:“不就是每天都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做所有情侣会做的事情嘛…其实,跟你那时候和柯睿熙也没多大区别啦!”

第170节:第十章给你一首歌的时间(16)

蒋小姜听完之后愣了愣,上了车。隔着玻璃窗看着董夕希,蒋小姜多想告诉她,那些事情是她和柯睿熙在一起七年都没有公开做过的事情。她多想有一天,柯睿熙可以勇敢地向她表白。可是这一天,她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等到。

那天晚上蒋小姜睡在她的小阁楼里,做了一个只有声音的梦,她梦见柯睿熙对她说:“小姜,我没有亲吻你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是我不想占你便宜。”梦醒了之后,她的眼角就弥漫出泪海。夏天的鸣蝉在树丛中叫嚣,而她还被遗忘在上一个夏天的滔滔洪水中,差点被记忆淹死。

【N+1】

你知道吗,很多东西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磨削掉。曾经我总以为被自己记得很清楚的事情,不知道到了哪个年头忽而再被用来复习的时候,我会觉得曾经的熟悉也变成了陌生。

时间是死的,还是活的?

人是活的,还是已经死了?

我们的回忆重叠在不可交织的画面中,到最后竟成了无尽的伤痛,这样的结果是不是最叫人伤感呢?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蒋小姜用七年时间去迷恋的那个少年,他也许也如她喜欢他这样喜欢她,只是假若他们都没有在恰到好处的时间差上相爱,两个人便会像错过飞机航班一样,同一张机票无法延期使用。

蒋小姜的目光总在某个重要的凝结点上涣散出去,像四射的光芒,落在无数个光点上面,零零落落,却没有一个是重点。而人又有一个极为神奇的功能,当她看到一个与脑海中的某一个背影切合度很高的身影时,所有的光芒又会在瞬时凝聚在一起。

但是,你能否忍受她的每一次都是认错人。

认错了,那么相似,那么贴切回忆的某一处。

回忆与现实没有确切的连接点,但又有着理不清的缠绵。

又是如此喧嚣的夏天,蒋小姜停在联高的校门前,看到一张校址新迁的告示时,身体左侧靠近胸口的位置用力地扯了一下。

她的记忆就要这样倒塌了。

第171节:第十章给你一首歌的时间(17)

她走在空无一人的学校里,闭上眼睛,就看到无数张年轻的面孔在晃动,他们笑得那么嚣张,他们的牙齿那么白,尽管他们其中有一两个人会躲在洗手间里偷偷地吸烟,可是当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嘴巴里总是嚼着益达口香糖。

蒋小姜记得自己只见柯睿熙抽过一次烟,那次他抽完之后,从左侧的口袋里拿出草莓味的口香糖。

或许是她记错了,是无糖的那种吧,他好像说过自己不喜欢太甜腻的味道。

蒋小姜停在他们曾经一起待过的教室门口,门没有关上,她犹豫了很久才走进去。

知道吗,她真不喜欢夏殊领读的语文早读,而今天恰好是星期三,她记得那时候黑板右侧的提示栏里贴着早读安排表,星期三的那一栏里就写着“语文早读——夏殊”。

每到星期三的时候,柯睿熙单肩挎着书包踩点走进教室的时候,夏殊的嘴角总是会夸张地扬起来,在柯睿熙走到她背后的时候,她就会故意向后靠一下。有一次夏殊刚好在退步的时候踩到了柯睿熙散了的鞋带,柯睿熙跌倒了,整张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或许是她记错了,他只是踉跄了好几步,还没有摔得狗吃屎吧。

蒋小姜站在教室的最前面,向前方张望,仿佛讲台下面坐满了人,她模仿着柯睿熙转身在黑板上做数学习题的模样,她发现过去自己一直头痛的反证题现在依然那么让她困扰,只是她按照柯睿熙那时候写的那一道默写下来的时候,整整一个版面的黑板都被她写满了。她的手指上沾满了白色的粉笔末,那么讨厌的粉笔末嵌进她的指甲里,她凝神看着,忽而想起柯睿熙走下讲台的时候,站在她的座位旁边,伸出手,很自然地抽走她课桌上的纸巾。用完的纸巾摆在课桌的角落,小姜回头时看到纸巾上保留下的粉末的颜色,散散淡淡的绿,如同初夏时榕树丛中粉绿粉绿的嫩叶。

或许是她记错了,他应该更喜欢用蓝色的粉笔才是,沉郁得如同他性格的颜色。

她越是努力地记忆,那些越想记住的东西就变得越陌生,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甚至比她半夜里梦见自己的头发一下子脱落,成了一个秃头还要恐怖。你要知道,那些活生生要被挖掉的不是别的,而是那你一直以为完全融入到你的生命中,再也不会缺失的、如同血液一般不会被无故抽干的记忆。

第172节:第十章给你一首歌的时间(18)

——你能够想象那种感觉吗?

——嗯,你那么聪明,我想你一定会明白的。

当她在心里完成整个自言自语的对话时,脑海中浮现出柯睿熙微翘的上唇柔和地贴在下唇,完成了几个单调的发音,他应该会说:“你别那么傻。”

蒋小姜坐在自己曾经坐过的理科班里自己的那个位置上,拉开桌椅,掏出口袋里的纸巾将积满灰尘的桌椅擦了又擦。

联高被夷为平地之后,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办法铲除,对不对。蒋小姜用自己的语调来肯定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难过得要死。她打电话给董夕希,沉默了很久,还是说不出心里最想说的话,因为她打错了对象,或许她应该打给柯睿熙。

【N永远只是未知数】

蒋小姜最终没有去参加妈妈的婚礼,而是选择了一次短途旅行。

生命中总有一些旅程是没有任何人可以陪伴的,你需要自己走过去,才会发现沿途的风景不是一成不变的。

“你真潇洒!不过没有跟柯睿熙见面真的不后悔吗?”董夕希在电话那头的语气从一开始的兴奋变得有点黯淡。

“嗯。”小姜放下背包,坐在沙滩上。远处是穿着花衬衫的少年和穿着比基尼的辣妹,所有的喧嚣都好遥远。

“妞,你知不知道,曾经有两个人都跟我说过会和我来海边。”

“我知道,柯睿熙说过,夏历做到过。”

小姜无奈地笑了笑,“你说,有些话是不是说来哄人的?”

“小姜,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像柯睿熙那样的人,他会跟你说,等我有钱了,我们一起去某某地方;还有一种是像夏历这样的人,就算还没有钱,也会马上和你去那个地方。”

目光所能到达的地方,是逐渐要沉睡的地平线。

她揉了揉眼睛,“你继续说。”

“前者绝对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他能带给你一生的宁静和幸福;后者是一个浪漫的男人,他不知道天长地久有多长,但至少他与你在一起的时候,会为你营造最美的童话。”

第173节:第十章给你一首歌的时间(19)

“呵呵…”

“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嘛!”

“嗯,好,那你的路年呢,他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这个嘛…嘻嘻,前者!”

“你会一直和他在一起吗?”

“顺其自然吧,对于爱情我们都不强求。好了好了,上课了,你旅行完就快回来,不然超过半个月的假条要拿到系主任那儿批,可就麻烦了!还有,还有,路年叫你独自在外注意安全哦!”

“嗯。我先挂了。”

还没等董夕希那头把话说完,蒋小姜就挂断了电话,而她耳朵遗憾落掉的那句话,就是“小姜,路年有话对你说”。

事隔了那么久,路年好不容易敢自作主张把柯睿熙酒后失言说出的秘密,告诉蒋小姜的时候,她又错过了。

路年想告诉蒋小姜,其实一年多前她妈妈动手术进医院的那次,她联系不上柯睿熙是因为他发烧晕倒在医院打了一夜的吊针。柯睿熙在他妈妈的手机里听到蒋小姜的留言时,就不顾一切赶去医院了,那时候蒋小姜过度伤心而昏倒过去,言姨为她们母女付清的医药费,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事后柯睿熙特地嘱咐医生要保密。蒋小姜的妈妈大出血需要O型血的时候,柯睿熙骗他妈妈说自己去帮蒋小姜缴住院费,其实他妈妈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就是O型血,他不管自己身体虚弱硬是要护士抽他的血,血还没有抽完,他就晕倒了。从那之后,身体一直很虚弱,一不小心就受病菌感染,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可柯睿熙却对蒋小姜一个字都没有提过,他让路年在他住院期间,流出传言说他和妈妈去了外国探亲,后来他和妈妈去看蒋家母女时准备的那些礼物,都是为了不穿帮而让他爸爸从国外邮寄回来的。

柯睿熙为自己做过的事编织了一张几乎密不透风的网,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的顾虑,那些原本可以亲密无间的距离,被一个个掩埋的事实真相给硬生生地拆开。蒋小姜的心像是随风飘走的气球,终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头绪。

她躺在绵绵的沙滩上,想起自己临走前经过LOVE-ZONE的时候,贴在墙壁上的卡片。

第174节:第十章给你一首歌的时间(20)

夕希,当我们还只是十七岁的时候,我们把自己的爱情设计得那么美好、那么与众不同,但后来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落于俗套了。梦想受挫的收场就是跪拜在现实的门前。这些是她想对夕希讲的话,只是没有机会讲出来了。

有些人你跟他有了故事之后,才发现爱情就是那么一回事。相互需要,相互纠缠,有一天你不爱了,或者他不爱了,总有一方会把故事的经过、说过的温情承诺都遗忘掉。我们都以为自己可以像个初生的孩子一样,什么都不去计较,可是伤口明明有了,伤疤也明明在了,怎么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呢?

有些结局我们原本就预料到,但是在还没有走到那一步的时候,我们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们总相信自己能够逆转命运套下的结局,可是几乎每一次换来的都是伤痕累累。直到有一天,我们一无所有、一败涂地,全世界我们只剩下了自己,那个时候你还会计较谁给过我们美好的回忆吗?

回忆是过去式,它被封锁了,正因为没有办法重来才被称为回忆,它再怎么美好都与现在的我们无关了。

回忆从来没有再见的时候。

那些我们想得到的总是遥不可及。

那些我们想远离的总是蜂拥而至。

蒋小姜看过一个测试题:爱情存在的形式有哪几种?

A?在一起很快乐。

B?在一起不快乐。

C?不在一起很快乐。

D?不在一起不快乐。

E?以上皆是。

单选、复选还是无可选?

现在,她静静地闭上眼睛,脑海中有一道连线题,左边是人名,右边是选项——

柯睿熙、夏历…

A、B、C、D、E…

路年根本就不在名单内,也没有属于他的选项。

“夏历”是AC。

“柯睿熙”是百感交集,无可选,所有都是,所有也都不是。

潮汐从遥远的地平线涌过来,跨过记忆的堤坝,掠过心底的低洼,最终化身为澎湃的海啸,朝着蒋小姜的方向席卷而来。

第175节:第十章给你一首歌的时间(21)

蒋小姜静静地躺在沙滩上,凝望着头顶的天空,飞机穿过云层,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奋不顾身。不知道在目的地有谁在等待,也不知道有多少承诺需要被承载,又有多少恋人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于是,承诺有了又无,无中又生有。你知道吗,承诺难以实现是因为它本身就很沉,而且像多米诺骨牌,推倒比搭建更容易。蒋小姜猛地吸了一口海风,呛到喉咙里,咳嗽了好几下。时光华丽的羽毛像是在瞬间被抖落了遗珠,很多问题一下子又浮上了脑海。

时间是无法比拟的魔法师,把现在变成了过往,把希望变成了明天,永远无法触及。

毕业之后,世界还是飞满了各种各样的传言。

她听说夏历骑着他的N代升级版摩托车去比赛了。

她听说现在喜欢小混混的女生以指数上升。

她听说每个人都在曲折的路途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然而只有她屈伸在自己的空间里,一步也迈不动。柯睿熙说,只有小孩子才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堆积着太多的潜台词没有办法表述。

有些事情,你没有经历过,但在看别人去演绎的时候,你会泪流满面。

那些事情,如果你经历过,那你再看别人去演绎,你会欲哭无泪。

总有一种哀伤不能说尽,也有一种哀伤不能被指教。

她想自己过得还好,至少比想象的要好。

那么,你呢?

柯睿熙,没有我,你过得好不好?夏历,没有我,你还是能够骑着摩托车周游世界?

这个世界被装载在一辆没有方向盘的汽车里,颠簸反复,她也想过故事被转述。有人醒来,有人懂得,有人珍惜,但故事不能完全被她设计,他的手里握着至关重要的线,她牵不动,也扯不了。她一个人无能为力。

她想起很多歌,想到了她就去找。

她想起一些人,想到了她就怀念。

这个世界,没有爱情,生活还是要继续。

这个宇宙,没有她,每个人都还是能好好过。

“柯睿熙,如果我跟你说那个夏天我和夏历在海边疯玩了一天,我们没有钱,那天晚上我们借住在一个渔民家,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牵着手睡了一夜,你会相信吗?能相信吗?”蒋小姜对着无边的大海孤单地自述,最后拿起手机按下柯睿熙的电话号码,然后把手机埋在沙滩的小窟窿里。

蒋小姜侧脸眺望着海平面,她用虚化的空间距离来想象隔着大海的此岸与彼岸,在千百年前,甚至亿万年前,此岸与彼岸是不是重叠在一起的平地,因为地壳的演变,它们才越离越远,而海水就是它们因为分开而流下的眼泪。

夏天像一个巨大的回收站,收集着他们的过往和将来要丢弃的、遗忘的所有,那些没来得及丢进粉碎机的记忆碎片,拼凑成一本几海里宽的相册,怎么也翻不完…

女孩要送给男孩的故事,整整是一个无法断章截开的夏天,全部的全部,都将属于他,包括她迷失的心,落下的泪,以及那句很珍贵的“我喜欢你,柯睿熙,一直都是,不管我们的故事从哪里开端,以什么样的形式,我只喜欢你”。

第176节:后记(1)

后记

最后一个夏天/漩沐

后记被留在了整个故事的最后,它如同浩瀚宇宙中滑过的一颗行星拖长的流光,在故事戛然而止的时候,我们带着或绝望或悲伤的情绪,在最后寻找一点点希望。所以,我把所有私密的个人的话都留在了最后。

《盛夏流光》是我真正意义上开始认真地写一个故事,我喜欢这个特殊而又满载着含蕴的编号,它潜伏着我太多无法历数的情绪。

在高温与暴雨交替的盛夏,我发挥着宅精神,坐在笔记本前面,构想着这个故事最初的姿态,推掉所有杂志社的约稿,搁浅所有的朋友聚会,放弃所有踏出房子的机会,我多想用专注的思考,来换得它更多的不同于一般。

我不爱喝带有色素的饮品,所以我每天都喝很多的水,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每天都能喝上一瓶酸奶。

我不爱与在同一个半球上的人区别开来,不想做夜猫子,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按照养生之道里面讲述的作息时间,起床,睡觉。

第177节:后记(2)

我不爱吃被标注保质期的水果罐头,哪怕冷藏之后更好吃,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有一扇多啦A梦的任意门,可以早上去吐鲁番摘葡萄,傍晚到海南吹着海风喝青椰。

可惜那些如果,仅仅是如果而已。实际上,喝了太多的水,坐着不运动的话,人就会浮肿了;打乱了的作息时间,长时间对着电脑屏幕,黑眼圈和痘痘可能就找上门来了。

生活就这样不尽遗憾。在没写完故事之前,旅游计划只是空想,疯狂购物也很渺茫,它们最终会随着时间的快进而消失,如同那些已经被我撕去的日历和送走了的花季雨季。

我带着遗憾写故事,在写别人的十八岁,而我自己的十八岁已经不知道被我遗忘在了宇宙外的哪一个角落。那些与青春有关的字眼,在岁月的齿缝当中,我们越是在意,它就越是消亡得迅猛。于是,我不愿去想起,不管是想念哪一件是,还是哪一件非,它所带来的小细碎堆积起来就可以炸开我的大脑。

我热衷于遗忘,遗忘任何一条路途中耗尽的情感,遗忘青柠时代里殆尽的信仰,遗忘我喜欢的你、你喜欢的我。

可是,在写《盛夏流光》的这一长段时间,我周遭的世界不尽波折。这些波折以它们不同的形式在我的身边耍花腔,有时候我远远就认出它们,有时候它们凑得很近,甚至已经波及我的正常生活,我还认不出它们的模样。它们所存在的周期远远超过了我的预计,我的遗忘症在它们的身上失效了。

它们凝聚成巨大的乌云,覆盖了我头顶上的那一小块天空,就连那仅有的蔚蓝都剥夺了我仰望的权利。

它们化身为一场令人猝不及防的暴雨,我是那没有带伞就鲁莽出门的倒霉鬼,被它们带来的狂风暴雨,淋得不堪狼狈。

人生在这些时候,不是迎面而上,就是绕道而行。我以为所有的迎面而上都是勇者的作为,于是,我就较真地去辨认它们,验证它们,毁灭它们,可任何一道有心渲染的伤口,都有着它生生不息的适应能力。我忘了所有的困难,艰险之所以遇人愈强,是因为它如杂草般适者生存的坚韧,在有些时候,我们要绕道而行,才能留给大脑更多的思考空间。